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 > 攻玉

攻玉——萧寒城(19)

    邵明龙曾一路护送他与母亲从蓟州回京,魏虎十分信得过他。
    可邵明龙不理他,淡淡望向了安保庆:你可还有话要说?都交代清楚,就不必再送往刑部审讯了。
    安保庆满身是血,撑剑在地,已无力再战,他此时仍是不可置信,与邵明龙四目相对,凶狠嘶吼:同朝为官七载长,我与你有何冤仇?邵明龙,你今日要这般害我!
    邵明龙掷出一把新剑,落在了安保庆的脚尖,背手侧目,叹气道:你那剑钝了,换把新的吧。
    往日的刑部尚书若是交由刑部处置,是要丢他身后的脸,丢安家的脸,不如在此自尽谢罪。
    安保庆弯腰拾起了那把剑,阴笑着吹走了上面沾着的树叶,静默了些许:邵明龙,是你投靠了小皇帝,还是燕相想要杀我?
    邵明龙并不正面回答,稳声道:你在马场密林中布置杀手,意欲弑君,扶持睿王称帝。乱臣贼子,难道还不该杀?
    魏虎听着发懵,惊恐大呼道:本王、本王何时说过要称帝!何时又弑君过?邵尚书,本王全然不知晓啊!
    他就是再不通礼数,也知道这是要砍头的大罪,此时硬气不起来。
    可他哪怕此刻喊冤喊得通天响,也无人要睬他。
    安保庆已听出邵明龙话里的意思,叉腰发笑,枉我赤诚之心一片,为大启操劳卖命多年!魏绎说我是贼,你说我是贼,燕相也当我是贼!早知如此,我便真跟着林荆璞作贼罢了,好歹能换得后世流芳贤名!安家果然都是些傻子!
    他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身子又紧紧蜷缩成一团,颤抖着持剑,佝偻着朝邵明龙一步步晃了过来。
    天策军随即护住主帅,齐齐将枪矛指向他。邵明龙皱眉摆手,长矛又收了回去。
    燕鸿好狠毒的心肠,他是该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
    安保庆激动地以手指天,站在他面前冷嘲道:他如今杀我,来日也会要杀你,你手持着大启近八成的兵,比我更值得忌惮。我安保庆顶多是条认错主的恶犬,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他朝地啐了一口唾沫,又道:燕鸿口口声声要清扫世家之弊,要寒门崛起,可他如今已失了本心,左右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权奸!他怕我扶持新帝会起了势,便害我将性命和声名都搭上去。他要的只是通天权势,因而连自己人都要诛杀!
    邵明龙看他这般模样,心中不觉沉郁,面上维持着常态,道:可你若是不闹这一出,燕相也不会把事做到这份上,安尚书,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安保庆:不成功,便成仁。我家老爷子已被林荆璞算计利用,满朝都将博学科惹出的烂摊子算在了姓安的人头上,燕鸿忌惮我全家!我若不寻条生路出来,失了势,早晚也是一个死!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为燕鸿一心卖命赎罪,燕鸿却反过来算计到自己头上。
    安保庆喉结微紧,低头望着手中的白剑。临死之际,他的鼻尖忽又泛起了酸,他不贪生,只是觉得可惜,苦笑着道:邵尚书,多谢赐剑。
    邵明龙的这把剑,省去了他生前的许多屈辱与折磨,还给他的生后留足了体面。他们毕竟曾是朋党,还念着几分昔日恩情。
    不必谢。邵明龙道。
    安保庆朝他一拜,哽咽呢喃:还得劳烦邵尚书替我跟我家老爷子传达一声,是做儿子的不孝了
    一刀封喉,他生平杀人如麻;诛杀自己,也是刃不见血。
    魏虎亲眼看见安保庆倒下了,犹如在梦中,猛然惊醒,已是一身冷汗,头重重地磕在了邵明龙的脚上:邵尚书救本王!
    相府。
    空中凭空起了惊雷,大雨倾盆。
    老师此番当真要杀了安大人?商珠低眉轻语,狂风吹乱了书房的卷轴,她弯腰去替他拾卷。
    燕鸿没让人关上门窗,任凭这风吹雨打进来,眼瞳的白翳更加明显了:这是他自己要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商珠抿唇:可安大人这些年来,也算是对大启、对老师您忠心耿耿,只是这步急了些。
    你要明白,自古不得善终的多是忠臣。燕鸿持笔批阅折子,冷笑道:这朝堂上的输赢,从来就不辨忠奸,只比计谋高低。
    商珠低头颔首,默默应了一声。
    燕鸿又看了她一眼,顿住了笔:可你与他们皆不同。珠儿,你想要走得远,得先做个忠于自己的臣。
    他唤她乳名。
    商珠一愣,将书卷都摆放整齐,问:学生有何不同?难道,只是因为学生是个女子?
    燕鸿轻摇头,不与她仔细解答。
    他批好了折子,搁在一边,又望着外头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心绪渐沉。
    就算死的人再多,邺京的雨还是这般干净澄澈。等明日天亮了,但凡有一丝血迹,也会被这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夜幕已深,厮杀之声逐渐息止。
    魏绎用剑拨稍稍开了洞口那潮湿的树杈,几百张天策军的旗帜正在篝火中矗立着,密林层叠,夜色隐匿了干戈之后的血色。
    不远处便是火光,有士兵举着火把在寻他,沿路大喊皇上。
    他分辨出了常岳的声音。
    卡在魏绎喉间的那口气算是沉下,他直身释然,才发现这山洞实在太矮,他连站直都费力。
    主要这洞里还漏雨,方才雨急,全身都要湿透了。
    魏绎又回头望向那已睡得不省人事的人。
    林荆璞料事如神,估计也是累坏了半条命,才能在这种地方睡得这般踏实。
    魏绎弯腰走过去,狠狠揉搓了一把他的湿发,不等他清醒,就又将他横抱了起来。
    走,雨停了,要睡回龙榻上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作者已歇菜
    第30章 棋子 你跟朕如今已是过命的交情,还客气什么。
    皇宫风平云静,殿外当值的小太监正在打盹儿,全不知今日宫外发生的惊心动魄。
    大半个御医署的御医都连夜赶至了衍庆殿,魏绎没顾及自己那点皮肉伤,执意沐浴,又换了件新衣。
    他沐浴毕,医官们还在龙榻旁忙活,不可开交。
    莫要留疤。魏绎拧眉只叮嘱了这么一句。
    御医们敬谨如命,又拿帕子擦拭了汗珠。这人都还没清醒过来,留疤的事还远着。
    魏绎候在一边站默默着看,并不困倦。况且今日之事一出,宫里多得是人要吵他安歇。
    魏凤珍此刻就跪在衍庆殿外。
    皇上,绎哥儿,你且去救救你堂哥!虎儿是遭到小人的陷害!他可是你亲兄弟,哪敢做造反这种事啊!绎哥儿,看在姑母养你大的份上,堂哥也与你一起玩大,你也得发发慈悲不是?我的虎儿呀
    她喊得像是在灵堂哭丧,说是虚情假意,可倒也还有几分真。
    魏绎耳朵疼。
    郭赛打量,小步低头过来:皇上,奴才不如先去将长公主请回去?
    魏绎摆手:让她跪,平日是跪少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榻上的病人,又吩咐道:找东西把她嘴堵上。
    是。
    魏凤珍这会子说不出话来了,她巴巴凶狠瞪着那几个宫人,又要起来冲进去面圣。
    便有两个粗使太监将她肩膀用力摁了下去,力气大得简直是要把她钉在地里。
    魏凤珍气得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
    郭赛走了出来,朝她点头行礼,正色道:长公主,皇上的意思是不让您说,但让您跪。这夜还长着,长公主且先慢慢跪着吧,若是饿了渴了乏了,只管与宫里的人吩咐。
    她哪还能说得出话来!
    御医们里外忙活了一宿,林荆璞后半夜醒了一下,又再睡了过去,左右算是挨过去了,除了腿伤需静养一段时日,其他的也都好得快。
    翌日,临近晌午,魏绎下朝回来迟了,魏凤珍已跪晕了过去,叫宫人们好生抬走了。
    魏绎漠然得很,转而一进殿,见林荆璞正坐在榻上。
    他面色虚浮,病气从骨子里渗出来,四肢都是软的,瞧着实在楚楚可怜得紧,又叫看他的人不免心生兽|欲。
    魏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便脱了朝袍,待宫人将外衫给他套上,他便不要伺候了,侧目问:他能洗了吗?
    宫人回道:御医说了,伤处还不能洗,只能用作擦的。
    魏绎颔首,走过去拨开林荆璞一绺发,手指顺着他脖颈而下,往胸前一揩,还留了不少血污,一脸嫌恶说:朕给你好好擦擦。
    林荆璞淡淡一笑:不忙,让郭赛伺候就行。
    魏绎身子压低下来,几乎要与他碰到:你跟朕如今已是过命的交情,还客气什么。
    林荆璞没躲,反倒去迎近了一分:你不是说脏吗?
    脏是脏,但好在不臭。朕小时便在泥地马粪里混大,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还能勉强凑合。魏绎欣然闻他的味,比以往的举动更要大胆。
    林荆璞的唇又碰到了他的鼻尖,他不腼腆,往下一挪,若有若无擦着魏绎的唇峰,说:天色还早,因睿王与安保庆在马场谋逆一事,你今日应还有诸多事情要善后,这才过了正午,等会儿说不准有臣下要来找你商议,安知振、邵明龙,还有那些个一起跑马的,都得一一应付全了。这身子一时半会儿也擦不干净,你现在动手,到时候抽不开身吧?
    魏绎喜欢极了他这句抽不开身,情不自禁去咬了一口,呵气一笑:你倒懂事,晓得不给朕添乱。
    于是林荆璞缓慢躺了下来。
    魏绎两手空空,拇指擦了下嘴角,心有不甘,还是去系好了黄袍最上面的扣子,肃面拾起了皇帝的威严。
    郭赛正叫人去打了热水来,要伺候林荆璞擦拭身子。
    魏绎制止:且先由他脏着,等朕晚上过来再说。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时辰,燕鸿便亲领着几位官员到了衍庆殿,呈上了一封奏疏。
    皇上,安保庆虽已畏罪自尽。但依照我朝律例,谋逆之罪,当诛其九族。
    魏绎把奏疏当扇子玩,挑眉问:安氏上下共有几口人?
    九族之亲,尚有千人。
    魏绎一滞:千人?竟还有如此多。
    安氏一族是从大殷就兴盛起来的,是世家大族,本应在殷亡的时候同其他家族一并杀绝。可安保庆为了族人成了燕鸿的走狗,以一人之力保下了全族人的性命。
    如今安保庆败了,这千余口人燕鸿自不会放过。
    魏绎指头敲着桌案,又说:安保庆谋逆,已经拖了许多人下水,该贬的贬,该杀的杀,何须还要劳师动众,重在邺京大开杀戒。燕相是嫌朕的名声还不够臭么?
    燕鸿正声:安保庆谋逆篡位是不争事实,杀一儆百,方能稳固国本。如今睿王已经入狱,等待问斩,难保安家中不会有同党。
    魏绎余光瞥着燕鸿,冷冷丢下了那本奏疏,也不避讳,敞开了道:国律如山,比朕的口谕有用。其他人倒也罢了,燕相说要杀,朕哪能拦得住,可好歹卖个面子给朕。博学科尚有些应尽未尽的事宜,安知振,得先留着。
    殿里的冰融得慢,掺杂冷意。
    燕鸿负手:安知振乃安保庆父亲,最不该留。
    魏绎笑了:朕听说邺京民间流传一个说法,说安保庆曾是安知振捡来的,燕相您才是他亲父。不如燕相来告诉朕,这传言是真是假?安保庆素日就爱走动,与朝中之人皆十分熟络,要论亲疏关系么,百官皆可杀。
    燕鸿眼眶压紧了些,并不回应。
    今时不同往日,魏绎面上虽还是如往日随意散漫,可已处处锋芒毕露。
    燕鸿也不再僵持,一拜:依皇上所言。
    良久后,燕鸿从正殿退下,见偏殿有荷花探出窗外,开得极其旺盛,他盯着那娇嫩的荷花,面色阴冷下来。
    燕相?
    他身旁的官员见他脸色不好,又宽慰道:安家若只留一个安知振,凭那老头子也起不了势,燕相不必过于忧虑了。
    安知振不足挂齿。燕鸿摩挲扳指,闷哼了一声:只可惜,那一箭射偏了。
    傍晚,林荆璞肩头那箭伤忽又痛了起来,要命一般。郭赛给他重新换了几次药,他咬破了块帕子,才稍得缓和。
    直到夜里,魏绎方忙完,便急匆匆来这头赴约。他都压了大半日了。
    林荆璞已挨过了那阵疼痛,自己擦好了身子,闲来无事,又将棋子倒了出来,挨个擦拭,以分散疼痛。
    魏绎手指去轻挑开了他的衣襟,见里头的肌肤如雪,都已干净了,面上不快,问责道:谁给打的水?
    殿内无一人敢吭声。
    林荆璞搭着衣襟,淡然应道:怕你操劳。
    太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魏绎觉得扫兴,擦不了身子,便坐在床边,帮着他一起擦棋子。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