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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书自清(123)

    烂摊子交给官军收拾,孟旷心系穗儿,想要尽快回去见到穗儿。而黎老三因为不方便露面,因而在官军赶来之前,他就上了外面接应他的那艘小渔船,随着他老战友的儿子去了附近的渔村。孟旷和郭大友并不担心他逃了,他必然是会回来寻他们的,此番他协助孟旷抓到了沈哲,接下来万兽百卉图的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郭大友心情不错,孟旷此番立了大功,他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总算是可以交差了。因而虽然一身狼狈,浑身酸疼疲累,但他步伐仍旧很轻快。而孟旷更是丝毫不像是个战斗了一整晚的人,她迫不及待地往回跑,赶到食店门口时更是直接冲了进去,就往楼上去。她不知怎么的太想念穗儿了,好想立刻就见到她,甚至不顾食店老板在后面喊她的声音。
    结果等她上了楼,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两间客房,穗儿不知去了哪儿,连行李都不曾留下。
    她登时懵了,呆了片刻,着急忙慌地往下跑,就见柜台前,郭大友手里正拿着一封信,柜台上还放着他们本来寄存在客房中的行李。
    十三,穗儿她们走了,给咱们留了封信。郭大友无奈道。
    孟旷忙赶上前来,一把抓走了郭大友手里的信,拆开封蜡读了起来:
    【吾等发现隔壁客房住客正乃张允修,有一疑似锦衣卫者假扮远游书生跟踪于他,或为给汪道明提供线索之人。现如今吾等已随其后,沿途留下红丝标志,尽快赶来。穗留。】
    她把信丢给郭大友和邱白,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脑内嗡嗡直叫,血流上涌。天哪,穗儿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她竟然跟踪张允修,而且还是在已经有一个跟踪者的情况下。她毫无经验,竟然就这样把自己至于险境之中。
    她抓了抓已经散乱的发顶,扭身就往外走,要去马厩牵马。郭大友却立刻喊住了她:
    孟十三,你给我回来!
    孟旷不听,郭大友一把拽住了她,冷声道:你急也没有用,人都走了多久了?我们就算要赶时间也不必急在一时。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披头散发、衣服也破了,还那么多擦伤。你先去清理一下你自己,咱们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几乎也没吃什么,没有一个好的状态你怎么去追踪?怎么去帮穗儿?
    孟旷咬牙,她知道郭大友说得有道理,现在她这个状态,也没有办法去追踪穗儿,反倒会因为这一身狼狈而更加引人注意。她也不多废话,转身去了食店的后厨,打水烧水,然后借食店的客房浴桶沐浴干净,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她的左臂撞出了一大片的淤青,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后背刮伤了,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刮擦损伤,但这些都不影响她的行动。她因为湿身太久,已有受寒的迹象,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总算是缓了过来。沐浴完后,她换上了全新的一套藏青锦缎的圆领武服。然后她更换了自己快要断开的面具绑带,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武装革带,还有湿透了的武器革包,清点了一下自己目前还持有的暗器。
    螣刀一侧刀刃有一部分卷了,她暂时没空修复。匕首她已经从沈哲后背回收了,但这匕首卷刃太厉害,已经没办法用了,她只能塞进包裹里,寻机会去铁匠铺熔了再造。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一眼漏刻,现在的时辰是六月十七日早间的巳正一刻。穗儿大约是卯正时分离去的,那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她匆匆下了楼,食店老板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热乎乎的朝食,郭大友和邱白已经拾掇停当,正在吃了。她立刻过去坐下来,狼吞虎咽,囫囵把食物送进了胃里。接着三人带上干粮,迅速去马厩牵马。因为此前他们骑来的三匹马只剩下了两匹,郭大友不得不被迫和邱白骑一匹马,因为知道孟旷是女子,他们都不好意思和她同骑了。
    孟旷可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策马冲了出去,将郭大友和邱白甩在了后面。
    第159章 图穷现(二)
    穗儿骑在郡主背后,抓着郡主腰间的衣服布料。没有孟旷带她骑马,她愈发觉得这骑马是件困难的事,孟旷还会将马鞍让给她,从背后环着她,给她当依靠,帮她掌握平衡,不至于从马上掉下来。但她没办法和郡主那样亲密,只能自己努力骑在马背上,也没有马鞍支撑,她必须努力夹住马背,控制自身平衡。
    她们目前已经掌握到了那个假冒书生的踪迹,为了不让他发现,她们落后了相当远的距离。好在穗儿记住了那假冒书生的足迹,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和对图形的识别能力,她很轻松的就能从地上泥泞的车辙和凌乱的脚印中分辨出哪些是属于那个假冒书生的。只要能不丢掉假冒书生的踪迹,那她们也不会丢掉张允修。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穗儿还是花了点功夫,在泥地中辨别了张允修那头驴的蹄印,这就比较困难了,因为道路上牲畜的蹄印区别还真不是那么大,驴、骡更是遍地走,实在是很容易混淆。
    每往前行一段路,在穗儿认为有可能会产生岔路分歧的地方,她都会选择一棵树,或者相对显眼的标志物,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卷红丝线做标记。她会将丝线绑缚在标志物上,给后方的孟旷做出指引。她相信以孟旷的追踪能力,很快就能追上来。
    朱青佩则一直在关注着地图,她随身携带着一份嘉兴府的地图,这是昨天邱白给她的,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从她们目前行进的路线来看,她们正从九龙山一路往西北方向行去,看上去张允修是要离开东海岸往内陆走,很像是要去平湖县城之中。但具体要前往何方,现在还很难判断。
    就这般一路追踪,到了中午,张允修似乎也不曾停下休息,而后方那个假冒书生也是一面赶路一面用干粮。穗儿和郡主同样如此,不知道张允修是不是在赶时间,他似乎很着急。
    不过毛驴的速度并不很快,张允修可能是为了节省毛驴的体力,并没有催着毛驴奔跑,而是以稳步的行进速度以求让毛驴走得更远。后方那个跟踪他的假冒书生没有坐骑,完全是靠两条腿追踪,但他速度不慢,且体能耐力极强,追踪了大半日,丝毫不见他有疲累的样子。
    下午时分,他们已经从泥泞的野道走上了相对夯实的官道,脚印的辨别更困难了。而张允修并没有进入平湖县城,他直接从县城东侧绕到了北侧,在渡口上了船,沿着河网密布的河道,不知要去向何方。
    那假冒书生同样乘上了一艘船,继续跟随张允修。但朱青佩和穗儿却犯了难,因为她们的马匹上不了船,这里的渡口船只大部分都是小型的乌篷船,行脚客载上几个人没有问题,但类似马匹这么大的牲畜却无能为力。此前张允修的毛驴,是因为恰好遇上了一艘可以载牲畜的大船,所以很快就走了。她们要等下一艘可以载牲畜的大船,就得在这里耗上起码半个时辰。
    这下可着实为难到了朱青佩和穗儿,她们哪里能耗上这么久。不得已,朱青佩只得将马匹丢下,自拿了行李,与穗儿登了船,继续追踪。在河道上,她们险些丢了前方那个假冒书生的行踪。若不是她们的船夫对方才假冒书生所乘船只的那个船夫比较熟悉,她们真要从错误的地点上岸,因为那假冒书生出乎意料地去了别的位置上岸。
    直到再次发现假冒书生的踪迹,穗儿才松了口气。郡主不禁有些担忧: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在跟踪他了?还是说张允修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他?
    即使被发现了,我们也得跟下去。穗儿咬牙道。
    虽然知道穗儿这是在拉着她冒险,但郡主朱青佩依旧选择了支持她,她清楚穗儿没得选。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没得选的事,她对此感同身受。
    张允修绕过了平湖县,直接去了更西北方向的嘉善县,由于夕阳西落,时辰已晚,张允修选择了今夜就宿在嘉善县城之中。穗儿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又回了自己的家乡。而且更为巧合的是,张允修落脚的客栈就是前夜她们住的那家店。
    为了防止客栈老板认出自己两人来,穗儿和朱青佩并不敢住进那家客栈之中。她们两人在客栈外逗留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假冒书生住进了距离那家客栈不远的街角的另外一家客店。而这家客店向右拐,沿着河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左边会出现一条小巷。穗儿的老家就在这条巷子里。
    穗儿决定今夜就宿在自己的老房子中,她们家房子的阁楼窗户恰好也能望见冒牌书生所入住的那家客店,应该不会错过监视的时机。
    她先打开了家里大门外的挂锁,带着郡主进去后,她们搬了梯子来,穗儿又从梯子爬了出去,将大门再度锁上,随即再从梯子爬了回来。穗儿害怕自己家大门突然开了锁,会引起其他什么人的关注,导致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毕竟她们家是没有后门的,院墙后面就是河道,大门是否上锁基本就代表着里面是否有人。
    当然,她很细心地在门檐上系了一根纤细的红丝,以便孟旷能够找到她。
    入夜,穗儿和朱青佩躲在满是灰尘的旧家之中,啃了点干粮,约定好郡主值班前半夜,穗儿值班后半夜,盯住那个假冒书生。于是郡主便先上了阁楼。那阁楼里满是灰尘,又很狭窄,本不是让人久留的地方,穗儿和郡主草草打扫了一下阁楼,通了风,便只能将就了。
    夜里的嘉善县城很黑,好在假冒书生入住的客店门口挂着一盏很醒目的红灯笼,照亮了客店门前的情景,让远处的郡主也能清晰观察到。朱青佩保持着不大舒服的姿态窝在阁楼之上,一直盯着远处的那盏红灯笼。但因为这一日奔波的疲倦,加之昨夜宿醉后尚未恢复的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她的精神状态不算很好。时间长了,她开始走神,脑海里不由自主又开始想起班如华,想起自己临行前拥着她的那画面。她在自己怀中默然流泪,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尽管相识不久,但朱青佩了解班如华并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替自己做事的人,相反她很独立,从不求人。但那日她祈求自己杀了沈哲,这个人是她这辈子的梦魇,是她依靠她自己的能力无法战胜的魔物。她祈求自己替她杀人,这成了班如华求自己做的第一件事,于是杀了沈哲就成了她朱青佩的执念。若这件事无法完成,她不知该如何回去见班如华。但愿孟旷和郭大友能够如了她的愿,否则她只有擅自行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出神间,朱青佩恍然发觉那盏红灯笼的光芒闪了一下。她心下一惊,忙凝神去望,果然见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出了那间客店,正沿着街道向她们的这个方向而来。朱青佩不敢确定那人就是那个假冒书生,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去叫醒下方正在睡觉的穗儿,她们需要准备继续去跟踪了,如果那人影当真是假冒书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出来,是打算做什么,显然他没打算去暗中查看张允修,因为张允修的客栈在另一个方向。
    她有些费劲地从阁楼上爬下来,寻到了正趴在下方餐桌上睡觉的穗儿。穗儿根本也没睡着,被她一摇就醒了。
    你确定那人是那个假冒书生?听了郡主的描述,穗儿确认道。
    我不确定,但谁会这个时辰出客店在外面乱晃,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郡主道。
    穗儿有些犹豫,她怕这是个误会,她们若是擅自出去了,反倒会错过监视的时机。正犹豫间,忽闻外面院子的门锁传来了开锁的声响。二人顿时僵在原地,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凝滞,心跳骤停。片刻后,郡主悄声问道:
    谁?谁在开门?是孟旷找来了吗?
    不,不可能,院门挂锁应该只有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就在我身上。阿晴身上没有钥匙,她若是要来寻我,是不会去开门的。穗儿压低音量急促回答,声线中偷着紧张与恐惧。
    糟了,咱们得快躲起来!郡主当即拉起穗儿,二人也无处可躲,于是一起钻进了寝室内的一个梨花木的衣柜之中,刚关上柜门,就听见外面的锁链已被彻底打开,院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被人推了开来。
    躲在柜子里的二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穗儿更觉得后背冷汗直冒,她努力思索着到底是什么人会有她家的钥匙,她是不是疏漏了什么细节。
    来人进来后反身又关上了院门,他脚步并不匆忙,反倒显出几分悠然。并且他好像对这个院子很熟悉的样子,进来后,就径直往正屋里来。
    没多久,二人就听见了火镰打火的声响,啪啦啪啦,没多久对方打着了火,并点燃了一盏屋子里的油灯。点完灯后,二人听到了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人似乎举着油灯正在外面走来走去,不知在做什么。
    但此时躲在柜子里的两人已经是浑身紧绷,冷汗直冒了。因为她们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们进来后打扫过灰尘,尤其是桌椅板凳,都擦干净了。这屋子里显然不像是多少年不曾有人来过的样子,那人应当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的。不过幸亏她们俩方才躲进来时顺手把行李也带进来了,否则若是行李也摆在外面,一下就会被发现。
    但饶是如此,现在也是岌岌可危,她二人只能祈祷对方粗心大意,不曾发现灰尘的细节。但显然事与愿违,因为她们从衣柜的门缝中看到了火光透了进来,那人举着油灯进了寝室,应当是进来查看了。二人顿时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火光就在衣柜门缝外晃来晃去,朱青佩大着胆子凑近了门缝向外望,但门缝太窄了,她看不清对方的全貌,只能隐约判断那是个男子,因为她看到了男子发髻。
    紧接着,火光忽然就在衣柜外停下了,二人的神经顿时紧绷到极限,那人的手就落在了衣柜的把手之上,她们能看到柜门抖动了一下。紧接着门缝豁然敞开,柜门被那人拉了开来。穗儿和朱青佩的心魂顿时飞天,整张脸殊无血色,苍白若纸。
    门外,一个男子举着油灯望着她们,他面沉似水,面容在闪烁的火光中阴沉可怖。他开口了:
    我就知道,会来这里的人除了你李穗儿不做他想。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跟着我,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张允修作如是问。
    第160章 图穷现(三)
    六月十七日,夜,嘉兴府嘉善县城穗儿旧宅之内,气氛极度紧张且诡异。
    张允修疑问出口,半晌不曾得到回答,因为穗儿和朱青佩真的被吓坏了,好一会儿都不曾缓过神来。张允修让开了一点身子,缓和了语气道:
    你们先出来吧,出来后咱们慢慢谈。
    郡主长到这么大,虽然素来爱冒险,但却从未经历过今夜这般吓人的事。不过她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上有功夫,气正不惧邪,惊惧过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率先出了衣柜,捏紧了手中的宝剑,随时准备对付眼前这个家伙。身后,穗儿随着她出来了,她腿还有些软,有些站立不稳,出来后扶着柜子缓了缓,才随着郡主一起出了寝室。彼时,张允修已经在外面的餐桌边坐下等她们了。她二人走过去,张允修做了个请的动作,她们彼此相视一眼,便也坐了下来。
    既然愿意对话,那就还算好,只是有一件事,穗儿必须率先提醒张允修。
    有人跟着你,那人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了,你确定现在要坐在这里和我们聊?穗儿道。
    无妨,我一直知道有个锦衣卫的尾巴跟着我。我是故意把他引来嘉善县的。张允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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