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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41)

    众人笑了,都开始写写画画。
    屈不换顶了姬洛一肘子,道:喂,我可把宝贝都压你身上了!
    姬洛瞥了他一眼,提笔在那一片白帛上写下两字匠人。等侍女收走答案,屈不换一脸茫然道:就俩字?你有把握吗?
    姬洛微微一笑,道:匠人匠心,心静则能如神工鬼斧。
    屈不换将信将疑,一刻钟后,红绡走出来,给答案合意者递了一枝早上刚剪的花,并送上新的纸笔,而其余人则失了继续作答的权力。
    这第一题去人只剩不足十位,场中又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这有花无花不打紧,却激起了人的好胜心。俞鹤追拿着花正得意,结果低头就瞧见有侍女往楼下去,一看方才那两个不入流的家伙也拿了花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这第二题,乃是如何无竞心?红绡高声问。
    此题一出,旁人摸不着头脑,可姬洛却觉得有股子说不出的不对劲,这题未免出的有些随意,眼下都不用想,就有现成的答案
    自打姬洛来了南边,这几日也没闲着,打听了不少晋朝的事儿。说到永和二年,那位三次北伐燕国的桓温平定蜀中成汉后,一时风头正盛,朝中颇为忌惮。司马昱当即征召了桓温幼时好友殷浩入仕于其分庭抗礼。
    据说,桓温有争强好胜心,在明知殷浩不如自己的情况下,逼问他:你和我相比又如何?殷浩不卑不亢的对答,一时成广为流传的轶事。(注2)
    这答案实在绝妙,用于此着实合适,姬洛沉吟片刻,提笔写下那句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写完落笔,他没来由想起,荆楚有得天独厚的天堑屏障,比之首当其冲的江淮平原,这岂非是个好地方,若依那故事里桓温的脾气,会不会早年曾拥兵镇守于此地。如果有所关联,那桑姿出这一题的作用是什么呢?
    像姬洛这样的人,仿佛生来是操心命,不仅推演天象,甚至习惯性揣测人心。他还在思考,那边的答纸已经收走。
    过了一会,红绡走了出来,手中托盘陈着三个香囊,道:我家姑娘做的,用的是夔州本地的草药,祝三位而后皆能不忘初心。
    说着,红绡伸手一掌,那托盘里三个香囊冲三处飞去,一个落进方才打赏玉玦那公子的帘中,里头人潇洒应了一声好说,声音竟然与方才不同,仔细听是个粗沉的女声,那雅座里竟不止一人。
    第二个香囊落到一个背短剑的文士手中,那人只简单的拱手称谢。
    最后一个香囊,擦过俞鹤追的手,落在了姬洛和屈不换的桌案上。屈不换一激动,不忘给自己脑门上来一下,顺带还拽翻了姬洛。
    俞鹤追气得牙痒痒,刚才被他劝的那个魏启,立刻翻脸骂人:什么婊|子货,一个女人也敢装大!
    魏启口不择言,俞鹤追立时变了脸色,要捂嘴没捂住,鹿台的暗卫当即冲出来,三两下拿住给叉了出去。那俞公子本是想拉拢些江湖人,此刻见人惹了祸,也干脆袖手旁干起来。
    场面此刻推到高|潮,红绡拍手示意,道:桑姐姐让小妹问三位,回首往昔,可曾有什么让诸君难以忘怀之事?
    众人以为会听到什么清谈大论,然而到了最后竟是说故事,不客气讲,这题越出越没个水准,倒真像是游戏一般。
    不同于前两题有侍女呈来笔墨,这第三题却不用写的,而是用说的。
    不如,就从这两位公子开始吧。红绡嘴中含笑,指了指堂下,不知方才是哪位作答的?
    姬洛闻声一看,果然说的是他和屈不换,这会子无法顶包,他干脆伸脚把醉鬼给推了出去,指着人朗声道:他。
    屈不换回头瞪了一眼,事到临头也没法退缩,抠了抠脑袋,磕磕巴巴说道:依我看,这世上没有难忘的事,只有难忘的人,但凡跟这人有关,大概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们都说刚才那舞惊为天人,那是你们没看过
    不知为何,屈不换犹豫了一下,那个名字没有念下去,话锋一转,到了别处,伞上跳舞算什么,我还看人刀上跳过舞哩十多年前,我在月牙泉边遇到了一个野丫头,她抢了我的东西,还反咬我一口,跑了后来我们重逢也是在一场不输当下的豪宴上,不过,那场宴席可不像这般和乐,死了很多人呢她并不知道,那其实是我们第二次相见
    屈不换思绪纷乱,说话也没什么逻辑,想到哪里讲到哪里,听的人都一头雾水,好半天才拼凑起故事轮廓,吱声问:你找那姑娘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真正的名字,我都唤她唤她枔又。屈不换顿了顿,说来可笑,我还不晓得是哪个枔,哪个又。
    啪嚓
    雅座里传来陶杯磕碎的声音,众人都在这一声脆响里,默然不语。
    姬洛突然懂了为何屈不换非要出入花楼酒肆,想必是他打关外来,问哪儿姑娘最多,自然有人以为他是个浪荡客,便指了这条不归路。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故事,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念念不忘呢?姬洛没来由希望,那桑姿就是他要找的人。
    此时,雅座的珠帘被打起,一位俊逸的公子缓步而出,立在栏杆前抱拳道:抱歉扰了这位兄台的故事,今日兄台的酒菜赵某请了。
    然而屈不换根本不关心什么酒菜,耷拉着头丧气的回到了桌案边。姬洛当他失意,不知道这醉鬼做了最坏打算,心里正盘算着若是失了这一局,今晚该怎么样在贼婆娘的眼皮底下翻上鹿台三层。
    红绡也会看场面,为化解尴尬,登时接口道:小妹替这位侠士谢过。酒过三巡故事未完,不如由赵公子您接着说?
    赵恒义拍栏笑着,张口道:在下确实有一事难忘,巧的是也是件大漠往事,区区不才,愿以此奇谭博桑姑娘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反思了一下,之前洛河飞针那个绕了绕去确实有点影响阅读,这一卷故事性会更大一些这一卷大概是故事套故事套故事我还是顶锅跑吧
    注1:引用自曹子建的《洛神赋》
    注2:桓温和殷浩的故事源自《世说新语》
    第50章
    赵恒义帐下有没有智囊帮衬姬洛不知道,但就这说来的奇谭, 却当得是精彩万分, 论口舌之才, 秀丽堪比之文士雅章,有趣又赛过说书人的评弹。人排在屈不换之后,偏偏也要说个大漠的稀罕事儿,就算不是故意挑衅,也能瞧出几分自傲。
    等三人都说过一遍后, 众人也算是尽兴,都在议论谁将拔得头筹,得与美人畅谈,共度良夜。
    红绡从楼上下来, 一双双眼睛都盯了过去, 只见她无甚怯意, 凭栏作揖笑道:赵公子,请。
    正主还没开口哭惨, 俞鹤追先趁机落井下石:好呀, 我就说嘛,有的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登不登得台面。
    屈不换抽了口冷气, 也没顾得上和小人计较,一手臂把姬洛勾过去,压低声音道:肯定是那臭婆娘从中作梗,怎么样, 今晚要不要跟老子大干一场?
    就在姬洛也以为屈不换当真没戏,考虑要不要舍命相陪时,只听那红绡一个大喘气,接着道:还有方才那位背着阔剑的侠士,也请一并前来。稍后众姐妹会相陪,诸位今夜还需尽兴。
    自鹿台兴,桑姿名传于外开始,从来没有夜见两人的情况出现过。不过,既然有这机会,没有白白不要的说法。
    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下,屈不换和姬洛跟着红绡往里面走,那赵恒义也在,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叫吴闲,女的叫展婈,皆拿着兵器。
    瞧见两人来,赵恒义颔首示意。姬洛近看此人一双眼里全是笑,不过这笑不比施佛槿那种慈悲笑,笑得让人浑身不舒服,就像把自己脱光剖心给人看一般。
    将几人引至楼外一处飞廊横桥前,红绡先对赵恒义道:姑姑交代,赵公子此来恐怕不是为了美人,既然如此,还请移步他处。
    赵恒义见这小丫头点破动机,也不恼,稍稍朝姬洛两人看了一眼,回礼一笑,道:在下四劫坞左堂主赵恒义,多谢姑娘引见。
    说完,几人便转路去了别处,很快没了踪影。
    看着眼前的飞桥,姬洛才晓得,这桑姿住处当真称得上与世隔绝,这三层若只有这来去一路,是万万不好走的。想到这儿,他不想惹麻烦,便后退一步道:良夜和美,望君珍惜。屈大哥,小弟先回去了!
    醉鬼还没开口,那红绡却先拦了下来:小公子别走啊,桑姐姐特别交待了,你也得来。
    我?
    姬洛实在想不明白,桑姿究竟是看出了他代笔作答,还是因为刚才那一番话,才一定要拉拽上他一起。不管原因如何,他要离开也不全是因为自己功成名就,而是他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正好是子夜,他在廊桥上观星一望,掐指要算,然而手还没摸出道道,被屈不换那个大老粗一抓,就抓到了阁楼里间。
    枔又,是你吗?你是因为听了我的故事所以才想见我,对不对?屈不换仰面一笑,喜不自禁,伸手要扫开那些烦人的飞纱,将人看个清楚明白。
    琴声暂歇,桑姿转身,径自走出来。那纤纤素手掀帘的一瞬,姬洛也忍不住惊叹,那一张脸五官精致,组合有度,除了略有疲态,当真挑不出一点瑕疵,说是不出世的美人丝毫不为过。
    抱歉,妾身约见,并不是因为故事,亦不是因为那几道题。桑姿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两人,随手取下钗子,青丝瞬间如瀑落下,那三题本就是戏耍之物,妾身今夜,原本谁都不见。
    想到被十七娘的侍女领走的赵恒义几人,姬洛突然明白了:十七娘早知道会有人在前头顶着,所以不论是千金轮还是答题,不过都是噱头,因为结果早已确定。
    可桑姿为何要改主意?
    姬洛拉着屈不换在琴案边坐下,一眨不眨盯着那个女人,等着下文。而后,只见她缓步一转身,将乌木发钗轻轻搁在妆奁前,淡淡道:妾身之所以让你们来,是因为他腰上那把刀,那把鸾刀。
    这话不轻不重落下,屈不换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下意识竟伸手想要遮掩。看到他的小动作,桑姿面无表情拉开柜子,从里头取出一把形制几乎完全相似的鸾刀,一巴掌拍在桌上:不才,妾身也有一柄。
    你怎么会有?屈不换大惊,枔又的刀既然已给了自己,为何又再出一柄?想到这儿,他忙拿起桌上那把送至眼前细看。
    姬洛摇头:不一样,你看这里的宝石,花样不同又双双呼应,如果我没猜错,这两柄鸾刀是一对。
    这么多年了,屈不换从不知道这刀还有另一半,枔又当年为什么会留下这把鸾刀,又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些他过往都不敢想的疑虑全然迸发,失落和害怕将他的脾气推到顶点。屈不换再也忍不住,发狂一样往前一扑,一个勾拳要去逮人:你究竟是谁?你想做什么?
    桑姿按住他的臂膀,吐词很冷淡:恐怕让你失望了,妾身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不是你不愿意见我,也不愿意认我,所以才又仿做了一把刀来哄我?屈不换踉跄后退,难以置信,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是不是那个臭婆娘挟持你在此卖笑?有我在你不用怕她!
    她缓缓摇了摇头,嘴角浮上一抹诡秘的笑,随即猛然起身,当着两人的面将上衣往下一拉,露出光洁的身子。姬洛下意识闭眼躲开,念叨着非礼勿视,只有屈不换不讲礼数,直面一切连眼都没眨一下,指着身前的人道:你你
    话听出不对,姬洛忙收回视线,也大吃一惊。
    桑姿将衣裳穿了回去,笑得有些凄凉:是啊,想不到吧,我竟然会是个男人。身前的女子声音放开,自称也一并改了,虽仍是细声细气,却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这鸾刀?姬洛打断他的话。
    桑姿将桌上宝刀拿起,轻轻抚摸,眼中有几分痴迷:这刀本是一对,我与阿姊各有一柄。至于这张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你会认错,不是没有道理。
    屈不换要找的那个枔又姑娘,是桑姿的姐姐?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桑姿要男扮女装,但这突来的血缘关系让屈不换激动不已,毕竟他对南方人生地不熟,茫茫人海捞人来总归渺茫。于是他立刻跟到桑姿身前,急迫地问道:啊哈,小叔子老子明白了,你是不是也在找你阿姊?你有什么线索?
    谁是你小叔子?桑姿睨了一眼,眼白下全是红丝。
    听这口气,再看美人怒目,姬洛觉得已经不能用来者不善来形容这气氛,分明是要杀人的节奏。
    屈不换还没拎清局面,大拇指一竖朝自己一点,还要往下辩:你姐可是嫁姬洛见机踢了他小腿肚一脚,冲到两人身前拦下,死死盯住桑姿:说吧,你想要什么?
    桑姿抽出自己的那把鸾刀,用手指弹了弹刀锋,笑得人畜无害:我想要什么?如果说,我想要她死,想要你们死呢?
    看两人张口结舌,桑姿痴痴一笑,把那刀往墙上一剁,手旋转刀柄咬牙不停往白墙里抠,狠狠道:这么多年了,我过的什么日子!同样是罪臣之后,为什么我必须在这里背负满门的骂名,夜不能寐活受罪,她却可以在关外活得心安理得逍遥自在?
    你问我要什么?桑姿蓦然抽出刀,推手擦着屈不换的脸甩出,凭着柔体术绕过姬洛,一爪直取那醉鬼的脖子,我自然是要你的印鉴,不然你以为十七姑为什么会留你在鹿台,你说对吧,匈奴的乌苏王子殿下。
    屈不换也不是个软柿子,从桑姿道出印鉴开始,他心中已有底数,立刻肘压腿扫,阔剑一转往他身前压。
    桑姿不想被腰斩,借着身轻如燕的功法飞开,不过人却没往后退避,而是从头一个空翻,向前落到屈不换身后,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谁?我不是说了今夜不需要人伺候吗?
    门外果然立着一道纤细的人影,梳着两个环髻,发饰尤其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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