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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青渊在水(88)

    他这话说的就重了,自他连查数案,升江延书为督察院左都御史,京官们哪个不谨慎小心,这次帮着地方上的乡贤缙绅们,大多是抹不开情面罢了。
    顾励喝退了孙给谏,这事之后,京官们算是看明白了他的立场,终于消停了一阵子。
    俞广乐在地方上阻力也小了许多,粮商们眼看蹦跶不起来,只能夹着尾巴不敢再造次。俞广乐把这些人的粮食都按市价买下来,一并用来赈济灾民。
    几个受灾的县区,他都设了粥棚,派了心腹体己人管理。除去发放米粥,他还听顾励的命令,带了一批土豆来催芽,一并分发给灾民们,至少帮他们度过这个冬天。
    这些事办好都已经是深秋了,这边厢诸事顺利,顾励平安度过这次洪水危机,上半年单单靠海外贸易一项便收入颇丰,今年的经济很显然比去年好的多,太仓府库充盈起来,他也能在军费上加大投入。
    可陈奉那里就不是很顺利了。
    在海上长途跋涉了快五个月,终于到达欧洲。哪知道到了法兰西,便听说隔着英吉利海峡,联合银行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留下的那手下人把银行高层人员撤换了一批,他没动那些新教国家的利益,是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打仗军费能保证,银行是不是姓陈也没什么关系。
    陈奉当即开着船前往尼德兰,把船上的大楚货物卖了大半,珍稀一些的拿去送人情,又许诺了不少好处,拉动了几个以前关系好的领主帮忙,雇佣了人手,买了火器杀回英格兰,拉动罗伊爵士里应外合,逼手下退位,重新夺回了联合银行。
    这事说起来简单,其实却是十分凶险。不过陈奉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人虽然才二十岁,却足够沉着冷静。把联合银行抢了回来,陈奉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重新调整人手,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丹麦。
    他盯上了美洲的金矿,想分块蛋糕,无奈美洲的金矿和波托西的银矿大部分由西班牙人把持,据夷辛给的卷宗来看,整个十七世纪初海外进口到大楚的银矿占到进口总量的八成。
    虽然大楚已经使用纸币取代了白银,但这么庞大的白银资源被西班牙把持在手里,对陈奉的联合银行发展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西班牙在宗教战争中与神圣罗马帝国站在同一战线,是新教国家的强劲对手。他若当真是想捞金,也不是做不到西班牙人对联合银行眼热得紧,私底下联络过他好几次了。
    可若是与西班牙人暗通款曲,这事踢破了,这些新教国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陈奉只能曲线救国,加入沃加斯特战役,帮助新教国家丹麦对抗神圣罗马皇帝,从而打击与天主教国家统一战线的西班牙。
    陈奉双线作战,除去在战争中搅风搅雨,又派人购入了一批新的火器,买下图纸,让人往大楚送去,此外便是开办了他筹备已久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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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陈奉生意做的大,难免树大招风。
    十一月底,他终于得以从华伦斯坦和丹麦的混战中逆风翻盘,保住了萨克森,刚回到英格兰,罗伊爵士忙不迭地来找他,告诉了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有人向女王陛下进言,认为陈奉的联合银行掌握了货币发行权,他的公司又掌控了部分海外贸易权,一旦陈奉的联合银行和公司崩盘,整个新教国家联盟将遭到巨大的打击。
    陈奉哼了一声,这人还算有些经济头脑。他离开心上人,大老远地跑到欧洲来,可不是为了做慈善的。他帮助英格兰这些新教国家,也不过是为了从西班牙的口中抢走贵金属矿藏这块肉罢了。
    只要能从全球贸易市场把西班牙击溃出局,他至少能把持三年的对非对亚贸易,再加上纸钞发行权在手,他可以说掌握了大半个欧洲的经济命脉。
    但是这个人还有一点没能看透的是,他目前通过联合银行发行纸币,表面上是为了给新教国家筹集军费,可不断地印钞也给欧洲的货币市场造成了通货膨胀的风险。
    陈奉是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一点的,他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攫取财富和科技。
    这人不过是个疯子!陈奉盯着罗伊爵士:我的朋友,你打算相信这个人的话,怀疑我这个刚从华伦斯坦的□□底下侥幸逃生的可怜人吗?
    不!当然不!您愿意亲自前往沃加斯特,援助我们的盟友丹麦,您高贵的品格和勇敢的意志令人钦佩!罗伊爵士握住他的手:沃加斯特的捷报已经传了回来,在您的庆功宴上,我会为您在女王面前做出澄清!
    陈奉压低声音:是谁向女王进谗言?
    一个破落子爵,刚从法兰西游学回来。
    我想他应该是个西班牙人。陈奉抓住罗伊爵士的手,幽绿的双眸充满压迫力:朋友,他是个西班牙人!
    陈奉送派出的火器船队还在海上劈波斩浪,大楚已经入冬。虽然今年修建水利与辽东战事消耗了大笔资金,但是今年单单是靠着海外贸易和关市之税,便足以填补这项损耗。关市之税总收入高出去年,也足以说明民间经济已有了大幅度好转。
    入了冬,闹腾了一年的建虏终于消停下来。这一年虽然大楚军费投入巨大,但建虏也没占着便宜,还会不会南下来犯,就要看明年开春了。
    十二月底,被派出去修建水利的聂光裕等人终于回来了。
    聂光裕主修水利,夏星骋则在黄河沿岸种树治水。顾励照旧命户部查阅两拨人马各项花销,与预算出入不大。
    聂光裕辛苦了一年多了,在水利领域又的确极有能力,顾励便把他擢升为工部右侍郎,于是聂光裕一跃成为六部中最为年轻的一位侍郎,一时间风头无两。
    至于夏星骋,他已经剃度,并非朝廷官员,乃是民间人士,一把年纪了,这一年多来在中原地带四处操劳奔波,不好好封赏实在说不过去。
    顾励赏赐了布匹珍宝,人参鹿茸,夏星骋进宫叩谢,陪顾励聊了会儿天。两人谈的主要是黄河治水之事,夏星骋交代了,黄河治水不是一年两年能做好的,他已经是年迈衰朽,不堪大用,若是半道上人去了,还请顾励让接替他的人萧规曹随,沿着他的计划继续干下去。
    顾励瞧着他的确比去年回来时黑瘦了许多,想来在黄河边治水的确辛苦,叫李棠又多取了些进补的药材给他送去。
    聂光裕容升工部侍郎,自然要摆下宴席庆贺一番。他在外地时已听说了,京中官员们屡屡上疏,称修建水利花费巨大,表面上看来这帮人是在为国家财政操心,实际上不过是想通过这事把他拉下来。还好今年黄河水位上涨未造成大患,否则就算陛下不追责,这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是以这顿饭并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敲打几个不老实的家伙。
    散了席,聂光裕坐着马车,晃晃悠悠,醉意升腾。想起席间那些人的嘴脸,聂光裕便觉得可笑,叹道: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猛地刹住,马儿长嘶,车夫怒骂,聂光裕受了惊,酒意都醒了大半。
    他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前头,一个醉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嘻嘻笑了一声,冲马车夫道:好大的派头,你撞了我,倒反过来骂起我来!
    马车夫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的车驾,容不得你造次!
    聂光裕有心说两句,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手卡住了一般。这醉汉身量高大,蓬头垢面,蓄着一部络腮胡。聂光裕瞧见他那胡须,想起一个人来。
    听马车夫道出身份,醉汉这才清醒一些,连连作揖后退,拔腿跑了。
    跑得远些,他放下心,趁着醉意唱起歌来,荒腔走板的歌声传到聂光裕耳朵里。
    他唱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聂光裕手脚发凉,坐进车里。
    到了聂府,妻子已领着两岁大的儿子等着他了。聂光裕瞧见两人,莞尔一笑,心头轻松许多,下了车把儿子抱起来,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进了院子里。
    到了半夜,聂光裕忽然又醒了过来。看着身旁熟睡的稚子,他忽然想起来,那谢杏村也有一子。
    第二日,他放心不下,悄悄着人打听,谢杏村的儿子目下是否在京城中。听到谢杏村过世后,老娘儿子便带着家仆们回了老家,他才松了一口气。
    穆丞相皱起眉头,问道:聂侍郎打听这事做甚?
    江延书问道:他与谢给谏是同乡或者同年不成?
    穆丞相摇头。谢杏村之死一直未查出凶手,只能做悬案处理,都已经快两年了,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陛下倒是年年都惦记着他,去年还叫宫里给谢杏村家里送了财物,可若是没办法为谢杏村一案昭雪,穆丞相又岂能安心。
    你陪我,咱们再去谢给谏出事的地方走走。穆丞相叫上江延书,两人一起出了门。
    今年过年,顾励照旧让李棠给各地的藩王宗亲们、谢杏村的家属、吴老三的妹妹家送了财物火炭去。此外还有一些亲近的大臣,譬如穆丞相、杨尚书,还有贞儿的讲官杨廷璧等人,他都派人送了衣物火炭去,东西不贵重,但也是他这个为人君主的心意。
    因着今年开了科举,除夕这天的节宴多了许多新面孔,看着比去年热闹多了。贞儿吃饱便去找小猫玩耍了,顾励喝了酒,有些醉,屏退了左右,一个人走到宫殿外散散步。
    与去年相比,今年虽然仍是没有奉奉陪伴在侧,但是两人终于把各种误会心结都解开,他不用再遮遮掩掩,欺瞒行骗,奉奉也不再成天想着搞事情,这也算是今年的一项收获了。
    只是不知道奉奉在欧洲那边好不好。奉奉是答应了要给他写信的,顾励算算时间,奉奉去欧洲得四到六个月,这信寄回来还得四到六个月,明年三月份估摸着就能收到信了。
    他正默默想着奉奉,一人醉醺醺地走过来,叫了一声:陛下
    顾励循声望去,原来是杨廷璧。他点头招呼道:杨翰林也出来透气吗?
    杨廷璧似是也喝醉了,脸上红扑扑的,脚步倒挺稳,走上前来向顾励行礼,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两人靠得挺近,顾励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后退一步。哪知道杨廷璧跟上前来,一把握住了顾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微笑道:陛下是明君,学生要做一世的贤臣,辅佐陛下!
    他这般逾矩之举,显然是喝醉了,顾励忙道:好好好!没人不让你辅佐朕,你先松开手!
    杨廷璧又嚷道:陛下!学生代中原百姓多谢陛下兴修水利!治理黄河!
    顾励想抽出手,杨廷璧却攥得紧紧的,嚷道:陛下!学生代天下百姓谢陛下治理贪官,削减宗室!
    顾励:
    原来杨廷璧喝醉了戏这么多,这小子主人翁意识这么强的么?
    杨廷璧继续嚷道:陛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听闻陛下身子骨弱,学生恨不能以身代之
    就在这时,俞广乐从暗处走来,咳嗽一声。杨廷璧一惊,下意识松开手,顾励终于得以抽出手来。
    俞广乐走到杨廷璧跟前,笑道:杨翰林喝醉了?要不要进些醒酒汤?
    杨廷璧忙道:不用了!陛下,臣先行告退!
    他急匆匆地走了,俞广乐松了一口气,看了陛下一眼。看来陈奉离去前交代的果然不错,幸好他今天在这儿,否则若是陛下跟杨翰林闹出了什么事来,陈奉还不得火烧乾清宫,闹翻了天去?!
    顾励也松了一口气,对俞广乐说:你怎么来了?朕有些醉了,头晕晕的,你扶朕回去。
    俞广乐搀着顾励,把他送回了乾清宫里。顾励洗漱过后便上床躺着,睡意朦胧间酒意上涌,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床边。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后仿佛看到了奉奉。顾励不由得心中一喜,问道:奉奉,你怎么回来了?
    那人身子一僵,问道:父皇,爹爹回来了?
    是贞儿的声音。
    顾励揉了揉眼睛,瞧见眼前果然是贞儿,他竟把一个小孩子错认成了陈奉。顾励不由得失笑,喃喃呓语道:是啊,贞儿,你爹爹明天就回来了
    贞儿的表情有些恍惚。
    顾励看着他,问道:你和小猫玩耍够了?什么时辰了?
    内侍来报了时辰,原来都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他让宫人给贞儿擦洗,脱了衣裳上床睡觉。
    半夜他口渴醒了过来,叫夜里伺候的宫人端了热水来喝了,哪知道回头一看,床上空空如也,贞儿不见了。
    顾励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问伺候的宫人:贞儿呢?
    那宫人原本是歇在外头的矮榻上,睡得熟了,不曾留意过是否有人进来。宫人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四处寻找。
    就在这时,外殿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父皇,儿臣在呢
    顾励批了衣服,趿拉着鞋子循声找去,贞儿正坐在桌案前,拿着毛笔慢慢写字。他头一点一点的,已是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仍然强打着精神。
    顾励见他这般好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走上前把他抱起来,摸摸他的手脚,问道:这大冬天的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写什么字?当心着凉生病。
    贞儿打了个呵欠,挣扎着要继续写:昨天和小猫玩耍去了,都没把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爹爹明天回来,要考校儿臣的!
    原来是这样!顾励不由得失笑,抱着他回到寝殿床榻上,给他掖好被子,解释道:爹爹明天不回来,放心吧。昨天是朕许你暂时不用做功课,和小猫一起玩的。
    贞儿登时便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揉揉眼睛入睡了。
    幸好这孩子一年来多有锻炼,身子骨壮实许多,折腾大半宿也未着凉。正月里事情不多,顾励还可抽空陪他玩耍,过了正月,事务便繁忙起来。
    才开春,在北面龟缩了一个冬天的建虏就又来搞事了。
    这一次,他们不是南下大凌河,而是越过了鸭绿江,前往大楚的属国李氏朝鲜的地盘上撒野去了。
    关于要不要援助朝鲜,朝廷里又起了争执。朝鲜是大楚的属国,既然认了大楚做大哥,小弟挨打,自然该出手相助。可是这些年建虏南下时,不曾见过朝鲜派出援兵,这次援助朝鲜,也不知仗要打多久,又要烧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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