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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萧寒城(21)

    朕连自己亲爹都杀。魏绎压低声,只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魏虎眼珠子惊得要掉出来,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你竟杀了魏、魏
    魏绎幽幽笑了,掸了掸袍上的污垢。
    邵明龙此时佩剑走了进来,将一份拟好的名单呈给了魏绎:皇上,当日去过马场上的人都已审讯完了。如今,只剩睿王的判令还未发下,睿王毕竟是皇室,还请皇上亲自定夺
    五马分尸吧。魏绎轻巧。
    魏虎心中咯噔一下,身子便瘫软了下去,他见魏绎与邵明龙要走,便猛然惊起,指着龙袍,厉声大喊:魏绎是个狼心狗肺的,他杀了他亲爹,他杀了魏天啸!他杀了启朝的开国皇帝!他这皇位来得不干不净!
    魏绎顿足侧目,笑意不敛。
    他杀了魏天啸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做这皇帝!
    魏虎已是日暮途穷,只留着一嗓子能喊:邵尚书,邵尚书,你去告诉燕相!让燕相一定彻查旧案啊邵尚书!
    邵明龙眉头渐深,摆手吩咐身边士兵:早点动刑吧。
    永安殿一声啼哭,魏凤珍便要晕了过去,一旁的宫婢忙将她扶起,又去传唤了御医。
    待御医走后,宫婢好生相劝:长公主节哀,千万要珍重身子。
    魏凤珍颤抖地摔下了头上的金冠,气得在地上直踩,又嚎啕起来:这皇宫里藏的尽是些吃人的狗彘!我的虎儿在蓟州困顿时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如今就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宫婢忙去捡起:这冠若是坏了,连内府金玉司也难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她狠狠拍着腿,将眼泪都流尽了:虎儿都已不在了,我要这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宫婢叹息:您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您膝下没了睿王,可还有皇上,还有这后宫的大权呢,长公主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有一事,奴婢不知您听说了没,睿王他临刑前
    魏凤珍忙拉住她的胳膊:虎儿、虎儿他怎么了!
    宫婢匆忙跪了下来,不敢扯谎:睿王临刑前,曾亲口指认先帝是是皇上杀的,也不知真假,当时整个大牢都听见了,宫里如今也都已悄悄传开了。
    魏凤珍一惊,凭着怒意在悲伤中强撑起身子来:好他个大逆不道的东西,害死了我的虎儿不算,连他亲爹都敢杀!
    夜幕低垂,知了聒噪。
    林荆璞一搬回偏殿,魏绎便要到偏殿来吃酒。
    白日暑气重,于是夜里的风都要闷煞人,林荆璞握扇饮酒,薄衫随风,仪态仍是格外端正:近日邺京都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弑父。
    魏绎斜躺着,不以为意,那些市井小民口舌多,这半年来一直传朕与前朝皇帝如何在宫里秽乱,偶尔也得换个新鲜的。
    林荆璞也笑了一声,又说:当年魏天啸暴毙,死因不明,民间本就多有议论。而魏天啸一驾崩,燕鸿便排除万难一手把你扶持上了皇位,你那时不到十二岁,应完完全全是燕鸿手中的傀儡。朝野上下一旦质疑你七年前弑父,就等同于在质疑燕鸿弑君。
    言语间,几只流萤从窗外飞进,落在林荆璞肩上,他抬起扇子轻轻驱走。
    魏绎望他,酒还未落肚,便莫名醉了几分。
    林荆璞又正色说:魏虎一死,魏凤珍得知了儿子临终前的遗言,必定狗急跳墙,以所谓长公主之名抗衡相府,燕鸿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招借力打力,你心思渐长。
    魏绎听完,也不否认:朕不过顺手给燕鸿招点麻烦罢了,他多得是办法善后。朕是实在不想应付选妃了。
    所以启朝先帝,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林荆璞话锋一转,直戳要害。
    魏绎面色微沉,随即又不当回事,凑过去逗他:大启皇家的绝密,怎可告知你一外人。
    林荆璞:当朝皇帝的腚我见过。
    巧了,前朝皇帝的腚朕还操|过。既是自己人,那你不如先告诉朕,上次没说完的
    两人又不知不觉挨在了一块,林荆璞抬眸便是他的喉,他又瞧见了里头滚动的欲。
    何事?林荆璞的喉结也莫名跟着一紧。
    向外借兵一事。
    魏绎挑明道:放眼中原能征的兵都被已邵明龙征来了。你上次说向外借,北境除非是沦陷了,草原上的兵马才可能归降启朝,可北境兵强马壮,没个十年苦战打不下来,打下来了也不归朕管。而南边三郡自划封地,三面都靠着水,也难打,基本没戏。所以,只剩驻守在天|行关那支八万人马的军队贺兰军,你大殷曾经的叛军。
    林荆璞缓慢颔首:看来行军打仗,你也有所涉猎。
    略通而已,魏绎灼热地盯着他,想将他刺穿:这支军队特殊,十多年来贺兰洵不称王,也不归顺于任何一方势力,伍修贤怕是早几年前就去拉拢过他了吧?伍修贤都没把握,你如何能劝贺兰军归顺?
    林荆璞伸手要去拿酒壶,面上找不出一丝破绽,只说:不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魏绎挺身挡他,一时两人喉颈交错触碰,谁都不敢先下滑喉结,否则便是露了馅,于是舌根的云津渐渐多了起来。
    生津不止咳。
    魏绎觉得极其不舒服,便趴过去先强喂给了他。林荆璞稍滞了片刻,一手勉强撑在沉香凭几上,也缓慢迎着他。
    有了那一次,这点小事仿佛成了理所应当的消遣。
    他们亟需这种荒诞的温存,来抚平这高位之上的寂寥,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
    滑动,吞咽,索要由下及上,一气呵成。他们都从未如此被孤独填满过。
    林荆璞忽要咳嗽了,他推开了他。魏绎不甘抽身,又给他倒了杯茶。
    半晌,等他咳好了,那阵气氛已随风散去,仿佛无事发生过。
    魏绎思绪飘远了,忽闲聊问起:你生辰几何?
    林荆璞握拳,脸还红着,淡淡回答:癸卯年八月廿三。
    魏绎眉梢一挑:朕是癸卯年八月廿一。
    林荆璞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拨茶沫,不解道: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吗?
    大一个时辰也是大,大一刻钟也是大,何况还大两天,魏绎将腿惬意翘起,低声一笑,说:朕比你年长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床上叫哥哥(不是
    第33章 风流 魏绎想要再次凌驾于林荆璞之上,狠狠踩着他,让他痛哭流涕。
    皇宫深寂。
    未燃尽的纸钱洋洋洒洒,飞出了废旧的宫墙。
    掌灯的宫人不在,妇人的啼哭之声哀切,徒增这宫中的悲凉阴森。
    虎儿,我的心肝虎儿,你且安歇吧她低声呜咽着,望着那盆中的火,恨不得能将整个皇宫给烧着了。
    她甩了把眼泪鼻涕,忽一顿,觉得背后有阵阴风。不知从何时起,一名太监已站在了她身后。
    她面露惊恐:你你是何人!
    太监朝她行礼,阴阴一笑:奴才是忧心长公主思念睿王成疾,特来助长公主,早日去与睿王团聚。
    放肆!你这贱奴子要做什么!我乃堂堂大启朝的长公主!她惊恐地喊了起来,那太监已抓住了她的后领,一路拖着她到了这院中的枯井。
    四处都是黑的,她摸不到井沿,金冠先掉到了井里,碎了。
    紧接着,噗通一声,院里的纸灰顿时飞得更高了。
    皇上,昨夜长公主跌井,薨了。
    魏绎正在斗蟋蟀,放下牛筋草,望向了宁为钧,挑眉笑道:这么快?朕还寻思着她能给朕找几个细腰翘屁的妃子,这下没戏了,朕只能在窝里讨乐子。
    他随即又生出一分极为敷衍的悲痛:朕在这世上就剩姑母这么一个亲人了,她身子一向健朗,本可以长命百岁,可惜了。
    宁为钧正色,又禀报道:长公主昨夜是在思寒殿祭奠魏虎时,才不慎落井。
    魏绎轻笑,又将两只蟋蟀重新给放了出来:还有查到什么,接着说。
    臣一早便带人去了趟思寒殿,这案子中的疑点确也不少。思寒殿院中尚有一堆未烧完的纸钱,灰烬堆砌之处与那口枯井也得走上十几步,恐怕
    宁为钧欲言又止,等着魏绎先发话。
    魏绎没抬头,笼中的两只蟋蟀正打得厉害,他逗了一番,才说:魏虎因谋逆之罪被诛,朝廷早就下了令,任何人不得操办丧事祭奠。她疼惜自己儿子死得冤,没准烧着烧着,一时悲痛,想不开便才投了井。她既要自寻死路,何必还要多此一举?这背后总还是会牵连出别的人来,你要开罪了那人,朕可保不了。
    一只蟋蟀已被咬死了,魏绎还不得意,总觉得两只都死了才好。
    宁为钧一顿,便躬身一拜:是,臣领命。
    宁为钧跟魏绎禀报完案子,从正殿退下,就瞥见林荆璞正独身躺在衍庆殿的院子里乘凉。
    盛树之下,林荆璞穿着一袭浅青色的袍子,这满园的暑气仿佛都因他消融了。掌中一幅泼墨牡丹图,宁为钧认得那是魏绎的扇子。
    林荆璞也远远看见了他,扇子轻摇,便从躺椅上稍稍直起了身要与他打照面。
    于是宁为钧敛目,绕过树杈,快步走了过去。
    林荆璞已起了身,含笑朝他欠身作揖:久闻刑部的少年郎办案如神,这便有幸见着了,久仰。
    宁为钧脸色恭敬,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为好,便没说什么,只是将身子压得比林荆璞更低。
    他们年纪相仿,却是一个要比一个沉稳。
    林荆璞直身:当日马场凶险,多亏宁大人及时去相府通传报信,才救了我一命,还未及道谢。
    安保庆与睿王勾结作乱,蒙蔽圣听,臣只是尽了本职。宁为钧的腰还弯着。
    林荆璞合了扇子:那先前郝顺一案
    宁为钧:阉贼祸国,贪污受贿,人人得而诛之。
    林荆璞又笑了,无意打量起了宁为钧腰上挂的一个荷包,淡淡称许:好别致的绣工。宁大人随身将此物佩戴进宫,可是尊夫人亲手缝制的?
    宁为钧一愣,忙解释道:还未娶妻。只是家里人做的,求个平安罢了。
    林荆璞颔首,见他这般拘谨,不得已用扇子去抬起了他的胳膊:宁大人不必如此谨慎,我在启朝宫里只是个没品阶没名分的。这样叫人瞧见了,反倒是乱了礼制。
    清风微醺,宁为钧宽袖轻摆,身子却极正,只道:您如今是皇上身边的人。
    林荆璞眉头极细微的挑动了一下,就见魏绎从正殿里走了过来。
    魏绎就着躺椅上卧了下来,宫婢在旁摇扇,又有太监端上来新鲜瓜果。
    他吃了几口,嗓子里有瓜果的甜脆,才问:谈什么呢?
    这气氛宁为钧插不上话,自觉屏退到了一旁。
    太监又将鲜果递给了林荆璞,他没碰,随和笑道:问问宁大人这荷包是哪买的。
    魏绎也多看了几眼那只荷包,嗤声道:宁为钧可是朝中出了名的穷官,林荆璞,看来朕是没给你好东西,连他的一只荷包都要觊觎。
    说着,魏绎又给宁为钧使了个眼色。
    宁为钧抬眉,便立刻将那荷包解了,双手奉上给林荆璞。
    魏绎发话做主:喜欢便拿着。
    倒也不必,林荆璞抬手制止,面色极淡,眸子低垂道:这荷包这么一看,就很是寻常了。许是宁大人青年才俊,气度不凡,才衬得身上的东西脱俗别致。
    宁为钧不出声。倒是魏绎眼梢压低了几分,先让其他人都先退下,宁为钧也跟着退出了衍庆殿。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魏绎要拉林荆璞坐腿上:朕瞧你对宁为钧很是青睐?
    林荆璞嫌热,斯文挣开手,倚在树旁:青睐倒也谈不上。可你要与我说说宁为钧的事,我却是乐意听的。
    你想知道什么?魏绎也站了起来,叉着腰,将他抵在树干上,有事便问朕,朕说给你听。朕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树荫下凉风阵阵,可魏绎的胸膛密不透风,直要将人烫死。
    林荆璞勉强笑着:其实有一事,我一直心存疑虑。当日除夕一案,你为何会启用宁为钧?
    魏绎眉心微深:有什么可疑惑的?
    林荆璞:宁为钧半年前只是个从六品的刑部吏司,籍籍无名,先前经手的案子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市井纠纷,从未办过大案。而他家中贫寒,府上连个像样的马车都没有,性子又耿介孤僻,从不与朝中其他人熟络走动,这种人想要到御前冒头立功,犹如登天。可是郝顺的案子,你一点就点到了他。魏绎,你是要我夸你慧眼识珠,还是该斥你别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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