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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珏 作者:伊人淡雪

    子去看看。她本以为会在这里安静的生下孩子。

    敲门的是如烟,她是这红袖楼的当家红牌。敖烈曾千叮万嘱将卿瑶托付给她,让她无论如何都要照管好。如烟不常来,隔一段时间会送来食物和衣料、书籍,嘱咐一个哑妈子好生照料,并且闲聊几句外面的事。

    “姐姐,快停下,我自己过来。””今日何事这么慌张?”

    如烟一施礼:“姐姐,如烟受敖将军所托,本应照料你生下孩儿。但梁都现今战事已起,不知梁都城守不守得住。如烟会想尽办法送你出去。”

    卿瑶见如烟一身缟素,从她眼中也能看出情势严峻。只可惜她因怀胎七月,身体笨重,因为久坐腿都肿了起来。她来回轻轻的踱步,以缓解酸麻和肿胀。

    她只轻声道:“我不能冒险,在这里也许还能等到孩子生下来。可告诉了敖将军?”

    “如烟早已修书,幸而在城门紧锁之前送出去了。但敖将军远在秦山,又战事吃紧,回来却不知是何时。”

    “不必惊慌,不必惊慌。”卿瑶这么说道,她的脸上不见了不甘和委屈,甚至连害怕都已经淡去,只从她抚摸肚子的那种温柔就让人心惊。她的眼中带着笑意,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以及要保护孩子的最强大的决心。

    就算外面翻天覆地,这个孩子也得平安无事。她轻轻拍打着肚子,安抚里面躁动的小宝贝。踢人都这么有力,一定是个男孩子。长大了,定会像你的父亲一样招人喜欢。

    她抬眼看着外面铅灰的天空,眼睛却有点涩涩的发痛。陛下,无论你对我如何,可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就快要出世了,你知道吗?没有父亲在身边,他会害怕,你知道吗?

    莲珏从昏睡的梦中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仿佛听见,有个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小小的,带着哭腔。

    父亲。

    【第八十四章】落花风雨更伤人

    梁都城内,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平民百姓都无法安睡。但是回到军中的莲珏,却睡得很沉。沉得让东里御天心慌。战事并不急躁,但军务很多。他每天一处理完事情,就回帐内陪着。昨夜眼见莲珏精神好些,他又难得的问了些关于战事的安排和想法,于是东里御很有耐性的和他讨论,甚至亲自搬来沙盘,推演战事变化。

    他再不说前些日子那些东里御天不爱听的话,却一门心思关心起战事。他的神情那么的庄严和肃穆,看似疲倦却带着万分认真。东里御天只觉得心头一热。他将鹅毛大氅给那个认真的人披上,又触了触他的额头,一切都很正常。莲珏问:“丹玺军队已至梁都城下,下一步如何?”

    “陛下这么聪明,不妨一试。”东里御天将红色的小旗放入莲珏手中。

    莲珏观沙盘上梁都地势,虽说是难得的易守难攻,但并非坚不可摧。

    “嘉凰公主何必用已经疲惫的丹玺军队攻入梁都,她守不下来。”

    他将手中旗子插在梁都的西面,地势较高。

    “她若是能攻破梁都,卿嘉烨会如何呢?”东里御天反问。

    “她若攻破梁都,那么就立下了大功。日后丹玺国内,她声望再无人匹敌。”

    “这就是了。”东里御天知他还未参透,就用力的弹了一下莲珏的额头。

    莲珏恍然,突然明了了。东里御天还自觉弹得重了一点,却发现莲珏毫无反应。

    他是珈蓝帝王,从来没有想过若是都城破了,这国将何以国。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可以,自己做不到不破不立,但他却能。

    东里御天只是握着他的手,眼神中带着抱歉。“抱歉。”

    莲珏诧异,这声抱歉从何而来。

    “珏,我本可以不这么做,若是如此,梁都会遭到极大的破坏,在几年或者十年之内,也很难有当年的盛景。但是,这么做却可以在短时间改变政令不通,改革无力的现状。既然通过改革无法触及核心,那么就让战争,来推翻这一切。”

    莲珏突然感觉到一种极大的悲哀。这种悲哀,是为了那个即将倾覆的梁都。是的,无论如何,他总还是这珈蓝名义上的君王,却放任自己的都城破灭。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缘由,将有许多人为了这个缘由付出代价。许多活生生的人将死去。梁都曾繁华如斯,以后也将残破如斯。”所以我说要回去,你一直不肯?”

    “珏,不是我不肯。你的身体,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你知道吗?”

    “最近都很好。”

    莲珏不欲多说。

    “很好?那我刚才用力的弹你的额头,都发红了,你居然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有感觉。”他狡辩,“很痛”。

    东里御天一把狠狠的吻过,并且咬住了他说谎的舌头。本来想让他真正承认自己在说谎,可是一旦吻了上去,又不忍心咬他,只是用自己的舌头和他的共舞,轻轻的咬了一下。

    “现在感觉到痛吗?”

    莲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痛死了。”

    “我只是轻轻咬了一下,你痛什么?”

    “就是痛。”自知说了谎话,莲珏底气不足了很多。

    莲珏确实已经不怎么感觉到痛楚,之前一萼红服食得太久,麻木就变得平常。虽然近期都有服其他的药,但是失去的感觉,却很难回来了。这也算很好,除了由内而外的寒冷和痛苦,其他的都很淡了。

    东里御天知道,也不说破。两人越来越多的不说话,只一个眼神,仿佛就能看透彼此,要做什么,想什么,即便欲盖弥彰,也总能从言语和神色中看出来。

    他又沉沉的睡去。隐约能听到东里御天在他耳边说话,但并不真切。莲珏的脸还是那么优雅,但是消瘦得很厉害,白皙的皮肤,已经开始失去白瓷一般的光泽,虽然白,却已经不是带有生机的白。嘴唇总是缺少血色,即便东里御天怎么的吮吸,也只能在一刹那,看到当初红艳的光泽。本来正值最好的年华,却沾上了暮色。

    他觉得已经无法再等下去。

    莲珏醒来,又是一个夜里。他想着,往日都要到大天明,这次醒来居然还这么早。周围的环境却变了。床变成了拔步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瑞兽,隔着两层雪影纱,红烛的光亮也能透进来,柔和,让人舒坦。他下了床,足以看见房里的境况。不大,但精致而温暖,看得出来,这个房间是经过悉心的布置。不似寝宫的奢华,空旷而寂寥。而是有种含蓄的,熨帖的奢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不在军中。

    莲珏推开窗户,雨气扑面而来,沾到脸上和发上。

    秋雨又一次洒遍了珈蓝大地。

    只是不知道,这雨有没有将大地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窗户被利落的关上,衣服也很快披上。

    “睡醒了也不叫我一声。”东里御天将莲珏头上的白糖似的细小雨滴抹干。

    莲珏声音喑哑,他咳了一声才道:“这是哪里?”

    “东里本家。”

    “这几个时辰的事,怎么就到这里了。”

    “从军中离开到现在,又过了一个昼夜晨昏。”

    莲珏喃喃:“睡了这么久吗?”

    “是啊。”

    “现在军中怎么离得开人,最紧要的关头,遇上这么不负责的主帅。”莲珏虽然在抱怨,语气并不强烈,他是知道这个男人的。他越来越知道他的想法。在两个人沉默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磨出了难得的默契。那么多周折之后,却惊人的发现原来两人是有默契的,但却为这朝不保夕的默契,只是徒增了伤感。

    莲珏醒来之前,东里御天见到了医仙。即便下着雨,听说医仙的到来,他也来不及打开雨具,也没有使用任何的内力,径直到大门口去迎接。

    雨打湿了他遒劲的紫衣,也不全湿,只是让人平添了一种英雄失意的沧桑。他知晓江湖上被唤作医仙的男人潘如仙,并不如同他的名号一样,是个好相与的仙人,正好相反,他的薄情是出了名的。青媚能请来他,已经是万分的给面子,至于如何肯救,则必定要付出代价。他恭敬的唤了一声“潘先生”,不叫前辈,潘如仙虽年过四十,但看上去年轻得过分。也不敢乱扯关系,潘如仙性情确实比较古怪,所以只得叫先生。果然,潘如仙没有露出拒绝神色。

    他确实云游不假,但拖到现在才来,也是随性而为。别人求他,自是心浮气躁,他可是气定神闲。况且,他为自己的徒儿为一个男人求自己的这件事感到不满。青媚虽然是东里家的人,但多年以前他曾在东里家见了她,她的倨傲和聪慧打动了他,便要了她来。至于后来她执意要回东里家,潘如仙还是很生气。

    东里御天的亲自迎接,并不能让潘如仙消气。他为自己的徒儿感到不值。这么一个男人,虽然人模人样,但也不至于让她念念不忘。当然,潘如仙一辈子游弋花丛,却片叶不沾,是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些的。

    “你让我解“千日缠”?”潘如仙开门见山。青媚写信之中,言辞恳切,希望师傅不要轻易说出解毒之法。因为这法子,她知道已经万分痛苦,如何能让主上知道。但潘如仙并不知晓中毒之人,也不想随了那个违拗的徒儿的意。

    东里御天并不绕弯子,他虽有求,也坦白。“是,潘先生被人称为医仙,定有解毒之法。”

    “解毒之法?‘千日缠’虽然药性并不厉害,但贵在持久,解药既难也难,既容易也容易。”

    “此话怎讲?”

    青媚一看师傅的神色,生怕他说出来。她急切的唤了一声师傅,可是潘如仙只是一挑眉,“乖徒儿,是想给师傅泡一壶最爱的龙井吗?”

    东里御天也道:“青媚你先下去为潘先生准备。”

    “师傅!……是。”

    青媚虽着急,但无可奈何。她的焦虑让东里御天看在眼里,也不深究。他更急切的想要知道解毒的方法。

    “若你知晓此毒原委,就明白了。虽然此毒出自东里家,但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而研制。为了拆散一对恋人。是谁就不说了,反正已经故去好些年。只要中毒之人,肯将心爱之人的心掏出来下药,保管这毒就解了。”

    东里御天正色:“虽然御天从未听过有如此方法,但潘先生所言句句属实?”

    “不信潘某,潘某立刻就走。潘某虽性情不佳,但说谎骗人是不屑的。天大地大,你未听过就是没有吗?”

    东里御天想着这事儿恐怕是真的了。一时间他变得轻松起来。他想着好歹不是没救。

    潘如仙看着他脸上似有若无的欣喜神色,也暗自猜想那位病人是谁?不会是这位新上任的东里家主,又想拆散哪一对恋人才弄出来的。

    “既然用不上潘某,那么就不多逗留了。这个无趣的地方,潘某一刻也呆不下去。”

    “还请潘先生先留在此地,待事情过后再走。”

    “你凭什么留下潘某?”

    “凭先生正被落月阁悬赏追捕,东里家至少能保证先生不受这些俗世烦恼,而且家中奇珍药物随先生使用。”

    潘如仙想着落月阁那个变态阁主最近做的事儿,也觉得倒霉透顶,便装作拒绝不了奇珍药物留了下来。

    东里御天给莲珏说了个大概,说医仙明日给他诊断,说他的病很快就能好。莲珏不敢再问,他害怕医仙已经告诉了东里御天什么。

    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又要装作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却为着害怕对方知道而痛苦。

    和衣而卧,东里御天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可莲珏觉得东里御天今日搂得太紧。

    ps:开学赶论文已经快疯了,只有今天抽了时间写文。嫌更的慢的养肥了看吧。

    【第八十五章】百年销尽繁华梦

    东里本家的禁地,天然是一处寒冰之地,得天地灵气,内嵌地下数百丈。大约姬东里在世时便开始开凿,按奇门遁甲五行之术修建,于武功修行极为有用。两百年来,它不仅是练武之地,也一直是东里家的坟冢。“寒冢”二字题得遒劲,入木七分也不为过。但染上白惨惨的寒气,就带着分外的凄厉。

    东里夜躺在阵中,头发和眉毛都结了冰。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和死了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他又睁开了眼睛。起初是全身都僵硬,血液无法流动。但马上,一股力量又从身体的下方强势的灌入身体。仿佛从哪里抢来了一股力量,让他活了下来。

    而就在寒冢的门口的青石上,打坐的人却全身和暖,东里夜能看到那个人周身微微鼓起的灰色僧袍。他直看着他,分辨不出无情绪。

    “你好些了罢。”

    东里夜点点头。他坐起身来,如同以前很多次一样,他打量这个阵法,如此精密。阵法中心,是天生环,从奉天古剑的剑柄上取下来。周围按照特殊的形式排列的历代东里家的棺木,将霸道的天生环神力循环弱化,从玉质的祭台下侵入血脉。

    “你怕我?”

    “我如何会怕你。”

    “那你离我近一些。”

    彦唯停在一尺之遥的旁边便不肯再动。

    东里夜咧嘴一笑,伸出手拉住彦唯的手:“唯,我们分别有十几年了,你既然回来了,何必对我这么冷淡?”

    彦唯道:“东里夜,我回来是想有些事说清楚。”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清楚?你从我身边逃走了,一离开就是十多年。我每个月要忍受一次生不如死,为了等到你。你看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已经白了。”东里夜边说边笑,笑得凄厉,声音越来越大。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已经变了。我曾经真的相信,你是为了我。你一次又一次这么对我说,我却一次又一次怀疑?我并不想和你争吵,东里夜,你想一想,真是为我?不是东里家百年的宿仇,不是皇图霸业千秋功名?”

    “你以为我变了,不,我没有变,我还一直是我,我不肯变,就像我不肯死一样。你为什么不肯相信,难道你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这些原都是哄人的。我又何德何能?这么多年,有很多次我独坐佛前,我以为很多事我都忘了,《金刚经》《心经》《华严经》,每读一部,我以为我的罪恶就少了一分,可是多少次我又从梦中惊醒。”

    “罪恶?在我身边就是罪恶?”

    “东里夜,我有时候很难想得出,你是怎么面对御天那孩子,你怎么面对东里夙?”

    “你就因此离开我,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惩罚我?你怎么敢?”

    东里夜狂暴的将彦唯压到冰寒的祭坛,直咬了上去。

    两人俱是一震。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年华究竟过了多久。东里夜一触上略带寒意的唇,就一发不可收拾。和记忆中一样的湿润和寒意让东里夜心都在发抖。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的游弋。彦唯任由他亲吻,不推开,也不迎合。

    那晚,东里夜内力失控又到了东里夜必须会阵中续命的时候。彦唯只得带他回到东里家。新家主匆忙的离开本家,彦唯直接将人带进了寒冢,并未惊动任何人。而且,这里平日是禁地,也无人敢闯入。

    东里夜睡了多久,彦唯就等了多久。他看见祭坛上的人紧锁的眉头,痛苦的神情。一直以来,是自己错了。他以为离开了,一切都会不同。

    他几次意动,都伸手想直取东里夜的命门。不忍心看他死,然而这种永无止境的痛苦,难道不比死更痛苦。他将手放到东里夜的脖子上,终究又放了下来。

    佛说,普度众生。可这众生,原来并不愿意被度。

    只等东里夜吻罢。彦唯轻道:“让这一切都结束了罢。景凌、御天,还有莲珏那孩子,他们有什么错?错的是我们。”

    “他们都没有错,那我错了什么?我不过不甘于自己的命,彦唯,你为什么独独不怜悯我?”。

    彦唯抬起眼,眼中居然侵了泪。他抚上东里夜的鬓角,那里确实有了白发。可是这个男人,却那么轻易的唤起了他的怜悯。

    “阿夜,我最怜悯的怎么不是你?我为什么收留景凌,是为你积德。我不惜用百人祭祀启动了这个阵法,是为你续命。你躺在那上面,我好多次想结束这一切,可是我却怎么也做不到。我怜悯你,也怜悯我自己,修了半世的佛,却发现连自己都度不了。”

    东里夜将人狠狠的按在自己的怀里:“很快,这些事就结束了。只要你不再离开。”

    彦唯的声音很轻:“我不会离开了,所有一切,终有定论。”

    寒冢密室的门打开,又合上。寒意从门缝里溢出来,穿过重重的村庄和层叠的城池,冲破了梁都的北门。那是一个少有的艳阳天。城门上的血迹经历了一夜的等待,如同芙蓉盛开又凋谢,最后变成了困在石头上的画,不知道何时会再次着色。

    梁都的破灭,终于结束了珈蓝百年的辉煌,即便是自欺欺人的辉煌。嘉凰公主是自傲的,不管用了什么手段,她毕竟是进来了。她损失了很多,最后士兵只得了一万不到。她心中恨恨,然而他功成而白骨成堆。御王根本不会允许她手中太多的兵。但是能打开梁都,自己已经赢了,不仅赢在此刻,更是赢得了丹玺皇权的护身符。从此,不管是丹玺或者是珈蓝的汗青史册,这一天写下的都是嘉凰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但是这远远不够,留在珈蓝夜长梦多。虽然这是一场极大的胜利,但是她要尽快回到丹玺,悄无声息的拿到老皇帝手中最后也是最强的势力。不过走之前,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她和御王做交易的一部分,否则,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打开了城门,发布了军令,但凡梁都城中百姓商贾若有意,半天之内可以出城。这条命令一出,城中一片混乱。有人甚至喜极而泣,本以为屠城在所难免了。

    如烟心急如焚。听说有时间可以出城,可是半天的时间,梁都城门只开了西门和北门,人流拥挤不堪,而且无法携带重物。那些本想拖家带口的人,最后只得抛弃了大部分的家私,匆匆逃走。

    如烟让人准备了很多的产妇的东西,可是卿瑶已经临盆在即,她不敢贸然带卿瑶离开。而且兵荒马乱,根本找不到人接生。如烟只好寸步不离的守着卿瑶。

    卿瑶拉着如烟的手,痛中带着笑,她道:“本来你应该走,你照顾我这些日子,你的恩德我已经不能报答。但我还是求你,一定帮我生下这个孩子。”

    如烟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若要走,早走了,还等到现在。照顾你,一则是故友所托,不敢轻负。二则,我们相处这么久,你也知我为人。我是欢场之人,早不可能有孩子,这孩子我照顾这么久,以后怎么也得叫我一声干娘,不然我存的那些金银细软、宝石琉璃,以后可给谁啊?”

    这也把卿瑶都逗笑了,“这才刚开始痛,还不知道也折腾什么时候,孩子才能生下来,我听人说有女子生孩子要好几个时辰甚至一两天,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那么久。”

    如烟:“别说那些丧气话。我和你说话,你要一直清醒着,不然孩子生不下来不说,你自己也有危险。”如烟看卿瑶躺着不舒服,又拿一个垫子放在卿瑶腰下,她继续说,“虽然我不能有孩子,但我也并不那么伤感,多少女子为了有个孩子拼死拼活,以为可以拴住男人,可是有孩子又能怎么样呢?一辈子就那么过了么?”

    卿瑶道:“这个孩子,是我一个执念。本来是不会降生的,他的父……亲,也不会盼望他的。但是我不是为了拴住他,是为了,有朝一日,他可以放自己自由,也放我自由。”

    莲珏一直心神不宁,东里御天想了各种方法都不行。说下棋,下了一半,莲珏手中的棋子就完全放乱了,嫌这棋子咯手。写字也不行,干脆将笔尖弄得岔开,还说这笔不好写。东里御天拉住他的手:“这毛笔没惹你,倒是我惹你了。你现在经不起那么劳心伤神了,我让他们不告诉你外面怎么样了,你不知道都现在这样,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难受。”

    “可是我想知道。那是我发誓要守护好的地方。”

    “好,那我就告诉你。”

    莲珏一双眼睛盯着东里御天,心里很慌乱,有一种揣不过气的感觉。

    “梁都大部分百姓商贾都逃亡了。重要的贵族官员,极其三族,一并在清扫之列。”

    东里御天的话说得很轻,可是这轻,又显得极重。他又道:“这并不是你的错,如果一定有人来承担责任,你记住,这个人,是我。”

    “是不是你,也不是你说的。别抢了。”莲珏道,“卿瑶找到了吗?”

    东里御天道:“找到了,我只派人在周围保护,并没有惊扰。估计临盆就在这几日。”

    “我要去见她。”

    “你就不怕我不让。”

    “到现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让与不让。那个孩子是我莲氏的血脉,虽然我曾希望,莲氏一族就终于我。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是去见他一面,有可能也是唯一一面。”

    东里御天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道:“什么唯一一面,等你好了,还怕没有机会。到时候,你见谁我都不管。”也许,也管不着了。

    莲珏摇摇头,他心中放不下的也太多,他无法说服自己一心一意享受这点安宁,一刻也无法停息。一停下来,脑子里都是梁都破灭的景象,是珈蓝的战火,是卿瑶,是宿儿,是许许多多和回忆交织的景象。是东里御天。

    他觉得很不甘心,他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珈蓝,为什么登上帝位,为什么就要死了。死了会变成什么?是清气么?如果还能看到,还能听到,只是再无能无力,那该多么难受。

    东里御天知道莲珏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可是即便闭着眼睛,额头也渗出汗水。他不时帮莲珏擦一擦,待到莲珏吃了药真的睡着了,他才敢轻轻退出房门。

    东里御天到隔壁,他将所有的公事都放到这里处理,一则方便照顾,另一则,若是拿到莲珏房中,难免他不会看到,又徒劳伤神。青媚见东里御天进去,也随即去禀报:“主上,您让媚儿查的,实在是过于飘渺无迹。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东里御天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将希望寄予这样的仙境秘药实在过于荒唐?”

    “属下不敢。”

    “不敢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

    “媚儿确实如此认为。”

    “你现在倒诚实了。你原本早知道‘千日缠’的解药了,却欺瞒我。”

    “媚儿之时怕主上知道了,会……。”

    “你怕我会一冲动之下,把自己的心拿出来当解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会这么做吗?”

    “媚儿不知。”

    “如果潘先生说的是假的,我这么做,只会绝了他的生路。但如果潘先生说的是真的,解药就是我的心,那么即便我将它挖出来送给珏,他又能收下么。即便他不知情服下,一旦知晓,也会要了他的命。况且,珈蓝这烂摊子,我不收拾好,他又得无休止的陷入进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

    “所以,到了万不得已,您会那么做么?”

    “我现在不知道,希望没有那么一天。早些年我在外,也有秘术师曾和我说起过有一种秘药,可以起死回生。当然,也不是真的起死回生,而是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活。如果你速去寻访那些线索,也许还来得及。”

    卿嘉凰的军队一步步深入皇宫。珈蓝的宫殿,和丹玺完全不同。丹玺的宫殿线条粗犷而且浓墨重彩,但是珈蓝的宫殿,规矩厚重中透着轻盈灵巧。越往里面走,又发现建筑年代和风格又有差异,因为除了昭岚帝没有扩展过皇宫外,其他皇帝都按照自己设想修建过宫殿。

    卿嘉凰看着由内而外衰败的皇宫,也不由得有些肃然。在破了敌国都城,斩杀敌国贵族的狂热之外,她一步步走进珈蓝的皇权象征的最高峰,也觉得寒意沁人。九霄宫的阶梯很长,只是因为没人打扫而有了灰尘。

    “没想到还有人等本公主,衍公子,还是叫你卢闵。”

    “公主叫我卢闵就好。”

    卢闵站在九霄宫外,身穿绛紫朝服,长靴佩剑。

    “这皇宫的人已经走了。”

    “是啊。”

    “你为何不走?”

    卢闵摇摇头。

    卿嘉凰嘲笑道:“莫非偌大个珈蓝到了只有一个人守卫的境地?”

    “珈蓝除我卢某之外,当然还有其他人,只是我算是最没用的,只好留下来。”

    卿嘉凰轻笑一声:“你在我二哥那时,没少照顾嘉凰,今朝故友重逢,本来应该好酒以待,促膝长谈的。只可惜……”

    “以前让公主为难,卢某实在愧对。公主不必客气。”

    “本来本公主想来取点东西,好带回丹玺作为纪念,卢闵卢大人也在,那就只好一并带回去,我二哥一定非常想再见到你。”

    “我不会和你回去。”卢闵拔剑,剑尖直指卿嘉凰。

    周围是卿嘉凰的直系护卫,正要拔剑而上,被卿嘉凰制止了。

    “你知道你是在指向谁么?”卿嘉凰凤目一瞪,不怒而威自生。“你指向的是丹玺未来的女皇,天下的共主。”

    卿嘉凰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在空旷的九霄宫外,声音传得很远。

    卢闵一笑:“那就请丹玺未来的女皇与卢某一战。”

    卿嘉凰道:“好。”

    护卫将剑恭敬的送到公主的手中。卢闵的武功并不好,和身经百战的卿嘉凰比起来毫无胜算。但是他冷静,稳重,一开始也并未落下风。卿嘉凰虽刁钻毒辣,也没有打算速战速决,她游刃有余的拖着卢闵。

    卢闵体力渐渐不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卿嘉凰的对手,身上已经割破了几处,朝服都破了几处,看上去狼狈不堪。

    卢闵绝不肯倒下,他知道,这一战,他本可以不打,他可以跑得远远的。隐姓埋名,再不理这些事。可是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这是祖祖辈辈守护的地方,可是最后却这样失去。如果不是自己,也许并不至于到此。他要为卢家世代忠烈而战,也要为自己而战。

    直到他再无力,浑身浴血。

    “你根本打不过我,我佩服你的勇气,也佩服你的愚蠢。”卿嘉凰缓缓的收了剑。

    卢闵半跪在地上,右手卧剑却还在颤抖。肩上几条伤口的血顺着手,顺着剑尖流下去。

    那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即便夕阳快要落山,还是天晴云朗。忽然,火一般的颜色开始烧红半边天,让末日的梁都城也绚烂。许多逃出梁都的人,再回头看那座百年不倒的巍峨城墙时,也忍不住流泪。

    【第八十六章】唯有寒蛩泣月明

    一声婴孩的啼哭响起。

    莲珏本来睡得也不沉,更是很快就惊醒。他下床,随手批了一件衣服,汲着鞋往外走。东里御天正推门进去,将有些虚浮的人支撑住,便问:“去哪儿?”

    “正想去找你,我听到哭声。”

    “胡说,这里怎么会有哭声。”

    “是孩子的哭声。我觉得孩子已经出生了。”

    “我都没收到消息,你多半是忧思过多,想出来的。”

    东里御天一面将人安抚下来,将手中的药放到桌上,拿起勺子开始喂。

    “如果孩子出生了,不久就能得到消息。”

    “不,我有预感,孩子多半是出生了。这段日子,我们忙于战事,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去谈。但一旦孩子降临,我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你怎么考虑谋划,也得自己养好身子。没有这些,一切有什么意义。”

    “不能等了,我的身子自己知道。那孩子,如果不是在现在出生,即便不是太子,也该是天潢贵胄,衣食无忧。可是现在,不仅没有名分,甚至存在都是危险。昭岚帝在位时,皇后有孕,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以后不管是谁继位,这些事情也不可能不查。不查,堵不住悠悠众口。若是有莲氏旧臣有意,难保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都说让你别想,越想就越多。现在的珈蓝,哪一个地方不需要万分忧思。”

    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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