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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重生]——绣生(19)

    叶云亭接过茶盏,就见茶盏里泡得是团茶,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上首的老王妃一眼。
    团茶又叫茶饼,分细色五纲、粗色七纲。制作工序极其繁复精细,上品几乎都供给宫中,余下的也都流入权贵世家,数量稀少,价钱昂贵。当然,对于势大的永安王府来说,小小团茶并算不上什么。
    叶云亭诧异是因为,老王妃竟然连李凤岐这样小的喜好都注意到了,他实在看不明白,这母子俩的关系为何会如此冷淡。
    李凤岐喝茶只喜欢喝团茶,旁得片茶或者散茶,他宁愿喝白水也不肯喝的。这还是他照顾李凤岐时意外发现的小习惯。一开始他不知道,在李凤岐昏迷时无意间喂他喝过几次普通茶水,每每李凤岐醒来后都要多喝上许多水漱口,他这才惊觉,永安王对茶挑剔得厉害。
    我叫人再送些今年的新茶过来。李凤岐抿了一口茶水,又道:若荣阳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母亲只管吩咐五更派人去取来就是。
    老王妃闻言嗯了一声,缓缓捻动手中佛珠。
    厅里又静默下来。
    叶云亭发现,这母子二人的话实在是少得惊人。每次见面最后都总会以静默收场。他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倒是他这个外人在一旁坐立不安,搜肠刮肚想要想些话来暖场,但他初来乍到,说些什么都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只能也跟着静默着。
    一盏茶之后,李凤岐方才又开了口: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母亲。
    何事?老王妃手一顿,转动的佛珠便静止下来。
    李凤岐:旧事,这里不便说。
    老王妃默了默,缓缓起身:去里面吧。
    李凤岐转动轮椅,紧随其后,经过叶云亭身前时,他在叶云亭手臂上按了按:我去去便回,有些事日后再告诉你。
    叶云亭点头,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满。他虽然与李凤岐在一条船上,但实际上也才合作了半个月,若是要紧的事,李凤岐就是不说,他也会主动避嫌。
    有时候知道得越少,才能活得长久。
    *
    李凤岐随老王妃去了后头的小佛堂。
    小佛堂里香火缭绕,佛台上供奉的地藏菩萨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宝相庄严。菩萨像左侧供着老王爷李怀渠的牌位,右侧则供着个空白牌位。
    老王妃点了三炷香祭拜,李凤岐与她并排,也上了三炷香。
    祭拜完,老王妃才缓缓开口,声音在缭绕的烟雾里显得有些虚无:你想问什么?
    李凤岐看着供奉的牌位,闭了闭眼,说:我的身世。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空白牌位上,从他记事起,他就见那空白的牌位被供奉在此处。没有姓名,没有生辰八字,空空如也。
    他曾猜测过,这牌位可能是他那个双胎兄弟的,只是他怕母亲伤心一直不敢开口问。如今却不得不开口了。
    老王妃闻言眼底起了些许波澜,片刻之后,又平复下来,她在蒲团上跪下来,声音沉静道: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但你确是我与怀渠的亲生孩子。你若不信,可去寻当年的稳婆,医官一一查证。
    李凤岐攥紧了拳,声线低沉,洪水般情绪生生被他压住住,化作一声平静的询问:那这个空白的牌位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弟弟。老王妃拨着佛珠:当年我生产之时,才发现怀得是双胎。你出生之后,你弟弟却因为在腹中憋了太久,甫一出世,就断了气。她手中佛珠拨得越来越快:因为是双胎,又有一个死胎,不吉利,便没有对外宣扬。
    李凤岐本想继续问,那为何牌位之上不刻字?
    然而见她肩膀颤动,瘦削身体摇摇欲坠,却不忍心再追问。
    他闭了闭眼,看向佛台上供奉的牌位,涩声道:我明白了。
    老王妃没有回头,只低声道:这些年我一直过不去这个坎,每每看见你,便会想起你死去的弟弟。我知道我没能到尽母亲的职责,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都是我该受得。
    母亲待我很好。李凤岐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涩声反驳:儿子不曾有怨怪。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每每他跟母亲撒娇,母亲总是神色淡淡的教训他男儿不可娇弱。他偶尔也会羡慕别人的母亲待孩子温柔亲昵,可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父亲不在府中,是母亲衣不解带夜不安寝地照料他。等父亲回来,他的病好了,母亲却倒下了。
    后来父亲曾同私底下他说,母亲性子淡,许多事不习惯说出口,但她并非不关心你。
    从那以后,李凤岐便渐渐接受了自己的母亲同别人不一样的事实。
    他有诸多疑惑,却从来没有怨怪她的冷淡。
    老王妃捻弄佛珠的手指顿了顿,改为双掌合十:旁人的话不必放在心里,你只记住,你永远是你父亲最骄傲的孩子。
    我知道了,知晓再问也不会有其他结果,李凤岐不再坚持。他又看了看佛台之上的两个牌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方才离开。
    待他走了,老王妃绷直的脊背才弯下来。她踉跄着起身走到佛台前,手指轻柔拂过牌位上头的李怀渠三字,低不可闻道:怀渠,我尽力了
    *
    李凤岐进去了不过片刻,便出来了。
    叶云亭听见木轮碾过地面的动静,起身迎上前,却见他脸色沉重,便没有出声,随他一同回了正院。
    路上李凤岐一言不发,他不知道他问得旧事是什么,又是否有了答案。但看神情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他便沏了一壶茶放在他手边,放轻脚步准备退出去,让他独自静静。
    走到门边,却听身后的人道:大公子若是无事,便陪我坐一会儿吧。
    叶云亭身影一顿,便停了下来。转身回去在他对面坐下,挽袖给他斟了一杯热茶。
    袅袅水气里,他听见李凤岐说: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含章。
    叶云亭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颔首道:昨日我听老王妃唤过,是王爷的字?
    李凤岐摇头:是另一个名。
    凤岐是父亲取得名,含章却是母亲所取。
    父亲叫他凤岐,母亲却总爱叫他含章。他打小便习惯了两个名字,旁的人不清楚,也只以为含章是他的字,他也从未与人解释过。
    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形,一个母亲才会把原本给另一个孩子的名字给了他的兄弟?
    他说得有些绕,叶云亭理了理才听明白,可他并没有听说永安王还有兄弟姐妹。
    也许是为了怀念?他其实想问那个兄弟是不是已经不在世了,但又觉得太过唐突,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李凤岐摇摇头:若是这样,那个没有名字的兄弟岂不是太可怜?若是母亲很爱这个孩子,怎么会忍心如此。
    人死了,却连名字都不能留下一个,甚至连牌位上都不能刻上名字,对一个母亲来说。该有多煎熬?
    叶云亭隐隐心惊,但还是如实道:也可能是那个死去的孩子,不能有名字。
    李凤岐端着茶杯的手一紧,随后便笑起来,眼底涩然一片:你说得对。
    牌位上不能刻名字,是因为不能有名字。
    老王妃生了一对双胎,还有一个胎死腹中,不吉利,所以按习俗,死去的胎儿不能下葬,不能刻牌位。即便是早就已经取好的名字,也不能用,只能给了另一个活着的孩子。唯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个死去的孩子,曾经来过。
    李凤岐垂着眸,几乎已经确定了韩蝉说得是真的。
    那日韩蝉来寻他,说他并不是老王爷的亲生孩子,他的亲生父母乃是被李踪的父亲、显宗皇帝李乾所害。正巧当时老王妃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老王爷便收留了刚出生的他,将他充作了自己的亲子养大。他虽没拿出实质证据,却列举出了诸多疑点,让他去找老王妃求证便可知真假。
    韩蝉当时对他说:李乾得位不正,李踪步他后尘。这北昭江山早已经如大船腐朽将沉,王爷若是愿与我合作,以你我之力,改朝换代易如反掌。事成之后,我便将你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你,届时你当皇帝,我做宰相。
    韩蝉所说的疑点,与李凤岐的一些猜测恰巧合上了。当时他虽然半信半疑,却因为李踪的缘故,拒绝了他的提议。
    李踪是他自小护到大的弟弟,他绝不可能为了韩蝉一番话以及虚无缥缈的身世与仇恨,便背叛李踪。
    韩蝉当时拂袖而去,只说他必会后悔今日选择。
    后来,便是他遭人暗算中毒,而李踪趁他筋脉被毒药所毁无法动弹,将他囚于王府内折辱等死。
    韩蝉走得每一步棋,都在逼迫他放弃李踪。同时也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世另有隐情。
    李凤岐曾经一直想不通,李踪在位三年,期间一点忌惮他的苗头都没有表露出来。他不信李踪的伪装能瞒得过他。现在李踪忽然对他动手,他中毒势弱是一个缘由,但更有可能的是,韩蝉同他说了些什么。而能挑拨李踪立刻对他动手的事情,很有可能与他身世相关。
    他低垂着眼眸,回忆着已知的线索。
    老王爷与老王妃都不是墨守成规之人,假设他真的有个双胎兄弟出生后便夭折,以他们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不吉利这样的荒唐理由,便将孩子烧了骨灰弃于荒野。况且就是退一万步说,他们若是真做了这样的事,以王府的权势,这样的腌臜事绝不会泄露一丝一毫,更不可能在十余年后被尚且年幼的他从旁处打听到。
    那他们如此做得原因只剩一个,那便是要掩人耳目。
    根本没有什么双胎,他也不是老王妃的亲生孩子,为了隐藏他的身份,他们不得不演这么一场戏,叫所有人都相信,老王妃曾经是真的生了一对双胎,其中一个不幸早夭。
    所以老王妃将早就取好的含章给了他,所以老王妃一日日对着没有刻字的牌位诵经。
    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怀念,或者说忏悔。
    李凤岐沉浸在思绪里,连手中的茶水凉透了也没有察觉。
    叶云亭见他要将凉茶往嘴边送,抬手拦住他,将茶杯拿过来,另换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其实王爷可以往好的方向想,他的声音浅浅淡淡,一双乌黑的眼眸通透,似看透了李凤岐未曾说出口的心结:孩子的名字含着父母的祈愿,若这名字是母亲精心所取,她给了另一个孩子,或许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带着这份祈愿,好好地活下去。
    李凤岐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他愣了良久,脑中却划过幼时种种,许久之后,方才将茶水一饮而尽,神色有些许释怀。
    大公子看得比我通透。
    他想起了老王妃最后说得那句话。
    她说:你永远是你父亲最骄傲的孩子。
    第23章 冲喜第23天 不愧是王爷!
    两人喝尽一壶茶, 李凤岐的神色已经完全释怀。
    不论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中间有何种曲折故事,都已经烟消云散。老王妃不肯告诉他真相, 许是与他的身世有关,多半是为了保护他。但这些陈年旧事,既然已经被韩蝉翻了出来, 就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
    老王妃不说,他就自己去查。
    与其蒙在鼓里, 被别人拿捏在掌心当做筹码,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
    将这些事情想了个清楚明白,李凤岐真心实意地向叶云亭道谢:大公子一席话,解了我多年困扰。
    叶云亭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爷身在山中, 才看不清原貌。
    大公子太谦虚。李凤岐不赞同他的话。母亲的冷淡, 早夭的弟弟, 始终是横亘在他心里的一个结。若是没遇到叶云亭,他可能已经钻了牛角尖,而不是像今日这样想得透彻, 终于释怀。
    不论真实身世如何,老王妃终归是养大他的母亲。
    这一点, 不会变。
    李凤岐玩笑道:可能司天台弄巧成拙, 大公子当真是与我相辅相成的贵人。
    叶云亭心想, 便是没有我,上一世你也挣脱困境,登上了九五之位。他是不是李凤岐的贵人尚不知道,但李凤岐肯定是他的贵人。
    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嘴上还是客套地回答:司天台不过是寻个理由将我送来王府而已, 命格之说向来都是一阴一阳,讲究阴阳调和,哪有两个男人的?
    那倒是未必。李凤岐看着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大公子可知道我为何至今未曾娶妻?
    叶云亭不妨他忽然换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愣了愣才道:为何?我以为王爷是不想
    要说权势,谁能及永安王?除了宫妃,这满上京城的待嫁姑娘,该都由着他挑选吧?
    要不是他迟迟未曾娶妻,也不至于在落难之后被塞了个男人做王妃。
    因为我不喜欢女人。李凤岐朝他笑了笑,俊美脸庞霎时冰消雪融,如同春花初绽,有种惊人的美。
    他实在是生了一副蛊惑人心的皮囊。
    叶云亭曾听不少人赞美过自己的长相,但这一刻看着李凤岐,心想这些人大约是没见过永安王笑起来的模样。
    他就这么直愣愣看着李凤岐,直到人已经转着轮椅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不喜欢女人?
    永安王不喜欢女人?
    叶云亭心脏一跳,先是惊,然后便是浓浓的疑惑。
    不喜欢女人就不喜欢女人,但他忽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人已经走了,错过了最佳时间,他再想去问已然不合适。叶云亭揣着浓浓的疑惑,憋气地喝完了杯盏中的凉茶。
    话说三分叫人猜,实在是恶劣至极。
    *
    剩下半日,李凤岐的心情极好。
    他想起离开时叶云亭那一脸呆愣愣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可爱,有些像像笼子里那一群呆呆的灰兔子,团着身子,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你,不会躲也不会逃跑,等被人揪住了长长的耳朵,才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
    所以说完那番话后,就果断抽身而去。
    没留下半点机会给他询问。
    他身体舒展地靠进轮椅中,眯着眼远远瞧着头顶的天空。他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很明确,他想征战沙场,驱除强敌,便投了军;他想护着李踪坐稳地位,便甘愿做他手下屠刀如今,他想要假戏真做,叫叶云亭做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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