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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书自清(108)

    魏虎却道:不,我之所以把事情闹大,就是要让潞王被掳走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这也是倭人要求我这么做的,否则他们就要斩了我义兄的手臂。我已经安排了逃跑路线,一会儿有另外的兄弟撑船从北面的水道过来接走潞王,我与我兄弟和妹妹会暂时留下。等官兵来了,我们会假意交战,打死几个官兵后,再逃脱。据说杭州知府唐际盛在亲自指挥行动,若是能碰上唐际盛亲自来,打死他才是最好的结果。死了一个四品主官,任杭州地方如何想要压下这件事,都不可能了。
    张鲸闻言却在想,倭人为什么要把潞王被伏这件事闹大?提前引起朝廷注意,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眼下在攻打朝鲜,而朝廷一直在怀疑倭人侵朝的真实性。若倭人一直不承认,当可拖延时间,加速吞噬朝鲜的进度,明军晚组织起来一天,倭军的优势就越大。而眼下他们抓了潞王,还要把事情闹大,彻底让朝廷将注意力投向倭国,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他转念又想,难道是想把朝廷的注意力从东北转到东南?又或许,在我大明境内活动的倭人,本就是在擅作主张行事,与本岛之间并无任何联系?
    多想无益,但张鲸却不认为魏虎能够成功,他太自大了,也太小看杭州府的官兵了,这段绝佳的逃跑时机却愣是被错过,估计他能逃脱的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了。何况还有难对付的郭八和孟十三,此时恐怕已经和杭州府联合起来了。知晓这些的张鲸,却故意不与魏虎提,他就是要看魏虎自食恶果。
    郭大友和孟旷此时正乘着一艘渔船航行在西溪的河道之中,明镜庵就在眼前,撑船的渔夫告诉他们,这明镜庵多少年都没人来住了。
    船夫撑着船围着明镜庵所在的滩地绕了一圈,郭大友和孟旷也借此勘察完了地形。
    三面环水,一面临坡。十三,我看走后方竹林潜入的机会很大,他们对后方应当会不怎么设防。
    孟旷点头,她的想法与郭大友一致。
    我和你一起,咱们这就从东侧上岸,往后绕。说着他吩咐渔夫将船在明镜庵不远处的一处遮蔽视线的角湾里靠岸,二人跳上岸去。这里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岸,临水的都是湿滑的陡坡,生长着茂密的竹林,二人跳上岸去后,扒住竹子才能勉强在陡坡之上立住。一般人没点功夫,还真的难以在这样的地形之中自如移动。
    郭大友吩咐道:船家,你回去吧,到咱们来时的大路上去,若是遇见有官府的人来,就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潜入明镜庵,让他们在外包围,不要擅自行动。届时,庵堂内若平安,会有信号传出来。半个时辰若是还无动静,他们当可强攻。
    好嘞。这位热情配合郭大友和孟旷抓捕在逃钦犯的渔夫立刻依言,撑着船回返。给银子好办事,何况郭大友和孟旷还有一枚人见人怕的锦衣卫令牌。
    船夫离去,郭大友和孟旷开始扒着竹子向明镜庵后方包抄过去。这路是真的难走,哪怕是平衡能力极强的孟旷,走起来也感觉到深一脚浅一脚十分困难,而体格庞大的郭大友穿梭在密林之间就更是困难了,好几次脚下踩空差点滑下去,最后还是被孟旷拉起来。怪不得这帮人会不怕官兵从后包抄,大批量的官兵确实没有办法从这里走,就算强行走了也会因为竹林之中的动静而惊动到他们。
    耗费了一点功夫,二人终于绕到了明镜庵的正后方,彼时郭大友已经是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了。孟旷也有些气息不稳,体力有所消耗。
    二人透过明镜庵的院墙向内张望了片刻,没有见到可疑人出现,似乎人都躲藏在屋内。郭大友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悄声道:
    你瞧那屋,就是前面的大堂,我猜人应当是集中绑在那里面。总之等会儿进去后,咱俩分头行动,我走西侧,你走东侧,把东西两侧的房屋都检查一遍,若是有人单独藏在其中,就各自解决。眼下咱们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我建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人,制服就行,虽然你功夫高,但咱们不能强闯,莫要逼得歹徒没路可走,拖人殉葬,伤害了潞王,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没有人,咱们就到那正堂后面汇合,然后一起合力解决里面的人。迷烟带了吗?
    孟旷点头。
    好,有迷烟,事情就好办多了。
    商定好行动计划,二人当即开始行动。孟旷从斜坡之上蓄力纵身一跃,直接翻过明镜庵的后院墙,轻巧地落入了院中。而郭大友动作就更笨拙一些,但也顺利翻过院墙进来。二人依照计划分头行动,孟旷迈步向东侧绕去,郭大友则走向西侧。
    还没走两步,二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后院之中养了一条恶犬,就拴在院内角落的笼子中,在外观察时因为角度问题观察不到,进来后才能察觉。而此时他们一进来,陌生的气味登时惊动了这条恶犬,他开始汪汪狂吠起来。
    这就是他们监视后山竹林的方式吗?孟旷暗道不好,抬手一个飞刀就抛过去,直接命中了那条恶犬的喉咙,恶犬呜咽一声,趴在地上没了声。但是那几声犬吠,应当还是惊动了庵堂内的人。二人顿时听见前院传来了动静,有人赶来了。
    彼时郭大友和孟旷还没完全分开,孟旷看到郭大友向她打了个手势:隐蔽。
    她当即徙步拧身,向一旁的东厢某间屋子冲去,推开门进去,返身带上门,她立刻环视屋内四周,幸运的是屋内空无一人,到处都罩着白布,其上落着厚厚的灰,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而这里似乎是庵堂主人的书房。
    还不等她寻地方藏起来,突然外面穿来呼呵声:你什么人!擅闯此地,不想活了吗?!
    孟旷吃了一惊,忙走到窗边,悄悄揭开牖窗一道缝,发现郭大友竟然没有躲藏起来,反倒在院中等待着被抓捕。眼下冲出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歹徒,将他团团包围,郭大友面无表情地举起双手,那几人迅速解除了他的武装带,拿走了他的武器。
    妈的,居然是个锦衣卫!为首的一个歹徒看到了锦衣卫令牌。
    带他去见老大!
    几个歹徒将他绑缚起来,押着他向正堂而去。郭大友离去时,悄然向她所在的方向眨了眨眼。
    这是让我见机行事?孟旷缓缓握紧了腰间的螣刀。
    孟子修与罗道长在西溪乡的一处村落打听明镜庵的所在,有个老农告诉他们大致的位置,见这两个外来人似乎很着急,便让他的侄儿领着他们去。那侄儿撑了一艘小船,载着二人往明镜庵划去。
    二位去明镜庵作甚?那里可多年没人居住了。撑船的年轻人问道。
    那里躲藏了逃犯,眼下官兵已经围捕过去了。我们也都是官府的人,不小心掉队了。孟子修随意扯了个谎。
    那年轻人吃了一惊:逃犯?难道是昨夜炸了西湖画舫的犯人逃到咱们这里来了?
    年轻人,你莫要多问,等会送我们到了地方,你就尽快回去,没必要跟着咱们一起冒险。罗道长劝道。
    老实的年轻人被吓得不敢多说话了,只一股脑地撑船,没多时,他们来到了明镜庵不远处的水道之上。
    好像没看到官府的人?年轻人嘟囔道。
    咱们就在这里上岸吧。罗道长所指之处,是与明镜庵西南侧,隔着一片水域的另外一处滩地,这里是一片水田。
    年轻人送他们上了岸,便撑船离去。他们不能擅自靠近明镜庵,太危险了,罗道长虽然会功夫,但也难以保证可以完全护住孟子修,而孟子修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二人的策略是要等官兵抵达后,借着官兵的船只和身份混入明镜庵,看看是否有机可乘。
    同时,孟子修和罗道长也在努力观察明镜庵内的动静,他们猜测郭大友和孟旷此时可能已经潜入其中了。
    二人在水田桑基中藏好,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终于看到有大批官府的船只向明镜庵驶来。
    第139章 锦衣卫(七)
    晨间弥漫在西溪上空的水雾,将整个明镜庵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孟旷悄然推开躲藏的房门走出,顺手带上房门,接着如鬼魅一般踏着毫无声息的步伐,一点一点向明镜庵的正堂行去。她右手一直按着腰后刀鞘中的螣刀刀柄,一是确保刀不会在她身躯移动的过程中击打到一些东西弄出动静来,二也是戒备着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缩短拔刀的时间。
    她没有走最直接的路线前往正堂,而是先确认除了正堂之外,再无敌人暗中躲藏。接着她便迅捷地移动到了正堂后侧,蹲伏在牖窗的窗沿之下,先是探出头来,偷偷瞄了一眼堂内的景象。相当宽敞的一间大堂,但其内空空荡荡,无屏风无背挡,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无,一眼就能看个遍。堂内东南西北各分布着四根立柱,柱子上分别帮着四个人,仔细看,距离孟旷最近的西北柱上绑着的人是方铭,远一点的东北柱上绑着的是汪道明,而西南柱上绑着唐福安,潞王被绑在最远的东南柱上。四个人全都被蒙着眼封着口,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处在昏迷之中。
    堂内唯一的一件家具,是一把做工简陋的椅子,张鲸就坐在其上,但双手双脚都被绑缚在椅子之上,无法动弹。他处在苏醒的状态中,只是感觉很沉默,一言不发。而郭大友就在张鲸的身侧,他被迫跪在地上,身边各有两个壮汉压着他,不让他动弹。他低着头,孟旷的角度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因为他的面庞被一个相当高大的人的背影遮挡住了。这个人穿着藏青武服,背后负着一把大斧,看上去十分草莽。
    除了这些人外,殿内东南角靠大门的位置,倚靠着一个身穿武服的高大女子。此外,孟旷在勘查中还注意到,明镜庵正大门侧还有一个男子守着,他站在梯子之上,透过院墙一直在观察外部情况。
    这就是明镜庵中所有的敌人?一个像是首领的大斧哥,三个打手一般的男子,一个当是习过武的女子,就这么点人,都不够她杀的孟旷心中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掉以轻心。她认为对方的人手当不止这么些人,只是眼下并不知道这些人手到底在何处。
    孟旷维持着对四周五分的警惕,分出五分的精神,仔细倾听堂内的对话。只听那大斧哥正在审讯郭大友:
    郭副千户,你千机锏郭八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如雷贯耳的。你这么一个脑子好使的人,今儿做出这么件蠢事来,不应该吧。
    郭大友没答话,那大斧哥继续道: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有同伙埋伏在这附近,你不可能单独潜入进来。你的那个形影不离的搭档孟十三呢?不要告诉我他没来。
    他确实没来,但很快就会来了。郭大友笑道。
    话音刚落,很快就传来了一声闷哼,那大斧哥往郭大友面上砸了一拳,打得他面颊顿时高高肿起。
    少给我油嘴滑舌,老子知道你们这些锦衣卫一个个都阴险至极,你定是在算计我。没关系,老子不怕。告诉你,老子在这附近的竹林里埋伏了三门大炮,这都是还没交货给倭人的好东西。只要官军来,我就炮轰他们的船。不管你那个搭档到底在什么地方,老子都不怕他来,老子这条命已经豁出去了,怎么着也得拉人陪葬。那大斧哥似乎已经有些疯癫,说话狂妄且颠三倒四,有些神志不清的感觉。
    郭大友似乎显得相当惋惜,道:魏虎,我是知道你的,神机营参将,你要是不犯这些事儿,有大好的前途,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听我的,现在还能回头,最好立刻投降。杭州府临时调了水师来包围你们,你们没机会的。
    魏虎却好像根本没在听郭大友说话,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你是不是和那个北司稽查所的张老四是一伙的,如果不是他死咬着不放,事情怎么会败露?锦衣卫我和你们势不两立!说罢,他焦躁又暴虐地取下了背后的大斧,高高举起,就要向郭大友劈去。
    孟旷吃了一惊,当下就要冲进去救郭大友,结果恰在此时,正在院门边监视外面的那个男子冲了进来,道:
    不好大哥!水师的舰船来了!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魏虎劈砍郭大友的大斧僵在半空中,他放弃了击杀郭大友,大吼道:阿福呢?让他来接潞王走,为什么半天没来?!
    不知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男子结结巴巴回道。
    立刻给我传讯竹林,让他们放炮!魏虎近乎咆哮着说道。
    是!那男子急匆匆地又跑了出去。
    孟旷斟酌了一下该不该去阻止那男子发信号,若阻止那她就会提前暴露自己,接下来的事就不可控了。但若不阻止,等那男子发了信号,一旦发炮,外面包围的水师则必会遭殃,但这对孟旷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恰好可以趁乱杀进去。
    留给她的判断时间不多,她还是决定阻止那男子发信号,就当她返身,打算从正堂侧面抄到前方去背后偷袭那个在前院发信号的男子时,那男子的信号却已经发了出去,这速度太快了,孟旷根本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
    一根响箭直冲云霄,孟旷暗道不好,这下杭州府的水师要遭殃了。但奇怪的是,这根响箭发出去后,等了半晌,外面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无。
    怎么回事?!魏虎又惊又怒,那放响箭的男子再次跑了进来,结结巴巴什么也答不上来,已经是急得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喊话声:魏虎!不要挣扎,立刻束手就擒!不得伤害人质,还有回旋余地!
    哈哈哈哈哈郭大友忽然大笑起来,因为他听出了外面喊话的那个声音,正是北镇抚司稽查所千户四爷张东威的声音。
    张老四!魏虎咬牙切齿。
    你埋伏在竹林里的大炮,还有部署在这附近水道中用以伏击的手下,我已经全部擒获,你的退路也被我堵死了,你已无路可逃,立刻出来投降!张东威再度喊话道。
    大哥,怎么办?魏红有些慌了,忙询问自己的大哥。
    带上潞王,咱们撤!不可再与他们周旋。
    往哪儿撤?咱们已经被包围了。魏红问。
    换上那几套官兵的制服,让这个锦衣卫领路,带我们出去,把我们剩下的鸟铳全部装备上,出去后火力压制他们,抢船逃跑!魏虎已然是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打算搏命了。
    但孟旷怎么能给他们逃脱的机会,这可是她复仇的最佳时机,事情必须要在这个大堂之内解决,要抢在外面的张东威和杭州府官兵进来之前解决。
    孟旷当即不再犹豫,从腰包中取出迷烟弹,点燃后直接悄无声息地从牖窗抛进了大堂之中。这种锦衣卫特制的迷烟弹燃烧极快,很快就有大量白烟弥漫出来,熏人的气味只是嗅一下,就感觉头晕脑胀,手脚麻木,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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