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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重生)——琉小歌(140

    如姐姐,我打开了一个盒子,可是我好像关不上了怎么办?
    素如穿进雪沙,识海中陡然冒出了童弦思的这句话。
    她后来没问出童弦思到底打开了什么盒子,又为何一定要把那个盒子关上。
    童弦思曾说,将来有孩子,要教孩子学经。素如不明白为何后来童弦思改变了主意没有教孩子学经,童弦思甚至没有指引孩子的人生,由着孩子成了魔王。
    到底当年是打开了什么盒子,叫童弦思变了?
    是什么盒子,叫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变成了谨慎沉默的妻子和母亲?
    童弦思还曾说过,不是所有人都像如姐姐这样。
    像素如怎样?
    其实答案不难猜。
    人心难测,不知满足,得陇望蜀。
    素如走过之处没有留下脚印,有景行宗的巡夜队从她身边路过,却无法发现她。
    素如想:倘若当年因我,小思第一次打开了某个盒子;如今,小思已去,留下孤子,该我助她关上那个盒子了。
    素如徘徊扶道境边缘已经多年,她临境不破,原因除了她不热衷晋阶之外,还因她至今未算出晋上人之后的证道示语。
    证道示语是上人飞升的提示,也是桎梏。
    洞枢上人几十年解不开证道示语,以至于画地为牢,厌世弃欲。
    飞升难,上邪远。
    前车之鉴,素如想,不晋也罢。
    素如已经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真人,境界仅次于冉清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她并没有从这种领先之中得到快乐。
    这一次没有人替她解经,也没有人用一双满怀期待的眼陪伴她回溯,更没有人在她晋了境界后亮闪闪地说如姐姐真厉害。
    高山流水,知己难寻。
    她将一个人面对晋境的所有难题和晋上人境后更深的寂寞。
    何必呢?
    人生百苦,何时是头。
    到此为止罢。
    柳棠在景行山三千级玉阶顶端,看到了等他的人。
    对方没有打伞,没有提灯,甚至没有披大氅,那人立在风雪中,雪花遇他打着旋飞开,玉阶两旁的风灯照得他的脸色发白,他没有转头看柳棠,而是先下了命令:即时起西院之人不许出景行山。
    虚空中跳出一人,请示道:
    包括鬼门君?
    那人道:包括。
    下属道:可是我等拦不住鬼门君。
    那人道:启用八十一人乾玄阵。
    下属道:可能伤人?
    那人默了片刻,道:不惜伤人,也要将人困住,困一时是一时。
    下属领命而去。
    随着下属离去,一路封锁柳棠的乾玄阵撤去。
    柳棠见此面上稍有分霁色,他撑着伞,立在与对方并肩的位置。
    对方负手对着三千玉阶道:你方与他相见,离去不必急在一时半刻。
    柳棠也没看对方,同样垂首看向下山的玉阶,道:你时间金贵,却肯等在这里,你比我急。
    对方道:今日有两事相商。
    柳棠从容得像是谈论别的人事情:第一件是要论我罪名,第二件是要我戴罪立功。
    对方淡淡道:解语真人爽快。
    柳棠没有与他客气,冷声道:我也有一事与你相商。
    对方微垂了眼帘,长睫盖住了他的眼神,短暂的沉默后答:好。
    柳棠道:你先罢。
    对方在风雪中端身肃立,语调平稳:你五十年间,杀七十二人,伤二百一十人,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
    可有辩白?
    无可辩解。
    若为受人控制,可以申辩。
    皆是我所为,无人能控我,不必申辩。
    可有其他缘由?
    风雪陡然转大,凛风卷起雪沙,遮天狂吹。柳棠拿身子掩住了灯,护住烛火,他声音有些不奈:没有,我因练功失智,功是我要练,后果我早知,不必寻借口。我要赶路,你尽快罢。
    对方公事公办地道:杀人罪、伤人罪,数罪并罚,杀一人受刑一年,伤一人受刑半年,合计徒刑一百四十一年,押入戒妄山,受一级针刑,五刑轮施,期间不能死,待徒刑期满腰斩毁丹。
    像是等了许久般,柳棠听罢,长舒一口气,现出了解脱的神情,他语气中竟有愉悦之意:柳棠伏罪。
    对方微怔,顿了片刻才接着道:第二件事,清洗芙蓉山,你可愿相助?
    我愿。
    芙蓉山现状,你须如实报来。对方道,芙蓉山内有多少人?
    生人三百,死人近万。生人乃青凌峰傅氏子弟,死人皆非傅氏。
    芙蓉山外有多少人?
    不知,傅谨有多少六翅魂蝉,山外便有多少人。
    不死阵究竟有多少人?
    主阵一千二百人,替阵数不胜数。
    主阵一千二百人是死是活?
    死人。
    从何而来?
    皆是芙蓉山血案中,我的同门柳棠声音缓缓沉下去,兄弟姐妹。
    对方有意停了片刻,待柳棠情绪恢复,才接着问:不死阵可有破法?
    不死阵,出战不死不休,不胜不罢。与之对阵,不能战,只能困。
    如今傅谨能杀否?
    不能杀,自他养母虫起便不能杀,一旦杀他,幼虫失控,天下大乱。
    谁能杀之?
    柳棠哂道:此事还待问我?你将他复活,一路拘在身边,你难道会不知他不受六翅魂蝉攻击?
    对方被柳棠质问得脸色微白,声音仍稳道:还有其他人否?
    柳棠道:还有傅谨自己。
    对方道:若傅谨不肯自裁,又当如何?
    柳棠道:若傅谨不肯自裁,你要送小殊进芙蓉山么?
    对方沉默了,他大约在这一刻松懈了周身法障,有几片雪花落到他身上,他没有掸开雪,开口时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的事,不在此事之列,先论你戴罪立功之事。
    柳棠浅浅笑了起来,他转向对方,提高了灯笼,照见对方一张苍白的脸,柳棠看似温和地道:景慎微,你以为如今公私还能分得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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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清洗
    对方正是景决, 他承受着柳棠的怒意,没有解释,平静地道:我已致信请洞枢上人相助。
    柳棠道:傅谨为人冷血无情、睚眦必报,不会听信于谁。
    景决道:上人回信, 他可相助。
    柳棠道:既如此, 傅谨交给你们, 剩下的人交给我。
    景决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凝眸望住柳棠,字字如针问:剩下谁?
    柳棠的灯笼还举着, 他将灯笼抬高些,捕捉到了景决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 于是道:你是知道的?
    景决道:只是猜测,并未证实。
    柳棠道:那臬司大人可真自负, 只是猜测便敢布此大局。
    景决听出他言外之意, 脸色微微发白, 语气还是咄咄逼人:你杀得了他?
    柳棠眯了眼, 审视了景决片刻, 而后仰头, 抬起伞沿, 望向沉沉的雪幕,天际的乌云层中显出些灰色,天总算将亮。
    杀不了,那点若无似无的亮,不足以照亮柳棠的眼, 他声音沉沉,拒霜剑的传承未予我,唯有拒霜能杀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 景决试探,柳棠主动上勾,你来我往几句,柳棠已经相当于承认了他是谁,说完这句,柳棠讽刺地淡笑了声。
    又是一阵卷地风来,雪沙被刮得糊了视线,玉阶两排风灯和柳棠的灯笼在雪雾中摇摇晃晃、朦朦胧胧,景决与柳棠没来由同时向一个方向迅速地扫去一眼,那里空无一物,只一盏风灯突然大炽,灯芯烧到最末,爆亮之后,灯灭了。
    两人收回视线。
    景决道:为何只有拒霜剑能杀他?
    柳棠道:拒霜剑有历任芙蓉山主的元神,其中也有他的,拒霜有历代先祖元神能压他,又有他自己的元神与他相契,他无法防范拒霜的攻击。
    景决道:他的修为已到无人能战的境界了么?
    柳棠道:你这五十年间,探过多次芙蓉山,可有所获?可能全身而退?
    景决摇头,景决每次探芙蓉山都是负伤而回。
    柳棠道:他的修为早在五十年前已过上人,如今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景决追问:为何他无法飞升?
    柳棠:他为飞升不杀生不杀人,可他注定无法飞升。
    景决:为何?
    柳棠道:因为师娘不给他飞升的机会。
    此事愈发扑朔迷离,景决凝眸道:童夫人?
    竟跟那个默默无闻的童弦思有关?
    天际的亮色添了些许,天正在亮的过程。
    柳棠神色间添了几分焦急之意,他不干脆一口气道:芙蓉先祖开山立派,一战成名,威镇仙道,芙蓉山最鼎盛之时遥遥领先,一呼百应。可是那样的荣光三代之后便再难维系,虽然芙蓉山仍然能维护名门体面,但已无再问鼎一道魁首的实力。
    柳棠停了一下,瞧着那天际由乌转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亮,他保持着远眺的姿势道:芙蓉功法代代相传,除开山鼻祖外,再无人飞升,第二、三代还有大能,再往后便无。原因在于传下来的芙蓉功法有问题。大概从第二代就理解错了先祖之意,而后代代传下来,越错越离谱。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注】,芙蓉山逐渐现衰微之势。
    传到第五代无法忍受落差,动起了养邪物心思,于是有了六翅魂蝉,芙蓉功法开了致人入妖的法门。表面上芙蓉山有中兴之意,但那一代为灭六翅魂蝉付出惨重代价,由第六代山主亲手终结了第五代的祸事,所幸没有祸及仙道并将事情掩盖在芙蓉山中。
    第六代山主后来修正了第五代的错误,删除了部分芙蓉功法经文,不完整的功法导致第六代一落千丈,而后有人动了修魔心思,芙蓉功法于这一代开了入魔法门,第六代险出大魔,由第七代山主手刃第六代一应魔人,终止了第六代的错误。第七代山主修正了第六代的入魔错误,再删除了片段功法经文,而后第七代功法传承至今。
    柳棠说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景决听得心惊,思忖片刻才平复了心跳道:此事从未听闻,连仙史亦未载有支字片言。芙蓉山如何做到毫不外传的?
    那几代山主为芙蓉山清誉,将事情做的极其隐蔽,发现问题痛下杀手新自清理门户,不惜代价由下一代山主了结上一代并抹去一切痕迹。芙蓉山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出过两代代弑父屠师之事
    柳棠声音慢慢沉下去,这种弑父屠师的传承清洗的干干净净,连我们后人都不知,又如何外传?
    景决道:既掩藏至深,你们又如何知道历史内情?
    如果不是师娘,我们可能永远不知。柳棠现出苦涩的神情,师娘凭一己之力,将芙蓉功法往前代代推算。
    童夫人景决骇然,惊得手脚冰凉。
    童弦思名不见经传,外界大多只知陆岚之妻童氏,很少有人能叫得出童弦思的名讳。
    景决听到这里,意识到某个可能性是芙蓉山刻意弱化了童弦思的存在。
    这个做法,与芙蓉山刻意抹去某几代山主事绩的作风如出一辙。越是关键之人,越是抹的干净,景决陡然一阵心惊肉跳,他隐约意识到这件事情已经越出他的预判。
    景决多年的主政断案经验敲响警钟事情可能会朝着某个难以预料的方向滑去。
    柳棠神色凝重:师娘推算出第六代功法时,谁都想不到那其实不是初代功法。师父练了,而后传授全宗,于是全宗子弟身上都开了入魔的法门。
    柳棠面色戚然,接着道:师娘最先发现问题,然而已经无法阻止师父,她只能焚膏继晷读经,而后竟然当真被她推算出了第五代功法。第五代功法解决了入魔问题,练的浅的弟子们由此逐步洗去了入魔法门,但是师父练第六代太深,加上师父
    柳棠顿住,没明说。但这不影响景决理解了未尽之言陆岚尝到了入魔的甜头,不肯清洗既得修为。
    人心贪婪不难猜,无非就是规求无度,欲壑难填。
    柳棠转而说起童弦思的事:
    算出第五代功法之后,师娘不见喜悦,而是越发深沉。她提醒师父,既然之前的不是初代,那么这一代经文也可能不是。但是当时无人信她,不仅不信她,甚至师父从芙蓉山深谷中挖出了六翅魂蝉的雌虫卵。
    练了第五代与第六代芙蓉功法的师父,虽然修为越来越高,却越来越古怪,他逼师娘再往前算。
    师娘自然不肯。师父已无可救药,再练下去增加修为,只会更加无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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