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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凉蝉(63)

    朱夜从里头翻出一个小匣子,里面空空如也。她递给贺兰金英,贺兰金英又递给贺兰砜。贺兰砜不禁一怔:匣子里曾放过一块血玉。
    他没有提,把匣子放在一旁,继续进进出出搬运高辛箭。
    带着高辛箭,领着卓卓和老少族人,众人星夜启程,终于在数日之后抵达怒山的小营寨。
    怒山部落在五部落之乱中被哲翁重创之后,一直抬不起头。又因部落中人丁稀少,都是女子与老人,渐渐的,从最强盛、最大的部落,变成了比烨台还小的边缘部落。
    云洲王任北戎天君后,将血狼山还给了高辛人,怒山罪奴也得以释放,其中许多人在这小营寨里扎下了根。
    贺兰砜和贺兰金英安顿好老少众人后,便到营寨里找阿苦剌和隆达。
    阿苦剌跟他们来到血狼山后不打算回烨台,他在这儿教部落里的人和高辛小孩们一些武艺。隆达曾是怒山部落守将,训练过军队。贺兰砜此前与他沟通过,高辛人需要一支军队,他想训练出一一支足够有力的军队,而且打算把高辛人和这些怒山罪奴集结起来。
    隆达笑他野心太大,是真的想当高辛王。
    贺兰砜却说,他只是想保护血狼山和自己的族人。
    高辛人听贺兰砜和贺兰金英的话,但怒山罪奴不会听从兄弟俩指挥。若想达成贺兰砜的目标,他们还需要一位富有经验的怒山旧将。
    与隆达的一番长谈,让贺兰砜获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当年哲翁屠尽怒山部落首领和他们的子嗣,但其中有一位青年当时并不在怒山。他是怒山首领敏将军最小的儿子,素有将才,但性格顽劣,听行商之人说北都有懂得武功的江湖人,便偷偷跟着一块儿去长见识。
    之后便是五部落内乱,怒山被屠戮,他再无音讯。
    远桑仍活着。隆达说,他捎过讯息回来,让我们不要去找他。他对首领之位毫无兴趣,只想四处游历。
    但他仍旧是敏将军儿子,一呼百应。只要找到他,怒山罪奴必定立刻就能集结起来。
    贺兰砜便委托阿苦剌去寻找远桑,阿苦剌启程北都,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兄弟俩来到隆达的住帐时,阿苦剌正在帐子里烤火吃肉。隆达夫妻二人都不在,贺兰砜开门见山,向阿苦剌询问远桑下落。
    找到了去向,但没找到人。阿苦剌言简意赅,你们执意要寻他,对不对?
    贺兰砜点头。贺兰金英不置可否,静静等待下文。
    阿苦剌又问贺兰砜:隆达说此人性格乖戾顽劣,即便我找到了,我也劝不回来。那怎么办?
    贺兰砜没有犹豫:我自己去见他。
    阿苦剌:无论何处,你都去?
    贺兰砜:即便他在北戎王城,我也去。
    那倒不必,他不在北都,甚至不在北戎。阿苦剌悠然道,三年前远桑随大瑀行商之人穿过列星江,去了大瑀。他说要见识大瑀江湖,去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瑀江湖客。
    作者有话要说:
    瑶二姐补玉的办法,我参考了金缮之法。金缮源于我国的泥金与漆艺,传到日本后兴起,金缮技法一般用来补陶瓷,效果是非常动人的,保留了裂缝,但裂缝也非常美丽。
    再简单解释一下三法司和梁京府的职责。
    梁京府是梁京的地方衙门,梁京的什么案子都是它们来查办。小案梁京府查完就罢了,但大案要报上一级机构,也就是【常律寺】。
    常律寺、刑部、御史台实际是同级机构,但各自职责不同,处理某件大案时分别负责不同的部分,在流程上的有上下之分。
    常律寺是国家机构,它一可以自行查案,二需要复核地方衙门上报的大案。杨松儿案中,状告到常律寺,但这案子原本由梁京府查办,所以重启后,常律寺和梁京府协同办理。
    刑部不查案,只审判、抓人,关押或行刑。梁京府和常律寺查完案子,要抓人审判,那必须把案卷上报刑部,由刑部定案,相当于检察院。刑部的工作就是【确认到我手里的卷宗没有问题,可以定罪】。
    御史台是最高监察机关,职能更复杂,管理六部只是工作之一。凡是大案,刑部定罪之后,要和常律寺一起给御史台一份报告,我们两个部门一起办了这出大案,这是我们的工作成果和记录。御史台确认【俩部门干得不错,查办、审判都没有错漏】,那这起案子至此就彻底封卷,不会再查了。
    在杨松儿的案子里,岑融出现在常律寺特别重要。他以三皇子的身份出现,等于说杨松儿这案子皇帝也关注着,启卷、重查顺理成章。
    而陈霜岳莲楼扮鬼敲鼓一事,为故弄玄虚,也为引起民愤。岑融是因为百姓激愤才出面的他多好呀,是真正苦百姓所苦的皇子,就该他当太子!当太子!
    第71章 龙樽
    按阿苦剌说法,远桑年纪与贺兰金英相近,性子跳脱顽劣,不服管教。怒山的敏将军共有三子,因有两位哥哥在前,远桑平素行事荒诞,也没人压制得住。他十几岁年纪便在部落中消失了,起初怒山人都以为他出门猎熊遭遇不测,谁料两年后他陆陆续续从北都捎回信件:竟然是跟着行商之人去了北都。
    当时的北都已经有许多大瑀人通商往来。远桑对大瑀江湖客生出无穷向往,拎着一把铁剑便打算去拜师学艺,顺便与大瑀江湖客较量武艺。
    之后他在北都如何生活,是否学到了什么,怒山人完全不知。远桑离开后不久,五部落之乱爆发,怒山被哲翁所率领的部队屠戮,远桑的父母与两位哥哥全都死于哲翁剑下。
    为了保护不知身在何处的远桑,怒山人全都闭嘴不谈,只说敏将军第三子已死,敏将军膝下仅有两位已经成婚当家的孩子。
    即便如此,远桑也没有回来过。
    幸存的怒山人起初寄望于远桑从南方归来,带着众人回击哲翁与青鹿部落。但年复一年,他们在长久的无望的等待中明白一件事:远桑不会回来了。他的心不在驰望原,不在怒山,他甚至对父母兄长之死没有半分悲戚愤怒。他要去大天地,要做江湖客,他离开怒山部落,就像把一棵树连根拔起。在他远遁的时候,身为怒山人的那片魂魄就已经被他抛弃了。
    远桑托人捎过信。那信也不是问候故人的信,简简单单就几句话:莫找我,我很好。
    阿苦剌只知道他在大瑀,但究竟身在何处,久不去大瑀的阿苦剌也并不清楚。
    此人很难劝,我认为他不会愿意回怒山。阿苦剌说,当然,现在怒山人还惦记着远桑,还是觉得他是敏将军的化身。只要他会来,怒山的人会听他的话,愿意和高辛人一起集结成军队。
    见贺兰砜愣着一张脸,阿苦剌又说:你们若想找到远桑,最好去求助明夜堂。明夜堂北都分堂已经南撤到萍洲城和碧山城,你们带着钱,先去找明夜堂的人吧。
    阿苦剌带来的消息令贺兰砜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以为靳岄离开之后他与大瑀就再不会有任何联系。曾经的誓言和承诺随着那枚高辛箭射出,已经化作乌有。他知道自己不会去大瑀寻找靳岄,靳岄也不可能再回来见他。
    但此时此刻,他心头除却茫然和震惊,仍旧有一丝半缕的欣喜,艰难地在种种困厄中提醒他:大瑀是靳岄的大瑀,他的月亮在那里。
    他不能立刻做出决定,犹豫了许多天。贺兰金英这一夜拎酒来看他,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怕去了大瑀会见到靳岄?
    贺兰砜只顾闷头喝酒,不声不响。
    大瑀这么大,怎可能去了就会见到他?贺兰金英说,靳岄和岑融回的是梁京,只要你不去梁京,你们不可能见面。
    万一远桑在梁京?
    你可知道梁京有多大?贺兰金英笑道,比北都还大,内外两城,以四座城门分隔。靳岄被岑融保护着,他是三皇子,你以为随便在街头就能遇到他?
    贺兰金英对自己弟弟十分了解,从意识到贺兰砜与靳岄之间生出情愫,他便知道贺兰砜是一头栽进去,永无可能再出来。兄弟俩在情之一字上,都是又痴又执,贺兰金英不会嘲笑贺兰砜,他只是感到焦灼和不安。
    可一切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愿。从北都回来后,贺兰砜没有再开怀笑过。贺兰金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贺兰砜不肯说,直到后来朱夜悄悄地问了一遍又一遍,他才透露那支箭的事情。
    贺兰金英起初只以为,贺兰砜回头是为了道别,但他没想到自己耿直莽撞的弟弟会冲靳岄射箭。朱夜向他转述此事的时候他便明白,贺兰砜此生此世永远不可能从他的月亮中脱身了。
    那枚箭射伤了靳岄,也将死死地、永生永世扎在贺兰砜心上。除了靳岄,无人能够拔除。
    贺兰砜喝完酒,又给自己倒上。你不是不愿意见到我和他在一块儿么,怎么现在又劝我去大瑀。
    连卓卓都知道你不高兴,大哥怎会看不出来?贺兰金英说,你我今生是人,下一世是鹰,再下一世是鱼。做人的快活和苦楚,也只有这一世能尝到。是我错了,我不该拦你,也不该说那些话。
    沉默许久,贺兰砜终于低声开口:我怕。
    你怕什么?贺兰金英问,难道你们见了面,你还要再往他胸口射一箭?
    贺兰砜盯着酒碗不出声。
    还是你怕他恨你?
    一场闷酒喝到最后,贺兰金英把贺兰砜拖出住帐,狠狠摔在地面。头顶月亮缺了一片,贺兰砜浑浑噩噩从地上爬起,他听见大哥在耳边说话,嗡嗡的,是责备和斥骂,还有道歉与忏悔。贺兰砜一点儿不怪贺兰金英,那箭是从自己手里射出去的,靳岄是应该恨他。
    我会去大瑀。贺兰砜说,我去找远桑,去找
    他翻身骑上飞霄,双腿一夹,策马飞奔。怒山部落周围草原宽敞平坦,夏季牧场丰盈,水声潺潺,长风吹起他的头发,令他眼睛生出无穷无尽的疼痛。
    贺兰砜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说不是靳岄,你知道不可能是靳岄说的,你只是太激愤,大哥身受重伤令你慌乱,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靳岄是怎样的人,他在你面前通透干净,他不会害你。
    然而另一个声音也在重复地提醒他:靳岄骗过他许多次。每一次欺骗都为了最终的目的靳岄要回大瑀。如果不是靳岄,谁会知道兄弟俩要从英龙山道的密道经过?
    贺兰金英和贺兰砜已经布好了迷阵。他们留下许多确凿讯息和痕迹,足以让云洲王相信,两人逃离碧山城之后,会先经桑丹、后往萍洲,穿过江北十二城返回驰望原。
    但云洲王却把虎将军安排在英龙山道上。这绝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安排,烨台的虎将军,看着他们长大的虎将军,云洲王特意让他阻拦正是因为云洲王笃定兄弟俩必定会从英龙山脉离开。
    兄弟二人和阿苦剌都认为是靳岄泄露了讯息,唯有朱夜始终不信。
    靳岄不仅知道你们从英龙山道离开,甚至知道英龙山道里那条只有高辛遗族才晓得的密道,密道的位置还是我给他画出来的。朱夜问过他们,如果是他泄露,他为何不干脆说出密道的位置?虎将军若在密道把守,甚至可以将高辛遗族一网打尽,如果他要用这个消息向云洲王换取自由,这才是更合理的做法。
    他们彼此之间无法说服。这成了贺兰砜心头的一根刺。
    他勒停马儿,飞霄停在了山崖上。持弓搭箭,贺兰砜举着高辛箭直指半圆的月亮。
    万籁寂静,唯有风声和月光击打雪山之巅的脆响。贺兰砜仰头才发现是下雨,一片薄云带着稀雨从头顶飘过。雨水清凉,打湿他的头发、眉毛和眼睛。他胸中万般情绪翻涌,张口大喊:靳岄
    高辛箭破空而出,呼啸如风。细雨中群山回唱,远远近近,复诵他心上之人的名字。
    ***
    大瑀朝堂正经历一次剧烈动荡。
    杨松儿一案牵出以张令、王百林为首的梁京私贷案,又牵出行钱盛可光。盛可光、李氏和盛鸿放贷,全经张、王二人之手。其中王百林负责商铺与官府之人借贷来往,朝中许多大臣的家人或私产都与王百林有过来往。不少人甚至被王百林坑过钱银和铺子。
    兜兜转转,这事情竟然与同朝的盛可亮相关这可让许多平时尊重盛可亮、与他关系尚可的将臣又气又怒。
    这小案牵出大案,甚至牵连朝廷重臣,那份只有常律寺少卿与刑部少司寇铭章的证纸,同案卷一起放在了仁正帝案头。
    仁正帝确实大发雷霆:大瑀朝有官家放贷,因而严控民间私贷,如今盛可亮家人竟然全部牵连在内。
    梁安崇对证据和案卷提出异议,称常律寺少卿与刑部少司寇交接证纸,没有三章四审,不合程序,不应相信。他提议,先治两位少职之罪,再将案卷打回梁京府,从梁京府开始一层层走三章四审之过程,重新核审各种证据证言,以防冤枉了好人。
    仁正帝正是暴怒之际,大笔一挥,先是免了卫岩与纪春明罪责,又命御史台重核案卷,并将卫岩、纪春明列入查案刑官之列,一同查办盛可亮与盛可光授受来往之证据。
    一时间,朝堂内风云暗涌,原本站在盛可亮及梁太师身边的不少官员,也渐渐居家简出。岑融府门前倒是门庭喧嚷,来往宾客极多。
    靳岄与岑融自从上次吵过一架后,没再见过面。偶尔的,纪春明会和卫岩来府宅这儿找他说话,谈谈案子的进展。
    这一日纪春明又与卫岩同来,两人落座后,纪春明在桌上摊开了一份折子。
    折子上记录的是两人抄查盛可光府宅、店铺与仓库所有物品的名录。玉器、金器、珠玉,还有各种卷册、书画,价值连城,应有尽有。靳岄草草一看,心中暗暗称叹:盛可光积攒财物十分厉害,纪春明与卫岩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整理出这样一份详尽名录,也是不容易。
    这里头有什么特别之处?他问。
    纪春明和卫岩互相对了个眼色,纪春明指着名录其中一项,压低声音:这个。
    他神神秘秘,连一旁的陈霜也不由得好奇凑了过来。赤金缠丝九龙樽?陈霜念出那物品名称,酒杯么?这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靳岄立刻抓住了折子,眼中隐隐跃出喜悦之色:哪儿找到的?
    盛可光家中卧房,就在他床铺之下的暗格里,只放着这九龙樽。卫岩说,保存十分仔细谨慎,暗格隐蔽,若不是盛可光妾室曾偷偷见过他摆弄床顶木栓,我们也不知道床铺下还有这样一个小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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