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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96)

    刚才是你?
    姬洛指说地上剑痕,师昂却反问: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人,残留的情绪宛如暗夜里的飞尘,看不见,却又实打实存在。姬洛不愿赘述,又把话题拨了回去,你怎么进来的?不会是追着我来的吧?
    师昂睨了一眼:脸真大。
    姬洛默了一瞬,听师昂话意,既然不是他出手干预,那击退师惟尘的人必然是自己,可是现下回想,却只余那首诗和只影阑珊,细节却竟回想不起。不过左右都是帝师阁的人,正主走了,白白来送消息的可还在。
    于是,他呵了一声,揶揄反击:哟,还有你追不上的人?
    师昂实际上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唇枪舌剑怎肯落下风,当即反唇相讥:姬洛,我以为以你的才智至少能在秦国混个一官半职,没想到你混成这个鬼样子?
    什么鬼样子?姬洛凑近,狐疑相看。
    师昂往后方尖梢上挪了挪,抱臂回视,似笑非笑:你别离我太近,我会忍不住怀疑你心思不纯。
    姬洛忽然明白过来,定是王猛借他之手让慕容冲外放东阳的事情传了出去,担了祸水宠名不说,只怕江湖编排他的话本子已传遍了九州。
    果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姬洛话锋一转,嘻嘻笑道:你到底是来追谁的?
    来追一个聋子。
    真是聋子?姬洛仔细回想两人交手时的情景,那人确实一直未曾言语,倒是之后相对,可读唇语。听师昂这么一说,他反倒拿不准了,一拍脑袋,不再兜圈子,哎呀,我想起来了,我看到的不是故人,或许是你大师兄,看来是命中注定要在你们帝师阁的功夫上失手,认栽!认栽!
    说完,姬洛果真觉得头似沉铁一晕,眼中晃动星火,忙侧身换了个坐姿,翘脚背靠树干,稳住。
    这是帝师阁的涤荡浮尘咒,你还记得卓斐然吗?瞧他嘴上服软,师昂占得便宜,竟露出一抹浅笑,慢悠悠解释起来,云河神殿前我曾以此功法,想唤醒他被鬼哨祸乱的神智。帝师阁曾有一先辈,笃信乐声能静心养人,于是昼夜不辍,钻研此道,究其一生创出此等可安走火入魔的良法。
    师昂看了姬洛一眼:你说你曾失忆,并且时时觉察体内有股突兀的内力涌动,我曾也怀疑你是因练功行岔入魔而记忆闭塞,不过,这咒法我只是小成,师兄这般心无杂念之人,才通达圆满之境,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尝试。
    令师兄确是高人,姬洛对于功法,倒是不吝称赞,只是对于师惟尘的做法,实在费解,毕竟他二人无缘无故,不过,他远道而来就为了助我恢复记忆,也太仗义了吧?唔我方才似乎多有误会,还砍了他几剑。
    师昂突然紧张起来,直着身子绷着脸:几剑?
    姬洛面上露出你莫不是要还我几剑的惊慌,但嘴上却故意逗弄他:嗯三剑?五剑?大卸八块?
    座下的枝条颠了颠,师昂垂眸,看着树下土中已然凝固的残血,似乎较真地判断血量。
    你放心,我这个人呢下手最知轻重,保证不断手不断脚,就算要死,也能留具全尸!姬洛一边偷偷打量,一边继续张口胡说八道。
    师昂抱琴落地,轻轻撩弦,飞来的眼神冷得似要将人洞穿个窟窿:看来是在长安待久了,倒学得些纨绔子弟的不正经。弦音一出,姬洛靠着的树干咔擦断裂,人径直从上头摔下,摔进了花丛。
    无辜招灾的蚱蜢惊叫一声,四处逃逸。
    琴音散去,师昂别过头,神色复杂:你以为是什么!我是来清理门户的三个月前,大师兄刺杀桓冲,差点得手,如今桓都督还在京口的中军将军府躺着呢!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正直道义与情感相冲。
    等等,师昂也会对人这么在意?
    姬洛翻了个身,支着下颔侧卧,好整以暇嘟囔:是差点得手,还是本可以得手却特意给你放水成差点得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来啦~
    嗯呜呜呜,永远活在记忆里的曲言君。
    第232章
    师昂回头,瞪眼。
    真正清理门户该是什么样子的?在听到三剑、五剑、大卸八块时就该拍手叫好, 脾气冲的骂一句活该, 性子软的叹一声苍天有眼, 姬洛早摸清他的性子,自然有恃无恐,这家伙虽是半句心声都不吐露,但他的神情和行为早就暴露了本心。
    我瞎猜的,姬洛不想再吃他的音刃, 可又想掏一掏他的真心话,忙坐直身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顺着他的话走, 我在长安亦有耳闻, 不得不说, 桓温死后最英明的决策,便是把兵权交到了他这个五弟手上, 听说桓冲是个仁爱谦逊, 家国为重,大局为先的人。王景略还在世时亦曾说,若晋国君臣一心, 世家携力,恐难破矣。
    师昂道:桓都督最有淹识,大义令我等感佩。年初时,都督拱手相送谢家一个统领京畿的刺史要职, 而自己不顾反对,带兵出镇京口,避让谢大人锋芒。要知道世家争权,天子脚下好过兵荒马乱的边境,平心而论,桓家与谢家龃龉已久,换作是我,也未必能有此决心,干脆利落退出京都权势之争。
    桓冲斡旋两家之中,若他死了,桓党必然要奋起,到时候两派不和,则朝纲大乱,姬洛叹息,轻声问,令师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恐怕不是为了帝师阁吧。
    师昂默然,是真心不知
    姬洛离开云梦大泽的那一年,令颜来禀,大师兄捎信归来,他心中欣喜万分。
    当初母亲心软,给了师惟尘离去的借口,同时也留下了表决心的机会,若大师兄有苦衷,自可以先行解决,放不下,固然走了便走了,如能放下,不论过去发生什么,念着往昔情义,他都愿既往不咎。
    但师惟尘归来时,却像变了个人。
    不止是桓都督,还有我的母亲。师昂垂眸。
    姬洛心头一惊:师夫人?
    大师兄归来后,整日弃鞋刬袜,披头散发,既不插手阁中之事,对旁人也漠不关心,只醉酒无射堂。上下规劝皆无用,便随他去。哼,我帝师阁也并非养不起闲人,喝不死的人,总有幡然悔悟的一天,直到刺杀!
    当初,师昂冒险留下师惟尘,也有投石问路的意思,毕竟只要不是废子,对方肯定会再行启用。究竟是情大于义,还是义大于情,他已说不清,只是皱眉,目光骤冷如凉夜秋风,吐出那颇有肃杀之意的二字。
    师昂自傲,奉行无事不可解之道,坚信不论是运筹,计策,阴谋,阳谋,只要有心商榷,总会有破解之法。而江湖中最不入流的反间,挟持质子,以毒控人的威胁手法,他们这样的人,不该轻易俯首妥协。
    若行反间,则建立信任;若挟持质子,或可筹谋救人;至于以毒相控,无药医庐还卖帝师阁面子,就算真无药可医,或可策反,唱一出双簧,联手破敌再追解药。
    还有什么事情是绝对无法解决的呢?师昂想不通,除非是世仇?但就算是仇,就一定不可以化解吗?
    姬洛听完他的话,却想得很简单:下杀手还是没下杀手?
    师昂愣了一下,低声道:不死不活,是毒。家母至今昏迷,李杳长老来看过,暂无解药。
    师惟尘是个男人吧?
    师昂乜斜一眼。
    你且听我把话说完,姬洛一手抚摸怀中宝剑,一手同他相招,你我皆为男儿,若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会投毒吗?当然不会,自然是一剑封喉,来得最快。
    姬洛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何必说些废话自欺欺人,你只是害怕,不肯承认罢了。你怕自己不能原谅?还是怕他不能回头?若没有半分信任,你也不会丢下帝师阁到这里。师昂,你也会心有不安?
    当发现自幼相识之人,也涉足阴谋之中,从情感上来说,比怀疑失忆前的姬洛和楼中楼叛徒有所牵连,更叫师昂无法轻易释怀。
    事实正如姬洛所言,如果师夫人死了,师昂绝不可能原谅;如果师惟尘继续杀人,他就不能再回头。
    在我这里,你可以找到认同和理解,如果你非得要个答案,那我可以告诉你,换作是我,我也会如此,姬洛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别忘了,在睡虎禁地那会子,我说真相有时即是痛苦时,你怎么回答我的,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你仍愿知悉。
    无论真相如何,也要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姬洛,你才是真的师昂语塞,心有悻悻,但更多的却是感激此番关心则乱,因困于一时一地的情感,令他瞻前顾后数月,幸而被姬洛三言两语化解。师昂不由松了口气,露出微笑,其实,我也有顺路寻你的意思。
    姬洛道:怎么说?
    有人想方设法从长安送了一封信到帝师阁,说你于泗水不知所踪。我怕有变,因而托付阁中事务,亲自北上。在高密郡时,撞见大师兄急往北海山中去,我心下有疑,便沿路跟随。这山里可真是别有洞天,若非我对师兄甚是了解,只怕没有密钥,也无法随意出入。师兄当时身负长物,如今想来,该是你手头的这柄剑,师昂垂眸,目光落在决明上,皱眉问道,你的剑为什么在他的手中?
    此事说来话长。姬洛敛容,与他比肩行于花海,将长安和泗水所见所闻,简单复述了一遍。师昂听后,默立良久。
    既然师惟尘能得到姬洛的剑,要么是他曾在泗水附近出入,要么是他和那灰袍人同为一伙,无论是那种可能,都将事情延展向不可预估的方向。
    现下基本可以确定,姜玉立已经死了。姬洛摇头叹息。
    师昂有些恍惚:我们竟是在同一个死人较智,姬洛,你怕吗?
    姬洛心中仿佛压着巨石,寒夜里有些透不过气。
    过去他们想当然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姜玉立身上,知他运筹帷幄,晓他阴谋诡计,可如今人已死而布局未散,只能说明,棋已成定局,有没有他在,都能放心收官。
    这两年我也并非毫无所获,我查到姜玉立手下应有四子襄辅,他若身死,该是姜家四子替他行棋,师昂娓娓道来,大弟子霍正当,长袖善舞,媚俗狡狯,晏府你与他有过交手;二弟子辜行文,行踪不定,独来独往,暂时还未交锋。
    师昂顿了顿,偏头看着姬洛:你三番两次遇到的那个灰袍人,极有可能是姜玉立的独子,姜夏。
    那第三子呢?姬洛挑眉。
    师昂面无表情:没有半点风声,或许是大师兄,也未尝不可。
    自己同对方交手已久,除了个霍正当知名知姓,那灰袍人更是半点踪迹都不露,这师昂天天蹲守帝师阁,不过一载春秋,倒是将对方摸了个门清,要说这里头没有点狎趣,鬼都不信。
    看他那置气的模样,姬洛恍然大悟,忽地笑了,又拿他打趣:是你自己查到的,还是你师兄让你查到的?
    师昂拂袖,烦来一眼,竟有些喜怒无常。
    堵得这位帝师阁新阁主无话可说,足可吹嘘大半辈子,姬洛识趣,可不敢顺杆上爬,忙又道:那你打算如何?
    冀北,那儿会给我答案。师昂一脸笃定。
    师惟尘被师瑕抱回阁中抚养时不过三四岁,阁中掌载记的弟子查阅旧典,只找到寥寥几笔,说是冀北贫家出身,幼年丧父丧母,身有耳疾,其余再无描述。如今知晓内情的人,要么已经故去,要么昏迷不醒,旁人难堪重任,确也只有他能亲自走这一趟,证明清白。
    两人又并行数十步,随后趺坐在地,没于花丛,遥看星空,难得共享良夜。
    姬洛随口攀谈:我随公输府的人进山,偶有被窥伺之感,令师兄奇人奇技,虽尝未动手,但藏匿术绝对堪比一流刺客。
    因为一心一意。师昂把琴枕在膝上。
    暮秋冬夜,银月光盛,长天星子并不明亮,山坳谷地间抬头,只会觉得距天遥遥,浑生落寞,但好在此地人烟稀少,山风送爽,四面风景极佳,虽置身泼墨,但俯仰之间,有种静夜的美丽。
    尤其是姬洛随手点起火折子,捧在手心。
    星星之火,顽强而倔强。
    师昂两手落于琴弦,眼中多了一抹温情:小时候阁中弟子捉迷藏,没人能赢过师兄,除非他刻意相让。他的定力远超常人。我曾见他七月流火浮于水上,三两个时辰冥想不动;寒冬腊月卧坐于冰,静思反省,不动分毫。
    心有杂念的人,不可能做到。
    所以我希望他只是被人利用,师昂定定地看着姬洛,言语间十分诚恳,如果可以,姬洛,往后若有交手,还请你尽量手下留情。
    姬洛颔首:善!保人全尸,这个我拿手。
    师昂按弦不发,先是一怔,而后失笑。
    诶,你这哪里像求人,分明写着吾乃帝师阁阁主,你不应我,想找死吗!姬洛一边说,一边还学他那君子端方的模样,演得绘声绘色,还有,你要查人,这装束可得改一改,上好的鲛绡,你是怕人认不出你是谁么?要这样
    姬洛顿了顿,低下头去抓了一把泥,在师昂肩上一拍,趁他转身不备,把泥巴点在他脸上。
    白嫩双颊上瞬间多了一圈麻子,姬洛起先还忍俊不禁,后来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师昂气得拂袖而起,一面以袖擦拭,一面抱琴快走。
    姬洛追过去,绕着他转圈,不住揶揄:云梦三山果然没有滇南自由,看你这阁主当了一阵,眼底便只剩下教条大义,万世山河,太无趣了!要知道时时俯身,才能看到云底的鸟语花香,还有说着他藏于身后的右手突然往前一划,随即乐呵呵指着师昂的额顶,你头上的蚱蜢!
    师昂擦脸的手一顿,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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