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 > 攻玉

攻玉——萧寒城(64)

    吴祝笑了笑,太后身份尊于皇后,哪有舍开太后,先去跟皇后问安行礼的道理?
    姜熹柳眉轻挑,斜目道:她可是你亲女儿。
    女儿得孝敬爹,爹万万没有孝敬女儿的道理,她做了皇后更该明白尊卑孝悌的道理,得先孝敬太后才是。
    姜熹一声淡笑,便听得那歌声又响了起来,心头莫名不大爽快:哀家来三郡后,便常常听这边的人唱这首《挽金铃》,这词是柳大人填的吧?
    吴祝也竖耳听了一会儿,往铜镜前走了几步,笑道:柳大人最擅长给南调填词,不止这一首,他前些年填的好多曲子,都在三郡都传唱得极开,我府上的人都会哼几句。他若是不当官,混勾栏瓦舍倒是极合适的。
    姜熹不以为然,挑选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饰品,掂起一对玛瑙耳环比对,似有些为难,不知今日该戴哪副才好。
    她一边挑选着,一边道:词乃小道,虽优美动听,到底比不上诗文有承正统之用,难登大雅之堂。论诗文教化,三郡比起中原差得远。哀家知道你们南边人做什么事都喜欢唱两句,可如今皇上既登临了三郡,也该有新气象才是,整日唱这些淫|邪之词算什么?叫人心思都歪斜了去。
    太后说得极是,臣回头便让他们不许再唱这些。
    吴祝说着,亲手在妆奁上为她挑选了一对珍珠缀金耳环,大胆直视着铜镜中的美人,道:太后,话说臣的三弟已从邺京回来一月余,依您看,这渠东水师是否该
    姜熹望着那耳环满意一笑:他断了右臂,哀家总瞧着他精神不大好,听说他还将府中原来养着的姬妾都逐了出去,看到盘子里有猪肉便发疯病。他这般,哀家哪能放心把那么大的一支水师精锐交还给他来带?
    吴祝虽是个武夫,耍刀枪棍棒不在话下,可哪知戴耳环的动作也很是温柔熟练。戴好了后,他又用粗糙的指腹捏了捏姜熹的耳垂,惹得她笑着一嘶。
    姜熹嗔怪,拿金篦子打开了他的大手,不过你们吴家兄弟个个都是水上的精兵良将,这渠东水师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那臣便谢过太后重恩了。
    吴祝弯下腰来,很快镜子里的人厮缠在了一块,发出隐秘的窸窣声响。
    帘外书案上,林珙嘴角抿成一道黑线,一时起了厌学之心。可他不敢太过外露,只是怔怔地盯着笔端发呆出神,想要充耳不闻。
    可他年纪太小,定力差,还做不到这样。或许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就好了,林珙想。
    便在这时候,宫人通传说柳佑在殿外求见。
    林珙忙提起了精神,端正了身子,审视了下自己握笔的姿势,柳佑昨日还提点过他拇指在笔杆上的位置放得不是很对。
    姜熹稍慢抽身,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往外瞥了眼,吴祝仍从后面抱着她。
    等她将耳环重新理整齐了,才宣柳佑进殿。
    柳佑今日穿着淡蓝色的云纹服,进来在外厅跪下,余光也瞥见了吴祝在此,并不觉得自己来得不凑巧。
    今日是休沐之期,柳大人如此匆忙地进宫来,所为何事?姜熹问。
    柳佑朝着林珙一拜,肃声道:皇上,太后,臣心中有疑惑。今年我们既要办科考招纳人才,又为何不招文士,只招武生?
    林珙捏着提笔一愣,也转头看向内厅里的人。
    姜熹握着梳子,宛转笑了一声,想先安抚他道:吴大人先前在朝上时便说了,朝廷缺兵缺将。
    柳佑言辞激切:太后,我们是缺兵缺将,可既要复殷,文治也绝不能少。没有运筹帷幄的朝廷,便没有铜墙铁壁的军队!况且军备得有文臣在后方调拨筹备,民生缭乱得有文臣平息救济,上下军心也需要朝廷文臣来引正纠察,所以哪能只招武生不招文生?
    姜熹不悦沉默。
    柳佑的圆滑只在狡诈时露出一斑,他在一些事上也是个偏执的人。
    吴祝的手还揉捏着姜熹的肩膀,回头嗤笑道:柳大人说的这些,那都是太平盛世的道理,是古书上写得道理,古人也都看了那些道理,奉为金科玉律,可为何还会一个个丢了龙椅?这世道里,比得就是谁的枪硬,谁的剑快,只要我们的步兵能胜过大启,就能收复中原!别净扯些没用的,三郡的文臣难道还不够多吗?像柳大人这样的人才都已归顺于太后了,还怕什么?
    怕什么?怕天下英才到时会尽数流入大启囊中!若是大启今年没什么动静倒也罢了,可启帝免除院试乡试,直接在邺京开办廷试,大启朝廷还给考生们分发盘缠,开辟皇庙厢房给他们住宿,如此大的举动,读书人的心又怎会不向着他们?
    百无一用是书生,吴祝很是不屑,声音要盖过柳佑:朝中有几个顶用的读书人便罢了,何必多添累赘?林荆璞做了八年缩头乌龟,还因此去邺京投靠敌人,说到底,不就是因为没有兵么?!要复国,必得往北攻打,一举攻下邺京,那么就必得要强兵!
    朝廷招揽文士不光是为了作文进谏,无病呻吟,他们牵连的是天下人心。战乱之时本就容易民心不稳,新朝刚恢复帝制不久,又怎可舍本逐末,一味冒进!
    柳佑越说越急,无意又看向了稚嫩的林珙,逼着自己沉了一口气,将声音放小了一些。
    林珙第一次见他与人争执吵架,满脸木然,握笔的姿势益发僵直了。
    话音刚落,姜熹便往地上打碎了手边的杯盏,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声。
    若是南殷朝廷国库充实,良田房屋富足,哀家又怎会吝啬多招揽几个能干的文臣!可恨林荆璞没有死成,他死里逃生,记恨着我与珙儿,也记恨着柳大人,难免挑唆启帝出兵,不久之后便会有兵戎相见的一日。若哀家不及早扩充兵马,征召良将做好准备,难不成要坐以待毙,等他们将我们母子逼到更南边的岛上吗?
    柳佑咬牙皱眉,碍着皇太后的面子,一时还是将话先暂时忍了下去。
    吴祝暗笑了一声,三郡所能调动的兵马,几乎都在他与太后的掌控之中,招兵买马,便是进一步扩大他在南殷朝中的势力。
    林珙见状,沉默良久后,忽插了一句话:可征兵会劳民伤财,要是有好的文官,是可以为百姓做事的。
    姜熹随即暗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林珙当即闷声,埋头不语。
    姜熹精致的容貌拉了下来,沉声道:读书人多如狗毛,若有权势兵马在手,又何愁他们不折风骨?征兵选将已火烧眉毛,耽搁不得,柳大人无须再提。
    今日的功课布置得比以往都要少。
    林珙见柳佑精神不济,还是先搁了笔,打断了他的讲学,道:柳太傅,今早你与母后和吴大人争执的事情,朕虽不能明白其中的全部利弊道理,可朕觉得,你一定是对的。
    柳佑一愣,笑了一声说:臣以一人思虑,凡事都做不到尽善尽美,太后与吴大人都有自己的思量。
    林珙不解:那到底是征兵重要,还是提拔文士重要?
    兵马固然重要,大殷五百年来从没这么缺过兵,柳佑稍稍皱起了眉头:可若是你父皇在
    若是你父皇在的话。柳佑又喃喃说了一遍,放下书卷,戛然而止,什么也没再说。
    他心中止不住地悲吟,要是林鸣璋还在,这天下恐怕已是一个清明盛世了。什么林荆璞,什么魏绎,都会是史册之中不值一提的泛泛之辈。
    而他在这世道中肮脏的滚爬钻营,不知廉耻地活着,不过就是为了完成他生前未尽的大业。
    朕没见过他,但人们都说他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君主,林珙抿了抿唇,木然的目色忽坚定了几分:朕会成为同他一样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毕业+搬城市,端午节前应该都会隔日更了,抱歉
    第95章 赠礼 魏竹生。
    春闱之期,上万学子进京赶考成了桩盛事,可极少有人留意到正府街上还新办了一家学堂。
    门前郁树葱茏,枝叶繁茂,这里从外头看起来不过是一间寻常私塾,可鲜有人知,这家是由朝廷暗中支持开办的女子学堂。
    谢裳裳从商府搬出来后,便一直与竹生住在这里,每日教习这帮女学生读书写字,商珠下了朝便过来打点学堂事务。除此之外,魏绎偶尔还会私派几个豁达开明的学士到此,给她们讲授经学注疏。
    今日,皇轿绕到了正府街后巷停下。韦进喜躬身掀帘,又让人进去通传,不久后,商珠便走了出来,上前迎驾。
    微臣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魏绎环顾四周,让他们都不必过于声张。
    女子学堂办了有月余,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今日之前,他也不曾会见过谢裳裳。
    一路上,魏绎的玉扳指都转动个不停,神思紧张。他又等林荆璞下了轿,才与之一同上前。
    两人往书院里面走了几步,便听得一阵娇糯动听的读书声,小到三四岁、大到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都有,唯独竹生一个男孩,在她们中间分外显眼。
    还是竹生先发现的他们。
    谢裳裳远望了一眼,先讲完了手头上的这首古诗,才让孩子们先去别处玩。
    阿璞。谢裳裳含笑走来,打量了他的气色,深觉比上次见面时要好了许多,宽心了些,又看向了魏绎。
    魏绎今日着的是玄青色长袍,束发带是全黑的,脚下穿得也是寻常布履,与皇帝的富贵之气不沾半点边,只令人觉得他英姿勃发。可一与林荆璞站在一块儿,气场相投,谢裳裳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一时有些愕然。
    谢裳裳不知该如何称呼为好,哪知魏绎先弯腰拱手,开口尊称了她一声伍夫人。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连林荆璞也有些意料之外,用折扇挡住了半面下巴,饶有意趣地侧目看他。
    魏绎便是想礼贤下士,也该同其他人一样喊她谢先生,这一声伍夫人倒是有几分借着与林荆璞的交情而占便宜的意思。
    谢裳裳也敛目一拜,道:魏公子身份尊贵,不至于此。
    她知道是魏绎救了林荆璞性命,也清楚自己与竹生能侥幸在邺京安身立命,创办学堂,都是拜他所赐。可这么多年来她都与复殷之士朝夕相处,于启朝皇帝终究还是有些疏远与忌惮。
    魏绎去搀她:夫人是开创流派的诗坛名家,是我等长辈,我仰慕夫人诗学,才特来拜见,这些礼数还是少不了的。
    魏绎说完,朝身后一瞥,韦进喜便立即抱了一沓书卷过来。
    礼轻了怕不够显示诚心,礼重了又怕夫人不敢收。阿璞说了,夫人是个极雅致的人,一般的礼怕也衬不上夫人身份,这套《淮南别集》手稿,听闻夫人求了多年。
    谢裳裳瞥见那书卷上的真迹,微微一惊,可并未接过:几百年来《淮南别集》的手稿散佚在各地,要集齐实属不易。这已是厚礼,我不该收。
    魏绎笑说:收集纂修书稿典籍,是有益于文教的事,这点微不足道,于夫人来说怎可称作是厚礼。昌英殿他们有别的书籍在理,这书眼下放在宫里也是积灰,赠给夫人才不至于折损了。
    谢裳裳蹙眉,还欲推脱。
    魏绎面上无恙,可头一次见谢裳裳,胸中端着一股气不敢大出,手心也被汗浸湿了。他暗暗看向身旁的林荆璞,哪知林荆璞并不打算帮他,只给他递送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秋波。
    故意的。
    魏绎牙关一紧,又忐忑又心痒,大掌悄悄从后面嵌入了林荆璞的腰带中,将手汗都来回用力地揩在了他的细腰上。
    谢裳裳并未察觉,可站在他们身后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纷纷低头回避。
    隔着衣服,林荆璞的腰都要被捏红了。
    他眉心微拧,鼻尖呼出一口气,只好对谢裳裳说:夫人收下吧,您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可也有人是无利不起早。他平日抠搜,今日也是有事想来请教夫人,这礼不会是白拿的。
    谢裳裳略微思忖,看了眼身旁那群嬉闹的女学生:既如此,阿璞,先带魏公子到里面坐吧。
    书院里的花丛茂密,他们一路到了书房。
    谢裳裳沏了一壶茶,细声慢语:我不过是个落魄诗人,邺京有那么多大臣,他们更精通朝政,有什么事值得来问我。
    林荆璞坐在他们二人中间,呷了口茶后,先替魏绎打开了话题:夫人应该也知道,近来科考是邺京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的大事,去年此时,女子读书的风气在京轰动一时,今年民间亦有不少这样的声音,要让朝廷开放女子科考。夫人以为,特许一些女子入科场考试,是否可行?
    谢裳裳说:风气使然,也不足为奇。燕鸿倒台,商珠却仍得到重用,南边殷帝尚幼,又是姜熹在把持朝政,世间女儿但凡要以她们为标榜,也想有一番作为。
    魏绎:夫人的意思,是觉得该让女子入科考应试?
    非也,谢裳裳苦笑了一声,目色稍远,说:商珠是个好官,可这与她是男是女无关。她有真才实学,也有同男子一样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哪怕她嫁了人,宅院深深若杀不死她,便迟早困不住她,正是因为她读了足够多的书。可世间能读过书、读好书的女子太少,就算读了书,她们千百年来都被踩在脚下,逆来顺受惯了,许多扬言要读书考功名的女子,不过是因为遇上了身世不公,或是被父亲丈夫抛弃了,悲悯自怜,才借机要宣泄才入仕,可这本就是错的。做父母官的人是要以百姓为先,以天下为先。朝廷若要为她们开辟终南捷径,只怕会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世间女子该读书,但是科考还远远不是时候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