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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美人[出书版] 作者:查无此马甲

    地方一站,活生生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全镇的大姑娘小媳妇不管想不想抓补药,都往他的身边挤了过去。

    「不用挤不用挤,人人都有份,内堂还有。」景嵘把药依次递给了前排的姑娘,笑道。

    「景……景公子,不知道您……您成家了没有?」李家的三姑娘脸都被挤得走了样,吃力地刚说完,就被王家婆婆推到了后面:

    「不知道景公子是何地人士?年方几许?家中是否已经有了妻室?」

    她话音未落,一边的李家奶奶就不干了,嚷嚷道:「王家婆婆,这景公子分明是我先看上的,你现在是要同我争孙女婿了?」

    女人们兀自争成一团,景嵘也没恼,依旧微微笑着递药。江霖在远处瞧了,边羡慕边哀叹。

    这么一个人,怎么偏偏是个王八呢?

    等到中午,人群才差不多散去了。江霖搭了一早上的脉,开了一早上的方子,也不免有些乏了。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景嵘就过来替他倒了杯茶,「贤弟辛苦了。」

    江霖连忙放下胳膊,欠身道:「呵呵,哪里哪里……」

    自从知道了景嵘或许会对阿鱼不利,最近他的心里就也似乎对景嵘起了层隔阂,凡事都有些抵触,平日里和景嵘说话也有点爱理不理,颇有点「伤我鱼者不可留」的意味在。

    不过这医馆从整修到开业,一直都是景嵘在忙前忙后,尤其是今天,要是没了景嵘,他哪怕是哪吒再世,长了三头六臂都不够用。他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实在没法子半点都不心怀感恩。

    「只要能帮贤弟达成心愿,为兄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景嵘笑着把茶杯递给了他。

    江霖用那热茶暖了暖手,尴尬道:「呵呵,大哥太客气了……」

    「刚才听那几位姑娘说,贤弟的乳名……是叫阿霖?」

    江霖倒愣了愣,点头道:「是……不过自我爹娘过世……」他有些落寞起来,笑道:「许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了。」

    「既然你我情同手足,不知为兄可否这么称呼贤弟?」

    江霖见他神色和蔼,一时也不忍拒绝:「也……也不是不可……」

    哪知他「以」字还没出口,景嵘就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情深款款道:「阿霖。」

    「呃……」江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到门口一声硬邦邦的:

    「喂,放开他。」

    江霖一回头,见是拎着提盒的阿鱼,连忙就抽回了手,尴尬道:「哈、哈哈哈……你来了啊。」

    景嵘一展折扇,在胸前扇了扇,笑道:「鱼兄好兴致,连阿霖的餐食都要一手包办。」

    阿鱼并未搭理他,只把饭菜从那精巧的提盒里面拿了出来,香气扑鼻的红烧狮子头,金黄酥脆的油炸丸子,碧绿青翠的莴苣,还有饭后小点芝麻酥饼。

    卉宝人还不及那桌子高,只好垫起了那脚尖去够那小饼,阿鱼不动声色地把那碟子推远了一点,卉宝只好拈了粒饼上的芝麻,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舔了舔。

    江霖被他那可怜兮兮又可爱的样子逗得不行,也想伸手去捡片莴苣来吃,手还没伸出去,就被阿鱼猛地用筷子在手背上打了一下。

    江霖一声痛呼,缩回手的时候,手背上已然多了两条红印。只听阿鱼语气平淡地:「去洗。」

    「哎?」江霖嘟囔道,「我方才瞧完诊,已经洗过了啊。」

    阿鱼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你碰过那老王八。」

    江霖还没说话,景嵘就已经发作了,一收折扇道:「不知鱼兄这是当我有恶疾还是有瘟病?」

    阿鱼并未搭腔,只用筷子把江霖又往一边推了推,景嵘憋着气无处发作,只低哼了一声边抬腿跨了出去。

    江霖只来得及喊了个「大」字,追到门口见景嵘走得飞快没了人影,又摇了摇头,就返身坐了下来。见阿鱼还盯着他,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这就去……这就去。」

    阿鱼一边收拾着碗筷,余光瞧着他的背影,唇边竟也浮现了一丝笑意。

    天气渐渐转寒,道旁的落叶也积了不少,江霖拉紧一点身上的薄袄,打了个寒颤,打起精神继续打扫着医馆天井里的一小片地方。只是北风一起,树叶就又哗哗地落了下来,好像怎么也扫不完似的。

    他正扫着,景嵘就自正门跨了进来,边走还边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见了江霖,才勉强笑了笑,「阿霖,早。」

    现在还三九不到,景嵘早已披上了一袭狐裘,头上也戴了厚厚的皮帽,整个人都无精打采不说,还时不时地打个寒颤。

    江霖见他这般模样,不免调侃他道:「亏得大哥还知道这是早上?」

    「王八自然要冬眠的。」蒙着半张脸的阿鱼一手提着梯子走了过来。

    景嵘差点被他手里的梯子横扫了过去,连忙跳开了,吸吸鼻子,喊出来的声音却是软绵绵的:「你你你……罢了罢了,我今、今日就、就不与你计较。」他又无精打采地冲江霖作了个揖,「我先回房了。」

    江霖也冲他点点头,看着他踉跄的背影,不禁嘀咕道:「看大哥这样子,我倒不得不信他是王八精了。」

    阿鱼低低应了声「嗯」,就踩了梯子上去擦招牌,专心致志地把那「回春堂」三个字擦得又光又亮。他还未下梯,边听到门口一阵骚动。

    「江大夫?江大夫!救救我爹啊江大夫!」

    江霖赶忙扔了扫帚就往门口跑了过去,阿鱼缓缓下了梯子,瞧着三四个人抬了个老汉进了门。面目四肢长遍生了疮疽,有的已经溃烂流脓了,那情景若是叫旁人见了,兴许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江霖张罗着让几个人把老汉抬进了屋里,解开了他的衣服,只见不光面目四肢,老汉全身都起了疮疽,而且旁边大多还结了黑块,看起来惨不忍睹。

    「本来应该只是毒气淤积起的疮疖。」江霖凑近了,用拇指按了按那脓疮,立刻就有脓水流了出来,连旁边几个抬老汉来的大汉都不禁扭过了头,江霖却全然不介意,一手安抚着不断痛苦呻吟着的老汉,问道:「怎么会拖到这么严重才来就医?这些黑色的是什么?」

    老汉的女儿抽泣着答道:「我爹女俩本是东岭镇边吉祥村的,年中爹爹便已得了这病,不以为意,到了一个月前病情加重,村里的赤脚大夫说是涂上家里点灯用的煤油就能痊愈,却不想竟更加……」

    「既然已经病重,又岂可如此儿戏?!」江霖越听越气愤,不禁拍桌大喝道。

    「事到如今,只有江大夫能救我爹的命了。」那少女竟在江霖面前跪了下来,「只要江大夫能医好我爹,冬儿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伺候大夫!」

    江霖见她竟然下跪,连忙扶她起来,「姑娘不必如此,虽然有所延误,但是总有法子的。我先写副外敷的方子,待伤口结了疤,再用药浴,相信也许还有用。」

    冬儿连忙点头感谢,江霖写了方子递给阿鱼,阿鱼照着那方子去抓药,不多一会儿便喊道:「蚌粉没了。」

    江霖皱了皱眉头,道:「蚌粉消肿毒,倒是缺不了的。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镇上也没有别的药铺,该上哪里去找呢。」

    冬儿一时心急,又「啪」地一下在江霖面前跪了下来,磕头道:「求求江大夫救救我爹……求求江大夫救救我爹……」

    江霖连忙蹲下身去,「冬儿姑娘,不是我不救,而是……」

    「求求你,江大夫……求求你……」冬儿不顾江霖阻拦,一个接一个头磕了下去,「冬儿自小和爹相依为命,若是爹不在了,冬儿也不活了……」

    她越说,头就磕得越重,那白玉似的额头不一会儿就淤青了,肿起了好大一块。江霖拦不住她,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姑娘请起,我突然想起,上次有病人抓多了几副药,里面或许还有的,我这就去问问。」

    冬儿欣喜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江霖伸手裹紧了薄袄,对阿鱼道:「阿鱼,你照顾这位老伯,我一会儿就回来。」

    阿鱼沉默着点了点头,一边把冬儿拉了起来,一边却望向了江霖冲出门去的背影。

    江霖挽高了袖子和裤腿,小心翼翼地伸出腿来探一探水,立刻呲着牙缩了回去:「我的娘啊……」

    若不能到别处寻来蚌粉,当然就只有现捞的份。虽说这时节的蚌粉入药作用会差些,但也总算是聊胜于无。江霖一咬牙,索性抽了腰上的腰带,把那薄袄也扔到了岸边,慢慢下了湖。

    皮肤没入冰冷的湖水里的时候,那凉气就好似从脚底直传上来似的,江霖不由得倒抽了好几口凉气,弯下了腰去湖底摸索。

    刚开始他还只觉得冷的不行,又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都麻木了似的,渐渐地腿上也没有了知觉,只是提起来的时候觉得重似千斤。

    他瞧不到水底,只好凭着感觉摸索,明明感觉是个老蚌,捞起来的时候却只是块破瓦罢了。江霖把那破瓦扔到了一边,叹了口气,抬起已经在冰水里冻僵的腿,打算朝水更深些的地方迈去。

    他刚踉踉跄跄着走了几步,手腕就叫人捉住了,他还来不及回头,肩膀就披上了方才脱下的薄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平静声音:「你不要命了?」

    江霖回头瞧是阿鱼,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道:「我不是让你照顾着那位老伯吗?你跟来做什么?」

    阿鱼一拉他的手:「跟我回去。」

    江霖挣开他,道:「我找到了,自然会回去。」

    阿鱼复又捉住他,道:「不等找到,你就先冻死在这里了。」他的尾音落在一阵把人脸都吹得生疼的北风里,便更掷地有声。

    「冻死在这里或还留个英名,若只因为缺了一味药,救不到那大伯的性命,我还做哪门子的大夫?那才真叫下了阴曹地府都没脸见爹娘了。」

    江霖话音未落,只听阿鱼低叹了一声,紧跟着他人就被往岸边一拉。跌坐到岸边的时候,湖里也溅起了片巨大的水花,那漂亮的尾鳍也只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江霖哆哆嗦嗦地支起身来,那湖面上除了被风吹起的波纹,便再无动静。他连忙趴下声去,大吼道:「喂!本大爷自己的事自己做就好了!用不着你帮忙!」

    「你一条赖皮鱼下去,一条冰鱼上来,可没人抬你回去!」

    他喊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也没见到阿鱼浮出水面,不禁就慌了起来,又踩进了湖里,喊道:「不要找了,大不了想想法子用另一味药代替,你快回来。」

    鲤鱼到了冬天也都比平日里要迟钝些,就算是成精成仙了,只用看看景嵘就晓得也好不了多少。若是阿鱼遇到了湖底的水草暗流之类,岂不是凶多吉少?

    这么一想,江霖就不管不顾地往湖中央走了过去,湖水渐渐就没过大腿根到了腰间。

    「阿鱼?你在哪里?」

    「不要吓我。」

    「出来吧。」

    哪怕是在寒风凛冽的天气里,江霖的额上也已经隐隐起了层浅汗,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了大半。他也不管不顾,只在水里四处摸着寻着:「阿鱼!阿鱼!」

    「阿霖。」

    那清冷的声音在他的耳后响了起来,让江霖不禁抖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见阿鱼举着个老蚌在他身后,低低问道:「这个,可以?」

    阿鱼的面罩早就掉了,这会儿脸上都是湿漉漉的发丝,江霖低道一声「傻瓜」,忍不住去把那头发拨开了,才低呼了一声:「你、你的脸……」

    阿鱼见他的样子,也不禁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怎么了。」

    「没、没有了……那些鱼鳞……」

    原来那些黏糊糊的鱼鳞已经几乎消失了,露出底下蜜色的皮肤。浓密的眉毛,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那英俊坚忍的脸庞,都原原本本的露了出来。

    阿鱼却好像完全不在意,淡然道:「哦,法力恢复了一些,前些日子就没有了。」

    江霖本以为那景嵘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却没想到阿鱼的本来面目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或者本来就是那些美鱼美王八才能修道成精也不一定。

    他还在兀自感叹,手腕就被阿鱼捉住了,他一刹那觉得像是被陌生人牵住了似的,「做、做什么?」

    「你想站在这里聊天不成?」阿鱼冷着脸,回头望着他。

    江霖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觉得又冷又累,那湿衣服黏在他的背后,已经冻得发硬了。他还未先开口就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腿也软了软。还没等他站稳,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江霖一边擦着鼻水一边喊了起来,「我又不是大姑娘!若是叫旁人看到了,还不把我江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闭嘴。」

    「你你你竟然敢对恩公这么说话!迟早遭天谴变条腌鱼让人戳!」

    「我是腌鱼,你岂不是腌公。」

    「阉……阉公?!你这新脸皮是不是不想要了?」

    ……

    到了医馆,江霖也顾不上换下湿衣服,急急忙忙地把那蚌磨了粉,和其他几味药一起用生地黄汁调匀了,替那老汉敷上了。

    眼见着老汉舒适了不少,也不再痛苦呻吟了,江霖顿时就宽下心来。冬儿替她爹掖好了被角,又是「扑通」一声在江霖面前跪下了,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江大夫大恩大德,谢冬儿此生无以为报。」

    江霖连忙要把她扶起来,道:「不必急着谢我,这药效还得再敷几次药才晓得。」

    「外面这般天寒地冻,没想到江大夫竟然会亲自下河去捞蚌,」冬儿又叩了个响头,「如此医者仁心,世间绝无仅有。」

    「你看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蚌其实是阿鱼捞的,」江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应当多谢他才是。」

    冬儿抬起点头来,望一望站在一边的阿鱼,脸颊上竟然浮起了一抹嫣红,低声道:「谢谢鱼大哥。」

    阿鱼只瞧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冬儿不禁有些尴尬起来,江霖连忙道:「他只是见了漂亮姑娘害羞,心里已接受了你的谢意了……阿~阿~阿嚏!」

    「江大夫……」冬儿还来不及出声,阿鱼的手背就已搭上了江霖的额头。

    「感染了风寒。」阿鱼低声道,「早些回去吧。」

    「你倒比我更像个大夫,」江霖笑了起来,「不过我还得看着谢伯,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他有了状况,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便道:「随你。」

    快到亥时的时候,阿鱼掌着灯进了医馆后面的小厢房,只见谢伯睡得安稳,冬儿趴在他手边睡着了,江霖则坐在一边的桌前,支着下颚睡着了。阿鱼把灯放在桌上,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只摸到一片滚烫。

    阿鱼摇了摇头,便拉过他的手将他背了起来。

    他背着江霖出了医馆,江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反正烧得厉害,也就没再嚷嚷着要下来,只大着舌头问他:「阿鱼……?」

    「嗯。」

    「今天,在湖里的时候,你叫我什么?」

    「腌公。」

    「不、不是这个。」

    「阿霖。」

    「嗯……嗯,你再多叫一回。」

    「……阿霖。」

    阿鱼话音还没落,脖子就被江霖搂紧了些。江霖在他的肩窝蹭了蹭,好似梦呓似的低叹道:「你……你的声音真好听。」

    「……」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听到江霖安稳下来的呼吸声。他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往上托了托背上的人,加快了步子走了起来。

    江霖在睡梦里,起初只是觉得头很痛,而后就连身上也开始痛起来了,像是宿醉了一夜,又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打了一顿。

    于是他边揉着太阳穴,边睁开了眼睛。冬日里的阳光很暖,却还是灼了他一下。在那模糊的光晕里,江霖看清了枕边人。

    纤长细密的睫毛柔和地垂下,即便是睡着,也能叫人猜出,那一定是一双明亮深邃的眼;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好似雕刻出来的工艺品,有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坚毅线条;再下头就是浅色的薄唇,连睡梦中也是浅抿着,好像永远都不会笑一笑似的。

    那裸露在外面的修长臂膀则是坚实有力的,蜜色的肌理包裹着匀称的骨架,充满了阳刚气息的身体。而那柔顺的黑发散落在床巾被褥上,则是副相去甚远的,美得几乎邪性的场景。

    江霖愣了半晌,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身手敏捷地――

    一脚将那沉睡着的美人踹下了床。

    「为什么随随便便不穿衣服爬上别人的床?!你这妖怪该不会是吸了我的阳气去练功吧?!」江霖连忙拉开衣服检验自己的贞操。

    阿鱼坐在地上,两眼迷蒙地瞧着他,一手抚着后脑勺,道:「是你自己抱住我,剥了我的衣服。」

    「你放……什么厥词?!」江霖连颈根都红了,结结巴巴道:「我又没有龙阳癖,你也不是个女人,抱着你能做什么?!」

    阿鱼缓缓打了个哈欠,他褪去了一身的鱼鳞,就连这样的动作都英俊起来了。他扶着床站起身来,道:「你昨晚起了寒热。我替你擦了个身。再然后就被你抱住了喊冷。」

    「我、我怎会抱你……你又不是个暖炉。」江霖已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不多一会儿你又喊热,就把我的衣服都剥去了。」阿鱼倒是泰然自若,心平气和地说了下去。

    江霖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的梦里,倒确实是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又进了火圈。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揽了个香喷喷暖融融的大地瓜在怀里,人才舒适了不少。

    想到这里,他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鱼正在穿戴,系着白色的里衣,回头问他:「你笑什么?」

    江霖正想着他的头安在个大地瓜上,笑得肚子疼得不行,连脸都笑歪了,忍着眼泪抬头去看他,却瞧见他一身白衣的样子,顿时就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脑袋――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正苦思冥想着,头上就挨了个半点都不留情面的暴栗:「若是无碍了,就早些起来,谢伯还在医馆。」

    江霖这才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还没落地便腿上一软。又亏得阿鱼扶住了,淡淡道:「不行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

    「哪里不行了,」江霖连忙推开他,「本大爷壮得可以打死头老虎!」便直接套上了衣服去洗漱了。

    只是叫阿鱼揽在怀里,那昨夜梦中大地瓜的味道就袭了过来,温暖安神的,不免让他晃了晃心神。只是,若是让这面瘫的家伙晓得他自己和地瓜是一个味道,只怕他连屋顶都要被掀了吧。

    第五章

    「看来药浴有作用。」江霖坐在小磨盘前头,把磨好的药材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我想再多做几次的话,令尊身上的疮疖应该就能慢慢消退了。」

    「有劳江大夫费心了。」冬儿坐在门槛上,在阳光下挑拣着竹扁里晒好的药草。

    「阿霖。」

    江霖听得这一声唤,心跳都好似停了,连忙抬起头来,来人却是半个月都未出现过,此刻笑得一脸灿烂的景嵘。江霖瘪瘪嘴,掩饰不了一脸失望,道:「大哥怎么了?」

    景嵘也不恼,脱下了身上的皮草,搬了条长凳坐到了江霖身边:「韩老爷那儿,好像是要来个‘大人物’。」

    江霖连眼皮都懒得抬,勉强答道:「唔。」

    景嵘兀自说下去,「据说已经在神仙湖旁,为这位客人单独造一幢宅子。」

    「那倒着实是位贵客。只是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景嵘笑而不答,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抚摸着那磨盘的边缘,就好像摸着情人的肌肤,半晌才低笑道:「现在还没有关系,以后自然有。」

    他这么笑着的时候,连眼睛都亮了,有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恶作剧般的光彩。

    「我回来了。」

    那略微低醇的声音一起,江霖就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了,可是坐在门口的冬儿却比他快了一步。

    「鱼大哥,你回来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冬儿替你倒杯茶?」

    江霖见着冬儿像是一只粉蝶一般地围绕着他,替他扫了肩上的雪,又替他斟了热茶。不知怎的,他竟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丫头,好像很喜欢鱼兄啊。」景嵘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兴许过不了多久,我们这里就能办喜事了。」

    「不错,该准备了。」江霖笑一笑,低下头去继续磨他的药材。

    「你要我买的熏香。」阿鱼并未与冬儿交谈,只生硬地抬手拦开了她便走了过来,把东西往江霖桌上一放。

    「江大夫,你让鱼大哥买这么多熏香做什么?」冬儿也端着茶水凑了上来。

    「哦,」江霖解释道,「我是想,能不能把药材的成分制进熏香里,这样的话有些不便服药的人也可以用,寻常人家也可以用它来预防冷热寒痛。」

    「阿霖你还真有一手啊。」景嵘瞪大了眼睛,揽住了他的肩膀,「这都能叫你想得出来。」

    他手还没到,就被阿鱼轻咳一声提了起来,他抬起头来刚要发作,见到阿鱼的脸,却像发现了稀奇一般,「哎?」他话音未落,已经翻手扣住了阿鱼的气脉,笑道:「你恢复了几成了?」

    阿鱼瞧着他,「有七成。」

    「不错。」景嵘笑了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兴许等这烦人的冬天过了,你就能全都恢复了。」

    虽然一边的冬儿听得一头雾水,江霖却是心知肚明,他连忙分开了两人,「大哥你没什么精神,还是继续歇息吧。阿鱼你来跟我一起看看这熏香,想想要怎么做。」

    景嵘裹着狐裘起了身,笑道:「不用着急,还有许多有趣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江霖眼见着他出了门,才缓出一口长气,转头看着阿鱼,却难得地瞧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刚暖了几天,便又落了一场雪。回春堂院子里的一株绿梅倒是映着春雪怒放了,晶莹的花瓣衬着剔透的白雪,煞是好看。

    地上的雪还松软,卉宝穿得很厚实,像个小球一样在雪堆上滚来滚去玩得开心。江霖埋头替病人把脉,时不时地抬头望他一眼,笑一笑,才继续问诊。

    「这些熏香拿回去点上,现在这阴雪天气,你的风湿就没那么容易复发了。」

    他的药制熏香已经做了好些种类,气味和药效都很不错,在镇上还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抢手货,比起寻常的檀香和麝香都要来得更受捧。遇上前段时间冷热无常,还给邻村的老弱妇孺派赠了些,乡邻感恩,便送了块「妙手仁心」的牌匾,叫江霖给喜滋滋地挂在了内堂正中央。

    江霖忙了一早,刚伸了个懒腰,再往院子里看的时候,卉宝竟不在那儿了。他心里一惊,赶忙就起身去看,到了门口,才见着卉宝正和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卉宝,他近来话说得利索了些,但还是奶声奶气的调调。

    「我叫碧瑶。你叫什么?」

    江霖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后,看了看那叫碧瑶的孩子。穿了身绿色的锦袄,领边袖口还滚了圈白毛,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吧。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粉嘟嘟的小脸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我叫江靛青。」卉宝正在奋力滚着个大雪球,「小名叫卉宝。」

    「那我叫你卉宝好不好?」

    「好。」

    说完这句,两个孩子便沉默了,卉宝兀自玩耍着,那碧瑶一副想说话又找不到话说的样子,只好默不作声地蹲在一边看着卉宝。

    「你要不要玩?」卉宝被他盯了半晌,才颇为不自在地抓了抓脑袋,邀请道。

    「要!」碧瑶一听,立马就高兴起来了,用小手搓起雪球来。

    江霖在门后看着他们玩成了一团,也心情大好,笑着伸了个懒腰回了前厅。在这时候,便听到阿鱼和冬儿回来了。

    「鱼大哥,你晚上想吃些什么?冬儿一会儿要去买菜,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

    自从谢伯身体康复,冬儿便留在了回春堂帮忙,做些零碎的杂务。多了个女人,家里倒确实是热闹了些,也温暖了些,大大中和了阿鱼冷冰冰的气场。再加上冬儿早就对阿鱼芳心暗许,嘴上的话就跟浇了蜜糖似的,又甜又浓。只是阿鱼从来都是那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响的性子,不说半点回应都不做,连话都不太有。

    阿鱼目不斜视地进了门,只冲江霖抬了抬下颚,「要送的熏香都送出去了。」

    江霖点头道:「辛苦你们了。晚上的饭我来做吧,你们休息就好了。」

    他一起身,阿鱼就跟着转向他,「我陪你。」

    「不用,你留着陪冬儿姑娘吧。」

    「这里很吵。」阿鱼撂下一句话就走,完全不顾及身边的冬儿顿时连眼眶都红了。

    江霖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跟她解释,只好拔腿跟了上去。到了院子里,却只见卉宝一个人了,他左顾右盼一下,问道:「卉宝,刚才跟你玩的那个小少爷呢?」

    卉宝气鼓鼓地嘟着嘴道:「让他搓个雪球来,他就不见了,大懒虫,呸呸呸。」

    江霖笑着摸摸他的头,「兴许是给爹娘叫回去吃饭了,改天再一起玩就是了。」

    卉宝仍是气鼓鼓的,「才不和他玩。」

    眼见着这一大一小都这么难伺候,江霖终于还是决定先去伺候大的那一个。

    「你对冬儿姑娘……怎么样?」江霖边挑番茄,边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阿鱼提着篮子站在他身边,「她很吵。」

    「姑娘家的心思,你这傻鱼怎么会懂。」江霖感慨道,「人家是牵记着你,想跟你好,才会吵着你烦着你。」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阿鱼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现在这样很好。」

    江霖听了这句话,内心竟然有些雀跃,尽管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却还是笑了笑,继续道:「那……」

    「朱公子,您慢些!」

    两人一起转过头去,却瞧见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孩子似的玩着小摊前的拨浪鼓,随手就拿在手里也不付钱。韩老爷忙不迭跟在他身后替他又买拨浪鼓又买糖葫芦,活生生像是照看稚童的奶娘。

    那人边走边玩,看向江霖这个方向,眼神一亮,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江霖一个没防备,叫他撞了个趔趄,抬头一望,那人已经在包子铺门口了。

    「肉包、菜包、豆沙包、玫瑰包……」那青年抬起头来看着铺子上挂着的竹牌,挨个念了出来,「这上面的,每样都给我来二十个!」

    「朱公子……」韩老爷连忙迎了上去,「买这么多的话,也吃不……」

    「我说买就买了,」那青年狠狠瞪了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虽年纪还小,穿衣打扮也不像达官显贵,但只一开口就让韩老爷几乎腿一软跪了下去,慌乱道:「是是是,您说买就买。」

    等到热腾腾的包子出了蒸笼,那青年只拿了三个,一个在嘴里两个在手里,剩下的都让韩老爷和他的随从烫得直跳脚地捧在怀中。就这么带着他的馒头大军,那人大摇大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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