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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白驹——非天夜翔(6)

    小杜,送一下周先生。余健强说。
    华灯初上,满街霓虹,咖啡店里的落地玻璃前,周洛阳还有点恍惚,疑神疑鬼地打量杜景,他也重复经历了九月七日这一天么?还是说,他与余健强一样,都只是自己时间回环的冒险里的,一名路人?
    也帮我看看?杜景摊开左手,放在周洛阳面前,感情线、生命线各代表什么?
    这些年里,你去了哪里?周洛阳选择了这么一句话来进行开场。
    不是告诉过你了?杜景面无表情地答道,治病去了。
    周洛阳:!!!
    你也记得!周洛阳马上抓住杜景的手指,震惊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经历了同一
    嘘。杜景皱眉,左手任凭周洛阳握着,右手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周洛阳别激动。
    你我周洛阳放开杜景的手,端详他,低声而急促地说,我起初以为我在做梦,中午醒来时,你上哪儿去了?这一天我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杜景侧头,望向落地窗外,从倒影里注视着周洛阳的双眼,答道:我在清醒状态下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四小时前,这不是幻觉。
    说着,他转过头,再与周洛阳对视,脸色十分凝重。
    你为什么要与余健强说这些?杜景道,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只要一个电话,就全清楚了。
    周洛阳反问道:我哪里知道你号码?你告诉我了?
    昨天怎么不存?
    存了就记得住吗?你记得住我电话号码?
    杜景报出了周洛阳的电话,于是周洛阳输了一局。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周洛阳不甘心地开始反击。
    杜景:我以为这件事只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敢尝试,怕把你吓着。我还查了转账记录。杜景的第一个确认方式,就是去查昨天转给周洛阳的那笔钱,发现转账消失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是幻觉了。
    周洛阳说:我也查了,可我还是不能确定。
    杜景反问: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记忆是会欺骗人的!周洛阳想起来了,伸手道,手机。
    号码记得存。杜景冷冷道,没有下一次了。
    凶谁呢你?周洛阳心想。
    周洛阳把手机怼到杜景面前,解锁,重新转账,恰好手机来了电话,显示余总。周洛阳看也不看,随手一划,把余健强打给杜景的电话挂了。
    杜景始终注视着周洛阳的一举一动,说道:你不该朝余健强说那些无谓的话,你引起他的疑心了,他怀疑有人在查他。
    哦?周洛阳说,他还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么?他能把我怎么?
    他不会把你怎么,但九个小时以后,半夜四点,他会从二十七楼上跳下来。杜景冷漠地答道。
    第6章 现在
    夜十点半,车在余健强公司的地下车库停下:
    我们该不会被困在同一天里了吧。
    周洛阳想起看过的,有关时间回环的电影,突如其来地一阵恐惧。
    杜景已经接近连续四十八小时没有睡觉了,却依旧很精神,答道:这一天还没有过去。
    周洛阳:为什么只有你和我?
    直到现在,周洛阳还充满了震惊与疑惑,仿佛在做一场梦。
    不知道。杜景简明扼要地回答了他。
    周洛阳忽然拉住了杜景的手,怀疑地看着他,杜景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你是真的吗?
    他们彼此已有太多的默契,哪怕分别数年,这种默契也并未因时间而减少半分。
    是的,杜景沉声道,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至少现在,你我真实存在。
    可是为什么周洛阳有太多的疑惑未解。
    杜景带着他进了电梯,抬眼看天花板上的监控:超自然力量?这很重要?能不能回去再慢慢研究?
    周洛阳哭笑不得,说:现在呢?要做什么去?
    电梯楼层数字不断变化,杜景答道:回公司,取个东西。
    周洛阳说:如果你确认余健强会去自杀,现在难道不是先陪你老板,好好开导开导
    杜景:离开仓库后,我第一时间成为了嫌疑人,他们怀疑我把他从楼上推了下去。
    周洛阳:
    周洛阳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杜景到底在从事什么职业?三年未见,他从再出现的一刻,便带着满身的谜团,没有任何交代。
    杜景掏出工卡,在总经办楼层刷了下,轻车熟路,径直进了公司。
    我没有不在场证明。杜景说,本来想去给你买份午饭,刚出来就被刑警带上车了,下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时间突然就回到了二十四小时以前。
    周洛阳:他自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杜景没有回答,领着周洛阳经过工位,说:走这边,这是监控死角。
    周洛阳终于忍不住了,逼问他: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你不可能是余健强的助理!
    杜景依旧没有回答,让周洛阳坐在一张椅子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说:这是我的办公桌,在这等,我去开他办公室的门,别胡乱走动。
    周洛阳说: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这就走了,乐遥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帮他洗澡。
    杜景刚走出几步,周洛阳便站起来,说道:你不相信我?
    杜景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沉默了三秒,之后答道:
    九点开始,在你家楼下,小区的椅子上坐了一晚上,直到天亮。
    周洛阳沉默了,杜景戴上手套,在余健强办公室门的密码锁上抹了一下,数字依次亮起。
    杜景翻开文件夹,对照上面的照片,辨认指纹记号。
    周洛阳眉头紧紧拧着,注视杜景长身而立的背影,滴滴几声响,电子锁上数字的光暗淡下去,开门失败。
    周洛阳将注意力转向杜景的办公桌,桌上收拾得很干净,只有一台插着充电的笔记本电脑,一个易拉罐,罐里装着少许泥土,土里栽种着一株小小的绿植。易拉罐上以钥匙划了充满设计感的记号:DZ,Z的转折与D字母彼此叠在一起。
    这种电子锁,通常只能错误三次,周洛阳听到了第二次报错声,提醒道,想进你老板办公室偷东西,就得改天再来了。
    杜景沉吟片刻,眉头拧着,他通过指纹复位拼凑起了开门的六位数密码,却很难找到它的排列顺序,观察了足足两个月后,不得不在今天铤而走险。
    因为余健强很快就会自杀,而届时,这个办公室就会被贴上封条,再也进不来了。
    不用改天,万一九月七号又重来一次呢?杜景轻松地说。
    别这么说!周洛阳顿时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门锁发出音乐声,开了,杜景如释重负,接下来,他将面对第二道考验。
    来,杜景说,看你的了。
    杜景打开办公室的台灯,将背后的门关上,示意周洛阳看书架底下的一个保险柜,说:帮我打开它。
    周洛阳:
    两人对视良久,周洛阳终于知道,杜景昨天中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问起一个保险柜。
    我得回去拿说明书。周洛阳道。
    你能办到,杜景说,不用说明书。
    周洛阳:
    我让你留意的事,你记性一向很好。杜景又道。
    周洛阳终于道:给我个玻璃杯。
    杜景从桌下翻了个玻璃杯给他,又解下手上的手套,一起扔了过去。
    周洛阳只得跪坐在书架前,戴上手套,手套很薄,上面还带着杜景灼热的体温,甚至有一点点他肌肤的气味。
    你改行做贼了吗?周洛阳把玻璃杯贴在保险柜上,听里头的响声。
    周洛阳单膝跪地,他必须侧身以辨认保险柜中的机械声,杜景则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恰好长腿稍分,坐在他的面前。
    杜景面朝周洛阳,稍稍倾身,注视他的双眼。
    想过做贼,杜景说,只可惜世上许多东西,哪怕有通天的本领,也偷不到。
    你偷到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周洛阳边旋转密码轮,边抬眼注视杜景,台灯的光芒半明半暗,投在杜景的侧脸上,横过鼻梁的伤疤与他深邃的双眼,别有一番英俊的滋味。他比三年前更成熟,也更内敛了。
    对我而言,时间不是最重要的。杜景随口答道。
    所以你想偷什么?周洛阳有预感,保险柜里一定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杜景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选择在最后的时间里潜入余健强的办公室。
    杜景嘴唇稍微动了动,答道。
    你的心。
    周洛阳没有回答,更懒得搭理他,只认真听着保险柜里的声响。
    长时间的寂静,周洛阳又忍不住开口。
    周洛阳:再说点什么?我困得快睡着了。
    杜景:怕干扰你。
    周洛阳:老子是什么人?这么小看我?
    杜景认真地说:想聊什么?
    深夜里,台灯的灯光下,反而有种别样的浪漫气氛。
    朝你跪着,令我很不爽。周洛阳艰难地从保险柜里寻找着提示声。
    杜景便起身,在周洛阳的面前跪了下来,周洛阳单膝跪,杜景双膝跪,两人就这么跪着面对面,互相看对方的眼睛,一动不动。
    这样呢?杜景端详周洛阳的表情。
    还是太高了。周洛阳皱眉道。
    杜景哪怕跪着,亦比周洛阳高了少许,闻言又稍稍躬身,脸再挨近些。
    周洛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这几年里,过得还好吗?
    很糟,杜景答道,你想不到的糟。
    想过自杀吗?
    没有,答应过你,哪怕走也要认真礼貌地告别,总要办到。
    所以现在是回来告别的?
    没到时候。
    那就好。周洛阳听到这个回答后,心满意足。
    杜景说:你只是想我活在世上受苦。
    对,周洛阳说,看见你受苦,我心情就很好。
    是想象我受苦。杜景纠正道。
    周洛阳答道:都差不多。
    杜景:累不累?换个姿势?
    很长时间的一段时间中,杜景又不说话了,周洛阳随口道:你对我的信心,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缓慢产生了动摇。
    杜景答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愿意跪到早上。这是有密码的东西,总要付出耐心,我抱的希望本来也不大。
    周洛阳:世上但凡设置了密码的装置,就要做好密码被遗忘的准备。大多数保险柜都有复位的办法,只是许多人不知道而已。
    他预感自己快成功了,直到他听见保险柜里的一声极轻微的响声。
    接着,他放下杯子,杜景马上用手机照亮转盘,周洛阳找到对应的小小缺口,开始复位,保险箱打开了。
    杜景伸手,手指从保险柜里挟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这是什么?周洛阳问。
    杜景答道:账本和公司财务明细。
    接着,杜景拉起周洛阳的手,探进去摸了一圈,里头没有东西了,便关上保险柜门。
    遥远的地方,发出轻微的滴一声响。
    周洛阳转头,四处找这声音哪儿来的,杜景却辨认出那是打卡器的声音。
    他在一瞬间作出了判断,拉起周洛阳,将文件袋塞进他怀里,同时将玻璃杯滚进书架底部,起身时扑向门把,拧门,出办公室,同时一手捂住周洛阳的嘴,以防他发出声音。
    周洛阳一个趔趄,跪太久了脚上发麻,杜景马上察觉,将他抱着,在工位外一个飘移,顺着地毯滑过去,将周洛阳推进自己的办公桌下,旋即趴在桌上。
    就在他坐上去的一秒后,总经办楼层里所有的灯全亮了起来。
    余健强挎着一个健身长条包,进了办公室,旋即被杜景吓了一跳,没想到将近十二点,办公室里还有人。
    你在这做什么?
    杜景抬头,带着茫然眼神,站了起来,余健强做了个手势,杜景便又坐下。
    回来想些事,杜景说,想得睡着了。
    余健强点头,没有多问,转身刷卡,心事重重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洛阳蜷在桌底,被杜景长腿夹着,没法乱动,也不能探出头来打量,开始拆文件袋上的系绳,发出少许声响。
    杜景马上一脚蹬掉鞋,在周洛阳怀里轻轻一踩,示意他不要擅自动那个文件袋。周洛阳锁住杜景脚踝,正想挠他,杜景缩脚,从桌上伸手下来,递给他一个无线耳机。
    周洛阳:?
    周洛阳不再整他,戴上无线耳机,杜景戴上另一个,耳机里传来办公室装好的窃听器里,余健强打电话的交谈声。
    你到底要多少?
    余健强压抑着怒气,说道:一而再、再而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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