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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锦素一向单纯柔弱,我视她如玉枢一般。见她临死不畏,我虽不明所以,但总是为她高兴的。只听她接着道:“姐姐可知,这一生中最令我欣慰的是什么?”

    “什么?”

    锦素微笑道:“与姐姐的情义能善始善终,是我一生中最欣慰的事。”

    善始善终,我当得起么?忙宽慰道:“咱们的情义还长,远未到终。”

    锦素道:“姐妹分别在即,我没什么留给姐姐的,唯有写一幅字赠予姐姐。”说罢走到书案前,举手一挥而就,是间架均匀、笔致浑圆的颜体。

    锦素微笑道:“姐姐是女中君子,一生躬行仁道,姐姐又喜爱颜体,这一句‘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18]赠予姐姐。任重而道远,望姐姐多多珍重。”

    我鼻子一酸,垂泪不已。锦素轻轻在我耳边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姐姐。我不喜欢贵妃的赐婚,是因为我己心有所属。”

    我木然道:“是谁?”

    锦素双颊酡红,垂首低低道:“是昌平公。”

    我一怔,“你不是说他举止轻浮,狂浪不端么?”

    锦素摇头道:“他为国征战,却无端降爵,所以疏狂些。这也没什么。”

    我勉强笑道:“你是几时喜欢他的?”

    锦素闭目凝思片刻,抿嘴笑道:“那一年过年,他往遇乔宫来,寻周贵妃比剑……”她摇摇头,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19]

    室中弥漫着难言的伤感与甜蜜,我极力呼吸,每一下都痛彻心扉。

    忽听门外李瑞的声音道:“朱大人,于大人该去霁清轩了。”

    不待我说话,锦素扬声道:“请大人稍待,这就出来。”说罢紧紧握着我的手道,“今生恐无相见之期,唯愿姐姐与世子殿下能够‘缕缕结青丝,双双到白首’[20]。”说罢毅然转身,打开大门缓步而出。

    第五章 至亲至疏

    门外的世界无限宽广,仅凭一点相思亦足以御寒。不似我,离了这一隅燠热造作的暖意,便无以为生。我追到桂园门口,却不忍相送。若葵为锦素披上斗篷,若兰背着两个大包袱跟在后面。主仆三人由两名掖庭属侍卫押送,远远去了。李瑞叹道:“这等有去无回的事情,大人不送也好。”

    锦素慢慢走上汴河桥,终于忍不住转身回望。我呆呆挥手,她亦颔首微笑,随即过了桥,隐没在一群哭喊的宫人之中。

    良久,我拭了泪,长叹一声。李瑞道:“大人面色很不好,请早些回去歇息。”

    我点点头道:“谢李大人关心。玉机还有事相烦,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李瑞笑道:“下官能有今日,是托大人的福。但凡是下官能办得到的,定当尽力。”

    我心中感激,道:“请大人好生照看于大人,别让她短了什么。若有不够的,只管来永和宫取。”

    李瑞笑道:“这个大人不必担心。陛下有旨,女官们软禁在霁清轩,吃用都有内阜院,保管不会冻着饿着。大人也不用特别添什么,在那样的地方软禁,即便有好东西,也没处使。”

    我点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又问道,“掖庭属是几时接到圣旨的?是皇后派人下旨的么?”

    李瑞道:“今晨下官刚到掖庭属,便有中使自前线传旨,命郑大人即刻往景园来。下官入园的时候,众人惊惶无措,也许皇后还不知道此事。”

    眼前一暗,不觉扶着绿萼的手退了一步。李瑞伸手欲扶:“大人小心。”

    眼前渐渐自一片昏蒙转白,凌厉的雪光如无数锋利的钢针扎在心头。皇帝下旨处置女官和宫人,却不让皇后知晓,这明明是已经不信任她了。皇太子和三位公主的死,都是意外。且平阳公主是皇后所生,皇后丧女,亦饱尝锥心之痛。究竟是哪一点,让皇帝对皇后也起了疑心?他明明说过,她是他的心腹,远胜肱骨爪牙的唯一可委以重任的心腹。

    只一瞬,我站稳身子,在心中对自己道,如此凉薄反复之人,万万不能嫁!

    李瑞见我神情恍惚,忽又惊疑不定,忙关切道:“大人还是先回去吧。大人所托之事,下官一定会办妥的。”

    我转头对绿萼道:“永和宫还有一对金凤,你让小钱抽空送到李大人府上。”

    李瑞忙推辞道:“下官受大人深恩,已是难报。怎还能要大人的物事。”

    我微笑道:“一对金凤,权当玉机拜上尊夫人。且这是从宫外拿进来的,宫中没有记档,大人安心便是。于大人我便交托给大人了,还请大人多多留心。”说罢深深行了一礼。

    李瑞红了脸,忙还礼道:“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自从皇太子高显和三位公主枉死,宫人都赶去了掖庭狱,女官软禁在霁清轩,整个景园都安静了下来。本来要赶回京去过新年,因太后一病不起,也耽搁下来。皇后忙于政事,高曜要读书,日常侍疾的便只有慎嫔。

    听闻太后病了,我忙去仁寿殿请安。太后素来喜爱静修,平时甚少见人。想来这一次病了,就更不会见我了。我也只是去虚应个礼数。

    风雪早就停了,这几日阳光正盛,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连斗篷也穿不住了。金沙池上的冰化了大半,碎裂成片,像乳白色的冰凉魂魄,在湖面上漫无目的地摇晃。魂魄中透出淡淡的湖蓝色,如一缕求生的欲望,在炽热的阳光下蒸腾出茫茫宿命的无尽索求。

    走进仁寿殿,只见慎嫔端了空药碗从寝殿里出来,佳期跟在身后掩上门。佳期见我来了,忙上前行礼:“大人来得不巧,太后刚刚服了药睡下了。”

    我关切道:“这会儿已快到午时,太后便睡下了,一会儿还能按时用膳么?”

    佳期向殿外看了看天色,一脸愁容:“太后自三位公主头七之后,便一直病到如今,每日里只是睡,用膳也少,全靠药罐子撑着。”

    我问道:“太医开的什么药?”

    佳期道:“左不过是驱寒固本的药。”她叹了一声,接过慎嫔手中的雕花紫陶药碗,躬身道,“奴婢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有。”

    慎嫔携着我的手走到庭院中,在一株矮松旁坐下。她双目一红,欲言又止。

    我问道:“太后一向练武不辍,身体康健得很,怎么会无端端着了风寒?”

    慎嫔叹道:“太后的身子,本来等闲也别想病一回。自从那日太后在皇太子的灵堂中折了佩剑,发誓再也不练剑了,便每日结束停当,拿着断剑在院子里呆站着。太后平日晨练,连棉的也不穿,前些日子又是风又是雪,这样站上几日,哪有不病的。”

    我愕然:“太后为何这样自苦?”

    慎嫔道:“大约是因为皇太子和义阳公主自幼习武,练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因此送了性命,太后因此自责。”我默然。慎嫔接着道:“这两日皇后来请安,太后也总是避而不见,也许是怕彼此伤心。再者……”她左右看一眼,见周遭无闲人,这才又道:“战事正紧,太后忧心升平长公主,恼了儿子,又恨自己当初为何不拦着升平远嫁。这几件事情同时逼上来,便是再好的身子也受不住。”

    我一怔:“恼了陛下?”

    慎嫔叹道:“我虽被废黜,但这些年颇得太后怜惜,得以在左右侍奉。太后早年随太祖共征天下,性情坚毅,顾全大局。自从儿子登基,更是隐忍。但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太后颇有几分埋怨儿子的意思。睿平郡王的婚事、昌平公降爵这还倒罢了,将升平远嫁和亲,才是太后最恼恨的事。升平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

    如果升平安然回宫,也就罢了。若有什么闪失,只怕两宫失和。以皇帝的刚愎多疑,后宫将永无宁日。

    只听慎嫔又道:“其实我也恨他。他――”忽然她目光一动,流露极度深刻的愤懑、仇恨与不屑,她张了张口,垂眸隐去那一瞬的失态,转眼向别处道,“我恨他,但是太后却对我很好……”

    我心中一动。慎嫔早已承认了父兄的罪与自己的鲁莽,多年来一直修身养性。既然如此,那一瞬间极度的愤恨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她已察觉到什么了?

    我试探道:“当年臣女也曾查阅起居,都是臣女的疏忽。”

    慎嫔摇头苦笑:“我的错,我自担着。怨不得别人。”

    我略略放心,微笑道:“娘娘不要多想,如今对娘娘最要紧的,是弘阳郡王。”

    慎嫔深深颔首,再一次道:“为了他,我愿意赴汤蹈火。”

    从仁寿殿出来,头顶的孤日像单薄纸片,垂下的光线饱含昏黄不安的炽热。金沙池波澜不惊,湖水的暗涌曾在冰下安静地聆听冰面上随风而动的悦耳笑声,如今重见天日,却再等不来昔日欢快的波动。站在湖边,身后亦是空荡荡的。偶有宫人低头匆匆而过,连行礼都是无声而潦草的。

    景园真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了我一人。

    绿萼道:“姑娘,咱们回去吧。午膳都备好了。”

    我嗯了一声:“世故相逢各未闲,百年多在别离间。”[21]

    绿萼不悦道:“什么百年别离,姑娘就喜欢说这些丧气话。奴婢们每天变了法子为姑娘进补,也是无用。”

    我忙道:“随口说一句罢了。回去吧。”

    在玉梨苑用了午膳,稍稍午歇,便去玉华殿向皇后请安。小罗迎出来道:“朱大人来早了,娘娘在寝殿歇息,尚未醒来。”

    往常这个时辰,皇后午歇起来,总是会品茶读书片刻,然后才去处理政事。我不由问道:“娘娘是身子不爽么?”

    小罗一怔,叹道:“娘娘是有些不大痛快。不过大人来得正好,大人善解人意,陪娘娘说一会儿话,想来就无妨了。大人请到里面稍坐。”

    我一面脱下斗篷一面问道:“请太医看过了么?”

    小罗道:“太医都在太后跟前。娘娘说小病而已,多歇息就好了。”说着请我坐下,躬身道,“奴婢去沏茶来。”

    雕花长窗紧闭,阳光透过糊窗的明纸透了进来,大半被挡在了窗外,仿佛笔力不济的渲染。我的水色绣花鞋陷在地毯的长毛中,只露出鞋尖的一大朵白绿色的芙蓉花,在斑驳的窗格子影里,似两只华丽孤舟。白瓷熏笼里散发出浓郁的薄荷香气,闻久了腻在喉头,心里如猫抓一般。一杯茶很快便喝完了,皇后还没有出来。小罗亲自来续茶水:“大人再等等。”

    玉华殿中的气息燥热又清凉,坐久了,忽而恍惚起来。易芳亭中,他说他一定会娶我。他从来不出去惹是生非,竟然敢打伤吴省德,开罪舞阳君;他从来奉公守法,却暗杀了乔致;他从来不曾用那样的口气说过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如今却也要说来骗人骗己。

    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难处,我不会怨责任何人。

    虽然不怨,却也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忽听皇后道:“好端端的,叹什么?”

    我连忙起身行礼。只见皇后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色短袄,也没梳髻,只将长发拿绒线绑在颈后。长裙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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