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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重生做什么——恺撒月(11)

    无色光罩骤然加强,时不时窜过刺目电光,无形压力当头罩下。白桑忙撑开了伞,齐齐往远处看去。
    仿若汇聚成浪潮的应龙群咆哮涌来,气贯长虹,眼见得就要将飞舟一口吞没。
    一道赤陶色身影突然现身半空,魁梧如铜柱,踩在一片薄如蝉翼的叶片上,肩头扛着比人高的巨型伏魔锤,抛出了片色彩斑斓的经幡。
    那经幡迎风而涨,变得遮天盖地,十余明王各结手印,自经幡上浮现出幻影,顿时漫天火光剑影、应龙群或是炸裂、或是烧焦、或是被斩得支离破碎,暴雨般往地面坠落。
    周围边有人欢呼道:是左护法!是夏祯!
    那魁梧大汉又两手执锤,纵身一跃,身形化作流星,伴随惊天动地一声大喝,一锤重重砸在了比飞舟更巨大的浮空岩上。
    那灰褐浮空岩四分五裂,岩心隐藏的巨大巢穴也暴露出来,五彩斑斓的幼龙与龙蛋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往飞舟甲板落下来。
    一头幼龙也足有两个成年男子大小,接连砸得飞舟左右晃动起来,光罩上电光缭乱,滋滋声响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各宗年轻弟子岂能作壁上观?纷纷拔出武器,要请船主撤了光罩外出一道清剿应龙。几名离难宗弟子却阻拦下来,劝道:各位请稍安勿躁,区区一些应龙,夏左护法一人之力足以应付。秘境抵达在即,请各位安心休养,以备大战。
    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众人念头。
    沈月檀更是安心在甲板上观望,那夏祯果然有点本事,身形矫健如惊鸿在虫群里穿梭,所过之处,云巢粉碎,再有那经幡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成万上亿的应龙竟奈何不得分毫。
    如此征战了半个时辰,也不过是单方面的屠杀而已。观战者渐渐索然无味,开始纷纷散去。
    沈月檀也自先前的目不转睛,变成了兴致全无。夏祯打得太过轻松,且他生来有优势,体魄力道皆远胜常人,耗时这许久也如同在玩乐一般。只是这打法,沈月檀是学不了的。
    他正要同白桑商议回房,突然听见一声惊呼道:龙王!龙王现身了!
    一声龙鸣沉闷轰响,如闷雷般震撼天地。数不清的应龙群中出现了一头庞然大物,山岳般漆黑的身躯,遮蔽了天际最后一丝霞光,仿佛乘着夜色阴影,杀气腾腾降临于世。
    第19章 龙髓
    嘭!
    撞击声震撼天地,伴随龙王怒吼,激起了半空风暴,席卷着炽烈血红火舌,将那道赤陶色身影吞没于红云之中。
    而后云层炸裂,宛若半空中喷发出巨量岩浆,则是那道经幡将夏祯团团护在其中,每一根丝线俱都化作通透澄亮的光芒,梵音唱响、天花纷纷扬扬坠落,明王幻象个个身着盔甲,手持利剑,顶天立地,自经幡中喷涌而出,眨眼如流云四散,无影无踪。
    这短暂一刻却足以护住夏祯全身而退,犹如化身为一道赤红光芒,这次则自头顶而下,再度重重撞击在龙王头顶。
    正四散而去的宗门子弟们纷纷驻足,带着几分敬畏、几分向往,注视那一人一龙激烈争斗。
    有人低声道:不愧是离难宗第一武者,只身独挑黑龙王,仍稳立于不败之地,这等霸道的威力,我平生第一次见。
    又有人许是心中不服,冷笑道:他能立于不败之地,全靠经幡护持。若我有了那幡,说不定比他还威风。
    沈月檀正不以为然,就听一个清凌凌的少女嗓音兀然响起,插嘴道:大言不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夏叔叔相比?好,改日我请夏叔叔出面,不动明王幡,也不动伏魔锤,赤手空拳同你比试,你敢不敢应战?
    沈月檀好奇看去,说话人就在约莫十余尺之外,是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生得清丽出尘,神色却暗含几分掩不住的倨傲,也是一身月白深衣,先前为他解围的叶凤持与几个同门环绕她身边。
    先前出言冷嘲暗讽的男子貌不惊人,一身竹林宗的暗绿宗服。他见了这几个铁城犁宗的天之骄子,纵有再多的不服气也不敢挑衅,只涨红脸期期艾艾含混了几句,便躲进人群中溜之大吉,换来围观者零星的窃笑声。
    那小丫头柳眉微皱,还想出言喝止,叶凤持按住她肩膀,微微摇了摇头,那小丫头这才气哼哼地作罢。
    甲板上这阵子小骚动一结束,天顶处的战事也到了尾声。
    环绕飞舟的光罩打开,一时间人群忙乱,离难宗弟子得了指示,各自施展手段纵身一跃,前去为左护法进行扫尾工作,将漫天飘散的应龙尸首、云巢残渣或清扫或收集起来。
    夏祯落回甲板上,那丫头立时先发制人扑上前去,才开口叫道:夏就被夏祯按住肩膀,推回到叶凤持身前,笑道:小七别过来,夏叔叔我一身臭汗血污,当心弄脏你的衣袖。
    那小丫头两眼闪闪发亮,满是藏不住的仰慕爱意,一面要挣脱叶凤持的桎梏,一面说道:不碍事,回头扔了换新的。师兄你松手!我许久没同夏叔叔说过话了!
    夏祯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那丫头脑袋,说道:你这丫头当真黏人,等夏叔叔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同你叙旧。
    他说完也不等那小丫头再开口,视线一转就落在了沈月檀身上,立马精神一振,喜道:你也在。
    沈月檀如临大敌,心中却未免有些又悔恨又厌恶,这人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偏偏就要同他过不去?
    他胡思乱想之际,夏祯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往怀里掏了掏,径直把一件东西放在他手里。
    那东西冰冷坚硬,外形光滑,不过巴掌大小,竟是个紫砂做的小药瓶,沉甸甸坠在手里,分量十足。
    沈月檀收下也不是、扔了也不敢,进退两难,只得怔怔问道:这、这是
    夏祯笑道:刚收的龙髓。之前同你有点误会,听闻你修的是香道,这东西正好用得上,权当叔不是不是,哥哥给你赔罪。
    应龙龙髓是世间难寻的一流炼香原料,只需添加极微少的分量,最次一等也能炼出四重香。就连九重香的原料里也少不了龙髓,足见其重要性。
    只是此物极难取,寻常应龙生不出龙髓,唯有方才一场恶战杀死的龙王才取得到龙髓。这满满一瓶,只怕整头龙的龙髓都在这里了。
    这东西太过珍贵,沈月檀愈发有些懵,下意识道:无功不受禄
    夏祯正色道:这是赔罪,管它什么功什么禄,小小年纪何必计较那么清楚,快收下!
    沈月檀暗道我以前就是不拘小节,才换来惨痛下场。如今不敢不计较了又被人嫌弃太计较,做人当真是辛苦事。
    正踌躇时,香大师道:夏左护法的好意,你就收下吧。
    沈月檀只得道:是、师父,那我收下了。这东西对炼香一道委实是个如虎添翼的良品,他难免心中喜悦,这才对着夏祯笑嘻嘻行礼道:多谢夏左护法。
    夏祯见这小孩一脸灿烂笑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习惯性就揉揉他脑袋,笑道:不生气了?
    沈月檀道:原先有些生气的,现在不生气了。
    夏祯连连点头: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这才同香大师寒暄一句,径直扛着伏魔锤走了。
    白桑收了伞,也跟着有些高兴,这夏左护法不是坏人啊。
    沈月檀却皱眉道:前倨而后恭,不知是何居心。
    白桑道:阿月,你小小年纪,讲话怎么越来越老成,倒比我更像个大人。
    白桑自然是言者无心,沈月檀却再度警醒了,才想着要编点什么敷衍过去,却见叶凤持走了过来,一面行礼一面说道:这位小兄弟,请恕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沈月檀先前得了他仗义执言,对此人极有好感,此时忙回礼道:叶师兄客气了,叶师兄但有所求,小弟莫敢不从。
    叶凤持却略略皱了皱眉,似乎难以启齿,见那小朋友一直眼巴巴望着他,这才缓缓道:不知能不能请沈师弟将那紫砂瓶借来一观?
    沈月檀笑道:有何不可?叶师兄请观。
    他两手将那紫砂瓶奉上,叶凤持道声谢,才将瓶子拿在手中,就被那被唤作小七的丫头给夺了去。
    第20章 闹剧
    不等沈月檀开口,白桑已经先上前一步,紧握拳头厉声道:你、欺欺人太甚!
    那丫头身边一个少年窜了出来,满脸狂妄道:放肆!你可知道这位的身份?这位乃是我铁城犁宗唐宗主的掌上明珠,有缘见一面就是你三生有幸。拿了你的东西是你的福分,七世也修不来!你
    给我住口。叶凤持不等那少年狂言乱语说完,终究忍不住喝止,一双细长清冷的眉毛渐渐拧起了结,七师妹,君子不夺人所好,还不将龙髓物归原主?
    那丫头也是千娇万宠地长大,何曾料到过今日被自家师兄当着众人的面呵斥,小脸涨得通红,咬着牙道:不还!都怪夏叔叔不好,无缘无故就拿东西送人!这冰紫瓶可是我送给他的!
    叶凤持道:七师妹两个月前,送了冰紫瓶、火紫瓶各一百个给夏左护法,当时曾附言曰:夏叔叔尽管拿去装东西送人。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那丫头又被师兄当面反诘,难免恼羞成怒,眼圈也渐渐红了,声音也愈发拔高尖利:我就偏要出尔反尔,你能奈我何!
    沈月檀听明白了几分,趁势开口道:那、那瓶子还给你,还请七小姐把龙髓还、还给我。
    说到后半句时被那丫头怒气冲天地一瞪,立时连声音也低了下去。
    周围人固然想看热闹,却又畏于铁城犁宗的威名,在几名弟子半强迫、半恳请的要求下,陆陆续续自甲板散去了。香大师自然不肯走,反倒想上前干涉,却被铁城犁宗的弟子与龙剑、赵秀一同拦了下来。
    赵秀仍是柔声细气道:我与师弟奉命守护大师的安危,如今若与铁城犁宗交恶,无异于以卵击石,请大师三思。
    香大师一生经历几起几落,早练就了波澜不惊的性子,如今语调也气得有些颤抖:那、那是我的徒弟
    赵秀道:徒弟可以再收,香大师却只有一个。
    仍是屹立不动,纤细身躯竟如一座大山横桓于面前。
    香大师只得暗叹一声,到底放心不下,只走远了些,不肯离开甲板。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沈雁州的耳中。
    下属禀报时,夏祯也赫然在旁,听完立时摊开双手,满脸无辜道:我、我绝不是有意害他!想不到七丫头在外头竟这般不讲理!我这就去教训她。
    沈雁州却浑不在意,只同几个幕僚一道围着书案,研究如何拿龙王血调和墨汁抄经,一面笑道:不用你插手,有叶凤持在,出不了事,随他去。
    又转而对禀报的下属下令道:不要惊动客人,多派些人手悄悄盯着,有任何变动随时来报。再多带些缚仙索,若有人动手,立刻捆了。
    下属领命而去,夏祯立在一旁,抱臂嗤笑道:又说出不了事,又加派人手紧密盯梢,倒比亲爹还上心。沈雁州,你何必这般辛苦,简单的事也办得拐弯抹角,总有操不完的心。
    沈雁州横他一眼,手中捏着支小狼毫,慢条斯理匀了匀才调出来的龙血墨,在宣纸上写字。
    落笔顺滑细腻,着墨黑中透紫,颜色醇厚典雅,字迹边缘更是微微泛金,显出几分庄严气度来。
    他写了个祗字,满意颔首道:这墨不错。既然夏左护法闲得很,不妨去猎上十头八头龙王,龙血调墨、龙髓制香,人人有份、个个不缺,岂不皆大欢喜?
    夏祯急忙后退几步,连连摆手道:我我我我不闲,一点都不闲!忙得很!
    哦?沈雁州似笑非笑,握着笔斜睨他,你忙得很?难得百忙里还能抽空算我操了多少心。
    夏祯顿时如被虫子蛰了般跳起来,转身夺门而出,急急道:就、就要进秘境了,我去查看各队人马准备得如何。检查筹备,还要部署防御,数不清的事务!忙死了忙死了若被我抓到纰漏,定要锤破他胸口!
    念叨个不停,话音未落,已溜得不见了踪影。
    离难宗众人在这边鸡飞狗跳时,铁城犁宗众人与沈月檀正在甲板上剑拔弩张。
    沈月檀一句话说完,正想着如此处置正好,那位七小姐却两眼含泪,恶狠狠瞪他,怒道:休想!夏叔叔九死一生得来的龙髓,岂能便宜了外人!
    反倒像沈月檀才是作恶的坏人。
    更何况斩杀龙王固然不易,却也断不至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只不过沈月檀也不敢开口同她纠缠这些细节。
    白桑气得满脸通红、全身颤抖,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却偏偏寻不到旁的言辞,只得反复颤声道:你欺人太甚
    沈月檀却于此时生出了置身事外的恍惚感来。
    这也怨不得他,而是此情此景,与当年他年幼无知、盛气凌人的所作所为何其相似。
    约莫是父母罹难那一年、亦或是之后一年的事,他也曾在路上对一介平民骤然发难,非要强夺一个孩童的玩具风车。起因无非是见那孩童父母俱在,一家三口和乐融融逛街,他触景伤情,而起了迁怒之心。
    彼时只觉自己行为理所当然得很。
    他是天之骄子、名门之后,天与之,地给之,仿佛天底下万事万物都可任他予取予求。
    何况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风车罢了,沈月檀半点不曾放在眼里,拿到手就扔在一边,只对那孩童又痛惜又惧怕、以及那对年轻父母隐忍悲怆的眼神感到心满意足。
    沈雁州事后知情,非但不谅解他幼失怙恃,反而责备他行为不端、有失世家子的风度与悲天悯人之心。
    沈月檀彼时气得同他大吵一架,又听了二叔沈鸿的宽慰,愈发觉得父母收的这义子已生外心,凉薄无情,半点不为自己着想。
    然则如今回想起来,甜言蜜语包裹的尽是毒药;忠言逆耳,才是沈雁州一片用心良苦。
    亲小人、远贤良,沈月檀暗道,我好糊涂。
    往后只怕也只得萧郎陌路,连一句对不住也没有机会同沈雁州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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