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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狸奴——月无弦(24)

    我来看看你。程雪疾语塞,局促地揪住了袖子,目光中带着向往:你还好吗?
    好挺好的。妇人下意识地理了理杂乱的鬓发,踮脚向院外左右扫视一周:你是不是又偷跑回来了?赶紧回去吧,被主家发现了就全完了!
    不,我不是偷跑出来的,主人他知道我来找你。程雪疾急忙解释道:天黑之前回去便可娘,我帮你干些活吧。说罢俯身去捡滚落在地上的木盆。
    岂料妇人突然抢先一步,劈手把木盆夺了过来,警惕地压低声音吼道:你少虎我了!之前薛家少爷就带人找上门来,问我你有没有回来过,吓得我们一家老小都不敢吭声!我不管你为什么跑出来了,你赶紧回去!
    薛家少爷?程雪疾愕然。之前薛家杀手送上门来时,他就怀疑过是前主在找他。然而理由呢?当年是前主亲手把他卖掉的,五年过去了,若真的想找回来,怎会等到现在?
    正想着,不远处走来一位挑着木柴的汉子,扯嗓子冲他喊了一句:喂!你找谁啊!
    程雪疾应声望去,尚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妇人急忙喊道:他是问路的!然后冲他努力使眼色。
    程雪疾登时把话咽了下去,冲汉子微微颔首:我这就走了。
    汉子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的衣服料子似乎挺贵重,瞬间又变了态度,殷勤地招呼他进院:不急,进来休息会再走。
    他忙着呢!妇人焦急地迎上前去,解下汉子背上的柴火,支唤道:你先进去擦把脸,下午还要去镇上接小宝回家呢!
    汉子察觉到她神色不对,慢吞吞狐疑地进了院子后,看见洒了一地的衣服,刚要伸手去捡,却被妇人抱着腰推搡到了屋里,转身把门一插,冲程雪疾直跺脚:走啊!还愣着干什么!你是想连累死我们啊!
    好。程雪疾垂眸,将手伸进怀中掏出那锭金子:娘,这个给你。说罢把钱放在了一旁的石磨上,转身离开了院子。
    金子反射着灿灿的光芒,妇人登时看直了眼,一个踉跄险些磕在地上,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半晌冲向石磨盯着那锭金子半天,见确实不是在做梦,忙把它拿起来对着太阳晃了晃,又跟烫手似的把金锭扔回了磨盘上。
    谁知就听咣铛一声,屋里的汉子竟从窗户跳了出来,恶狗捕食般扑向金锭,攥在手里来回搓着,兴奋到面部扭曲地喊道:孩儿他娘!金子!这是金子!
    妇人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见汉子把金子往怀里揣去顿时急了,抓住他的胳膊央求道:他爹,不能要这钱!谁知道他打哪儿偷来的!
    怎么不能!汉子用力推开她,眼底满是精光:我可都听见了,他喊你娘!这就是薛家少爷找的那只小妖精吧?他定是学了什么点石成金的仙法,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大锭金子!
    不是,他妇人急得团团转,眼睛却掉在了金子上,怎么都挪不开。
    你怎么不留住他!你忘了薛家少爷许诺过,只要把他送回去,就赏咱一套宅院?汉子捂着怀里的金子夺门而出,追上刚走了没多远的程雪疾,笑得红光满面地说道:你是回来见你娘的吧?她想你想得紧,留下来跟你娘多说说话啊?
    我不会点石成金的仙法,这是我家主人赏给我娘的。程雪疾的听觉一如既往得好,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后又道:如果薛家的人再来找你们麻烦,告诉他家少爷,我已经被买走了。我现在的主人是妖界的大妖,若薛家少爷想找我回去,来妖界跟我主人商量吧不怕死的话。说罢缓步走向远处的高山,行至一半突然顿住了,侧首向身后的院子看了一眼,掉头往田间跑去。
    汉子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把金子重新掏出来攥紧了,一步三回头的跑回家中,翻箱倒柜地找地方想把钱藏起来。抬眼一看,见妇人呆立在院门前张望着,不禁冷哼一声,有些责怪她把这出手阔绰的儿子给放跑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程雪疾依旧未归。夜谰坐在山崖边上目不转睛地向下看去。他虽然看不清程雪疾的具体位置,但可以感受到气息。奇怪的是,程雪疾并没有在那座农舍里停留许久,而是往田里的小溪方向去了,且一直呆在那里长达一个多时辰,不知在做什么。
    眼见得日落西山,天灰蒙蒙地下起了小雨。夜谰坐立不安,干脆起身准备去寻他,却嗅见程雪疾的气味由远至近,忙坐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闭目养神。
    半晌,程雪疾终于走到了他身后,小声唤道:主人,我回来了。
    你又喊我主人了。夜谰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衫,冷不丁发现他的头发湿哒哒的,应是淋到了雨,忙变出帕子去擦:我记得书上说,猫不能常沾水。你且注意些。还有人族常得个什么什么寒来着?
    程雪疾仰头咧嘴笑了,蔚蓝的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只有瞳心处残留了一点光亮:主人,你知道得好多。
    不许叫主人。夜谰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怎么样,跟你娘见到面了,开心吗?
    开心!程雪疾的笑容好像大了几分,却怎么看怎么奇怪,不太像往日里纯粹的笑脸。
    你们聊什么了?说来听听。夜谰并未察觉到他的笑里掺了假,心里酸溜溜地又道。
    聊了很多。程雪疾低下头,猫耳控制不住地钻了出来,一抖一抖地摇晃着:我娘说我长高了,变壮实了,一看就是主人养得好。我便同她讲了你,讲你对我特别好,给我买衣服买吃的然后我娘让我好好的她还让我进屋休息会儿,但是我急着回来,就没进去。
    嗯,说了这么多啊。夜谰有些诧异。他明明感知到程雪疾在那农舍门前待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却不好直白地问他,怕被他会错意误以为在监视自己,便顺着往下说道:你要是想跟你娘多呆一阵,可以在这里住上几天。妖界那边出了些事,你跟我回去的话可能有点危险
    不,不必了。程雪疾慌张地打断了他,眼神忽烁不定:主人,我们回妖界吧。
    你可想好了,此番回去,下次再来人界不定是多少年之后了。夜谰认真道。
    程雪疾眨眨眼,扯住他的袖子语调轻松:没事,那锭金子够她花一辈子了。她过得挺好的,我不惦记了。
    你真不惦记了?雪疾,别勉强自己。夜谰按着他的肩膀,俯身去看他那躲闪的眼睛,赫然发觉里头包了一汪眼泪:雪疾,怎么哭了?我是真心想让你开心些。
    程雪疾忙把眼泪憋了回去,笑容不减道:主人,我没事就是好久不见我娘,有点激动。我真的不用呆在这里。
    好吧。夜谰松了口气,牵好他的手狡黠地笑笑:其实我特别怕你答应留下来。你若舍不得你娘,我也不好强行拆散你们。但是我终归放不下你。毕竟当年她丢了你一次,我
    主人程雪疾突然带着哭腔止住了脚步,变回小猫缩着爪子蹲在了他的鞋面上:别送我回去。
    夜谰大惊,忙把猫捞起来抱在怀里顺毛:不回去,绝对不送你回去。走,咱回妖界了!
    程雪疾没有回应,脑袋埋在他心口上一颤一颤地抽动着。
    夜谰抱紧他,步伐沉重地往前走着,想不通小猫是伤心于再度与生母分别,还是旁的什么,只能放慢脚步等他自己讲出来。可惜一路走了许久,程雪疾始终一言不发,最后直接睡了过去,爪尖勾住他的衣襟不愿放开。
    夜谰微微摇头,开始后悔答应小猫来这里。他似是不该给程雪疾母子团聚这个念想,毕竟那女人并不值得小猫念着。
    他对程雪疾生母的背景知晓很多。她本是一名歌妓,与程雪疾的生父一只化为人形的猫妖一见钟情后怀上了雪疾。猫妖承诺为她赎身,她便央求老鸨留住了孩子。
    哪曾想猫妖随后不知去向,诞下的胎儿还是个带着猫耳与猫尾的妖怪。老鸨将她赶出花楼,她失去依靠后只能露宿街头。如此看来,她也是位苦命的女人。然而这种种不幸,都不能成为她把雪疾卖到那种地方的理由
    这时小猫忽然轻蹬了下后腿,似是在做梦。夜谰小心地拉开外袍,替他挡去寒风。细雨未停,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夜谰轻轻嗅着,记牢了人间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再度强调,猫宝没有被这样那样然后辣样过!莫要担心!
    另外被作业折磨到精神崩溃的我不想说话。
    ☆、【归来】
    夜谰此番人界之行虽收获颇微,但好在知晓了些许有关他生母的蛛丝马迹。如今西境之主拖着嫁妆杀上门来,倒是给了他一个提前回妖界的契机。
    然而夜谰并不打算空手回去。他悄默声得来一趟不容易,走时必须带点纪念才是。于是他顺着蜉提供的情报,摸清了东境的暗庄势力究竟延伸至何处,带程雪疾来到最边缘的一座庄子,沉声问道:雪疾,蜉是不是说过,我很贪玩?
    没有吧程雪疾慌忙替蜉开脱,同时担忧不已地看向眼前这熟悉的场景:主夜谰您来这里做什么不不可以退货哦!
    夜谰低笑了一声,将它揣进怀中拍了拍:她说的对,我确实是个贪玩的性子。
    说罢他隐去身形,掺在排队的宾客队伍中,一并步入了地牢。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里头蓦地传出一声巨响,继而整片地面如同地龙翻身般上鼓了一瞬后猝然下陷。无数被关押的奇珍异兽、妖族人族潮涌般冲了出来,疯狂地四散奔逃,身后则是一众惊慌失措的守卫,刚追了几步便被看不见的一道气刃砍断了脖子,身首异处。
    夜谰立于半空中,嘴角噙笑地看着眼前这壮观的场景,见程雪疾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揪着他的后颈提到半空中缓声道:雪疾,开心吗?
    主人?!您怎么可以!程雪疾大惊失色,蹬着后爪努力地扭头看他:这样您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
    那又如何。夜谰将他放到肩膀上,眼底满是野兽狩猎般的野性:老蛟既然想撑这个场子,就让他多撑一些好了。走,下一家。然后将猫重新揣好,转身离去。
    三日后,一连数十座暗庄被毁得不成样子。逃出生天的人族与妖族满街乱窜,很快便惊动了修真界。先前与他们一同营救失踪女童的僧人来得最及时,在凿凿证据之前终于令其他人信服了他的说辞。一时间三界震惊,不费吹灰之力便查清了东境的行径,矛头直指东境之主。
    东境之主尚未从痛失长孙的阴霾中走出来,如今后院又失了火,好容易建立起的老好龟形象毁于一旦,慌得他坐卧不宁。怒不可遏地亲上北境兴师问罪。
    数百妖兵簇拥着东境之主一并入宫,上万妖众压着边境,而他身上还穿着金丝编织的宝甲,恨不得藏了半仓库的宝贝在龟甲里,俨然坐好了谈不成便打一架的准备。老蛟知晓此事后,并未把东境之主放在眼里,岿然不动地坐在大殿里接待了他。一个坐在王座之上,一个站在大殿中央,连把椅子都没有,算是很不给面了。
    对此东境之主也顾不上理论,艰难地仰着头看向高不可攀的老蛟,杀气森森道:传闻北境之主去往了人间,老夫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我的长孙是否死于他之手?
    谰儿明明在闭关,你是如何怀疑到他头上的!老蛟佯装不解,换了个姿势继续扯皮:再者,他与你的孙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下了死手?
    东境之主上前登上台阶,提升了一下身高后继续说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了吗?那好,我再问你,毁了我人界暗庄生意的,是不是也是他!
    老夫说了,谰儿没有离开妖界。老蛟低叹,以一幅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我说东境之主啊,你也真是的。平日里买卖个妖族奴隶还则罢了,还把生意开到了人界去!现在好了,好事的修真界找上门来,你却怪罪起我家谰儿了!哪儿有这种道理。
    东境之主有逼近一步:你少装无辜!纵观妖界群雄,除却北境之主,谁还有如此实力敢在老夫头上动土!除非你把他叫出来跟老夫当面对质,否则
    否则怎样。夜谰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东境之主慌忙回身,见一瘦挑的身形缓步走来,不禁拉下脸一步步下了台阶,负手立于原地凝视着他。
    夜谰却没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冲老蛟行了个礼:曾祖,我出关了。
    好好好,谰儿此番收获如何啊?老蛟先惊后喜,态度大转弯地起身迎了过去。
    夜谰面色不佳,低声回答道:并不好。
    老蛟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默默拉着他的手叹了口气:罢了,不急这一时
    北境之主,你出关了?东境之主见他气闲若定,上下打量一阵后又道:比上次老夫见你时,憔悴了许多啊。
    谢东境之主关心,孤一时半会死不了。夜谰斜眼看向他:所以不会任外人欺我曾祖。
    呵,老夫欺负他?东境之主不甘示弱,脖子呲溜抻出老长:老夫的孙子死得不明不白,东境秘宝八尺鳞光镜下落不明,你又无端玩起了失踪,难道不许老夫我怀疑你?
    我还年轻,自是要闭关修炼。不似您,年岁大了,懈怠便懈怠了。夜谰冷冰冰地怼了他一句。
    东境之主气结,跺脚质问道:暗庄之事,实乃你指使的吧?别跟老夫讲你不知道暗庄,你身边那受宠的猫妖就是庄里买的!
    老蛟登时蹙起了眉:谰儿,那猫妖当真是从那种下贱的地方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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