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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美人[出书版] 作者:查无此马甲

    着江霖又走过来的时候,江霖不禁往阿鱼那里靠了靠。

    青年一路啃着馒头走到江霖跟前,伸出了左手里的馒头,含糊不清了一句:「赏你的。」

    江霖还没反应过来,只张大嘴抬起头看了看韩老爷,韩老爷忙不迭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才一脸疑惑地接了下来:「谢……谢谢。」

    那青年咧嘴一笑,像是六岁的孩子一般,继续啃着馒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后面的人也忙不迭地捧着馒头跟上了。

    江霖看着手里被抓出两个黑指印的馒头,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天夜里,江霖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叫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给吵醒了。他打着哈欠,边披起衣服边嘟囔:「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

    他刚打开门,就被冲进来的两人一左一右扣住了。他尚睡思懵懂,也被这架势在片刻之间吓了个清醒,大吼道:「你们做什么?!月黑风高强抢民男?没有王法了?」

    他正喊着,门外候着的人就咳了一声,那两个大汉便放开了他。那人冲他作了个揖,朗声道:「扰了江大夫清静本是不该,无奈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急诊。」

    江霖定睛看了看,才发现那人是韩府上的萧管家,他揉了揉眼睛,疑惑道:「韩老爷病了?」

    「是老爷的贵客。」萧管家叹了口气,「为难江大夫同我们走一趟吧。」

    如此情形,也实在是容不得江霖说不,他刚一点头,两个铁柱似的男人就又要架起他来走。江霖连忙喊道:「等等等等等!还是先让……让我回去把裤子穿上吧。」

    江霖到了韩府,不用等通传,便让门口候着的丫鬟一路迈着细碎的小步子领进了后厢。他一脚尚未跨进门槛,便听得门后一声不阴不阳的通报:「江大夫到――」

    他一进门,便让人给拉了拉,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景嵘。景嵘冲他笑了笑,而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跪。」

    江霖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也就跪了下来,这才有空环视一下四周:如若不是他在做梦,那便是今夜里的人都撞坏了脑子,只见灯火通明的房内,满满当当跪了一地的人。高床之上,重纱幔帐之中,伸出了一只手,那手上还绑着一根红丝线。。

    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正皱紧了眉头,一手抚着他那胡子,一手摁着那丝线,吞吐道:「依臣之见,恐怕是饮食过多,运化不及,以致积滞之症……」

    江霖侧耳听了听,那幔帐之内竟然还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苦闷呻吟,他忍无可忍地直起身来,却让景嵘一把摁住了肩膀:「不用着急。」

    「当下之计,需下消导行气之方,再施以金针……」

    他话音未落,幔帐之内就扔出了一方青花瓷枕,在那老头身边摔成了一地碎片,里面的人虽然生气,却也只有气力哼哼了几声。只这几声哼哼也让老头吓得不轻,赶忙就跪了下来不停叩头:「臣该死,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江霖看了这一出,也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他侧过头去小声地问景嵘:「这些究竟是什么……」

    不待他问完,一手已被景嵘捉住提了起来,景嵘笑着朗声道:「江大夫似是有高见。」

    他这么一说,满屋子跪着的人便全都抬起了头来,韩老爷更是一脸期切的神色,转头对着幔帐里的人道:「江大夫虽然年轻,却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神医,陛下不妨……」

    那幔帐内许久没有动静,只过了一会儿,却又响起了隐隐约约的翻来覆去的动静。江霖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直接掀开了那幔帐。

    他本以为里面该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娇娘,才用得上什么悬丝诊脉的高级手段,却没想到却是个蜷着身子的寻常后生。既然没什么顾忌,江霖也就一把搭过他的手腕切起脉来,又伸手摁了摁那坚硬如石的腹部,道:「确实是积食,不过要是等下药施针消导,只怕人都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人连忙握着他的手连连点头,气若游丝道:「快……快想法子……重……重重有赏……」

    江霖一手拉过他的后领,让他整个人趴在了床沿,紧接着就一手掐着他的下颚,一手并了两指,缓缓举了起来。

    众人纷纷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这位「名医」运功施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江霖大喝了一声,伸出了指头,一下就探进了那人的喉头。

    这一下子,莫说跪着的那些人,连景嵘都几乎一个前扑倒在了地上。

    那人干呕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双手抚着脖颈,颤声道:「你你你你你你……」他尚未「你」完,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江霖刚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背,便立刻被那两座铁塔似的汉子反剪住了双手拖到了一边,他不明就里,只听得边上的人冷声道:「放肆!还不快将这庸医拖下去治罪!」

    「哎?」江霖兀自挣扎着,「等等……」

    「慢、慢着……」床上的人吐得几乎连胆汁都出来了,却还是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出了声,「好、好像好了……」

    他这一抬头,江霖才瞧清了他的样子,原来就是下午那个「赏」过他一个馒头的公子哥。他连忙道:「您这只是运化不及以致积食之症,施药运针当然比不上催压涌吐来得快。」

    「放肆!陛下万金之躯,哪是你这山野村夫可以随意触碰的!」

    「哎,」坐在床上的人虽然仍是虚弱,却抬手制止了他,「你们这些人只会讲些狗屁道理,一点都不晓得变通,要是等你们救,朕这会儿都给胀死了。」

    江霖听得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似懂非懂,问道:「陛下……陛下的意思……莫非是……当今圣上……」

    他张大了嘴,只回头望了望景嵘,景嵘却只是笑着点点头。

    这看起来少根筋又满嘴「屁」啊「死」啊的年轻人,竟然是当今天子?!这下江霖顿时就软了腿,连忙要跪:「拜拜拜拜拜见皇上!皇上万万万岁万万……」

    「江大夫你是朕的救命恩人,不必讲那些狗屁礼节,」当朝天子朱祈誉摇了摇手,「要不是你朕还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呢,有赏!重重有赏!赏……就赏……」

    他这次是「微服私访」,身边也没带什么盘缠,苦思冥想了半天,一指地面,道:「这宅子就赏你了!」

    他这话一出口,跪了大半夜的韩老爷就再也熬不住了,低呼一声就昏了过去。

    「你猜猜,昨天我们在街上碰到的那‘肉包公子’是什么人?!」江霖一进医馆,便跟在正抹着桌子的阿鱼身后,语气极尽夸张之能事。

    「皇帝。」阿鱼连头都没有抬,语气平淡道。

    「哎?!你怎么知道?」江霖反倒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道。

    「气。」阿鱼平静地,「我知道,他也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景嵘便笑着跨进门槛,道:「为人君者,大凡自称真龙天子,盖有龙之祥瑞之气。纵是割据战乱之中,粗布麻衣之下,也是掩盖不了的。」

    「原来如此。」江霖点点头,转头问阿鱼,「那我身上的是什么气?」

    他这一问,阿鱼只深深看他一眼,便默不作声了。江霖还想追问,就让景嵘把话头抢了去:「阿霖这次出尽了风头,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了。兴许那小皇帝一时兴起,还要带你回京封你个御医做做呢。」

    阿鱼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要走?」

    「哪有这种事。」江霖被他那又黑又深的眸子盯了一会儿,就觉得连魂灵都要被看穿了一样,连忙摇头否认:「我在这小镇子,和卉宝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足够好了。」

    阿鱼点了点头,这才收回了视线。他虽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那片刻之间流露出来一丝急切也叫江霖心里动了动。

    若是他能和卉宝阿鱼,三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就更好了。

    「呸呸呸,大骗子,我才不和你玩。」

    「卉宝……」

    一路跌跌撞撞小跑进来的卉宝,身后还跟着当日那个一身锦袄,叫做碧瑶的小少爷。卉宝嘟着嘴,一下子就抱住了阿鱼的腿,闷声道:「我不和你玩!」

    碧瑶原来是紧紧跟着他,小脸上还挂了两条泪痕,拖着哭腔道:「卉宝卉宝……」刚到门口,见了阿鱼,整个人就顿了顿,只敢缩在门后,小声地:「卉宝……」

    他的小脸只露了半张出来,也不敢探头进来,只在门口又委屈又可怜地巴巴望着。

    江霖又心疼又好笑,便蹲下身去抱住了卉宝,柔声道:「卉宝,人家都找你来玩了,为什么不理人家?」

    「他上回偷懒,这回又撒谎……」卉宝气鼓鼓地,「爹爹说骗人的是坏孩子,不和他玩。」

    「我没……」碧瑶忍不住要跨进门来说话,但又抬头瞧了阿鱼一眼,就再也不敢往前了,只小声地软绵绵唤了一声:「卉宝……」

    卉宝瞧了他一眼,咬了下唇,半晌才说了一句:「那我问你,你还撒不撒谎了?」

    「我没撒谎。」碧瑶埋下头去,绞着衣角,「我没骗你。」

    卉宝气得从桌上抄了个橘子起来就直接砸他,「呸呸呸,错了还不认,我才不和你玩!」

    碧瑶连忙躲到门后,红着眼圈小声地:「我真的没骗你。」

    卉宝「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他,碧瑶又扒着门看了他一会儿,才小小声叹了口气缩了回去。江霖赶上几步追到门口,却已经不见碧瑶那小小的身影了。他叹了口气,折回身去,拉住了卉宝,问道:「小碧瑶说了什么大话?」

    「他说大鱼……」卉宝恨恨地,「他说大鱼是个吃人的大妖怪!」

    「哈?」江霖怔了怔,还不待他回过神,站在一边的景嵘便拊掌笑道:「不错不错,这小花妖道行虽低,眼光倒是颇准的。」

    「若真是道行低,撞在我布的结界里,早就形神俱灭了。」阿鱼淡淡道,「此人不容小觑。」

    「等等等下……」江霖登时觉得一个头三个大,急忙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这个小碧瑶也是个妖精?什么结界?你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你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景嵘春风化雨般地笑起来,「反正就算他是只大妖怪,也舍不得吃你的。」

    江霖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就红了脸,连忙尴尬道:「他要是敢吃恩公,还不得天打雷劈?!」他转头望一望阿鱼,阿鱼却只若有所思地盯着院子里的那株绿梅。

    「花船是什么样的?」卉宝瞪大了眼睛问道,「有花?」

    江霖正和景嵘对坐着下棋,抬起头来,看着院子里绕着阿鱼打转的卉宝,只摇头笑笑。卉宝不光是黏着阿鱼护着阿鱼,连吃饭穿衣都只肯让阿鱼动手。让他这个正宗的老子反而落得一身清闲,也不晓得是幸运还是不幸。

    阿鱼正扫着地,一挑眉毛,提高了扫帚拍拍卉宝的小屁股,道:「别挡着路。」

    卉宝不依不饶地跟着他,「再说说嘛……」

    「我只记得,有花灯,」阿鱼无奈地停了下来,「有五颜……」他话音未落,一眯眼睛,左手捏了个决,一道金光便直冲着门廊处去了。

    他虽并未下狠手,那小小的一团绿影还是抖了抖,缩成了一团,立刻消失不见了。

    这小花妖日日只躲在暗处窥视,也并未见对他们不利,想来大概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他太多虑了吧。

    「还有呢还有呢?」卉宝一门心思听着这新鲜玩意儿,也没在意到那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只追问着他无意之中提到的「好看的花船」。

    「还有些男人女人,」阿鱼慢吞吞地回忆着,「在那上头搂搂抱抱……」

    「谁让你教我儿子这些下流龌龊的事。」江霖弯腰把卉宝抱了起来,「我呸。」

    「……互诉衷肠。」阿鱼面无表情地说完,直把江霖闹了个大红脸,便又走开去继续扫他的地。只剩下江霖像个被捉了现行的大淫棍一般杵在那儿,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爹爹,什么是下流龌龊的事?」卉宝好奇道。

    「这个……就是……小孩子不用懂这些。」江霖觉得被卉宝盯着,额上都沁出了冷汗来。就在这时候,门口正好响起了脚步声,江霖得救了一般地抬起头来,就听见了那精神的声音:

    「江爱卿!」

    江霖听得这热情奔放的呼唤,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门口蹦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欢愉的皇帝陛下朱祈誉。江霖一见他,连忙要跪:「皇上万岁万……」

    朱祈誉一把就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江爱卿是朕的救命恩人,这些狗屁礼节以后就全免了吧。」

    江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小心道:「陛下御驾光临,不知是所为何事?」

    「当然来为爱卿你搬家啊。」朱祈誉理所当然地,「你难道忘了,朕已经将韩府的宅子赏赐于你了吗?」

    「草民不敢……」江霖连忙推辞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草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不敢承受陛下恩惠……」

    「放肆!」朱祈誉听得不耐烦,喝道:「君无戏言,你难道是要朕收回成命不成?!」

    景嵘连忙在一旁打圆场,笑道:「陛下……阿霖他也只不过是……」

    「你是什么东西?!」朱祈誉一脸不满,「朕问你话了吗?!」转而对着江霖道:「朕既然已经把这宅邸赏了你,你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那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草民住了进去,韩府上上下下三十七口,要怎么办?」江霖见他仍是小孩子心性,便用对付卉宝的法子,循循善诱起来。

    朱祈誉听了这句话,倒是怔了怔,嘟囔道:「在别处再建一处宅邸就是了。」

    「哪怕再建,也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在这之前,难道韩府的老弱妇孺都要餐风露宿吗?」江霖叹了口气,「陛下素来宅心仁厚,当然不会忍心亲眼见到这种人间惨剧,对不对?」

    朱祈誉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却还是扭捏道:「可是朕都下了旨,收回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陛下只说要将那宅子赏赐给草民,却并未下旨让韩府的人搬走啊。」江霖小心翼翼道:「宅子是草民的,只是暂借给韩府上下一干人等居住,也不算是抗旨。」

    朱祈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喜笑颜开起来,大力拍着江霖的肩膀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没想到爱卿你不光医术高超,心地也这么好,简直可以跟那个神医华什么的媲美了。」

    他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似的人连忙提醒道:「皇上,是华佗……」

    「嗯……朕当然知道是华佗了!」朱祈誉抬手在那小太监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随后对着江霖笑道:「爱卿,宅子你不住,你还要不要其他东西?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珍禽异兽?你尽管开口,没有朕给不了的!」朱祈誉挺一挺胸膛,骄傲道。

    「草民但求陛下龙体安康……除此以外,别无所求。」江霖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只盼望这没个正形的皇帝赶紧起驾回京,别让他再担惊受怕就万万岁了。

    「爱卿对朕的忠心,日月可鉴!」朱祈誉一把捉住了江霖的手,唏嘘不已,「若是换了别人,此刻一定是漫天要价索要无度,爱卿却如此忠心耿耿,一心记挂朕的安危,实在是叫朕感动!」他抹了把脸,坚定道:「朕决定封爱卿为大内御医总管,即日与朕一同回京!」

    江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听到一边站着的景嵘「哈」了一声。

    「怎么了?爱卿你不愿意?」朱祈誉的眉心立刻就皱了起来,「莫非刚才爱卿说的话,只是哄朕高兴?」

    「怎、怎么会呢……」江霖见他要动怒,急忙道:「只、只是东岭镇只有我这一个大夫,若是我随陛下去了京城,只怕这里的百姓就得走上几十里去邻县求医了。再加上我医术不精,即便成了御医总管也难以服众,恐怕是使不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祈誉沮丧地坐下身,「朕贵为一国之君,都没法报答爱卿的救命之恩。」

    他兀自生着闷气,厅堂里便没一个人敢出大气,一个个屏气凝神地等着他。只有卉宝拉了拉阿鱼的衣角,糯声道:「大鱼大鱼,再说说花船!」

    阿鱼低头看着他,语气也温柔了些,道:「待客人走了,再跟你说。」

    「不嘛不嘛,」卉宝小嘴一嘟就发起嗲来,转个身趴到了江霖身上扭着小屁股,「爹爹带我去看花船。」

    他顾自撒泼,江霖也不好收拾他,蹲下身道:「下次爹爹带你进城去看,好不好?」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看。」

    坐在一边的朱祈誉突然一拍脑门跳了起来,道:「有了!朕就给爱卿开个花船会!」

    第六章

    朱祈誉看起来虽是个不太靠谱的皇帝,做起事来倒是很值得赞许的雷厉风行。不出半个月,各地的能工巧匠便赶制出了十余艘各色花船,由四面八方经陆路水路送达了东岭镇。

    小镇上的乡亲哪见过这个阵势,只见那些藏着掖着盖着好不容易运来的宝贝疙瘩一艘艘停泊在了渡口上,还当是有什么热闹可瞧,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脖子伸得比乌龟还长。

    这个当口,只见县衙里的公差围了本县的蒋师爷,走到了渡口前的一处高台上,蒋师爷一提前襟,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从本月十五开始,本镇要举行花船会,为期三日。届时彩船满目,彩灯遍布,全镇欢庆!」

    蒋师爷拍了拍手掌,那花船上盖着的布就全都掀了下来,只见夕阳之下,十八艘彩船熠熠生辉,造型迥异。这些船大都出自名家之手,不光颜色鲜艳夺目,细看之下,就连那船身上的雕刻也栩栩如生,细腻传神。此刻天还未暗,那船上的花灯也还并未点上,却已经让人叹为观止,连眼珠子都舍不得挪开了。

    江霖背着药篓,远远地站在人群外瞧了瞧,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倒是随他上山去的冬儿瞪大了眼睛,道:「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船。」

    江霖笑道:「我虚长你几岁,也算到过些大地方,看过些花船,要论华美,却连这些的一半都及不上哩。」

    冬儿正在讶异,自他们身边走过两个男子,一个道:「你心里定是想着你的莲妹,急着约她来看花船吧?」另一个笑着啐他:「你还不是心心念念着想请沈裁缝家的小女儿?」

    盯着他们走过去,冬儿脸上便飞过了两道嫣红。江霖也没留意她的神情,不在意地开了口:「月团圆人团圆,这花船会也算是歪打正着,凑成眷侣无数。」

    「江大夫,待到十五,你会去看花船会么?」

    「皇……朱公子是为了卉宝才开了这花船会,我当然得带着卉宝陪着他。」江霖无奈道,「之前的药材还没来得及整理……」

    「那……鱼大哥呢?」

    她这么一问,江霖才看到她几乎通红了的耳根,一时竟也语塞,只支支吾吾道:「嗯……他的事,你该去问他才是。」

    「我一个女孩子家,」冬儿也吞吐起来,「怎么好意思开得了口。不如江大夫你代我……」

    「这种事别人哪里替得?」江霖半推半拒,「只要诚心相约,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好大夫,求你了。」冬儿捉着他的衣袖,「只这一次,就帮帮我吧,好大夫……」

    江霖被她摇得不耐烦,只好随口应道:「好好好,我去就是了。他愿不愿意,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天傍晚,江家也一如往常吃着阿鱼准备的饭菜,江霖食不知味地吃了几筷,盘算着要怎么替冬儿邀约,刚要开口,手腕便让阿鱼挑起筷子打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夹起的竟然是刚才啃过的骨头。

    「你有心事。」阿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又加上了半句:「怎么了?」

    「我哪里有心事。」江霖白他一眼,复又夹了那骨头起来,「我见刚才没啃干净,再啃两口不行么?!」

    阿鱼看了他一会儿,也就没再争辩,只低下头去又喂了卉宝一口饭。

    「咳咳……」江霖清了清嗓子,装着满不在意的样子道:「花船会的时候,你可有什么安排?」

    阿鱼依然埋着头,只随口应他:「没。」

    「怎么会没有?!」江霖急道:「上次着你新配的熏香的方子都抓好了没有?还有再上回让你整理的镇上病患的诊历呢?」

    「做完了。」

    「那……」江霖想了一会儿,又道:「那新采的草药都晒好了没?方子都理清了?」

    「嗯。」

    江霖再没话好说,只好含了口饭,含糊不清道:「冬儿托我约你去看花船。」

    「嗯?」

    江霖把那一口饭咽下去,抬起头来看他,正对上他的目光,却被那冷峻的容颜又震了震,连忙转了视线到别处:「冬儿说,想约你去看花船。」

    「哦。」

    「你怎的应承地这么快?」江霖倒是稀奇了,「平日里你不是都嫌她烦人么?」

    「不是你想让我去么。」阿鱼开口道。

    「我几时说过想让你去了?」

    「那你是不想让我去了?」

    江霖被他这句话堵得有些发愣,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去不去随你」来,便拂袖起身躺去了床上。

    这妖怪看起来沉默寡言,其实却是个油嘴滑舌的采花贼。可叹那小姑娘不谙世事,竟然看上了这么一条烂鱼,真是瞎了眼。

    转眼就到了十五,这几日天气回暖了不少,厚衣裳一脱,人也就精神了不少。到了傍晚,全镇的男女老少便都到了渡口边上,等着看花船。

    江霖陪着朱祈誉,坐在新建起来的赏船阁里,小酒喝着小曲听着,照理该是舒适惬意,但他一来拘谨,二来心头记挂着阿鱼和冬儿,心思飞到了别处,连朱祈誉问他话都没能听见。

    「江爱卿?江爱卿!」

    被拍了拍肩膀,江霖才猛地回过了神来,「陛下……草民该死!」

    「哎,这么开心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朱祈誉摇了摇手,「呸呸呸」了几声,转身对卉宝道:「卉宝,有花船看,开不开心?」

    卉宝趴在栏杆上,竟然也像是提不起精神似的,只乖乖答了一声「开心」就闷不做声了。

    江霖探身把他揽进了怀里,探了探他的额头,问道:「皇上问你话,怎的这么没精神?是不舒服?」

    卉宝仰起张小脸看着他,嗲声嗲气道:「爹爹,大鱼怎么没来?」

    江霖没料到他是在牵记着阿鱼,只好笑着打个哈哈,「阿鱼要和你冬儿姐姐去看花船,哪里有空陪你这臭小子?怎么了?有爹爹陪着,还不开心?」

    卉宝瘪了瘪嘴,道:「我要大鱼。」

    江霖拍拍他的屁股,笑骂了一声:「不知道的,还当是他生你养你的呢,可不许再撒娇了。」

    卉宝挨了这一下,竟然「哇」地一声苦了起来,泪汪汪地扑到江霖怀里:「我要大鱼……大鱼大鱼……」

    他这一闹,江霖顿时就乱了阵脚,忙着安抚他,又要向朱祈誉赔罪:「是草民没有管教好犬子,陛下赎罪……」

    朱祈誉倒也不恼,摸了块帕子出来递给了他,道:「小孩子饿哭了,哪能有什么罪,」说罢就摇摇手,「你快带他去找那个什么奶娘吧。」

    江霖让他说得一愣,脸都抽搐了几下,却只能忍着不笑出来,颤声道:「谢、谢陛下隆恩。」

    江霖牵着卉宝的小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让人挤了两回,就索性托起卉宝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顺着河岸绕了几圈,没见到阿鱼的人影,反倒是看到了花船徐徐开了过来。

    船上大大小小的花灯都点亮了,姹紫嫣红,望过去,几乎让人花了眼睛,刚瞧见了船头一片嫣红,便又丢了船尾的一抹鲜绿。有的船首是龙头,嘴里还含着巨大的夜明珠,在花灯的映衬下,焕发着温和迷蒙的光彩。

    卉宝见了花船,早就被勾走了魂,也就不再闹着要寻阿鱼,晃荡着两条小腿,兴奋个不停,大喊道:「爹爹,大船好漂亮!」

    江霖叫他摇得头昏脑胀,环顾四周,却看到了阿鱼的一闪而过的背影。他沉了口气,向上头抬了抬眼睛,问道:「卉宝,我们去看比大船更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卉宝一听竟然有比花船还好玩的,立刻就开心起来,「好!」

    江霖把他拉了下来一手搂在怀里,就偷偷摸摸地随了上去。只再转过一个路口,就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冬儿在前,阿鱼在后,两个人都低着头,竟似没有半句交谈。

    江霖觉得自己做贼似的,一路小心翼翼地尾随着,也不敢出大气,等到好不容易到了神仙湖边的凉亭,两人才停下了。江霖也躲到那亭子旁边的一处大青石下,早把那劳什子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全都抛到了脑后。

    万籁俱静,只剩下偶起的一两声虫鸣,江霖捂了卉宝的小嘴,只听冬儿先开口道:「鱼大哥……今天你能来,我不知有多开心。」

    阿鱼并未开口。

    冬儿继续道:「不知道鱼大哥……知不知道冬儿的心意?」

    阿鱼仍未开口。

    「冬儿心里……有鱼大哥。不知鱼大哥心里,有没有冬儿?」

    江霖听得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只道是自己是期待他们姻缘天成或是担心他们人妖殊途,却未察觉自己那扶着路边野草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把那可怜的野草连根拔了起来。

    一阵漫长的寂静以后,才听到阿鱼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我不懂你的意思。」

    冬儿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焦急:「我、我的意思是,我对鱼大哥并不止兄妹之情,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我……我是钟情于你。」冬儿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毅然说出了口。

    江霖心里一紧,几乎恨不得站起身来把个不解风情的「木鱼」领回家去,那草也干脆被他连根拔了出来。

    「那又如何?」

    阿鱼这话一出,不光是冬儿,连江霖也呆住了。只听阿鱼冰冷的声音里居然带了一丝困惑:「你钟情于我,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江霖听得这话,忍不住抬起点身子去看,只见冬儿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拖着哭腔颤声道:「你不愿意就罢了,又何必如此折辱于我!」

    阿鱼却还是那副模样,只是仿佛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般地开口道:「愿意什么?」

    冬儿跺了跺脚,咬着下唇恨恨道:「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转个身就跑远了。

    江霖呼出一口长气,只刚放松了,就听得阿鱼的声音:「你来做什么?」吓得他几乎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卉宝挣脱了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朝着阿鱼跑了过去,欢快道:「大鱼,我今天看了好多花船!」

    阿鱼被他猛地抱住了腿,抬了抬手,笨拙地拍了拍他的头顶,低声道:「嗯。」

    江霖不自在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走到了阿鱼身边,小声地:「刚才……你何以对谢姑娘那么绝情?她虽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也总算是个好人家的好姑娘。就算你担心人妖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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