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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67)

    好在上天庇佑,这位小哥根本没在意这种小细节,一心沉浸在沈翎的赞美之中,发出一声又一声长叹,像是被人抚过心脏一样舒服。
    沈翎感到时机成熟,再度作出痛苦的表情:痛,哎哟
    疼是吧?好!我给你松开!难得有兄弟懂行!这位小哥说动手就动手,当真把沈翎腕上的麻绳给解了,兄弟,对不住,只能把你的手松松,若是松了脚,我不好交待。
    成!沈翎已是心满意足,手都解了,还怕解不开脚?他眼眉一弯,千恩万谢地把手摸向腰间。还在!
    你快拉拉筋骨,够了就得再绑上。小哥虽然满怀豪情地帮沈翎松绑,但他自知地位低微,不论再怎么英俊潇洒,也必须得到大众的认可,否则还是需要低调一些。
    好好好。沈翎自是满口答应,飞快扯去眼罩,趁其不备,从腰间抽出一支玄铁锥。
    沈翎弄不明白,既然对方有心掳人,为何不做得彻彻底底,还给人质留了可防身、可逃脱的暗器?这不是作死么?
    单纯小哥撞上沈翎骤变的眼神,一句干什么还没问出口,脖子就给抵上一个凉飕飕的物什。
    沈翎有点愧疚,仍是握紧手中的玄铁锥,对准单纯小哥搏动的血脉:对不住了。走!
    单纯小哥面如土色,连话也说不利索:你、你别别
    正当沈翎深吸一口气,打算踹门出去,一抹银光在眼前一闪,手蓦地吃疼,瞬间松了玄铁锥。
    这还不是结束,沈翎未及反应,又一道掌风拂至胸口,一种闷痛在心口迅速扩散,脑子连带着晕眩,顿时天旋地转。
    中招了?是谁?还没看清楚啊喂!
    沈翎拼尽全力睁开眼缝,将那个模煳的身影渐渐看了清晰。果然是他!呵呵。
    *
    再度恢复清醒时,沈翎只觉饥肠辘辘,浑身绵软无力,两眼一睁,见着的全是花的。
    这是饿昏头了?话说塞饭喂水的人呢?
    沈翎本能地支起身子,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顺便瞧瞧那位小哥还在不在。这时,他骤然发觉眼睛能看见,手脚居然没被绑着!
    莫非那人良心发现?怎么可能!
    蹑手蹑脚地爬下榻子,沈翎一眼转去门的方向,正盘算着外头有几人守着,突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话音极轻,似乎不止一人。
    待他将耳朵凑到门板边上,顺着门缝往外瞧,这才发现说话的有两人,且都是熟人。
    一个自然是柴石州,另一人竟然是乐子谦!帝君竟放他出了京城!
    看来,当初找人顶罪的效用还真不错,帝王就是帝王。
    他们在说什么?沈翎猫着腰,侧耳倾听。
    有很长一段时间,乐子谦始终默着,端着茶碗,以左耳进、右耳出为原则,听柴石州回报近况与某些部署,其中提到昏迷不醒的沈翎。
    沈翎一听自己已有四日未进食,不由大怒,肚子险些发出丢人刺耳的鸣叫。
    柴石州忽然停了,顿了许久,才续道:殿下,上回在夕照楼,属下本想利用雁屿门结识众门派,顺便将南越乱党一网打尽,可惜,被那个越行锋给毁了全盘计划。而这一次,属下仍是疏忽,有负帝君所托,未能分化隐世各族属下,十分惭愧,求殿下惩罚。
    眼看着他跪得利索,沈翎暗叹膝盖是那么地不值钱,还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简直是快滚!别说什么黄金,连个铜板也没好么!
    也不是毫无所得。乐子谦淡淡一笑,屋里不是有一个么?只要有他,不仅能引出越行锋,还能引出他身后的南越宗室,可谓一箭双雕。这件事,抵过足矣。你做得很好。
    谢殿下。柴石州再度卑躬屈膝,臣服于乐子谦。
    这种忠君爱国的行为,在沈翎眼里,只是一场戏。且不论乐子谦怎么看待,反正柴石州九成是在做戏。像他这种人,今日可臣服于乐子谦,天晓得哪一天就跑穆元那儿去了。
    说起穆元,沈翎细细揣测他的为人。坚毅、隐忍、忠心耿耿,的确不错,只可惜,脑子差了那么一点。
    沈翎暗自想着,一时忽略了门外的两人,再集中精力听去怎么没声了?难道被发现了!想想也没可能,沈翎确信刚才已万分谨慎。
    嗑地一声,门板抵上一块力气,沈翎的嵴背恰好靠在那里。
    尚且愣着,门扉已让人一掌拍开,沈翎躲闪不及,只能硬生生拍在地上,磕着鼻梁骨。
    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沈翎扶起:沈翎,好久不见。
    沈翎认出是乐子谦的声音,没敢看他,只想先跪了再说。可膝盖才稍稍一弯,手臂即被他托住,正是驿站那夜的力道。
    石州,你先退下。乐子谦往后摆手,示意闲杂人等扣门离开。
    第144章 无可抵抗
    当朝六皇子的存在,绝非一个玩笑。在前事那般的情形之下,仍然允许他离京远游,想必这一回,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有的人,也不必再争。
    乐子谦,或许应该唤他作乐渊。那种貌似亲近的名字,全然不适合目前的情境。
    他是高高在上的六皇子,而自己只是一个早该死的人,今天撞在刀尖上,天晓得会不会被就地正法。
    与他的交情?沈翎不敢去想这一方面,此刻只需要记得,他很有可能杀掉自己,更有可能杀掉他的昔年好友:越行锋。
    沈翎低着头,双膝直接跪了地,身体出奇地没有发抖,如是宫中礼仪,俯身道:参见六殿下。
    六殿下?你我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乐渊躬身看着在他跟前卑躬屈膝的男子,伸手覆在他头顶,却在触及的前一瞬停顿,叫我子谦。
    不敢。沈翎一口回绝,他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自然也明白顺了他意思,还会有怎样的后果。
    叫我子谦。这一回,是命令的口吻。
    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不拘小节、游戏江湖的乐子谦,而是乐渊。沈翎很清楚这一点。自从秋水山庄的那夜开始,就很清楚。
    未来继承大崇国祚的人理当如此,也所以,现在不是过去,也回不到过去,或许,根本没有过去。一切,都是戏。
    乐渊的耐性很好,却在面对沈翎时,霎时消磨殆尽。他拧起沈翎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唇角扬起睨视众生的笑,隐隐带着专属于君王的傲:沈翎,我们不是朋友吗?曾经同生共死的朋友。你,忘了?
    沈翎微微侧开目光:不敢忘。但,沈翎乃是戴罪之身,不敢妄求殿下宽恕。只恳请殿下放过我的家人,余下的事,由我一人承担!
    乐渊死死锁住他的眼神,低笑道:你不是承担过了么?不妨告诉你,柴石州做事,多半有我的意思,只要你将功抵过,即便罪犯欺君,我也有办法助你脱罪,包括你的家人。即使不能,我亦可保你一生无虞。沈翎,我还是那句,随我回京。
    回京脱罪?乐渊的确有这个能力,但一生无虞也意味着一世禁足。
    沈翎阖上双目,静然道:谢过六殿下。然,沈翎罪无可恕,只怕要辜负殿下抬爱。
    为了越行锋?乐渊的笑容骤然收起,刹那阴沉。
    是。这是事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更何况,就算是否认,乐渊也不会相信。
    你居然不否认?那就是不怕死!乐渊眉心紧蹙,拧住下巴的手突然下坠,用力扼住他的咽喉,你居然肯为他死!你可知,他亦是自身难保!越行锋什么也给不了你,这个世上只有我
    他给了。沈翎静静地打断乐渊,重新睁开双眼,眼瞳深处流溢一种奇异的光彩。
    周围静了。沈翎知道,他完了。
    一时间又有点想不明白,越行锋那个混蛋到底给什么了!怎么记得的都是些垃圾!
    咽喉处的手劲滞在那里,没有加重,也没有减弱:他能给,我就不能?好,很好。
    乐渊觉得自己很可笑,要一个人屈服,竟然要用下流的威胁手段。不过,并非不可。
    沈翎看着乐渊的表情变得冰冷,很快意识到什么,心脏像是蹭着刀锋,战栗紧缩。
    你不是说,要我放过你的家人,你这样,我怎么放?乐渊说得极慢,认真端看手中之人的神色变化。
    殿下果然如此。
    为了你的兄长、你的父亲,你什么都肯做,不是吗?乐渊俯首,愈发靠近。
    沈翎愣住了,顿时嵴背发寒。什么都可以?真的什么都可以?
    乐渊笑得狡黠:就算背叛越行锋也没有关系?
    一串星火在眼前燃起、炸裂,却持续着,不熄灭。沈翎的双手,颤抖、紧握。
    唯独这一件事,不可以!
    那人没有给沈翎犹豫或抗拒的机会,待他背上剧痛,已被掀翻在榻上。一个身影,覆在上方。
    你最好不要反抗。不止是你的家人,还有他、他的族人,都将因你而死!乐渊轻抚他的眉眼、鼻尖,顺着脸颊的弧度,徐徐下滑,眼看他不自觉地避开。扣紧他的下颚,弯了笑眉:沈翎,想清楚了吗?
    乐子谦!你
    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呵呵,你的底线,也就如此。
    温热的手在脸颊流连,遂逐步下移。沈翎脑子一空,刹那间,身体竟失了知觉。
    面对毫无生气的身体,乐渊的兴致丝毫未减,低头一吻:原来,你可以。
    什么是可以?耳畔嗡嗡作响,沈翎恍然清醒,抬手抵住俯下的胸膛:六殿下,别、别这样
    乐渊只把他的抗拒当作另一种风情,一股血气冲上脑门,伸手就解了他腰带。
    腰际顿失束缚的感觉,令沈翎惊惧,抵在他胸膛的手加重力道,连同膝盖曲起,极力反抗,奈何乐渊的武功修为远在他之上,即便在画岭有过临时抱佛脚的经历,也难以致用。
    双臂被锢在两侧,他的身体愈发沉重,沈翎慌得唿吸紊乱,脖颈处的骚动化作针锥的痛楚刺入心间。眼眶一红,心底现出一人带着七分痞气的笑。
    沈翎不由自主去念他的名字,一字一句,从轻逸混浊,到清晰可闻:越、行、锋抑在咽喉的屈辱,迸发而出,越行锋!救我!
    正当此时,冷漠的手撕开衣襟,胸前跃起的一缕银光,映入他的眼底。
    这是什么?乐渊停下动作,拾起沈翎挂在心口的怪异指环,看清上边的图腾。
    还给我!沈翎一时失去理智,卯起全力,从乐渊手中狠狠夺过那枚指环,死死藏在手心,按在心口。
    他的东西。乐渊冷声说着,低头看被一双看似无力手,狠狠抠出的红印血痕。
    是我的!沈翎没理会乐渊的伤处,只管死守越行锋给的指环,在心底第一次不断重复这枚指环的意义是聘礼,这是越行锋给他的聘礼。
    乐渊的眼神忽地散开,又忽地集聚,在瞳孔中心拧出怒火,扬手扇了那张倔强的脸。
    沈翎没有护着脸,也无拭去唇角的血渍,依然只管死守住越行锋给的指环。
    乐渊定定看了他片刻,遂起身,拂袖而去。
    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无神地望着昏暗的屋子,沈翎紧握着指环,苦了。
    我要出去,一定要想办法逃掉!沈翎这样对自己说。
    *
    自从那日拒绝了乐渊,沈翎便发觉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别说逃跑了,就连走出房门都没多少力气,顶多倚在窗前靠着歇息。
    沈翎仔细思量,终是怀疑乐渊在日常饭菜里下了药,导致他浑身乏力,无法出逃。
    既然是药,不吃就是了。
    有的办法虽然老土,但老土有老土的好,就是有用。于是,沈翎再度绝食。
    一天、两天,毕竟有过京城那段日子的磨练,忍起来并不是很困难。而且在两日当中,精神果然好了许多,所以,那饭菜果然被下了药。
    此事传到乐渊耳中,他自然前来一看。几日未见,他的眼神更加冷峻。
    沈翎一见他,立马回想起那日情景,身体动作快于理智,两三步便退到墙角。
    乐渊盯着他: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一时情急,沈翎忙抄了花瓶在手:你在饭菜里下药,我为什么要吃!
    乐渊眼中并无讶异:你果然聪明。话毕,试探地迈近一步。
    沈翎心尖一跳,花瓶不慎脱手,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他愣了愣,飞快俯身拾起一块碎片:你别过来!
    乐渊收回脚步,微笑道:你可知,你不吃东西,会有什么后果?见他捏着碎片,生怕他伤了手,只得逼他放弃,你的家人,还有他、他的族人
    你想干什么!沈翎忆起这是那日的话,脸色变得煞白。
    只是想让你吃东西,饿坏了,可不好。乐渊一击掌,立即有人端了饭菜进屋,在桌上摆放整齐,又躬身退出去。
    我不吃!沈翎继续缩在墙角,见乐渊已盛了碗粥过来。
    乐渊只平淡地说:生、死,全在你。
    沈翎定在那里,脑子乱了半晌,终是松了碎片,接过那碗不寻常的粥。
    第145章 衰神附体
    因药物的缘故,沈翎终日疲乏无力,能动的地方,只剩下脑子。若是再这般灌药下去,恐怕再过不久,连脑子也不利索了。
    沈翎软趴趴地倚在窗前,勉强拿木杵支开窗子,简单的动作也使得手腕发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特没用、特衰,比娘们还娘们。
    二目无神地往窗外望去,见平湖秋波,粼粼动枯荷,再往远处看,竟是一望无际的碧水,唯有一处小岛,隐隐绰绰地定在中央。
    风掠过,窗前积重的树枝勐晃了晃,萧萧落木已是秋时。
    沈翎觉得这景致不错,便昏昏欲睡地欣赏,直到一叶扁舟从湖上掠过,他才如梦初醒。
    碧湖千顷,孤岛遗世独立,高人者,轻履卓绝而不能渡,是为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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