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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05)

    一边儿去!小兄弟别理他,他人就这样,臊眉耷眼的!头子埋汰一句,在溪边濯了手,顺势走到姬洛跟前坐着。
    这深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日都难见一个活人,他们走商的疲了,好容易碰上个行路者,嘴巴那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关都关不住。
    姬洛讪笑两声:所以,这望都关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当然去得,每年这些日子,都有不少刀客慕名上山拜祭,这不,那小子今年跟商去不得,这才憋着生闷气呢,嘴巴跟下刀子一样。头子解释道。
    拜祭?
    商队头子上下打量一番,瞧他惊诧不似作伪,便抚髯侃侃而谈:这在冀州不是什么秘密。我看小兄弟冠剑在侧,想来也是练家子,可曾听过江湖有言,冀州刀塚断水处,谷中沉玄兵?
    姬洛对答:北刀谷的威名,自是听过的。
    传说望都关外有一片古战场,乃是先秦以前诸侯交战所至,尸骨化成黄土,那些横插在尸身上的刀兵,却恒久地流传下来,也就是后来人称的冀州刀塚。山中本有一条支流,却在山前迂回改道,世人推说是因为杀戮致使阴气深重,水有灵而不敢过刀塚,于是起了个名,叫断水处。
    刀谷的开山祖师偶经此地,在万刀之中寻得名刀风流,为感念赠刀之谊,于是在断水处开山立派,筑起刀谷断水楼。自此,一刀问世,万刀追随,北刀谷渐渐扬名天下。只可惜啊,千古风流云散,悲来一抔黄土,是来也黄粱,去也黄粱。商队头子饮酒慨叹,散座四面的帮工都垂首长叹,可见刀谷在冀州影响之深远。
    当初途径剑门关时,李舟阳曾提及剑谷云深台下亦有一片剑冢,不过此冢非彼塚,乃是剑谷之人死后,归剑有仪,列剑供后人观瞻,倒是和刀谷这阴森可怖的传说大相径庭。
    姬洛不禁畅想,该是何等名刀,才能使那开山祖师无视刀兵冲煞之气,在山中聚敛人气。
    那祭奠一事又从何说起?
    这次,开口的是那拭刀的汉子:数十年前,石赵立国,在冀州作威作福,对晋人更是百般屠戮。那狗贼石虎,听说刀谷刃字部善于制刀,便垂涎三尺,欲讨来刀术,供他军备使用,更想将刀谷据为己有,供其差遣。
    北谷最后一代掌门宁不归老爷子誓死不从,将遣来的使者撵出太行,并大骂焉与竖子鼠辈且试刀?,并公然收容孤儿和受其迫害的百姓。石虎嫉恨在心,登位后发兵刀谷,刀谷死守,却仍是一夕倾覆。说到此处,汉子眼中饱含热泪,横刀膝头,弹刀作歌,唱得是壮士一去不复还般的燕地悲歌。
    商队头子连叹三声可恨,最后豪饮一坛酒,摔坛置气:听说那一夜是血流成河,死尸全堆在刀塚中,被浇上桐油,一把火烧去。那火烧了七天七夜,才被一场阴雨浇灭,那雨连着落了三月不见晴,怨气横生,连飞鸟也不渡!后来石赵灭亡,燕国太原王慕容恪敬重刀谷死志血性,为其正名,渐渐才有了许多刀客自发赶赴祭奠,自清明至芒种,络绎不绝。
    闻言,姬洛心头一动,暗想:那单悲风也是个使刀行家,莫不是也入山祭奠?瞧不出,他还有这般心肠!
    姬洛告别商队,往北翻山,去望都关祭奠刀谷先辈,不过,杀将没遇上,到遇着个老熟人。
    这几日天气不见好,山中百年古树耸立,颇有些阴冷恻恻,敢于这样的日子横穿望都关的真是不多,那得是刀口舔血,白骨作伴,比死人戾气还重的家伙们。只是,这样的人望风而动,比草原上的鼬鼠还要敏锐,姬洛足足追了小半个时辰,直追入刀塚深处,才勉强将人截住。
    楼前辈!
    待姬洛寻得一块视野开阔的缓坡,双臂展开,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后,认出少年的楼括这才从隐去身形的密林中走了出来:是你,我记得你。
    两人相携,在塚口前找了块空地坐下来。
    楼括不使刀,又和刀谷没什么干系,该不是来祭奠的,姬洛一打听,才知道,他原是要回千秋殿。
    和楼西嘉分别后,楼括再没接杀手任务,而是去了阆中的鸳鸯冢,住了好些日子。帝师阁的事情出了以后,等不到姑萼出关,他便暗下江陵,一直悄悄跟着楼西嘉,这一跟就跟到了长安。年前秦天王敕封郡公主,楼西嘉重回殊荣与身份,楼括心中亏欠得偿,见她长兄在侧,情人相伴,在长安过得好不快活,也到了离去之时。
    因千秋殿总殿在冀州和幽州交界的山中,打西来,为节省时间,这才横穿太行。
    你可是误入此地?反正左右无事,你往何处去,或可送你一程。
    姬洛却推问:楼前辈对此处可是熟稔?
    算不得熟,走过几次,大略知晓,楼括起身,一边舒展筋骨,一边自嘲道,有一次任务截杀,那人慌不择路,一直逃到刀塚深处,我还没动手,他便自个儿把自个儿吓死,反倒是我,安然走了出来。或许杀孽太重,连鬼怪都敬而远之。
    姬洛顿首再拜:可否烦请前辈带我一观。
    听得请求,楼括大惊:你去那里做甚?
    不瞒你说,在下也是追着一个人到这儿,事出紧急,才不得不一探究竟。姬洛如是说。
    楼括沉吟片刻,答应了他的请求,两人并肩,沿着狭长的山道,幽暗的森林,进入谷地深处。
    越往里走,褐色土地渐变成黑红色,沉过血浆又铺着尸体灰烬的地方,山木花草都避之不生。如他俩这般阳刚男儿都觉得毛骨悚然,可想而知附近山民是浑不敢近前的,所以惨剧发生后,断水处被圈为禁地,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走了半里,瞥见姬洛四下寻踪问迹却毫无所获,楼括停了下来,劝道:那些前来吊唁的,多半都止步望都关。他不知缘故,自然而然将姬洛口中的人,当成了寻常的刀客。
    姬洛支起身子,定定看着楼括:前辈,你看看你身后。
    楼括腾身越开,手中暗器顺势而出,扫荡开蓬生杂草,这才显出隐藏在枯木下的深沟战壕,还有里头填满的累累白骨。
    也许传言是真的,这些人都是被烧死的。姬洛指着骨头上的灼痕,还有沟壁上青黑色的草灰,说道。随后,他绕到坑后,在一株野花下,发现了燃尽的蜡烛,还有干燥的纸钱。
    楼括拈起一张,用手指搓了搓,得出结论:都是新的,还未沾过露水,离开方在一日之内。
    姬洛一声未吭,两手抄在胸前,望向黑水之外,目色凝重。
    生死之间养出的敏锐告诉楼括,能来这里的人都不简单,他不由审视起姬洛:你在找谁?
    杀将,单悲风。
    姬洛隐去公输府和《天枢谱》,重新编了个借口,只说风马默与己不和,在彭城设计,他侥幸逃脱取得证物,却被杀将暗中劫走,于是想找他追讨回来。
    这么说,只是想诱使旁人认定六星内斗,不过楼括其人本身没有政治立场,也不会关心谁是谁非,看在楼西嘉的面子上,他卖了姬洛一个人情:呵,据我所知,这个人行踪诡秘,便是秦天王,也不是时时能联络上他。不过,我恰有个法子,如果你真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人来,不若同我一道回千秋殿。
    前辈,你何时也这么卖力揽生意了?姬洛失笑。
    非也,楼括摇头,小子不知,千秋殿有一个千秋悬赏榜,榜上多是些难以完成的任务,虽然难办,但并非毫无机会,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年年都有不怕死的顶风而上,所以这榜单也时有变动。但有意思的是,榜首却始终稳如泰山,你可知是谁?
    闻言,姬洛心中一动,探问道:莫非是杀将?
    不错。
    姬洛心中欷歔,能让千秋殿都难办的人,还以为会是南北两大巨头苻坚有暗将随侍,司马曜宫内有鹤童子,娢章太妃这样的高手,哪一个不比杀将难捉,为何偏是他?
    楼括转过脸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可知出钱买他命的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关于太行八陉(音通行),参考引用《述征记》
    看文愉快,么么哒小可爱们~
    第242章
    这哪能猜着,姬洛苦笑, 抱拳致意, 前辈可别再卖关子。
    是千秋殿主, 楼括说这话时,并没有讲书评弹那般吊足人胃口又抛出惊天消息的轻松,反倒是将眉头紧蹙,沉声细说,这个任务稳居榜首不变, 我曾以为是接过的人都铩羽而归,实际上,接取的人和发布的人,一直都是殿主本人。
    姬洛仔细一琢磨:听这话的意思, 这位千秋殿主, 莫不是想亲手杀掉单悲风?
    楼括颔首应和。
    姬洛心想: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才能劳烦这位江湖中最隐秘的杀手之主每年重金悬赏,每年亲自动手。都说最熟悉之人莫过于敌人, 若楼括此话当真, 则确是一道突破口,只是此去千秋殿还需费些时日,又如何能保证拦截及时?
    楼括似是看出他的犹疑, 于是开口宽慰:他既有胆子入这冀、幽二州,那可别想轻易走得出去。
    说完,他戴上斗笠,催促姬洛上路, 二人横穿飞狐陉,沿着太行山北归,一直走到幽州地界,避开军都陉,连过十三道暗哨,引他入了千秋殿。
    当晚,楼括打听得来消息,千秋殿主此时并不在殿中,于一日前匆促离去。这算是个好消息,至少说明,有殿主亲自出马,就算不能斩杀单悲风,也够他在二州之地喝一壶。
    楼括示意姬洛按兵不动,先于殿中静观其变,但杀手聚集,各有来历,殿中势力错综复杂,贸然带个生人在侧,以楼括的身份,实在不便,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便指点伪装,引荐姬洛去了十二殿辖管的凤凰台,姑且做个低等杀手,等有消息了,再寻去捉人,方能一击得中。
    姬洛拿了荐信,被分去山下的兰苑,收了个空包袱,装作一片落拓凄清,跟着点灯的黑衣卫侍,入了所谓的生死门。
    路上,他花了点钱,从这个裹得一丝不露的掌灯人嘴里套了点话,这才知道,低等杀手也有不少规矩,顶头一条便是不得单独行动。
    这不难理解,初入这一行的,没有经验,手头做不干净,时常会留下马脚,这时候多半要人善后,于是常为两人搭档,偶尔也会遇上猎杀对象人数较多的任务,因而三四人小队联手,也并非不可能。
    姬洛听懂了他的意思,看样子是还得寻个老手当东家,因为接到的任务如何,全得看这位的手段。
    说白了,杀手这行也不好干,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像楼括那般位置的,干一单买卖够寻常人家吃两辈子不在话下,但至于这院子里的嘛,就很难说了。
    不过,鱼龙混杂,倒是方便他藏身。
    入了院儿,掌灯人叮嘱他原地待命,而后自行去屋里点人,约莫是收了打点,又瞧姬洛很会说话,心坎里还算舒坦,便应承着给他寻个好东家。
    姬洛笑着推说:爷,随缘即可,找个事儿不多的,混口饭吃便罢。这话倒不是虚伪应承,而是他在这地方确也待不长久,要是三天两头出个任务,还不得累死,他可不是真来这儿学当杀手的。
    那人却误会了他的本意,一听这话,面露嗤笑:哟!原来是个怕死的,得嘞,给你找个保命为上的。
    待掌灯人离开,姬洛便在院落里头观望。这兰苑约莫两进,带偏房的屋子共有六间,但只有五道光源,说明有一处无人居住,要么是主人执行任务未归,要么是人已作古,还未添新。
    姬洛背身站在苍白的梨花树下,左侧一阵门响,有人走了出来。他回头一瞥,瞪大眼睛,木栏前立着个着月白衫的男人,戴了帻帽,腰间别着把扇子,手中抱持着一个似盆不似盆的物件,显然听到动静,也抬头来瞧。
    两人一上一下,目光相接,越过大半个花园。
    师姬洛嘴角不迭抽搐,走出来的可不就是师昂吗?
    作儒生打扮的师昂走下楼来,行至花树前,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从脚到头扫视回来,最后一脸冷漠地说:我是白鹂。
    姬洛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时候,里院里走出个人,搬着案几灯台往木台阶下撒手一放,掸掸衣上灰尘,调头冲师昂喊道:诶,麻雀!一会给你东家搬上去,可别再砸了,库房里头没货!
    师昂回头,非常固执地纠正:我叫白鹂。
    好好好,白鹂!这有甚么区别吗?那人愣怔了片刻,缓过神来,挠头一脸莫名其妙。他手头还有事儿,不想多话,看人还跟竿子一样杵在那儿,离开前连连摆手,我说你东家今日可是无名火冒,你还不赶紧干活,仔细被他看见偷懒,逮着一顿痛骂!
    顺着那人的目光,姬洛这才看清师昂手中抱着的竟是个溺器,赶忙捂着鼻子跳开,绕身到梨花树的背后:我就说这什么味儿,哟,谁这么大面子,竟能劳得动我们师大阁主。
    别闹!
    姬洛一惊一乍:方才那掌灯人说,东家不过捡个好听的名儿,说到底是新老搭档,这人让你倒夜香,你居然没倒他脑袋上?
    师昂见他笑得好不开心,眼里头起了层哀怨:我倒你脑袋上。
    姬洛立刻轻咳两声,敛去笑容。
    方才两人都背光,神情多有不清,这会见师昂侧转身子,将好得那灯烛光照面,姬洛这才发现师昂两颊比之上回见面要白皙不少。
    不对,你好像哪儿不对劲姬洛绕着人转了一圈,凝眸打量,伸手在师昂脸上摸了一把,连连夸张感叹,不是吧,你居然抹粉?不止抹粉,还还画了眉毛?不,不仅画了眉毛,还涂了胭脂?师昂,你老实说,莫不是美人在侧?
    男人。师昂皱眉,嫌恶地推开他。
    姬洛浑不在意,摆手道:美人又不分男女。
    师昂闻言,立刻乜斜一眼,瞧那样子,是真有把夜壶扣在姬洛脑袋上的冲动。
    气氛正凝滞,屋里头忽然传来瓷碟碗筷摔落的脆音,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花枝招展的小白脸,一脚将门踹了个窟窿,尖着嗓子骂骂咧咧道:死麻雀,你又跑哪儿去了?嗯?搁那儿同哪个死鬼说话?我同你讲过多少次了,这院儿里除了我,不许你和闲杂人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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