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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61)

    待姬洛颔首致意,老阿婆挽着厚厚的羊皮裙起身,绕着人走了一圈,拉着左看右瞧:年轻人,怎的称呼?
    在下姓姬,单名一个洛字。姬洛拱手作揖。
    老阿婆揪着他袍袖的手忽然一紧,整个人陷入深思,对视足有三十息后,她才察觉失态,改用手背替他掸去沙土飞尘,语气更加亲昵:姓姬好啊,姓姬的人都生得一副好心肠。
    在座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察西把铁壶扔回灶上,插了句嘴:就是那半个人!阿婆早年受过他大恩。
    说起来和我那个老姐妹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老阿婆翘脚坐在羊毛毯子上,把话接了过来,那年她生了毒疮,我冒险出沙漠寻药,回来的路上被狼群围堵,就是一个姓姬的侠士出手相救,诶,我看你们倒是像得很,都穿着黑衣服。
    察西无奈耸肩:阿婆,穿缁衣的人多了去了!
    话被打断,老阿婆举起茶匙朝小子的头上敲了一下:小孩子莫开腔!说完,撑着矮几往前甫身,凑近端详:嗯这眼睛像。
    平白挨了打,察西抱着脑袋躲开,大声反驳:哪里像,真要说眼睛,反倒是跟神女石像的眼睛像!
    哦?老阿婆坐定,竟没再举匙作打,而是深思起来。
    谢叙趁机凑到姬洛身前,悄声道:姬哥哥,你曾失忆过,保不准以前来过这里。姜夏闻言,抬眸看去,脸色不善。
    老阿婆却摆手:哪能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儿子还没出生呢!
    谢叙反应倒是快,掐指一算,接话道:诶,那会不会是令尊令那个堂字还没出口,姜夏手头的茶碗翻倒在地,齐妗离之最近,帮着拾起,又向察西讨来抹布巾子,把残渍搌去,先赔了礼:喝得急了,茶汤烫舌,一时慌乱失了手,反倒把他的给撞了出去。容我去梳洗一番。
    说完,齐妗微微欠身,走了出去。
    小事,不打紧。婆子豪爽,又给起了一碗,递到姜夏手中,结果人老记性松散,回头就忘了话到何处,刚才说哪儿了,什么尊她哦了一嗓,拍着大腿喊道,天城的圣女是不嫁的。
    察西也跟着帮腔:小少爷说笑了,你们可知那座石像已经立了多少年了吗!快赶上我阿婆的年龄了!这位小哥这么年轻,看起来也不过冠龄蓦然对上姬洛的眼睛,竟咬了舌头。不知为何,他有些想将刚才的话收回,那黑瞳中古井无波的深邃,只有在阿婆严肃说话时见过,那是一种岁月的沉淀。
    一瞬间,察西心中像填了块石头,正巧屋外有人唤他,他便趁势退了出去,顺道看看齐妗需不需要帮忙译话。
    两番猜测都被驳了回来,谢叙垂头,很是失落,姬洛不可谓不感动,心中一热,宽慰了几句,回头吃茶时,余光瞥见姜夏正对着茶汤发呆,不由道:二老健在,又是家中长子,浣花剑该是没有这番困扰,又为何失神?
    浣花剑是没有,可他是江屿寒,亦不是江屿寒。姜夏笑得苦涩,竟将滚烫的茶汤一口饮尽:什么困扰,少失怙恃吗?
    姬洛摇头,姜夏扬起下巴,拧出几分孤傲:在下自是和你们不同的。
    谢叙偷偷烦去一眼,嘀咕着:他好着呢,江左的姑娘看他就跟看香饽饽似的,老士族的子弟们更是多有追捧,飞鹰走狗可谓是好一骄奢儿,怎会顾及他人感受?那齐姑娘不也方才旁人没见着,他却注意到了,那茶碗分明不是齐妗撞的,可人却还帮着说话,顿时有些不服气。
    几人又闲说了一会,今儿姜夏似吃错了药般,竟没和谢叙相互挤兑,只留那小少爷自说自话,说多了也生烦,待齐妗推门而入,谢叙收了嘴,躲在姬洛身后冲姜夏扮了个鬼脸。
    齐妗端坐正中,将他二人隔开,假装不知所谓,吃了口茶后随意问道:方才察西小哥替我去借篦子,我忍不住同那几个姑娘说了会话,讲到三景之一的神玥垂泪时,她们却讳莫如深,既是奇景,又为何不喜?
    他们本就是来寻察西祖母打听的,这一问,问回了正事,几人都正襟危坐,恭听下文。
    不是不喜,是忌惮,因为神玥打破了西域的规则,老阿婆沉吟片刻,轻声一叹,西域各族聚居,小国更是多如牛毛。一直以来,所有人都默允了一种规则,按照你们习武之人的话来说,便是谁拳头大谁即是老大,战乱从未断过。但现在却并非如此,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国与国之间出现相互制约,发动战争极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神玥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西域的格局。
    天城的圣女有这么大的能耐?谢叙忙问。
    姬洛蹙眉附和:听闻昆仑天城中的圣女和传教宗都来自西域王室,即便是一国公主或王子,也不该有如此大的权柄。
    因为她很特殊。老阿婆取来一个木臼,一边用药杵将星石花和一些草药捣碎,一边解答疑惑,如你们所知,西域诸国中不少都奉神而立,昆仑天城对你们中原人来说,是武林圣地,但对我们来说,却是神宫,但即便如此,圣女也只能称圣女,而能被尊神号的,从古至今只一人,这与她的身世有莫大关联。
    神玥是大漠中的弃婴,没有人知道她是西域哪族人,甚至有可能是个汉人,天城的人捡到她时,天降神照,紫光东来,寓意能给西域带来安宁,这话渐渐流传开,因而才被奉为神女。
    谢叙齐妗都听得痴迷,只有姬洛不予置评。很难说神女身份,没有天城从中斡旋造势,有这样一个人坐镇昆仑,根本不怕招揽不来信徒,而天城中圣女和传教宗不乏来自大国,拥有尊贵的身份,以他们的口吻正名,更是无人敢不信。
    老阿婆又道:也许是老天眷顾,神玥天赋卓绝,少年时已习遍昆仑绝学,因为神女的身份,获得恩典,能随意离开昆仑虚,常行走于西域,惩奸除恶,行侠仗义,渐渐声名更为响亮,也是那个时候,她来到了拜月湾,确切的说,是我被救的那一年。
    族中先辈以为她是替天城抢夺功法而来,联手对敌,苦战三天三夜,一朝败北,被她以思无邪功法大破镜像术。就在他们求死得全时,神玥却并没有动手杀人。那时我还小,和絮珠,也就是现在的长老赶去时,问及缘由,只听她笑说:此功已破,吾乃胜之,争来何为?
    姜夏一怔:她这是看不上小镜像功?
    不错!
    好狂的口气!我瞧那石像垂泪之景,还以为是个温柔娴慈的女子!谢叙捏着茶碗,真有些难以置信。
    只有姬洛笑着,心中十分平静,只是说来时有些恍惚:温柔和慈悲从来都不是表象,而在于内心,我想那滴泪并非是小家之泪,而是大家之泪,或为黎明苍生。
    老阿婆眼中一亮,忍不住拍手:你倒是懂她。
    若是能有幸一见就更好了,否则素未蒙面,又如何知心?姬洛欷歔一叹,那后来呢,她该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吧?
    当然没有,老阿婆摇头,神玥虽没抢夺功法,但却勒令我族废止活祭,族中以祖制为由不肯,她便以性命相逼,直到首肯为止。
    谢叙啊了一声,老人话语委婉,但想来既是逼迫,自然要见血动刀。方才几人分明谓之仁慈,可这仁慈,又似与心中所想大不相同不杀人自然善良,可杀人,难道也可以是一种慈悲?
    姬洛问:她这样做了吗?
    做了。
    谢叙伸手顺过胸口,转念一想,这些人迷惑路人进行活祭,如此残忍行径,不和仁义,为当世不容,倒也是活该。
    老阿婆停下手中的药杵,淡淡道:神玥言出必行,族人不点头,她便杀了族中长老,絮珠的师父也是在那时死的,所以她一直郁结于心。
    你们也是固执。姬洛搭手,替她拿来挂在石墙上的筛子。这些人还活着,说明最后终究还是妥协。
    年轻人,不奇怪,你看这么多年了,拒绝参加祭礼的人,不也只有我一个?
    察西举起手:还有我!
    老阿婆瞋了他一眼,将药材筛了筛,收在一个干净的大陶碗中,顺手又从笸箩里取出新的,继续捣药:有些东西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以办到,我是个医者,所以才能体会仁心,但对于族中大多数人而言,他们自幼熟读祖制,自是会认为那就是对的,不做反而不对,因为他们完全无法想象错在何处。
    齐妗由人及己,不由问:那位乌布雅神女,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你们吧?
    是的,所以她在拜月湾留了下来,以作监督。祭祀以往是三月一次,她便逗留半年,只要有第一次逾矩,打破固有陈规,那么往后想要再废弃,就会更加容易。
    姜夏独自坐在角落,将佩剑挽了个剑花:可惜也并没有做到,你们依旧在滥杀无辜,不是吗?即便是强大的神女,也会力有不逮。
    老阿婆叹了口气:那些想法在我那个老姐妹心里根深蒂固,到死也无法改变,但是察兰是个好孩子,或许以后会有机会。
    改变,本就是聚沙成塔,水滴石穿的事情。
    当下,几人默契地闭口不谈,将话锋转到了别处。姬洛顺口问:石像也是那时候立的?不论是警醒还是铭记仇恨,都不像你们会做的事。
    不是,老阿婆矢口否认,石像是在那件事之后立的,立像之人就是救老身的那位侠士。
    作者有话要说:  卖关子
    第308章
    什么!
    谢叙一口茶喷了出来,刚才将姬洛的身世与那二人攀扯关系, 本不过胡说八道乱猜测, 被这祖孙俩一而再再而三否决后, 也没个细想,这会子听来,倒又觉得像那么回事,奇了怪了,那个人也在?还是说他和神玥本就认识?
    老阿婆摇头:那位大侠本是误入此间, 救人之后,我与其指路,他便离去,神玥与族老鏖战时并不在场。她顿了顿, 瞧那皱起的眉头, 似也心中难解疑惑, 但第二次来拜月湾,却是他俩一道, 兴许是在那之后相识
    呵, 说来说去,过去的事谁又可知。姜夏打断了她的沉吟。
    老婆子并不在意,转头朝窗外的黄沙望去:西域渐渐起了传闻, 神玥垂泪,都说这一滴泪是为三十六国百姓而流,是与否,既不是我们能晓得的, 亦不是我们能评说的。
    姬洛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东方渐渐泛白,不迭想:神玥有自己的道。她心有大善,但也并非从不杀人,只是更多着眼于大局,不为小节所拘,深谙以战止战之法。按察西阿婆的说法,她一个人无力终止所有的战争,但却尽最大的力量来保护弱者,相互制约庇佑了小国,却也破坏了大国的利益,自然是招人恨的。
    好坏对错,并非他们这样的路人,可以随意指摘。
    姜夏一直盯着姬洛的眼睛,似已读出深意,可真当那人转头要四目相对时,他却又匆忙避开,只落眼于剑上的寒光,扯动嘴角:舍小保大,有时候为了达到更好的结果,牺牲在所难免。
    你是说西域诸国,还是说这里的人?又或者姬洛却追着他讨问。
    姜夏缄默,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叙弄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便也不瞎掺和,而是把屁股下的羊皮垫子拖了一把,挨到察西阿婆的身边,支着下巴问:那个絮珠长老,就没想过破坏石像?
    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老阿婆亲切地搂住少年的肩,活祭都死灰复燃,若是能够,她还会留着那尊石像吗?屹立不倒,自有守护的东西。
    姜夏留了只耳朵听他们说话:是那些蛇!
    你们见到了?
    姬洛点头:交过手。
    那可是剧毒!老阿婆骇然,医者父母心,当即招呼人伸手过来探脉。直到姬洛回答无事,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姜夏倒是更在意之前察兰和絮珠长老没有回答的问题:蛇是神玥留下的?
    那倒不是,是控蛇女的。
    控蛇女?
    老阿婆答道:对,一个自称来自滇南的女人。当初随神玥和恩公一同来拜月湾的还有一男一女,她便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个男人是谁?
    关于控蛇女,你还知道什么?
    姬洛和姜夏一前一后发问,老阿婆本想按先后答话,可姜夏已顾不得失态,从角落里跃出,两个箭步上前,一手提着寒铁剑,一手揪住老人的胳膊,又问了一遍,红了眼睛:那个控蛇女,她
    这么一抓,老婆子本要答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胸臆间一口气堵着,因他的无礼而不想理人,还是姬洛从中圆场:多有得罪,我这朋友性子急了些,方才那三角蛇攻击我,全靠他解围。
    姜夏心中一紧,怕情急暴露,立刻松了手,向前躬身赔礼:对不住,我只是觉得奇怪,那蛇竟避我不及。说着,他退到姬洛身侧,低声耳语,骗得过察西察兰,却骗不过我,你们要上昆仑天城?查不到正主,旁敲侧击得来线索也是好的。
    那我还得多谢你的美意?姬洛嘴上噙着笑,心头却在打小鼓。
    不知道,不知道喽!过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模样、名姓哪里记得清,她既然留下了保护石像的蛇,兴许石座下有线索,只是谁动石像,谁就会被咬死,劝你们年轻人不要心急,一次侥幸,难保二次不会送命。老阿婆也没法解释蛇的举动,只活动着胳膊,絮叨两声,蹲身将地上散落的草药捧起,重新摊在筛子上。
    连救命的恩公都只记得一个姓而非全名,更何况是别的无甚交际之人。姜夏眼有失落,可这一次却克制得很好,几乎无人察觉。
    察西快步挤上前去扶住祖母的胳膊,拉着人一直退到墙根,不满地朝姜夏扫了两眼:江公子,我阿婆一把年纪,可禁不起你们这等习武之人的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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