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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重生]——绣生(90)

    处理完渭州事务,将之全权交给了朱烈后,他就带着人直奔冀州。本来应该是明日一早启程,但思念蔓延,一刻也不想多等,便连夜赶来了。
    夜晚寒气重,虽然穿了大氅,但还是冻得冰凉。
    李凤歧侧身面朝他躺下,手指微松,朝上摸索着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小心给他捂手:还冷么?
    好些了。叶云亭学着他的样子侧过身,两人面对着面,中间只隔着两拳的距离,呼吸交错。
    不知是从谁开始,中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交错的呼吸也逐渐相融,黑暗的床帐里,情意正热。
    *
    次日,两人难得没有早起。
    在床上厮磨许久,眼见着李凤歧又要不安分了,叶云亭才将人推开起来。
    此时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辰,叶云亭叫人去摆饭,自己则更衣洗漱。
    李凤歧不情不愿蹭到他身边,从后面将人抱住,下巴搁在他肩上,懒洋洋道:今天休息一日,这么着急起来做什么?
    不早了。叶云亭瞥他一眼,将拧干的帕子胡乱在他脸上擦擦:而且这回叶妄也跟着来了。
    李凤歧闻言终于站直了一些,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为了殷承梧父子来的?
    嗯。叶云亭叹口气:那到底是他的外祖父和曾外祖父。
    李凤歧皱了皱眉,道:殷氏那些家眷我不打算动,但殷氏父子不能留。
    殷氏父子野心不小,也不是无能之辈,若是留着,让他们寻着机会东山再起,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他应该心中有数。叶云亭摇摇头:我看着倒不像是来求情的。
    冀州城破,殷氏父子被擒的消息传回渭州后,叶妄一直未曾来找他。直到听闻他要来冀州之后,方才寻到他,提出想要一起来看看。
    虽然先前殷氏父子对他不住,但前头那些年的维护宠爱也不曾作假,叶妄心中估计多少会有些难受。
    罢了,先让他看看吧。
    李凤歧将帕子扔回盆里,拉着他往外走:先去用午饭。
    用午饭时叶妄也在,大约是军中训练艰苦,他看起来比先前精瘦了许多。身量也拔高不少,原先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少了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多了些青年人的沉稳。脸上的伤虽然是好了,但还是留了道浅浅的疤,并不影响相貌,但不笑时,平添了几分冷意。
    与从前那个满身锦绣绮罗的纨绔少爷几乎判若两人。
    用完午饭,叶妄方才拱拱手,提出想去狱中看看殷氏父子。他眸色清亮,大约也是怕两人误会,抿抿唇道:我无意替外祖他们求情,只是亲缘血脉到底割舍不断,我想去送最后一程,也算是代母亲尽孝。
    叶云亭感慨的看着他,将昨日李凤歧的话告诉他,好叫他安心:除了殷承梧二人,殷氏余下家眷都不会伤及性命。
    叶妄闻言神色微动,没有言谢,朝李凤歧深深一揖,方才转身离开。
    他倒是懂事不少。李凤歧啧了一声: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带着他母亲另立门户。
    叶云亭笑了笑:他并不笨,只是自小被宠坏了。
    如今经了风霜,也见了人心凉薄,终于开始成长。只要给他机会,日后亦能撑起门户。
    *
    叶妄独自去了狱中。
    殷氏父子如今被关押再冀州城的监牢之中,李凤歧并无意折辱俘虏,是以父子二人在监牢中倒不算凄惨,只是形容多少有些狼狈。
    瞧见叶妄出现时,两人神情都有些激动。
    妄儿?殷承梧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感慨道:没出事就好,如此我也不算愧对你母亲。
    当初他虽有意扣押叶妄为质,逼迫叶知礼同殷家合作,但却从没想过要叶妄的性命。只是没想到叶妄会自己逃出府中,不知所踪。
    后头寻不到人,形势又紧迫。只能选择放弃。
    叶妄瞧着的苍老许多的两人,心情复杂难言,却还是抬手行礼:外祖父,曾外祖父。
    殷啸之诶了一声:是永安王妃让你来看我们的?但观他装束,又是北疆军的打扮,便越发怪异:你如今在北疆军中?
    叶妄与永安王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能来狱中看望并不奇怪。但叶妄身上穿着的却是北疆军的衣裳。
    是。叶妄如今情绪已经内敛了许多,低声道:我我离开冀州后,意外撞见了大哥。之后听闻国公府变故,便投了北疆军。之前与西煌对敌立了些小功,如今升做了百夫长。
    殷承梧闻言眼神微闪:你如此出息,日后我和你曾外祖不在了,你母亲也算是有个依靠他叹息道:若非永安王策反了漆典,我与你曾外祖怎会沦为阶下囚,但凡殷家还在,你也不须从个小小的百夫长做起。
    我与你曾外祖也不知还有几日可活,怕是以后再无法庇护你母亲与你了。
    他神色唏嘘,似乎只是随口感慨。可叶妄身侧的手却一点点攥了起来。他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稚子,外祖的话里藏着什么意思他当然听得明白,可他更明白,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永安王能放过殷家家眷已是十分仁慈,若是换做外祖打进渭州城,多半会斩草除根。
    所以他自听闻消息后,从未想过要为外祖求情。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最后几日替母亲尽孝,送上最后一程。
    可如今外祖话里话外,却是在暗示他殷家不在,便无人庇护他们母子了。
    他垂下眸子,想说当初殷家在时,自己与母亲不一样也成了弃子?
    更何况,他又能做什么?
    求情?劫狱?这都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亲人亦有远近亲疏,他不会为了心怀不轨的外祖,去叫一心为他的大哥寒心。
    看着两人花白的头发,叶妄到底没将话讲得太难听,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外祖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日后会竭我所能护住母亲。
    已然是没有接殷承梧的钩子。
    两方人各有心思,生疏地客套完,叶妄便借口军中有事离开。
    殷承梧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翅膀硬了,心也硬了。竟能眼睁睁看着外祖去死了。
    罢了。殷啸之先前便没有开口,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本就是我们对不住他们母子,他能来狱中看望,已经是有心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败了便是败了,不过就是一条命。
    殷承梧还想说什么,但观他神色,虽仍心有不忿,到底还是闭了嘴。
    第120章 冲喜第120天 风起之时
    殷氏父子并没有留太久, 在全权接管了冀州与中州之后,李凤歧就命人送去了一壶毒酒。
    殷承梧虽然手段下作,但殷啸之到底还有些气度, 年少时李凤歧也曾将他当做过楷模,是以并未多加折辱,一壶毒酒留具全尸, 算是对老将最后的尊重。
    送去毒酒之时,叶妄也跟着去了。
    他带去了干净衣物以及丰盛饭菜, 为两人送最后一程。
    殷承梧眉间犹有忿忿之色,只是大约也知道回天乏力,又多了几分认命般的颓然。倒是殷啸之更看得开。
    他换上干净衣裳,整理好鬓发,又吃完叶妄带来的饭菜。身侧的狱卒给他斟上一杯毒酒, 他平静端起, 要送到嘴边时, 又迟疑着问道:府中的家眷都如何了?
    被关押在监牢的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抛去野心名利,如今放不下的只有府中家眷。
    殷府已被查抄, 外祖母她们都被发配到了南边,虽然过的苦些, 但并无性命之忧。叶妄低声道。
    如此甚好。殷啸之将毒酒饮尽, 道:替我谢过永安王。
    毒酒烈性, 不过数息,殷啸之便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殷承梧见着父亲的死,额上青筋暴凸,满心不甘。可目光扫过神色冷漠的狱卒, 还有袖手旁观的外孙,亦知晓如今形势,容不得他反抗。
    在满心愤懑之中,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饮下了毒酒。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曾经搅动北昭风雨的父子二人,俱都变作了冰凉的尸体。
    叶妄将他们的尸身入殓,寻了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下葬,却并未立碑。自此之后,云容殷家便不复存在。
    而在这些日子里,殷氏叛党覆灭,冀州中州接连收复的消息也在北昭传播开来,永安王的威名更上一层楼。甚至不少坊间传言说,其实永安王方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这种说法不知是从何处兴起,总之传得有鼻子有眼,有的说永安王乃是那早逝的先太子转世,算算年纪,先太子死的那一年,永安王恰好出生。恐怕是上天不忍见北昭正统被混淆,也不忍北昭江山被昏君败掉,才让英年早逝的先太子转世投胎;也有人对轮回转世的说法嗤之以鼻,猜测永安王是先太子的遗腹子,毕竟当年先太子过世之时,太子妃早有身孕。虽然都说太子妃难产一尸两命,可那宫闱之中有多少秘密,说不得其实那孩子就没死呢?
    坊间流言多不胜数,但都直指永安王才是这天下正统。
    若有人提出质疑,便会被周围的人按着灌输一番永安王这些年间的丰功伟绩。
    十几岁就斩杀西煌大将一举成名,之后接手北疆,打得西煌节节败退,西煌军光是听见永安王的威名就要夹起尾巴;二十三岁辅佐今上登基,以铁血手段稳定朝堂;及至二十六岁,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如此死局,永安王竟也能转危为安,还寻到了命中贵人!
    之后灭尽西煌,大败殷氏叛党,收服中州冀州。更别提救灾收容流民等等义举。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又心系天下黎民,再加上坊间流传的离奇身世,叫人不得不信。
    于是民间永安王的呼声越来越高。
    北昭十三州,除了缙阳河以南的州郡,其余大部分州郡都受雪灾所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官府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上天垂怜,同时也怨恨着无能的朝廷。有许多人在怨恨中死去,也有许多人被怨恨点燃仇恨之火,揭竿而起,尝试杀出一条生路。
    可从北疆传来的消息,却让无数绝望中的百姓燃起了希望。
    这百年一遇的寒冬,是天降神罚,是朝廷无能,也是皇帝昏庸。而永安王,则是上天派来救民于水火的真龙天子。
    若是永安王当了皇帝,他们定然也能和北疆的百姓一样,不受雪灾所扰,不流离失所,能吃饱穿暖。
    而从上京传出来的关于先帝谋害长兄,窃取帝位的流言,也更加坐实了坊间传言。盼着永安王夺回帝位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
    李踪听着叶知礼的谏言,未置一词。
    直到叶知礼再次唤了一声陛下,他才回过神来,问:可是先太子的案子有眉目了?
    叶知礼:
    他心中暗骂一声,只能忍着气又重复了一遍:如今坊间不堪传言越来越盛,臣斗胆谏言,先太子一事,决不能再往下查了。否则真要翻出旧事来,皇帝屁股下的这把龙椅还要不要坐了?
    这些日子永安王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更知道这其中少不了他那大儿子的掺和。若真让永安王称了帝,那国公府的荣光将不再。
    他决不能叫永安王登上帝位。
    可惜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了大半日,却发现皇帝又在走神。对他的谏言并无半点动容,反而问身旁侍立的崔僖:王且那边还没消息?这么些日子了,竟然什么也没查出来?
    崔僖垂首回道:陈年旧事,查起来是要费些功夫。
    两人正说着,就见外头的内侍来通传:大理寺卿求见陛下。
    宣。李踪舒展了眉眼,看向被晾在一旁、神色僵硬的叶知礼,道:齐国公先退下吧。
    叶知礼闻言暗暗咬紧了牙关,只能含恨退下。
    出殿时他恰与王且打了个照面,王且朝他露出个冷漠的笑容,眼神一如既往地带着恨。他这个大舅哥,实在洞察力惊人,当年王氏出事后,他明明处理的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证据。可王且却偏偏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般,一直紧咬着他不放。
    唯有他知晓,这些年来,王且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官,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不过是为了追查王氏死亡的真相。
    当年事发突然,他为了掩盖真相,只能将叶云亭记在王氏名下。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王且不仅怀疑王氏的死有蹊跷,竟连叶云亭这个外甥也并不亲近。
    显然是怀疑叶云亭的身份。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叶知礼双手攥成拳,小皇帝如今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已然是靠不住,他必须给自己寻一条后路。否则等永安王称帝,不论是叶云亭还是王且,都不会让他好过。
    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南越那边
    他转身离开,王且却是跨入殿内,规规矩矩地行礼。
    可是有眉目了?李踪问。
    是。王且神色很淡,先帝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似乎并不能让他动容。但凡是换成其他朝臣,恐怕此时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灭口。
    说说吧。李踪单手支额,另一手端起一杯酒轻啜一口,一副要听故事的架势。
    可惜大理寺卿并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他平铺直叙地讲述了自己查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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