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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抢了又如何?妖修根本不怕,两条秀美的眉毛示威般扬了起来,现在我一把掐死他,你又能奈我如何?
    怎么几百年过去了,人人都换了个模样?这还是以前的他么?
    虔子文蹙着眉收了法身,直接叫:雪花。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白衣妖修浑身发抖。
    下一瞬,妖修就扑到虔子文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他的衣服上,洇湿了一片。
    魔尊,魔尊你果然还活着。白衣妖修呜呜咽咽,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偏偏不信,我一直在找你
    嗯,最近才醒,你别哭了。虔子文轻描淡写地安慰道。可惜效果不佳,白衣妖修哭得越发凄惨了,余音绕耳不绝。
    无可奈何之下,虔子文只能使绝招。他挠了挠妖修的下巴,对方立刻乖顺地把耳朵也凑了上去,非要他也挠挠耳朵。
    妖修的蓝眼睛里颤巍巍地含着泪,然而还是耐不住本性,变着法子冲他撒娇,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哭了。
    以前他养这只猫的时候,雪花跟他可没这么亲近。顺毛时根本不理,只有喂食时才肯来撒撒娇,活生生一个没良心的小混账。
    不过这猫也算没白养,至少肯替他掉眼泪。虔子文一边撸猫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直到他把妖修摸得喵叫了一声,对方才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
    我化形了,你不能再这么摸我。妖修表情严肃地说,还有,我不叫雪花了,这个名字太土气。
    我现在叫风华,人人见了我,都得尊称一声风魔师。
    白衣妖修的话听起来的确挺像那么回事,可虔子文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道:那么风魔师,您先把尾巴松开,别缠在我手腕上行不行?
    风华的脸瞬间红透了。
    第10章
    深入骨髓的小习惯自然是改不了的,风华蓦然就恼了,他恶狠狠瞪虔子文:不许笑,你笑什么?
    怎么就不许我笑了?虔子文笑吟吟地问,你这猫也太霸道了。
    混账主人。风华小声嘟囔了一句,下一瞬他却耳朵耷拉呜呜哭出声来,连你也欺负我,你当初说要养我一辈子,谁知道你忽然就撇下我不管了
    他一边哭一边死命搂着虔子文的脖子,头发耳朵可劲往他身上蹭。虔子文无可奈何地给他顺毛,还得听这猫接连不断的抱怨。
    你都不知道,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没人喂了。他们说你已经死了,肉身不存神魂也不留。我根本不信,一路追到了那个地方,好深一道鸿沟。我找了半天,只找出你一片衣角
    风华的蓝眼睛里还含着泪,他从袖口里掏出了一片布料,月白色的灵纹布柔软光亮,只是时间长了颜色黯淡,就连那上面斑驳的血迹也模糊不清了。
    我人还活着,你就别哭了?虔子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顺手把那块布料团起来捏碎了,风华也没注意。
    白衣妖修眼圈通红鼻尖更红,继续向虔子文诉苦,你不知道,这几百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到处都有人想捉我当灵宠,我偏偏不依。好不容易我化形了,满心想着替你报仇,可你的仇人都太厉害了,我一个都打不过
    虔子文问:打不过大的,你就来欺负小的?
    风华一个化神期魔师,欺负一个金丹两个练气小辈,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
    固然有些魔修不要脸皮,可虔子文自认他当初挺有底线,怎么养的猫就这么小心眼呢?
    风华一双毛耳朵瞬间耷拉下来,他小声解释道:我只是听说山海城出了件蹊跷事,就想过去看看。谁料半路上撞见了这几个太衍门的小崽子,我也没想杀他们,只想把人绑了让太衍门来赎人,再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忽然间所有人都要杀你。
    以前我可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那几大门派谁都不肯出来见我,还说什么正邪势不两立,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杀我,亏他们好意思。
    蠢猫。虔子文眉心微皱,他们愧对于我,所以对你也宽容。可你若是对小辈出了手,谁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到了那时你死得多冤枉。
    反正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关系。风华紧黏着虔子文不放,藏起来的尾巴也顺理成章缠在他的手腕上,现在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回你可别想离开我。
    那头又软又白的头发紧贴着虔子文的脖子,着实又痒又热,虔子文扒拉了一下,倒有点嫌这猫太粘人。
    明明当初雪花对他爱答不理高冷得很,怎么几百年不见,他变得活像条狗呢?
    你要是更喜欢我以前的模样,那我就变成猫。风华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你现在修为这么低,我总得保护你啊。
    说罢这猫还喜滋滋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真是相当有用,终于能保护笨蛋主人了。
    虔子文淡淡瞥了他一眼,我现在是太衍门弟子,连筑基修为都没有,就能收服你一只化神修为的妖修?哪怕天命之子也没这么出格啊。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离开你。风华干脆耍无赖,又眨着眼睛问,魔尊,我们什么时候报仇啊?我都替你记着呢,天幕海太衍门观星楼,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放过。
    光是报仇多没意思,要玩就得搞票大的。虔子文摸了下风华的脑袋,他舒服地喵了一声,全心全意腻在他怀里,尾巴一摇一晃惬意极了。
    风华,你先回自己洞府呆着,什么也别干,等我联系你再出来。
    一听这话风华就急了,他气得围着虔子文团团转:你,你要赶我走?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我要把那小妖精的毛一根根拔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眼见风华一赌气就走,慢吞吞挪到船舱那边就停下,还时不时用眼睛瞥他,虔子文知道这猫在等着自己哄,他熟门熟路开始给风华顺毛:乖,听话。
    对你而言太衍门太危险,你妖修的身份根本瞒不住。我进太衍门呢,自然也有其他目的。
    风华呆了一瞬,紧接着就恍然大悟了,我知道了,魔尊!你不光要偷学太衍门的真传剑诀,还要鼓动太衍门弟子内讧,让他们尽数入魔!
    谁让这些正道一口一个妖孽一口一个祸害,魔尊索性落实了这些名头,否则不就亏惨了?
    面对那双蓝盈盈发光的眼睛,虔子文有点头疼。这猫几百年究竟怎么活得,为何变得傻呆呆的?
    要是哪个修士在他饿的时候给他一条鱼,是不是就能把这蠢猫拐走了?
    你就当是吧。虔子文生无可恋地点点头,他顺手推了下风华的脑袋,你该走了,这小子是晏歌的徒弟,等他来了你也讨不了好。
    话音刚落,齐佑天身上就蓦然亮起了一道青光,一个身影现了形,说不出的仙气缥缈灵光湛然。
    纵然是一道虚影,他刚一出现就镇住了满船风雪,一瞬间又是日光明灿天空皎洁。
    年轻道人目光在风华与虔子文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笑着问:雪花,你别为难小辈,有什么冲我来就好了。
    假惺惺的太衍法修。风华厌恶地皱了皱眉,别叫我雪花,你不配。所有人里我最讨厌你。
    我与白羽是故交,你又是他养的猫,怎么我就不能唤你?年轻道人温润清逸的面上忽然显出了几分愁意,似是天上的谪仙也犯了愁。
    他用淡淡的目光紧锁着风华,明明没有太大压力,却让风华如临大敌,一瞬间尾巴就炸了毛,唯独手还放在虔子文喉咙上。
    风华冷笑,他的手指头一分分缩紧了,已然掐得虔子文呼吸不畅脸色泛红,
    别跟我套近乎,你对不起他,我记得清清楚楚。
    风华魔君。晏歌一字一顿地说,若你动这孩子一下,至此以后你我是敌非友,我说到做到。
    纵然只是一道虚影,风华已然能感觉到晏歌带来的压力,像紧贴着他喉咙的刀子,稍一用力,刀刃就能割开皮肉破开喉管,鲜血溅出一地。
    那是必然的结果,如高山压顶般无从抵抗。
    风华咬了下嘴唇,还是固执地不肯动,晏歌却忽地换了语气,又笑着说:本来也不是多大事,何必闹得这么僵?改天你来太衍门拜访,我给你泡茶喝。
    谁稀罕你的茶?风华阴恻恻斜了晏歌一眼,这笔账暂且记下,至于这个小崽子
    白衣妖修终于松开了虔子文的脖子,偏生还轻蔑地捏着他的下巴不放,哪怕在炉鼎里,他也算出类拔萃。若是你们太衍门不稀罕,倒不如干脆送给我算了,总比落在你们手里暴殄天物要强得多。
    这就不必了。晏歌心平气和地拒绝道,他已经是我太衍门太衍门弟子,太衍门自会照料他,不劳你费心。
    风华终于走了,虔子文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不出话来。
    刚才那一下掐得有点疼,为了做戏,风华也只能下狠手,末了又悄悄给他揉了揉,生怕他真难受。
    可风华还是相当记仇的,他临走前还让虔子文不许养别的猫,否则先扒了小妖精的皮再来找他算账。
    虔子文哪有心思再养猫啊,他真心觉得当初瞧风华长得好看把他从凡间带出来,已然是天大的错了。
    当初那么小的一只猫,只有自己手掌那么大,浑身雪白一双蓝眼睛,叫起来奶声奶气喵啊喵的,着实可爱到不行,谁知长大了就变得这么难缠?
    正当虔子文皱着眉感慨的时候,他见到有人走到他眼前。
    一抬头,他就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清冽如酒灿然若星,偏偏深不见底。
    晏歌一甩拂尘,笑眯眯地问:你就是佑天说的那个孩子吧?
    他人生得清逸秀美,微笑的模样堪称君子如玉,虽然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贵气,却不让人觉得疏离。
    晏歌也不介意双方修为悬殊,主动伸手把虔子文拉了起来,又拢起他的头发看了看脖子,很疼吧,我这里有药,你先敷上。
    似是猜出虔子文要问的话,晏歌又道:他么,是个妖修,也算我半个故人。他应该是冲着佑天来的,牵连你实属无妄之灾,我向你道歉。
    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修为有成的仙君向还未入门的弟子道歉?虔子文赶忙避让,只是垂着眼睛不说话。
    你也不必介意他刚才说的话,即便你是炉鼎资质,也未必不能求得长生。晏歌轻声说,我在我同辈人里,也不算资质出色,可世事无常,唯独我活得还算自在。
    第11章
    和晏歌同辈的那批修士,大多死绝了。即便有少数几个活下来的,也修为倒退不得不闭关修养,唯独晏歌不光活得好好的,还顺带境界提升修为大涨。
    两相对比之下,当初名不见经传的晏歌反倒成了修为高名声大的前辈,也挺有意思。
    晏歌来了兴致,他索性坐了下来,一点也不顾及身份。
    他轻轻捋着拂尘,声音还是慢条斯理的,我呢,其实资质并不好,中上等仙根随处可见,在家里就更不起眼了。我有好些兄弟姐妹,个个比我聪明,我也并不受宠。
    于是我独自到了太衍门,费了好些力气筑基,可惜还是修为平平,练剑也不得诀窍。直到有一天,我碰上了他
    话说到一半晏歌就沉默了,他眼睫半遮着琥珀色的眼睛,不让外人瞧见半点情绪。
    晏歌不说,虔子文也不催,只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
    终究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再说一遍又有什么意思?有些事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偏偏别人还在你面前细说一遍,未免有点无趣。
    晏歌终于回过神来,他见到那炉鼎资质的孩子也低着头不说话,模样格外乖巧,就不由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只是故人已逝,我有点怀念他罢了。晏歌语气舒缓,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里,于是我就遇上了白羽,他是个魔修,我们在群玉山会上打了一场。
    资质这个东西,说来真是无可奈何。明明是同样的修为,我却被他三招击败。我输了比赛很是沮丧,白羽却问,你试试不练剑,改修法?固然太衍门的剑诀很有名,你也不必勉强自己。你练剑的资质只有三分,修法的资质却有十分,何必舍长取短?我也是受他启发改修法,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虔子文眼睫下垂一言不发。
    精明如狐狸的晏歌,其实根本不用他提点什么,那人心里早就有数,他哪用别人担心惦记?
    只可惜,他死了。晏歌的故事用这简短的一句话收了尾,似曼妙乐音快至高潮却被猛然掐断。
    这位修为深地位高的前辈修士,忽地闭上眼睛靠在舱边,清逸面容上出现了一点脆弱,像无悲无喜的神祇骤然落泪了。
    刹那间反差太大,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他那样的人啊,是在太惊艳。纵然白羽已经死了几百年,我仍旧记得他的模样。晏歌梦呓般说,琥珀色眼睛里水雾迷茫,似下了一场雨。
    那样的人,那样的剑,谁能忘得掉?
    等晏歌抬起头后,他的脸上再无惆怅,只剩浅淡笑意,更详细的事呢,你到了太衍门自己去藏书阁翻书看,一找白羽魔尊准能找到。
    晏歌站起了身,拢了拢袖口,又成了那个风度端然波澜不惊的前辈高人。
    我不会去看,因为根本毫无意义。
    听见身后的小辈这么说,晏歌猛地回了头。
    人已经死了,他留下的那些故事也会黯淡失色,唯有活着的人才有未来。那少年忽地抬起头道,几百年后众人只会记得,仙君虽然年少时资质不佳,但有大毅力大福缘,最终名震天下。
    固然是夸赞的讨好的话,虔子文说来却不卑不亢,连腰都不曾弯一下。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晏歌笑了,琥珀色眼睛里荡漾着一层柔光,可那光芒却忽地冷了暗了,似被风吹灭的烛火。
    所有人都有理由忘了他,独独我不会。虽然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也不曾说过含糊不清的话语被晏歌自己吞下了,连带着些微悔恨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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