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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仁宗皇帝本纪(穿越)——觉三千里(96)

    与他同行之人笑着摆摆手:你要回家去,你就回家。我可是要在这里等着的。
    皂衣男子急道:你怎得就是这般冥顽不化!
    那人道:你是没见过这船当时在清北大学那边试航。我家孩子在清北大学念书,试航的那天带着我去了。那船可真正气派,跑在水里迅疾如风,那些千里马跑得都没有它这样快。要说这船能在四天之内往返千里,我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等到
    他忽然闭口不言,侧耳倾听,兴高采烈地道:来了!来了!
    不用他提醒,码头上的人们也都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悠扬的号角声。
    那自行船果然是迅疾如风,从隐隐听到号角声到那巨大的船身滑行到码头边上,也不过才过去了两刻钟罢了。
    汴河上其他的游船都纷纷靠岸,将水道留给这个庞然大物。
    曾在清北大学见过试航的人们在大船靠岸之前都早早地躲在了他人身后,果然,船侧巨轮激起的巨大浪花没有溅到他们身上。
    被水花溅到的人们大声抱怨着,拿同样湿漉漉的衣服下摆擦干净还在滴水的头脸。
    码头上出现了一伙儿穿黑衣的警察,分开躁动的人群,在岸边清出了一片空地。大船上抛下了一段舷梯,警察帮着将舷梯固定好。
    舷梯固定好后,船上陆陆续续地下来了几伙官兵,护送着数个装在板车里、拿黑布罩了的大箱子,应是从扬州来的税银。之后就是些被仆从簇拥着的锦衣华服之人,应是从扬州来汴梁押运税银的官员。
    等税银入了库之后,这些官员就可以进宫面圣,汇报淮南道一年的收成情况。
    崇政殿里,赵受益拿着一封淮南转运使呈上来的奏章,哗啦哗啦地翻着。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赵受益将奏章往面前桌案上一摔。
    诸位,这个年难过啊!
    这一声打破了崇政殿内紧张的气氛,范仲淹出列道:请官家明示。
    赵受益指着那奏章,痛心疾首地道:你们看看,你们都看看!来,刘恩,传阅下去,叫他们都看看。
    刘恩应喏,指挥小黄门将奏章拿下去,递给站在群臣之首的范仲淹,叫他看完了再递给下一个人。
    赵受益道:都看见了吧?淮南今年送上来的粮食,比去年少了两成。别小看这两成,北边减了不少的税,咱们今年就指着淮南的粮食活呢。这两成粮食减了下来,咱们这个年,难熬。
    朕自身呢,就不用说了。朕是皇帝嘛,苦一苦也没什么。大不了今年一切从简,宫里也不用办什么灯会年宴了,各宫主人自己关起门来吃顿好的就算过年了。可是诸位呢?
    他道:朕知道诸位都家大业大的,家里妻子儿女加上奴仆共有几百口人,都指着年尾的俸禄和赏赐过年呢。可是如今这样一来,咱们今年恐怕没有什么能赏的了。朕家里人口简单,宫女太监朕能放的都放出去了,一位太后,两三位太妃,一个长公主,一个皇后,两个皇子皇女。七八口人,怎么都能将这个年熬过去。可是你们要怎么过年呢?
    范仲淹看完了奏章,道:臣等愿与官家共渡艰难。
    赵受益笑道:你家人口比朕更简单,你说了不算。
    又问余下众臣:卿等是如何打算的呢?
    又有一臣子出列:臣等愿与官家共渡艰难。
    余下陆陆续续的臣子也都有样学样,都表示今年没赏赐就没赏赐吧,大家勒紧裤腰带和皇帝一起过个穷年。
    赵受益看着他们,点了点头:诸位能有这个觉悟,很好。但朕最担心的,其实不是你们。
    他道:朕最担心的,是那些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官员们。
    崇政殿朝议,说是与百官朝议,其实能与列殿中的起码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五品以下的官员想要参与朝会,需要皇帝赐下恩典,特殊允许。
    因此,此时能站在崇政殿里的人,要么就是高官显贵,要么就是深受皇恩。这些人平时的俸禄赏赐就不是个小数目了,懂得经营的更是在城里城外买屋买地,家资丰饶。
    偶而有个一年两年拿不到俸禄赏赐,其实对这些人来无关痛痒。
    所以他们才答应得这般爽快。毕竟皇帝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再不表态愿与皇帝共渡艰难,小心皇帝记下你的名字,秋后算账。
    可是对于底层官吏,那些真正指着俸禄和年节赏赐过日子的人,恐怕就不会像他们这般好说话了。
    赵受益道:朕也得体谅他们的疾苦啊。长安居,大不易。想要在汴梁城里过一个年,朕知道不容易。你们苦一苦,或许只是少给家人奴婢做几件新衣服,他们苦一苦,可能今年就吃不上肉了。这可如何是好呢?朕又不好只减你们的俸禄赏赐,对他们一切照旧。这似乎有些不公平,要苦大家就一起苦嘛。你们说,朕该如何是好呢?
    众臣面面相觑。
    狄青忽然道:官家,臣有话要说。
    赵受益新奇地看向了他:枢密使有话要说?这可真是稀奇。请讲吧!
    狄青身为枢密使,按照规定是有资格参与朝会的。只是他情况特殊了点,之前为他的任命闹得腥风血雨的,八贤王天天在朝会上抨击他,他也就鲜少上朝。
    这会儿八贤王退居二线了,他也就回来了。
    众臣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是想看看这位年轻的枢密使到底有何话要说。
    狄青挺直了腰背:臣请官家节省用度,剪除不必要的开支。当今朝廷冗费日多,若是都能剪除,别说淮南道少了两成的粮食入京,就算再少上三成四成,官家与诸位大人也可高枕无忧地过个好年。
    赵受益道:枢密使啊!难道朕不曾削减用度吗?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是再怎样削减,也不能填补如今的这个亏空啊!
    狄青道:那是官家未曾真正找到冗费都用在了哪里。官家削减宫里的开支,削减大人们年节的赏赐,辛辛苦苦地省下来一点银钱,却将之毫不吝惜地抛掷在了无用之处。臣窃为官家不值。
    赵受益道:那你说,真正的冗费到底在哪里?朕要削减何处的冗费,才能真正填补亏空呢?
    狄青道:如今国库用度,十之六七都用作了军费。而禁军厢军中多不肖之徒,出不能征战,入不能劳役,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空耗民力,可恶至极。臣请官家裁减禁军、厢军,只保留骁勇善战之劲旅,一扫从前污浊风气。
    话音未落,一片哗然。
    有年纪大些的老臣,听了要裁军的话之后,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颤颤巍巍地指着狄青道:竖子!你你居心叵测!
    赵受益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做出一副被震惊了的模样:裁军?这如何使得!禁军拱卫京师,厢军身负劳役。一旦裁撤
    官家!狄青厉声道:难道官家仍然不明白吗?当年莱国公任枢密使的时候,为什么要锻炼新军?就是因为禁军已经无人可用了。为什么先前黄河泛滥竟使得北方州郡全部遭受水灾?就是因为厢军**无能,不能勤于工事。若禁军皆善战、厢军皆勤勉,为何先前我军与辽人作战竟无一份胜绩?为何北方河堤竟都溃败,没有一处能抵挡得住河水泛滥?
    赵受益迟疑道:这
    狄青又道:莱国公出兵击溃夏州叛逆,所凭借的是新锻炼出的新军。至于其余禁军,无一可用。官家在全国各地修建水泥堤坝,凭借的是当地招募的民夫。至于各地厢军,亦不能为役。既然厢军、禁军皆不可用,为何不都裁撤了?还要空耗国帑养着他们,以至于国库空虚,要让官家节衣缩食,与诸位大人共渡艰难?
    原本就没有艰难要渡,为何要凭空创造出艰难来给自己渡?
    有一位老臣出列指责狄青道:依枢密使所言,是要将厢军、禁军都裁撤了,只留你帐下所谓的新军吧?枢密使,你拥兵自重,到底有何图谋?
    赵受益道:好了!枢密使一心为国,倒也不必这样猜测他。不过裁军之事,到底
    他转头问珠帘后的刘娥:母后有何看法?
    刘娥道:本宫以为枢密使言之有理。国库的钱粮,归根结底是百姓的赋税。花百姓的赋税养着军队,也得叫他们对百姓有益才是。若当真如枢密使所说,禁军不能作战,厢军不能服役,那咱们拿民脂民膏养着他们,也当真是不妥当了。不过
    她笑道:枢密使到底是年轻人,年轻人,血热。即使要裁军,也不能都裁了。须知如今的新军,也是莱国公从之前的禁军中拣拔高大壮年的男子训练出来的。如今的禁军与厢军中,或许也有可以造就的好苗子。枢密使既是莱国公的弟子,不如也效仿你的老师,将这些壮男子都选拔出出来,好好锻炼。至于其他无能之辈,裁了也就裁了。皇帝看这样如何?
    赵受益道:母后所言有理。
    对狄青道:娘娘叫你锻炼新军,还不谢过娘娘?
    狄青对刘娥行礼道:臣谢过娘娘。
    按宋朝故事,枢密使是没有直接管理军队的权限的。
    先前寇准做枢密使时之所以能够直接统帅军队,是由于他本人专权,再加上当时正要与辽国开战,事急从权了。
    后来寇准从北边回来,大张旗鼓地锻炼新军,刘娥乐得他一头扎进军务里,也就没拦着他。
    等这三十万新军练出来了,刘娥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支劲旅对大宋朝廷的重要性没有能打胜仗的军队,怎么可能在强敌环伺之间保全性命?
    这新军是寇准练出来的,除了寇准,现在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管好这支军队。她舍不得将大宋朝唯一一支像个人样的军队交到别人手里糟蹋。
    所以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什么枢密使不得统兵的反正寇准又不能真的造反,管他呢。
    当时寇准权倾朝野,足以与刘娥相抗衡。刘娥都不管他统兵的事情,也就没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了。
    后来寇准辞官了,狄青作为他的副手,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新军,还管得相当不错。
    刘娥与赵受益都没有换掉他的意思,就默许他以枢密使的身份继续统帅着新军。
    但这到底是个没上台面的事情,真要认真算起来,狄青确实应该交出新军的统帅之权。
    今天刘娥给交给狄青锻炼新军的任务,等同于是把这件事端上了台面。从此狄青统军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
    谁叫宋朝官制一派混乱,得到什么差遣和自己的本职完全无关呢。别说刘娥将锻炼新军的任务交给狄青了,就算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包拯,包拯第二天都可以到新军大营走马上任。
    刘娥笑道:谢本宫做什么,本宫又没给你什么赏赐,不过是又给你肩上多加了几个担子而已。
    狄青道:各地禁军与厢军里虽然还可能有身强体健的男子可以供作新军之用,但如今禁军大营里,除了三十万新军之外,生下的二十万余人,都是当年被莱国公挑剩下的,一无可取之处,这些年来空费粮草养着他们,实在是浪费。官家若要裁军,不如先从这二十万人裁起。眼下将要过年,今年的军饷还没有发。现在裁了他们的话,正好可以省下一大笔的钱粮。
    赵受益问刘娥道:母后的意思呢?
    刘娥清了清嗓子:枢密使久居军营,自然最了解那边的情况。既然枢密使都这么说了,想必这二十万人当真是一无可取。既然如此,那就裁了吧。正好省下今年的军饷,与诸位大人一同过个好年。
    赵受益道:那就依太后所说,裁撤二十万禁军。来人,拟
    万万不可啊!
    崇政殿里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官家,太后!养兵之制乃是太.祖旧例,怎敢擅改?请官家与太后收回成命吧!
    赵受益怒道:尔等怎敢不遵太后之命?
    有老臣泪眼滂沱地对刘娥道:太后娘娘,太.祖当年定下来养兵的制度,要让万世遵照奉行。即使是太宗皇帝,也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动。我等做臣子的,做后人的,只有谨奉祖宗之命的份,怎么敢将祖宗遗命一并改悔了?
    连太宗皇帝这个弑兄篡位的乱臣贼子上位之后都没有更改太.祖养兵之制,咱们好端端的,怎么能裁军啊!
    刘娥冷声道:太.祖皇帝制定此例之时,国家一共才有多少军队?与如今将近百万的禁军相比如何?那时的军队之骁勇善战也是如今所谓禁军远不能及的!太.祖皇帝是顾虑到当时强敌环绕,国家兵员稀少,不能抵御,才要养精兵,强国家,以御外辱!可是如今呢?强敌仍在,我们的兵是多了,可能打仗的竟然只有先前莱国公锻炼的新军!怎么,不许裁撤这些蛀虫,反要用真金白银养着他们。国家都生生被拖垮了,还如何能够抵御外敌?难道要等到辽人铁蹄踏入汴梁之时,尔等才肯更易太.祖制度吗?
    那老臣涕泪横流:太后娘娘,臣一心为国,绝无此心啊!
    范仲淹出列道:太后娘娘息怒。
    赵受益也跟着劝道:母后快请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刘娥怒道:皇帝你说,这军究竟应不应该裁?
    赵受益道:应该,应该。
    又对殿下众臣道:看看你们,将太后气成什么样了!依朕看,枢密使说得有理,太后说的就更有道理了。太.祖皇帝所言养兵之制,养的是精兵,不是饭桶!朕久居深宫,亦曾听过一些传闻,朕也难在朝会上说出来,总之就是诋毁如今的禁军的,说他们实在不是个精兵该有的样子。既然如此,就将他们都裁撤了吧。太后说的是,咱们如今国库里的一分一厘,都是百姓的赋税。百姓给咱们交税,咱们就得将赋税都用在实处。供养一群不能打仗的饭桶,于百姓何益呢?
    群臣有的附和,有的仍坚持道:太.祖皇帝之神武英明,卓有远见,并非我等所能妄议的。太.祖皇帝的制度,我等还是应该遵守,不应该无事生非,去变更制度。
    赵受益暗道,什么神武英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神武英明?
    无事生非?国家财政十之六七都用作军费,军费的九成都用在养活饭桶上,导致国库连年赤字,朝廷穷得连休整河道的钱都差点拿不出来,黄河连年决口,连年都得不到治理,都到这一步了,裁撤军队居然还是无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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