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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张凉叹了口气。他看虔子文的眼神,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怜悯意味,至于虔道友么,万一你拿到了那把钥匙,就乖乖交出来。我和天幕海一位海官熟,费心替你说两句话,至少能留你一条性命。
    虔子文按住了想跳起来挠人的白猫,温温柔柔地笑了:多谢张道友告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有了张凉这番泼冷水的话,本来三个人就不大说话,这回气氛更是冷得快结冰。
    花明远好像琢磨出了一点诀窍,左拐右拐好半天,终于把他们带出了那条不见边际的长廊。
    不远处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黑瓦白墙清幽雅静,乍一望去跟凡间腐书网的宅邸没什么区别。
    一条细致蜿蜒的青石路蜿蜒而出直到他们脚下,花明远没犹豫直接踏了上去,张凉紧随其后,虔子文反而落在了后面。
    那扇黑漆大门虽然历经了漫长时光,仍是油光可鉴。门楣上是三个金漆大字,雅心居,笔触流畅气魄非凡。
    还没等花明远敲门,大门自己就开了,袒露出一段青砖路面,仿佛主人迎客。
    这未免太蹊跷了,张凉心里泛起了嘀咕。他已然开始胡思乱想,怀疑花明远是不是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一动念就要暴起杀人。
    花明远抬腿进门,还是在最前方开路,看他脸色倒是淡定自信的很。张凉犹豫了刹那,这回让虔子文走在中间。
    虔子文什么也没说,反倒是他抱着的那只白猫打了个哈欠尾巴不耐烦地晃了晃。
    等真进了这处宅邸,张凉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明明在外面看,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可一进到门里,他们直接就进到了主人的书房里。
    进进出出好多次皆是如此,张凉悻悻认命了。他兴味索然地抬起头,只见书房正中央的白墙上挂着一幅画,那是一个黑袍男子的背影。
    黑袍男子负手而立,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人间。
    纵然只有一个背影,可那股俾睨的傲然的气魄,似是从纸张里透了出来,压迫得张凉喘不过气来。
    忽地一下,那种莫名压力尽数消失不见。画里的黑袍男子竟然回头了,冲他投来了淡淡的一瞥,眼神冷漠然而相貌太动人。
    只这一眼,张凉浑身热血尽数涌到了脸上,差点连心脏都不跳了。他满脑子唯有一个念头,他这几十年苦苦追寻的,正是这个人。
    人生在世若能见这人一面,哪怕张凉立时死了都心甘情愿。
    张凉痴痴地上前一步,却被人拦住了,虔子文还在他耳旁唤:道友,张道友,你莫不是中邪了?
    这人拦着他干什么,多管闲事!张凉恼怒地回了头,却见小少年歪着脑袋看他,殊丽秀美的一张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你忽然就往前走,我拦都拦不住。
    张凉的目光从虔子文脸上滑落,眉心紧皱。真是,太失望啊。
    他好像做了一场长梦,醒来之后怅然若失,对虔子文的诸多绮念尽数熄灭,已然没了先前的惊艳痴迷。
    和那画中人一比,虔子文相貌虽好,却差了那睥睨天下的气度,如白玉有瑕光彩顿失,不过是俗人罢了。
    自己就为这么个人,冒着危险进了洞府中庭?简直太不值。
    你别管我,顾好自己就行。张凉甩开了虔子文的手,不由分说继续往前凑。
    他终于看清,那幅画旁边还有一行轻细题字:吾友浮生,与吾意气相投品茶论道,然仙魔殊途。吾愧对于他,久不能忘,仅以此画寄托思念。
    下面的盖章是罗浮二字,朱砂赤红犹自浓郁,仿佛刚刚盖上一般。
    罗浮仙尊的挚友,是位魔修?张凉想到了一些东西,然而他全然不在乎。
    人都死了那么久,什么仙魔殊途,现在的修士还有谁在乎?张凉只想收起这幅画像,每日挂在书房燃一炷香静静观望,就算这么看一辈子,他也不会腻。
    眼见张凉快把脸都贴上去了,虔子文啧了一声,索性不理他了。
    人要作死谁也拦不住,就为了这么一幅破画像,张凉并无心魔都起了魔怔,纯粹是自己作的。
    罗浮画画的本事也不见得多高明,才一个背影,他又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罗浮仙尊,真是用情至深。一直不声不响的花明远,也说出这么句话来,惹得虔子文忍不住瞪眼看他。
    一个罗浮一个晏歌,都是心冷如铁的薄情人。谁若说他们用情深,那人的脑子怕是坏了。
    罗浮仙尊将他满腔思念,尽数融入这幅画中。因而此画并无蹊跷,依然能引得人动情。花明远闭上了眼睛,似是不敢再看,爱慕,求而不得,愧疚,后悔欲死。诸多情绪付诸笔端,任是无情也动人。
    虔子文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大概只有他太愚钝没什么感悟,也看不出这画画得有多好。
    就这么一会功夫,张凉的脸上已然满是眼泪,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忽地摸出了一把短刀,横在颈上比划了几下要割不割,看得虔子文兀自奇怪。
    难道张凉还想当场殉情,这人真是疯了吧。
    虔子文对花明远使了个眼神,花明远心领神会。他一出手就制住了张凉,这人还在兀自仰着头瞎折腾,花明远趁机将那把短剑抢了下来。
    过了一会,张凉已然清醒过来。他眼神呆滞了好一会,兀自捂着胸口呼吸不畅。
    邪门,实在是太邪门了,张凉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等看到墙上那幅画时立时抽了一口冷气,已然不敢再看一眼。
    就在这时,书房那头传来了说话声,因为距离太远,听起来有些飘飘忽忽的,刘幕官,我们在这洞府里找了足足三个月,每一寸地皮都快掀翻了,也没瞧见什么钥匙。
    这声音虔子文听得有些耳熟,他想了一会也想不起来,继续屏气凝神往下听。
    急什么,钥匙就在这书房里。哪怕掘地三尺,也得把它翻出来。罗浮仙尊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到外人手上。张幕官开了口,声音沉稳语气淡然,比先前心浮气躁之人强出不少。
    幕官,这是天幕海修士特有的级别划分。海官幕官天官,一阶比一阶高。先前张凉说的这伙天幕海大能,正是这些人,事情可算太巧了。
    见识多些的张凉立时心领神会了,他嘴唇一张一合,冲那俩人无声地念出了天幕海三个字。
    要我说,就该干脆把洞府大门关上,什么散修什么世家,一律不得进入。第一个天幕海修士懒洋洋地说,罗浮仙尊的洞府,太衍门都没能耐伸手去拿,凭什么让这些贱民倒腾东西卖钱?
    张幕官只道:找到钥匙之后,洞府自然归我天幕海看管。其他东西倒还无关紧要,唯独那部《天地经》,天幕海里都无收藏,决不能让外人夺走。
    《天地经》,饶是张凉再淡然,听到这三字以后,也免不了心神巨震,差点忘了喘气。
    这部典籍乃是天君所传,一楼两门三派的修行典籍,也大多是从它演化而出。经法神妙,莫过于此。
    传言中,得《天地经》者得天运。哪怕是个不能修仙的凡人,走好运获得了这部典籍,他也能从中体悟到一门修炼功法,直指长生大道。
    然而时间一久,《天地经》也失了传承。就连一楼两门三派这样的大门派,保留的经文也多有疏漏,已然没了当初那份神奇功效。
    罗浮仙尊的洞府里,居然有这种东西。张凉忍不住手指发颤,他念着平心静气的经文,过了半响,终于把那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似是有人把书碰翻在地了,他还抱怨道:要不是罗浮仙尊太迂腐,非得设个规矩,让元婴以下修士方得入内,我天幕海早就把这块地方夷为平地。
    毕竟是罗浮仙尊么。张幕官慢条斯理地说,他活着的时候,天幕海也要礼让三分。可惜现在的修士,就没他那种能耐了。
    骤然听闻到这些秘闻,张凉的心猛然一紧。要是他们被发现了,天幕海修士肯定会杀人灭口,都不带眨眼的。
    天幕海一向行事霸道,管你什么身份,他们要是瞧不惯径自杀了,谁也不敢翻天,就跟掐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不如趁早溜了省事。张凉冲那两人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赶快出去,总之别留在这间书房里。
    虔子文和花明远也点了下头,他们三人蹑手蹑脚,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来。眼看就要走到旁边的房间里,张幕官却忽地嗯了一声,声音里透出几分急迫:是那把钥匙!宋海官,快追!
    噼里啪啦好一阵声响,似是有人用法术把一栋墙炸开了般,轰地一下各类声音杂乱纷呈,场面混乱极了。
    好不容易找了三天,怎么能让你跑了?!宋海官咬着牙说,他的声音已然越来越近。
    不过须臾一刹,钥匙就飞到了他们面前。张凉终于看清这座洞府的钥匙,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那是一把黄铜制成的钥匙,颜色暗淡已然有了几分斑驳铜绿,然而这钥匙上却有一种浩大坦荡的气息,海波般晃荡着传向远方。
    黄铜钥匙像长了翅膀般,慢悠悠地从空中晃了下来,最终落在虔子文面前不动了。
    小少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似是没想到这类好事居然会落在他头上,他不由自主伸手握住了那把钥匙。
    钥匙在这!宋海官冷声道,他一眼就看见了刚要逃跑的三个人,满脸烦闷之意一变,变成了饶有兴致的打量。
    光是看到那人的眼神变化,张凉就明白麻烦大了。
    那是淡漠的眼神玩味的眼神,像猫捉住老鼠却不立时吃掉,偏要拽着老鼠尾巴玩上一会才杀死。
    快把钥匙交出来,恭恭敬敬送到他面前!张凉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你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念头,纵然知道这天大机缘降临到虔子文头上,张凉也没有半点侥幸心理。
    光是这位天幕海的宋海官,修为就比他们在场所有人都高。
    当时张凉有幸和这人碰了次面,知晓这人年纪比才比他大了七八岁,却已是金丹修为,要杀他们两个筑基一个练气修士,不过轻轻一抬手指头的功夫。
    至于更高阶的张幕官,他却是元婴修士。哪怕张凉那艘七宝如意船还能用,要躲过元婴修士的追杀也纯属天方夜谭。
    更何况这二人代表的是天幕海,代天君执掌世间说一不二的天幕海。谁若敢跟那等庞然大物公开作对,不亚于以卵击石,注定没有好下场。
    耳聪目明的宋海官,早就听见张凉的话。他轻轻一摆手,脸上的笑意反倒更浓了,不,不用交出来。万一你一撒手,又让那钥匙跑了怎么办?
    身兼天命之人方能有天大机缘,先前我不信这句话,现在我信了。
    宋海官是个模样俊俏的年轻修士,一双浓眉斜飞入鬓,凤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虔子文,还挺和蔼地跟他聊天,虔子文对吧,山海城那个小炉鼎?
    这二人以前认识?张凉有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却见虔子文往后退了半步,表情有些警惕。
    别害怕,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宋海官和颜悦色地说,你不是进了太衍门么,怎么还没筑基就出来历练了?
    太衍门,张凉的脸抽动了一下,他真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
    亏他还以为,虔子文只是个无依无靠的散修,虽说模样好看可惜是个炉鼎资质,因而不得不股神出来闯荡。
    谁能想到,虔子文是太衍门的弟子,一门两楼三派的太衍门!难怪他对自己的诸多行为无动于衷,太衍门弟子什么世面没见过?
    即便虔子文不回答,宋海官也并不灰心。他往前走了几步,刚好把虔子文逼到了白墙边上,已然无路可逃,哎,你大概是不认识我了。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你这样的小美人,还是个炉鼎资质,必定有不少人跟你献殷勤
    宋海官伸出的手指刚刚触到虔子文一缕头发,就这么会功夫,张幕官也赶到了。
    张幕官皱着眉环视了一遭,开口就问:宋海官,你和他们说那么多干吗?先杀了他们,再把钥匙抢过来。
    ※※※※※※※※※※※※※※※※※※※※
    修错字
    第29章
    纵然说出这么凶残可恨的话,张幕官的脸色还是平静如初,没有丁点变化。仿佛他是让宋海官碾死一只虫子般云淡风轻。
    唯有杀人多的修士,方有这么份淡定,张凉脖子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天幕海修士凶残蛮狠从不讲理,这传言果然是真的。
    趁着宋海官还没回答的功夫,张凉干笑了一声,他上前一步鞠躬行礼道:张幕官宋海官,我与两位有过一面之缘。两位刚刚来到铁围城的时候,曾在张家落脚
    张家,那个铁围城里的土财主家?宋海官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眼睛都懒得瞥张凉一下,张家真是穷酸透了,请我们吃的宴席,连只高阶妖兽都没有。酒也不是什么好酒,我勉为其难喝了一口,直辣嗓子。
    宋海官。张幕官皱着眉制止,他对着张凉的脸思索了刹那,哦,你也姓张。
    张凉继续弯腰,他恨不能把头垂到地上,小辈不才,恰好也姓张。我从没想过抢天幕海的东西,这件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不知前辈能否看在我们都姓张的份上,放我一马?我的嘴很严,保证不向任何人吐露一句,我可以发誓!
    就这么两三句话,张凉已然把虔子文撇了个干干净净,他都恨不得自己从没招呼过这么个人。
    究竟是活着重要,亦或是美人更重要,张凉想都不用想。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美人,若是献上他家里那七房美人就能求得平安,张凉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再说虔子文么,初看之下太过惊艳,和画里那位黑衣修士一比,也才有他七分容色,终究是意气难平。
    张凉觉得,自己并没有如何亏待虔子文,至少他没有落井下石,这已然对得起他当初一见钟情的那点惊艳了。
    小炉鼎,你也瞧见了,这人抛弃了你,真是骨头软啊。宋海官懒洋洋拖长声道,你说你身边这两个护花使者,一个默不作声一个见风使舵,也就你这么倒霉了。
    这两句话,不亚于在张凉脸上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然而为了活命,张凉还得微笑着说:宋海官教训得对,我可不是骨头软么?为了活命,我什么都能舍
    宋海官扬了下眉,你能不能活着,我可说了不算。张幕官,一切全由你做主。
    在等待对方判决的这段时间,张凉小心翼翼弯腰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怒了这两位天幕海的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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