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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萧寒城(23)

    林荆璞眉间轻皱了下,吃痛笑着:一国之君,难道还要一个余孽撑腰么。
    今夜可不光是为北境使团接风洗尘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商榷大启到底派出何人用作交换,这至关重要。朕比不上你的心思活络,那群使臣也都是能言善辩的,启朝的官员更是口若悬河,朕想想都一阵心悸。
    魏绎笑着,下巴压在了他的颈侧,语气凶了几分:朕怕晚上回来,被窝里冷。
    林荆璞脖子又红了一片,低声一笑:这习惯得改,魏绎。
    魏绎来得迟了,万祥殿其他人都齐了,就等着皇帝开宴。
    林荆璞跟在他身后,也随之入座。
    算来林荆璞到启朝皇宫也混了有半年多的光景,朝堂上下对他仍是极为不满。可众人似也是见怪不怪了,连司谏院也许久不上参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晚的重中之重,还是北境使团。
    东侧入座的正是北境使臣,共有十余人,林佩鸾就坐在最前侧的筵席上。
    林佩鸾穿着北境最为隆重的礼服,胸前佩戴着华贵精致的银项圈,她玉手把盏,草原的狄装没能掩盖她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气,反而衬得她更为明艳动人。
    林佩鸾长得有几分像你,朕记得,你们也是一母同胞吧。
    魏绎打量林佩鸾过后,又侧目看了林荆璞,别有一番惊艳,附耳去与他低声说:怪不得格仓宠她,宠到了死为止。
    这样的美人世上少见,是值得拿命去宠的。
    魏绎笑着感慨:可惜,美人薄命,她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只身去北境和亲,此次又以北境人质的身份重回邺京,定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是我母后头胎所生,比皇兄还要大上两岁。林荆璞也匆匆抬眸,看了眼林佩鸾。
    他从打小记事起,便再也没见过阿姊,岁月蹉跎,林佩鸾端坐在那,不再青春年少,可仍是个一打眼就让人难以忘却的美人。
    林荆璞与林佩鸾谈不上有几分血脉亲情,远比不上他与林鸣璋之间的兄弟情深。只是他看到林佩鸾这张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脸,便忍不住想到了母亲。
    宴上乐声酣然,林荆璞闷了一口烈酒下肚。
    亲情血脉使然,林佩鸾也一眼便认出了林荆璞。可她面色从容,瞧不出任何异样。
    不多久,林佩鸾便起身出席,要与魏绎敬酒。她仪容端方,行的是正统的北境礼仪:皇上,我以北境尔拉达神明之名向您问安,愿您长乐安康,万岁千秋,更祈愿两国能修百年之好,边境安定,家国昌盛。
    魏绎也持盏起身敬酒:承可敦吉言。大启与北境从来相安无事,如今北境新王登位,启朝本应早些遣派使臣前往庆贺。
    林佩鸾优雅饮酒,单手放在胸前,再次行礼:皇上,我与阿达此趟愿留在邺京,长久祈佑大启与皇上平安多福。而北境新王也渴求大启能派人前往北境,以成全两国交好之盟。
    魏绎笑了笑:这是应当的。只是不知,你们汗王可有心仪人选?
    林佩鸾敛目一笑,说:汗王心中就是有人选,也不敢贸然跟皇上索要,先凭贵朝做主。
    殿上的舞女正跳完了一支舞蹈,袅袅退下,乐声也且停了。
    魏绎抬手制止,没让乐师们再奏新乐,悠悠道:诸位爱卿,尔等可有举荐前往北境的人选?尽管直言。
    没了舞乐之声,筵席之上顿时多了几分端庄肃穆,诸多目光暗中交织流转,暗潮涌动。
    林荆璞察觉到手中的这杯酒愈发滚烫了。
    一时也无人先行开口。
    这人质不好选。北境送来了林佩鸾母子,送去北境的人也须得举足轻重才好。
    可这人质必定是有去无回,要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北境和大启此时虽要交好,可两国都心知肚明,等情势稳定之后,难免一日会有一战。
    席间,忽有一人醉醺醺扬声道:历来两国之间修好,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和亲。虽说咱们皇上年轻,还没能生下个小公主,朝中又无人领受爵位,因而也没个郡主。可咱们朝有商侍郎啊,商侍郎去北境再适合不过了
    此人是今年博学科的新晋进士,名叫冯卧,四十好几才头一次参加科考,可一登榜便是前三甲,前些日子刚授了编修,如今正在户部任职。
    冯卧不知是灌了第几杯酒,两颊通红,眯着眼憨笑,又打了个响嗝:说来,这商侍郎未曾婚配,聪颖无双,写得一手好文章,得皇上器重,又是燕相一手调|教出的学生。商侍郎若能以大启公主之名前往北境和亲,不失我大国体面,北境汗王也定会欢喜!
    此话一出,筵席上的气氛顿时更为肃杀了。商珠穿着官服,在席上一言不发,姣好的面容发沉。
    冯卧不知是真醉了,还是过于迟钝,察觉不出这殿内的风云变幻,他不顾礼数,慢悠悠地脱了靴子,当着皇帝与使团的面扣起脚来。
    魏绎忍不住要笑,在御座上咳了半声,勉强将笑意压了下去。
    萧承晔按耐不住,便不顾身旁人的阻拦,去掀了桌子:商姐姐是堂堂从三品的朝廷命官!她殚精竭虑为朝廷卖命,怎可随意就嫁到北境去!
    案上的杯盏餐盘都摔碎了,凭空飞溅到了冯卧脸上,他拉长了下巴,啧了一声,便糊里糊涂地去挑拣胡须里的碎渣,又醉得飙出了一口南方乡音:啊哟老子,萧司马何必嘎动气,你我同朝为官,所作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的咯
    萧承晔要冲过来与他理论,近了几步,又觉得他的脚臭实在难忍。
    孙怀兴身为礼部尚书,擦了把汗,起身向使团解释道:两位大人不胜酒力,都有些醉了,才让诸位使臣看笑话了。还望诸位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一名使臣看向了商珠,用一口不大标准的中原话说:早听闻启朝有位女官,清丽脱俗,又能谋善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北境也是急缺人才,皇上和燕相若是能忍痛割爱,汗王定也十分感激。只不过
    魏绎见他面露难色,道:使臣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汗王早纳了王后,王后颇得汗王的宠爱,就是脾气实在善妒了些。汗王为了她,这么多年来连个可敦都没再娶。商侍郎是启朝的能臣,可到底也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若真嫁了过去,反倒是怕伤了两国之间的和气。
    魏绎轻轻挑眉,故作大度:无妨,那便再换个人。
    燕鸿从筵席伊始便未饮过一滴酒,也未说过一句话,他此刻方起身,稳声提议:老臣以为,不如就送林荆璞去北境,如何?
    魏绎的杯盏晃了一下,眼底阴鸷了几分。
    燕鸿:诸位使臣可不要忘了,杀了上万北境士兵的,是大殷;百年来与北境势不两立的,亦是大殷。有朝一日大殷要是卷土重来,他们势必会对北境诸部落不利。而这些年林殷余孽蠢蠢欲动,与南边三郡勾结,已有复燃之势态,若将林荆璞送至北境,汗王手握着余孽头目,便是占得了先机。
    林荆璞在一旁淡然听着,视线始终落在手中酒杯上,不慌不忙。
    林佩鸾瞥了眼林荆璞,细眉微蹙,又从容质疑道:既是如此重要的先机,大启朝廷为何不自己留着?哪怕大殷复国,届时也应是先攻大启,再攻北境。
    燕鸿负手而立,处之泰然:这便是盟约的关键,北境与大启联手,方能断绝殷朝余孽的后路。所以这人质无论是在北境,还是在启朝皇宫,都不要紧。将人送往北境,恰恰彰显大启要与北境缔盟的一片赤诚。
    北境使臣们彼此的眼色会意,不再多言。燕鸿是启朝权威之臣,他这番话偏僻入里,秉要执本,也正中了北境使团的下怀。
    如此一来,众人只等着皇帝顺理成章一声应下,促成此事。
    魏绎如芒刺背,知道眼前的事态不利,耳后青筋虬结,道:此事牵扯甚多,不可草率,不如改日再
    哪知林荆璞握盏,打断了他的话:我为鱼肉,命如蒲丝。留在大启,与留在北境又有何区别?悉听尊便。
    魏绎一僵,霎时如石化了般,侧目望向身边人。
    林荆璞人如冠玉,不可亵玩亲近,温润之下,尽是砭骨的寒冰,要拒他以千里之外。
    这几日的温存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平时尽量不说作话,怕影响大家阅读体验,投雷的感谢也都是回复在评论里,但有几句话想简要跟追文的小天使们说。
    1.第一次尝试权谋,写得很慢,有的时候一章就要写一天,所以无法爆更,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也可以理解想养肥的读者,不管养不养肥,我都很感谢各位。
    2.写得慢是因为怕崩,对我来说质量是第一的,也不想辜负大家的期待。我会努力写出更好看的故事,做到人设剧情都不崩。
    3.最近收到了很多读者的夸奖,我很惶恐,觉得自己是个经不住夸的人所以我先当做没看见啦,先脚踏实地地写好笔下每一章。
    4.再次感谢感谢感谢大家,有任何意见和想法都可以尽情提,每条都会看,督促使人进步。爱你们~
    第36章 儿郎 他孤单了近二十年,却头一次咀嚼到了寂寞二字的滋味。
    筵席早早便散了,使团的人也都回了驿馆。
    衍庆殿的灯彻夜未熄,正殿与偏殿各自紧闭,恍如隔了道楚河汉界。
    宫婢端来了热水,正要侍奉魏绎洗脚。
    凉了。魏绎脚趾没碰水,便先挑剔起来。
    宫婢又立刻去打了盆更烫的来,端来时额上都冒着热汗。
    魏绎瞥了眼那盆水,冷声道:郭赛,你来替朕试。
    郭赛喏喏应声,便卷起袖子,蹲下来替他去试水的热冷,可手还没伸进水里,魏绎便一脚将那铜盆踹翻在了他的身上。
    郭赛被热气烫花了眼,哆嗦着当即俯跪了下来。
    转眼间,里里外外一屋子的人也都跪下,动静闹得极大。
    皇、皇上恕罪郭赛小声求饶。
    魏绎弯下腰来,扯着嘴角,逼问:朕问你,你何罪之有?
    郭赛语塞答不上来,只得垂着眸子,替人承受着凌人的圣怒。
    魏绎又去踹他下巴。
    郭赛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要碎,声音都要发不出来:皇上息怒,二爷他今日并非有意
    他无意,那是朕多情?魏绎说到此处,眼梢一凉,又懒得搭理郭赛。
    他与林荆璞又何尝谈得上情这个字,从头至尾都是利欲熏心罢了。
    他们吝啬于玩弄一丝丝真情,欲望才是他们彼此最纯粹的纽带,可却偏偏如此不堪一击,于是那些撕咬、胜负、温存,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空把式。
    魏绎赢了又如何,色|欲都是耽人的。
    在这一点上,他还比不上林荆璞看得远、拎得清。伍修贤与谢裳裳要接林荆璞离开邺京时他不走,留在皇宫斡旋;如今北境要拿他当人质,他便悉听尊便。
    北境必然是有林荆璞想要的东西,可他不该这么快便在筹谋布局中撇开了魏绎,留他一人在邺京应付。
    魏绎心绪如麻,脚踩着金盆,听着殿里香灰掉落的声音,半晌,他又冷冷望向了偏殿的方向。
    他孤单了近二十年,却头一次咀嚼到了寂寞二字的滋味。
    可他知道眼下自己无暇顾及与林荆璞那点荒诞可怜的露水恩情。
    北境势力介入,邺京的水比以往都要深,魏绎得赶着去搅和这趟浑水。
    深宫难眠,林荆璞咳到半夜才睡,天还未亮便又醒了。
    北境使团一早又拿着礼部发下的文书来偏殿请林荆璞去驿馆,筹备启程前往北境的事宜。正殿的主子一早便去澜昭殿仪事了,近日也从不过问偏殿的事。
    两人住在一间宫殿,难得这三日愣是没见过一面,说过一个字。
    林荆璞上了使臣的马车,今日来接他的不是阿哲布亲派的使臣,而是林佩鸾的人,林佩鸾想要见他。他眼下是即将发往北境的人质,与北境诸人往来,也不必避讳太多。
    到了驿馆,林荆璞下了马车,忽觉得车外一阵酷热难耐。他顺手要去腰上取扇子,才发现空空如也。
    林二爷?驿馆的跑堂问他。
    林荆璞温润如斯:无事,出宫忘带钱袋了,没碎银。
    他便从另一侧的腰上拿出几个铜板,凑齐了赏给了他。
    跑堂哈腰:谢二爷!
    北境的使臣看不懂中原的这些门道,颇有些不耐烦,便催促他上楼。
    林荆璞便跟着他上去。
    这屋子不大,香炉与锦衾皆用得是最好的品级,孙怀兴办这点事还是周到。林佩鸾正坐在那缝补衣裳,身旁还有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来了。林佩鸾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请坐。
    这个请字说得生分,林荆璞便也行了个礼,才坐了下来。
    男孩不怯人,好奇扒着林荆璞衣袍上绣的竹,瞪着眼睛问:这是什么?我在草原上从来没见过。
    林荆璞一笑,柔声对他道:竹子。日后你留在邺京,便时常能见到了,它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的,如同北境的草原一样。
    林佩鸾放下针线,拉住了他的胳膊:阿达,你去外面找布和叔叔去玩吧。母后有事要与这位先生说。
    阿达懂事点头,从桌上拿了风车,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林荆璞不由生笑:这孩子生得乖巧可爱。
    林佩鸾却生冷,漂亮的瞳中并无半分慈悲:他年纪还小,不通人事。不知自己将来为了活下来,注定会比常人艰难百倍。
    林荆璞尝过这种艰辛苦楚,不禁皱了眉头,又立刻拿温情笑意掩盖了过去。
    阿姊唤我来,是有何事?
    林佩鸾轻笑:我嫁到北境十五年,是前任汗王格仓的女人,已不是什么大殷的公主,可你名义上还是大殷的王。这声阿姊,我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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