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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06)

    姬洛倒抽了一口凉气,看那白面郎,柳叶眉,胭脂抹面绛红唇,花钿斜红样样不缺,似受了惊吓,不由戚戚:当真别致。
    回头跟你详说师昂眨眼不见踪影。
    找不见师昂,那白面郎便狠狠在木栏上踹了一脚撒火,这时,右侧门廊后突然传出一道雍和的笑声:花孔雀,半夜发的什么疯?
    死冬瓜,嘴欠抽!名为孔雀的白面郎登时站直身子,背过身去,拿小指腹展了展眼底水红色的燕支,浑身都是大写的蔑视二字。
    那叫冬瓜的走在掌灯人前头,身材和名字十分登对,像师昂那样的是秾纤得衷,仪静体闲,如朗朗疏风,但这位却是上半身与下半身同宽,莫说七尺,六尺尚待商榷,走起路来像个成精的羯鼓。
    这哪儿是杀手,分明倒像个搞伙食的!
    冬瓜朝那孔雀酸了两句,可算把那幺蛾子给气走,这才有空来搭理姬洛:你就是新来的?瘦得跟个骨架子似的行吧,跟着我,以后有我吃肉,绝不给你喝汤。说着,他朝斜后方颔首,送走了鬼影一样掌灯人。
    看样子,这人便是往后的搭档,姬洛腆着脸点头称谢,与他擦肩而过时却顺手探了探功底这冬瓜的功夫,真是烂得叫他瞠目结舌。难怪刚才掌灯人说给他找个保命为上的,这要是不保守,投胎转世都该能上街买茶扛米了。
    不打听不知道,这冬瓜以前还真就是个厨子,一直在龙城一家酒楼里掌勺,后来得罪了权贵,干不下去,被满京城搜捕,最后改行杀人越货。
    武功不行,头脑来凑。
    比起那狂暴的孔雀,冬瓜脾气好,说话圆润,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姬洛脸色一沉,他便晓得人心头疑惑,一边收拾屋子引人歇息,一边耐心解释:十二殿并称千秋,殿里的杀手并非个个都如外头吹擂得那般光鲜,最顶尖的譬如殿首,自是奇人奇技,但所辖下头的,却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混口饭吃,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他停下铺展被褥的手,对姬洛再三叮嘱:兰苑不大,人来去如流水,今日你还能见着的,都有几分本事手段,万不可小觑。杀人有时候并不全依仗武功,你且记住,遇上靠脑子行事的,凡事先忍,防君子不防小人;遇上匹夫孤单,能避则避,不怕死的人才是真无敌。
    这胖子说起道理来有板有眼,加上他声线温和,姬洛侧耳静听,倒是越听越有味儿,不迭心中暗自琢磨起来。
    不过这模样落在冬瓜眼里,只以为小子呆愣,世面见得少,还没能领悟自个儿的大道理,于是,他扔下被褥,回桌前倒了两碗茶水,话音一转:喝口水,往后没任务接时,就住这儿,该吃该喝睡安稳,出外可就没这般好的条件,那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所以,我没别的要求,但愿我们能在这儿,再喝个五十年的茶!
    但愿!姬洛举杯,和他相碰。
    能到这儿的,多少有些苦衷,既来之则安之,你不说,我一个字不会问,不过这儿有规矩,都不兴真名,你自个儿起一个,南瓜西瓜都行。冬瓜扔下茶碗,一拍脑袋,但他学识有限,字都不会写几个,起名只能想到过去的老本行。
    姬洛汗颜:能不瓜吗?非要是吃的,不若叫雪耳吧。
    冬瓜呵呵应下,收捡杂物走出门外,忽想起一事,又豁开门缝支了个脑袋进来:那个麻雀跟你是旧友?
    是,姬洛扶额,纠正,是白鹂。
    好吧白鹂,反正我瞧着像,这样正好!冬瓜春风满面,不知打什么算盘,他阖上门走了,但没过三息,又退回来给窗格支了条小口,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啰嗦得像个讲经的老和尚,忘了跟你说,千万别惹对门那只花孔雀!
    姬洛笑笑,不想再听他老气横秋的腔调,怕他来个一步三回头,赶忙熄灭灯烛,合衣往榻上躺。
    果然,那胖冬瓜又去而复返,只是看屋里头黑灯瞎火没了声,当人已入睡,便搔首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夜深后,外头添了两声鹂鸟叫唤,姬洛睁眼,拿上剑,离屋而去。
    胖冬瓜虽然絮叨,但该交代的还是一字不落,这兰苑里头的人虽然各有不同,但有一点相通,就是武功都不怎么在行。
    姬洛梨树下夜会师昂,以两人的轻功,不声不响溜出去实在容易,就是要避开夜间山头巡视的掌灯者,稍稍麻烦了些,但架不住师昂这个惯会卧底的,踩点两月有余,这点麻烦倒是难不倒他。
    两人伏在鹅掌木丛中等待换防。
    你来此作甚?
    姬洛便将公输府旧邸发生的惨剧和《天枢谱》一半被劫的事简要概之:楼括和我说,若想找到杀将,必须要借助千秋殿主的力量。
    显然,师昂潜伏此地走的路子和姬洛大不相同,因为下一瞬,他已指着风崖上明光璨璨的圣殿道:所以你是从上头下来的?怎的不好好待着,我还想上去一探究竟。
    这千秋殿分布和滇南天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抵是殿主为尊,居于山巅,其余十二殿环伺周围,有拱卫的作用,至于眼下他们身侧那些三流杀手,只能在山里头试炼,等少有名气,倒是可以分派在外。
    一探究竟?我现在很为千秋殿担心,若不是他们据点在北方,说不定明儿就被你招人给灭了,姬洛不禁有些吃味,因而将语调拖得懒散,说吧,你是要活捉殿主,还是要给他们一锅端?
    都不是。师昂冷冷回了一句,收束袖口,看样子似乎真要往上走。
    下山容易山上难。
    千秋殿和别的门派不同,因为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所以为江湖憎恶唾弃已久,为免引祸,纵使殿首入山,也需过坚守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关卡,更别说平日对内的管理,想要越级摸查,比登天还难。
    姬洛赶紧拉住他:楼括送我下来的时候跟我说,十二殿至少有一半都在,难保没有利害的角儿,我看还是不要擅自离开。其实,他在等师昂一个解释。
    千秋殿每一笔买卖都有记录,因为竹简经卷体量庞大,专门开辟一处陈放,就在整片山里灯火最暗的地方。师昂道。
    无灯之地一共有三处,明显是狡兔三窟。
    姬洛沉声问:你想查谁?
    孔雀。
    作者有话要说:  花孔雀vs胖冬瓜
    其实本文中有些小人物的故事我还蛮喜欢的哈哈哈哈哈写得非常欢乐
    第243章
    师昂解释:北海一别,为查大师兄的身世, 我一路追至冀北, 在凤岭涧偶然撞上了执行任务的孔雀, 他身上带着一枚草结玉环,这样的玉环,大师兄身上也有一块,从不离身。
    彼时,那孔雀的搭档刚死于追捕, 师昂便使计,跟着人回了兰苑。
    这个孔雀和师惟尘有关系?姬洛问道。
    师昂却摇头否认,眼神幽深:不是他,是他的前东家, 黄雀。看来掌灯人和那个胖冬瓜没告诉你, 这里默认的规矩, 如果东家在出任务时死了,搭档可以继承他的一切, 而死人没有价值, 他的一切案卷都会被销毁。听起来很残酷?但是无可厚非,死人要钱财有何用,不若供活人驱使。
    因为他叫孔雀, 所以便唤你麻雀?姬洛随手拔了根长草,在手里卷了卷,故意调侃,既都是雀, 你干嘛要改名白鹂?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师昂语塞,不与他辩驳。
    姬洛一面紧盯着来往巡逻的掌灯人,一面用轻松的口气,破了这凝重压抑的氛围:草结玉环与黄雀,倒是颇具深意。前有魏颗善嫁祖姬,祖姬生父结草擒杜回;后有杨宝华阴山博枭救黄雀,黄雀衔得白玉环,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丑时至,换防,有姬洛搭手配合,师昂很快便自盲区掠过,辗转登山。
    待他们探过三地,找出真的藏卷灵犀洞后才知道,这山头地势复杂都不算事儿,隐藏在暗处专门负责清洗的蜃影组才是鱼死网破的第一道防线,指不定洞里头有退下来的老怪物,专门为殿主办事。
    刺客出身,自然也知道如何防备最精悍的刺客,千秋殿屹立多年连半点内讧都没有,可想而知设计有多滴水不漏,恐怕便是从内部打入,也无甚可能。
    两人阴沉着脸回到院中,姬洛劝慰:还有别的法子吗?
    其实不用问也清楚,直接从孔雀嘴里套话便可,可师昂宁可舍近求远,明显是这月余来一个有价值的字也没挖出,能让他都束手无策的人,多半是真油盐不进,想要知道黄雀的底细,除非那人自愿开口。
    师昂答道:有,灵犀洞中不止卷宗,还贮藏着一些密门武典。千秋榜上公布的任务,会按难易分层,有的任务看起来易得手,实际上号称不可完成,只要能拿下这类任务,就有机会获得赏赐,进入灵犀洞挑选一门武典,或许是个机会。
    法子是有,执行起来却颇费时间,且不说以孔雀的水平要接到这样的任务需要机缘,就算真能接到,谁又保证一定能完成。
    姬洛只能鼓励一句:好好干活!
    毕竟,只要帝师阁没什么大事,师昂在天都八年都蛰伏了,还会在乎这一朝一夕,相比之下,自己手头的事情,反倒更为着急。
    接下来两日,姬洛都在熟悉兰苑的环境。那冬瓜很少来纠缠他,这人天资不足,但好在用功刻苦,每日按时练功,除此之外,便在伙房掌勺,承包了一院子的饭菜,倒是颇挣了些好人缘。
    第三日,楼括来了消息,说杀将负伤,殿主深入北地,只派人捎回了本月的千秋令。
    姬洛仔细一琢磨,发现这里头有两条隐含的线索
    其一,一个年年发布杀令又坚持不懈亲自动手的人,选择继续北上而非返回冀北,是因为他有把握能拿下人,同时,也说明杀将不曾西归长安,极有可能北逃代国,且负伤不轻。
    其二,那单悲风负伤,没有选择即刻撤回西面,最大的可能是他一开始并未有这样的打算,恐怕还有要务在身,在太行山甩脱自己后,凭着技高胆大,欲将手头事一次解决,再回宫复命。
    姬洛稍稍安心了一些,以千秋殿主的为人和脾气,绝不会轻言放弃,短时间内,杀将不大可能全身而退。如果不能确保安全,手握《天枢谱》的他,也绝对不敢再做一次失误的判断当一个举世无双的刺客窥伺在侧时,将手上重要的东西转手他人送出。
    既然急不得,那许多事情即需从长计议。
    姬洛一面等待楼括后续的消息,一面留在兰苑,帮师昂想方设法接到不可完成的任务。
    机会的到来是在一个阴天。
    那天,姬洛正在屋中洒扫,冬瓜忽然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每月送任务的信使,他人缘极好,在这兰苑中,时常能第一个挑拣。
    他们既无避讳,姬洛自然扔下笤帚,凑过去瞧,这一瞧,别说是他,连冬瓜也为那盒中两支朱漆竹筒错愕非凡
    浊紫为低,朱漆为极。这可是最难的任务,往昔别说兰苑,便是十二殿凤凰台也不一定能接到这么好的。
    冬瓜颇为犹豫,几次想摸那竹筒,手都伸出去了,可又堪堪折了回来。他是个保守的,惜命为主,有钱没命花的事情,太常见了,虽是垂涎,却很谨慎。
    那信使也不催促,容他考虑,偏这时候有人上门挑事,一柄飞刃正好扎在冬瓜手边。
    他不敢接,我接!孔雀倚着房门,一展艳丽的披风,低头把玩银匕,嘴角却掠起挑衅和嘲讽,哪一支赏钱最多。
    信使抬手指了右边。
    孔雀眼色一冷,摘下腰间藤鞭,向前一卷,卷走了那支竹筒,恻恻一笑:死胖子,这么怕死,活该一辈子只能做个最低等的杀手,等着看吧,爷我做成这一单,迟早将你踩在脚下!
    语落,他看也不看手书的任务,大步出了门。
    冬瓜脸上依旧挂着憨厚的笑,和那信使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似乎方才孔雀的讥讽,全都做了耳旁风:您知道的,我这人规矩,九死一生给再高赏金也不去,您给看看,哪个凑活,又适合我这胖子的?说完,他还往那信使手头塞了点钱。
    难得的是,那人把银钱又退了回来,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你和孔雀是同一批入千秋殿的?
    诶?
    如今死得只剩你俩了吧。
    冬瓜默然,垂下眼眸,难得敛去一脸的和乐。
    那信使又说:听说你俩是好朋友?
    您觉得像?冬瓜撇了撇嘴角,冷冷一笑,有些吊儿郎当。放眼整个兰苑,谁不知他二人针锋相对,仇人还说得过去,说是朋友,放话出去都没半个人信。
    那信使叹了口气,兀自从锦盒里取出另一只朱漆竹筒,轻轻推到冬瓜面前,随后收起盒子,平静地说:不是最好,这个任务留给你了。
    冬瓜没有去捡那支竹筒,而是猛然起身。顶着质疑的目光,信使赶在他开口前,先将话头堵了回去:你的规矩我知道,不杀好人,不做恶事。放心,这个任务,不杀人。
    那信使轻功独步,话音一落,房内已无他的踪迹。
    竹筒滚落在靴边,姬洛替冬瓜拾起,拆掉朱漆蜡封,展平纸条,上书只有三字
    救燕凤。
    冬瓜瞥了一眼纸条,目眦欲裂,一把从姬洛手头揪扯过来,撕成碎片,扔进灯火里,随后落坐竹席上,粗胖的手指撑着眉骨,重重叹息:关中的号角和云中川上的马蹄声,你可有听见?这个时候去代国,虎口夺食,不啻于送死啊,难怪没人肯接这个任务!
    所有的片段刹那间涌入脑海,姬洛恍然大悟
    难怪张蚝会领兵困青州,出关东;难怪杀将会北入漠南草原;难怪苻枭会被派去招安河间的坞堡势力;难怪楼括从长安来带着消息说楼西嘉一切安好,甚至和铁弗部的世子多有亲近,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恰恰都指向代国。
    王猛逝后不过一载,苻坚终还是没能沉得住气,发兵代国!
    青州不过虚晃一招,张蚝根本的意图是带兵走关东,穿过河朔,绕道漠南,断云中盛乐城的后路;穿过河间,必会引起斩家堡的注意,所以苻枭招安,一石二鸟;至于杀将夺物却未西归,保不准根本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将夺来的图纸,就近用在战场上!
    而刘卫辰先为代国追杀,又与独孤部乃旧敌,此次出征,亦少不得他,苻坚自然不会白白默许楼西嘉与刘卫辰的儿子交好结党,不过是引巴蜀势力和匈奴势力相互制衡,有李舟阳握兵长安,刘卫辰这样狡狯之人,绝不敢首鼠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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