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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萧寒城(37)

    嗯?林荆璞侧耳倾听。
    商珠心性坚韧,她不愿甘做任何一方的棋子,谋的是自己的前程。燕鸿勾结北境贩马有损于中原利益,她不会坐视不理,必要主动断其后路。
    魏绎顿了顿,盯着林荆璞揶揄道:再说当日情况危急,是要弃军保帅的。你人都要去北境了,朕也没道理拦她。
    女官难为,难得的是她通透干净。
    林荆璞装作没听见他后面那句,又道:不过那柳佑既有本事入燕鸿的眼,又何必屈居在胡轶手下五年?可知道此人在胡府当幕僚之前的来历?
    嗯,已吩咐下去查了。但眼下还有更紧的事
    魏绎从他袖子掏出那张纸,扫了一眼:这是你要送给曹问青的信?
    林荆璞颔首:不止这个,到时还有口信,曹将军自会明白如何行动。
    纸上写得一具清单,写得隐晦,魏绎看得不是很明白:这几个数是何意?
    火|药的用量。
    火|药?魏绎不禁蹙眉。
    林荆璞:十月初五是你朝祭祀大典,要将军火案的引线扯出来,且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必得趁着在祭祀大典当日有所图谋。别忘了,火门枪不可单独使用,枪筒中得塞上火|药才有威力。可火|药又是朝廷管控的物资,要让三司立案顺藤摸瓜查出邺京城内的火门枪,不妨从这入手。
    魏绎问:既是朝廷管控的物资,那曹问青的火|药从哪来?
    这你不用管,林荆璞说:军火是重赀,这些年想造火门枪的不止燕鸿一人,只是没造成罢了。
    魏绎不觉脊背一凉,无奈地一笑,好险,朕脑袋差点要被大炮轰了!
    他看了眼林荆璞,又正经了几分,道:这计谋是好计谋,可你是打算炸了北林寺?
    如何,舍不得你的皇庙了?林荆璞淡漠如斯。
    魏天啸平生罪孽多,所以登基后信奉佛法,北林寺里供奉的神像都是拿真金做的,还存了不少舍利子与佛骨。但朕的老子早死了,朕不信佛。你要玩,通通炸了便是,只要你尽兴,朕也没什么可心疼的
    魏绎眼眶微低,半开玩笑道:只不过此物威力甚大,可千万别玩过了火。
    林荆璞挑眉一滞,又淡定地将那信收好:所以得控制好量,我会让人事先将火|药埋在几间神座底下。炸菩萨,不伤人。
    中书省近日忙碌,这头新得了关于两州灾情的旨意,又有一堆公文要拟定。
    而商珠自三月前被发派至昌英殿修官书,官牌子还挂在中书省,可至今未被召回。她书写远没有昌英殿的其他翰林学士来得快,趁着午歇,还在奋笔不停,免得耽误了修书的进度。
    午后,燕鸿携柳佑来了趟昌英殿附近办事,见到她一人独身在昌英殿的后院晒书。
    商珠起身拿香帕擦汗,见到燕鸿,忙捋下衣袖,上迎行礼:下官参见燕相。
    并非是生疏,只是这在宫中,商珠还是得以下级之礼待他。
    燕鸿肃面,让她起来。
    柳佑也朝她一拜:商侍郎有礼。
    商珠知他是中书省新提拔上来的官员,多留心了一眼,也以礼回之:柳纪要。
    燕鸿低眸瞥见她指上多了几处茧,本就不大的手被磨得通红,肃声问:如今昌英殿中用的是什么笔?
    商珠拱手将茧藏了起来,对答如流:回燕相,都是廊州产的上等新毫,与中书省所用的一致,软硬正好。只不过修书批注的字小,写起来还是会稍许费力些。
    燕鸿又问:近来《地舆表》修得如何?
    已在校订了,能赶在国典之前交付御书局刊刻,不日便要着手修纂《御定咏物诗选》。商珠道。
    燕鸿面色稍缓,提点道:修书一事虽十分枯燥,可这也是关乎朝廷大统的盛事,不容小觑,大国之规制要于官书中彰显,必得务实求真,重勘校考据,摒弃前朝的空谈之风,才能引导朝野的士林风气。要治国,得先治学。你此番过后,也能长进不少。
    商珠恭敬应着,一如从前。
    这殿内的高砖枯树很是萧条苍白,死气沉沉,可却衬得她俯仰生姿,满地的书页被风拂动,官袍上只惹了书香,不染一尘。
    燕鸿老眉轻垂,柔和了些许,唤她乳名:珠儿,国典之期将至,中书省也缺人手,你可想回去述职赴任?
    学生商珠听他和蔼的语气,眼眶忽有些湿润,行礼幅度更大了些,微微哽咽道:学生想做个有益于天下之人,如今,老师还能遂我心愿么?
    柳佑听了皱眉,欲以巧言与之辩论。
    燕鸿抬手拦住了他,望着商珠,沧桑灰白的瞳中映出了当年自己的模样。燕鸿少年之时,也曾有荡九洲、救万民,千金不换男儿膝的意气风发。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爱惜赏识她的原因。
    江山之中人才辈出,皇帝都不缺,更不缺谋士与良将,可纯粹立世之人少有。
    燕鸿欣慰苦笑,心想这权势高处也承不住这岁月逝去的沉重,说:你要走殊途也罢。珠儿,保持你的赤忱之心,至老,至死。
    第57章 下坠 皇上!!
    天色转阴,大雨将至。
    燕鸿与柳佑离了昌英殿,乘车前往相府再行议事。
    雨水始在窗檐乱跳。燕鸿面色晦暗,闭眸静听雨声。
    柳佑打量他的面色,进言道:燕相,恕下官直言,商珠既已与您离了心,眼下也无悔改之意,又何必再留她在昌英殿。昌英殿诸生虽是一心修订古籍,不问朝堂纷争,可留着她终是个隐患。
    雨水渐大,燕鸿置若罔闻,问:莱海那边消息如何?
    柳佑敛目,从腰间拿出了封密报呈上:潜入邺京的那几名倭寇只是幌子。此去允州,他们的人混入灾民之中,下官已与他们暗中谈妥了价钱。
    燕鸿看过后,称许道:你办事确有神效。先前为胡轶办事,着实是委屈你了。
    他这话间暗藏威慑。
    像柳佑这样的人才,是他手下亟需的。可他分明是个有锋芒有野心的人,甘愿在胡轶那种泥鳅手底下讨日子,实在是蹊跷。
    科举虽复兴,可选拔制在启朝也已实行了七年,柳佑这七年就在邺京,但凡有想冒头的机会,早已平步青云,何须要等到现在?
    柳佑谦逊一笑:下官卑贱,没有一步登天的命。能受燕相赏识,得了中书省的好差事,已是不敢想的荣耀。
    无论如何,这批货还是得尽快撤离邺京。近来朝中在依例大肆筛查库房,皇上恐已起疑心。
    燕鸿想到了什么,又肃声叮嘱道:等这笔钱银一到手,务必先发往允州、临州安抚受灾之民。每户发二十两,若有家中之人在灾情中丧生的,还得按人数再发下十两。此事到时就由你亲自去办,不可懈怠。
    是。
    柳佑顿了顿,皱眉道:不过此次允州的灾情能稳下,林荆璞却有不少苦劳。下官没能杀了他,那岑谦又是个以民生为重的父母官,恐怕此次灾情过后,他已被林荆璞收买。
    燕鸿迸出一丝冷笑:无妨,让他们先胜一招。
    柳佑应和笑着,低头恭敬,视线却落在了极高处,对燕鸿道:待三郡一灭,林荆璞便是头毫无用处的孤狼。皇上贪恋他的美色,又能到几时?
    两州的洪潮已彻底退了,冯卧回京复命后没过多久,便是十月初五的国典。
    魏绎为了祭祀大典事先斋戒沐浴了七日,可他实在是不大诚心,途中偷了好几次荤。
    辰时未到,魏绎今晨便被宫人催着强起。林荆璞也熏了香,要同他前去观摩大典。
    好香,魏绎还在穿戴,去闻他的肩:你熏的是什么?
    林荆璞也低头闻了下自己的宽袖,清冷道:是青檀吧,云裳挑的香,我不懂这些。
    魏绎还欲再闻,林荆璞便躲开他的视线,说:不早了,天神候着你大驾。
    魏绎抱着他调笑:天神不急,倒是你急着要犯上作乱,朕瞧你今日都有些心虚。
    林荆璞仍是没看他,轻扯过他的腰带,也玩笑参半:当心毁你的庙,还要你的命。
    半个时辰后,文武百官安步当车,浩浩荡荡地尾随皇辇步行前往北林寺,以示诚心。
    到时已是晌午了,祭坛就设在北林寺的大院中,有十余米高,祭祀之人得步百道长阶上行。众高僧列于祭坛下,诵经祈福,百官持香齐跪,行天神大礼。
    祭祀用的皇帝礼服与冠冕格外沉重,不容魏绎有半丝不端之举,他独身稳步走上了祭坛,在寺内主持引导之下始行祭祀之礼。
    祭祀大典极为繁琐,分为颂神、奠玉帛、进俎、祭献、撤馔、送神、望燎几步。莫说是魏绎,底下站在后头的几名官员都熬不住,掩面悄悄打起了呵欠。
    林荆璞不与百官站在一处,却是魏绎能看见的地方。两人的视线偶有交汇,林荆璞肃穆端静,魏绎面上也是一脸虔诚。
    坏水都揣在肚子里头。
    皇上,请摘下冠冕,移步至西南。
    魏绎应声,便依言脱下了沉重的冠冕,置于那神案上,百官随即一同脱帽。
    祭坛上的燎火还未点着,只听得后方的金殿爆出一声轰然巨响。
    主持一愣,肃声喝道:何人惊扰国典?!
    接着,便有几名僧人从里头跑了出来,霎时火光冲天,便听到有巨物坍塌的声响。
    震耳欲聋!
    很快便有人奔走疾呼,说是殿内的金佛都倒了。
    珠串都散落了一地,这些僧人吃着皇粮,自诩静心秉性修行,可见此大乱,也不由乱了阵脚。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少官员纷纷弃帽而走。
    魏绎已事先知道了有这么一出,只在面上故作慌张,可望着那阵滚滚的黑烟,心中还是不觉一阵恻然。
    他又望向那个角落,见那人已不在了,隐隐不安。
    林荆璞事先与他说过,让他在祭坛上不动即可,便于到时汇合。何况此时坛下混乱不堪,便是下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他打算按商定的原计划,先按兵不动。
    其余几座供奉着神像的殿宇接连传来轰炸的响声,此消彼伏,无一幸免,眼看这偌大的北林寺要成了一堆废墟。
    是火|药!
    常岳持刀从北林寺外围冲进来,领着一堆禁军前来护驾:禁军护卫,速速保护皇上!
    慌乱之中,又不知从哪冒出一堆逃命的人,阻拦了禁军前行。
    有僧人惊恐地指天高喊:此乃大凶之兆,金佛无端降灾,定是大启朝廷无能,才才触怒了佛祖!
    常岳听言忍不住要大骂:秃驴,休得胡言扰乱人心!
    举国瞩目的祭祀大典乱成了一锅粥,还是一锅烧焦的粥。
    燕鸿望着那火光,也无端焦虑起来,碎石飞溅到他头上,所幸被邵明龙挡住了:燕相小心,此地实在危险,不容久留!
    燕鸿眉头极深,见到身旁正要逃走的孙怀兴,一把揪住了他,急声质问:北林寺中为何会藏有火|药!?
    下官不知啊孙怀兴唯唯诺诺:燕相恕罪啊!下官、下官明明排查了的,怎知会藏了火药啊
    邵明龙沉声:燕相,此事是臣等监察不力,日后但凭处置!可眼下情况危急,他们不止埋伏了一处,燕相的安危要紧!
    寺中西南两面的墙体也被炸毁了,有数名官员因胆小避难,反而被坍塌的墙体压住了身子。
    燕鸿顾此失彼,转眼一看祭坛,忽见那底部的根基已有松动之势!
    不好!
    魏绎还在人群中悠悠寻觅林荆璞的身影,脚下忽有些站不稳了。
    不容他多想,一阵火|药燃爆的动静像是从他脚心蹿了上来,直震心肺!
    魏绎止不住发懵,一边的耳朵差点聋了。他忍不住暗骂了声脏话。
    此时,祭坛内里已被炸空了,魏绎脚下的石砖迅速塌陷下去,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端倾斜,心提到了嗓子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底下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他,可魏绎顾不上了。
    他几近本能地去抓住了角落里插着的祭旗,只手甩掉沉重的祭祀礼服,脚踩石檐,往上踩蹬,被迫亮出了好身手。
    可这救命稻草太过单薄,还是摇摇欲坠!
    魏绎这才看见了林荆璞,他就站在北林寺侧门那颗茂密完好的青松下,淡漠地望着祭坛,目色从容而空洞。
    中计了!
    魏绎咬牙不甘,胸间涌上一股怒气,逼得他心尖丝丝作痛。
    刹那间,整座祭坛都瓦解成了一堆碎石,人也跟着掉了下去。
    皇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需要,稍短一点,么么~
    第58章 痛处 他头一次遭人陷害罹难,却起了颓败失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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