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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7

    内有恶犬 作者:禾韵

    “ 我喜欢你。”

    一直都很想告诉对方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椅子全倒在地上,谢启的双脚都在不断的吻中开始跟着发酸无力起来,猛地就倒在了屋边那张唯一可以支撑人的床上,抱着他的青年也顺势一压,谢启的肩膀被捏的发疼,猛然身下一空,床剧烈摇晃了几下后瞬间倒塌,像失了依靠一样就往下倒去,两人来不及起身,两人就齐齐倒在了一堆残渣似的木料被褥间。

    谢启背脊着地,像是被什么硬物顶到了,腰间都疼麻木了,他想挣扎起身,被已经爬起来的青年又按了下去。

    青年俊脸上红潮未退,只是有些惊慌失措:“ 断了。”

    谢启张了张口,发现疼得说不出话,像被人当头来上一棍,下意识的视线就钉在了青年下身上。

    樊林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继而脖子都气红了,直接用手遮住谢启的双眼,气急败坏的:“ 看什么看――是你的骨头!骨头断了!”

    原来在背脊着地的时候,顶在背脊上的是床下用来固定东西的石砖。

    第二日,谢尚书因病缺朝,一缺便是许多日。

    吠吼第四十九声

    第二日,谢尚书因病缺朝,一缺便是许多日。

    按理说,谢启身为刑部尚书,如此多日因病缺朝,应该会引来朝野许多八卦之声。

    但是大家并没有因为谢启的多日缺朝而感到震惊。

    因为皇帝也病了,且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如山倒,于是太子正式监国。

    这样一比,谢尚书的缺朝也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谢启腰部受损,唯有以趴着的姿势瘫在床上,除了腰部动不了外,身上也并无不适。

    “ 还疼不疼?要不要喝点水?”

    樊林一直守在床边,这样不断的嘘寒问暖,其实这样一想,病了好像也病不是一件坏事。

    他趴在软枕上,强撑出荣辱不惊:“不喝了,喝了麻烦。”

    青年讨好的用手指搔搔他的掌心:“ 我可以帮你的啊。”

    谢启忍不住就耳根子红了,连连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去瞧青年的眼。

    不断滋生的甜蜜和快乐,像幻景一样满涨在胸口,这样好的事,怎么就一下子忽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抓着对方的看个仔细,又的确是真实的,他这样动作让樊林忍不住笑了出声来,脸颊蹭脸颊,笑吟吟的:“ 又有精神了?刚刚不还喊累吗?”

    “一天到晚睡着,反而没精神。” 他从软枕间支起头,喘了口气:“ 你老赖在我这儿,不去巡城?”

    自从他腰伤后青年便日日往这儿跑,能日日腻在一起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但对方也是有职责在身的人,总在他这里花时间实在让他良心有愧。

    他现在穿衣进食都是青年服侍,这样翻天覆地的一变化,整个人如同掉到棉花堆里头了,骨头和心智全部酥软,问起青年怎么会做这些事,对方便说是之前服侍老太君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并不麻烦。

    就算是麻烦,他也觉得很满足。

    对于这样直接可以归到甜言蜜语的回答,谢启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认识那时候一样,走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却像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 我房里头的床都没了,只能来你这儿了,你不收留我,我就没地方去了。”

    一提起这个他就来气,咬牙切齿:“ 那个破床,早没了好,你好好意思提!”

    樊林闷笑几声,脸上也显出羞愧的色彩,往谢启唇上亲了下去,谢启支吾了一声。

    他大概是真的在做梦。

    “我喜欢你。” 青年埋在他颈间,亲亲的呼着热气:“ 谢启,谢启……”

    对于年轻人的热度,他不能估计出究竟有几分,但是既然青年敢这样讲,他就敢信。

    信了也没有损失,总之,不会比原来变得更差。

    信任总是比怀疑更能让人觉得幸福。

    “等我病好了,你要跟我回家乡吗?”

    他们相搂而眠,青年侧着身子,小心的用手拦着他的肩膀,谢启的脑袋靠在对方胸前,迟疑开口问道:“ 你要跟我回去吗?”

    樊林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的头发,安静无声。

    “我的家乡很好……” 他绞尽脑汁,开始王婆卖瓜:“ 街坊淳朴,风景十分的好。”

    “我家……只有我爹与我,我爹不会为难我们,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回去过。”

    跟他回去,就代表要远离京城这个圈子,以后或许到老到死,青年都不会有为樊家翻案的机会。

    谢启不动声色的继续细细描绘自己老家:“ 我家在镇中央,我房前有个大湖,湖中还建了一个书房,到夏天的时候周围全是荷花,岸边有古树,四处都是绿荫,练剑也不会觉得热。”

    “ 镇上有书院,但没有武馆,你……要是愿意,可以开上一间,镇上的孩子有许多,若是你能教他们一些拳脚功夫,一定非常好……”

    没有机会训兵带军,那么教其他人学习,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补偿,青年能不能接受。

    他希望樊林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好,过得舒心惬意,这种心愿从一开始都没有变过。

    而且能让自己喜欢的人过上好日子,也是自己的骄傲。

    “虽然比起京城……那里条件是差很多,但是过日子的话还是够的。”

    沿着镇上那条最宽的青石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他谢家。

    谢启十岁的时候数过,从街头一步一步走回家,要两千一百步。

    他希望能和面前的人,一起再回去数一次。

    “你要跟我回去么?”

    他知道樊林没有睡着,搁在他黑发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过,温暖的身躯就在身边,谢启用头重重往青年胸口顶了一下。

    搂着他的人这才说话:“ 你刚刚做了尚书,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是吧。”

    青年继续搂紧他,温声道:“ 你靠自己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以前我想帮你,你总是不让……你想堂堂正正的做到这步,这些都是你辛苦得来的。”

    “如果哪天你厌了腻了,我们就回去。”

    等他厌了……再回去么?谢启眼眶胀痛,从鼻尖哼出一声。

    青年呆在京城里就要日日巡查,遇到以往的旧识还要遭人白眼,受人轻视,与一帮大字不识的杂役混一起。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青年语气平淡,似乎还带着笑意:“等等又不会少块肉,没事的。”

    “ 以前我还有能力的时候又不能替你做什么,现在只能为你做这一点事。”樊林对上谢启的眼,“喂,你不要嫌弃我。”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嫌弃樊林。

    而且他这次回京就是为了眼前的人,有什么不舍得的……这些事一早就想通了,官当得再大,也有离开的一天,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好自己任内事,就已经足够了。

    要恪守原则十年不变,实在太过孤单。

    谢启直到最近,似乎才明白了皇帝一直以来的做法,并不是不看重他,或许正是因为看重他,才把他一直安放在那个职位上。

    既能让他有所作为,心无旁骛的专心破案,又不折损他一直以来的骄傲自尊。

    “ 樊林,我还是打算回去的,等到皇上病好些了我就辞官……”

    青年蹙着眉要说什么,被谢启的话迅速打断:“ 你听我说,太子并不待见我,我能在朝中立足,多是要仰仗皇上的信任。”

    “光靠信任,你也知道……是不足够的。”

    樊林把被子拽高了些,盖住两人的肩部:“我知道。”

    “陛下的身体一向硬朗,这个时候重病……我总觉得哪里不妥,太子是个糊涂人,他太相信秦敛,这样发展下去不是好趋势。”

    “皇上四十未到,我看他平时也不像多病的人。” 提到这个人,青年声音略冷。

    “宫里头没有风声,不好乱猜。”谢启有些困了,青年胸前温度刚刚适合,热气上脑,就很想好好再睡上一觉:“ 昨日太子让秦敛做了监军,大后日就随大军出发。”

    “太胡来了,朝上就没人阻止么?”

    “就算有,也没用。”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偎着对方,谢启正要入睡之际,屋外响起敲门声。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就在大厅里头!”

    谢启猛地惊醒,直觉就要起身,腰部剧烈传来疼痛,身边的青年早先一步坐了起来,怒气冲冲:“ 谢启,你能不能小心点!”

    龇牙咧嘴的点点头再次陈诺绝不会忘记自己是身负重伤的病号,喘过气来,谢启对外问道:“ 来的是什么人?”

    “回老爷,是秦大人带来的太医院太医!”

    谢启与青年瞪着眼对视,青年翻身下床,将床幔聚拢在钩上。

    “快请。”

    仆人领命而去,樊林替谢启穿上外袍,把衣襟整理好后低声道:“ 那我先回避一下。”

    吠吼第五十声

    仆人领命而去,樊林替谢启穿上外袍,把衣襟整理好后低声道:“ 那我先回避一下。”

    在外头交杂声调中,有熟悉的声音隐约传进,似是与人在低低交谈。

    果然人未到声先至啊,谢启缓缓张眸,他只要一紧张,就觉得腰部越加疼了,他不堪重负的看着门口这两位,苦笑道:“ 秦相,张太医,恕在下无法起身相迎了。”

    养病的人,最怕这样的场合,如果是比自己低阶的那还好说,如果是遇到官衔又大又不能开罪的人,连起身拱拱手做个辑也没法,真真让人尴尬透顶。

    秦敛倒是个自来熟的家伙,也不等谢启说客套话,径自挑了张椅子,坐到床头边上,冲太医微微颔首:“张大人,谢大人的病就拜托你了。”

    太医连连回礼,赶紧道:“秦相客气了,下官定会竭尽全力让谢大人尽快复原的。”

    虽然他这摔的不轻,但也只是普通的病,用不着摆出这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嘴脸吧。

    而且太医院的人不是应该寸步不离的守着皇上么,来这儿医他的腰,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

    谢启自知这些问题不是他该问的,谁要讨好谁,谁又要巴结谁,都不管他的事。

    于是他侧着脸,也对秦敛扯动了一下嘴角,当作感谢:“劳烦秦相了。”

    秦敛微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自然不是笑痕――秦敛是不常笑的,脸上表情总是寡淡缺乏颜色,谢启看着秦敛眼角那处,觉得那应该算是皱纹。

    秦敛老的比他快,劳心的人其实老的最快。

    伤在腰处,自然要褪衣检查医治,谢启自问对秦敛如今坦荡不藏一丝邪念,他见秦敛没有要回避一下的意思,你看,对方都不在乎,他连扭捏的立场也没。

    倒是太医吞吞吐吐坚毅道:“待会下官用的药味浓带腥,秦相可否先回避一阵?”

    “不必,我与谢大人相识多年,想必谢大人也是不会在乎的,是不是?”

    谢启的脸埋在软枕间,无力哼了声,他早已学乖不要与秦敛在口头争什么,无论有没有理,都没有争辩的必要。

    “谢大人只要配合下官,每日涂上这种药,不需十日谢大人就能下床活动了,哦――自然是不能大动作,药是难闻了点,所以还请谢大人忍耐啊。”

    秦敛一直看着太医的动作,不顾谢启微僵的神色,用手拨了拨谢启额上被汗浸在一起的黑发:“是怎么弄伤的,也太不小心了。”

    谢启喉口滚了滚,接着不假思索:“那是不小心摔的。”

    秦敛扫视过谢启睡房,若有所思的垂下眼,似是无奈纵容的叹了声:“那你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脱离了正常上下级对话的内容让谢启暗暗叫苦,太医就在旁边,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云淡风高嘴脸,但那眼里明明流露出令人发指的八卦光彩。

    实在是盎然生辉的让他如芒刺背啊。

    幸而秦敛适时道:“张大人,我与谢大人要叙叙旧,你若没事就先回宫好了。”

    谢启舒了口气,差点第一次要为秦敛察言观色的境界而拍案叫好了。

    “以后做事还是要稳当些。”秦敛站起身子将谢启身侧的杯子掖好,“你这身子不比以前的时候,摔一次就要缓很久,你既然怕疼又不喜喝药,平日就要更小心一些。”

    若一直打官腔,他还有招可出,但他对温情牌一向没有抵抗力,意兴阑珊地腆着脸:“谢了。”

    秦敛坐回椅子里,眉角一松:“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了。”

    “……”

    “过两天我就要动身出发了,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谢启沉默了会,皱眉道:“你这是什么丧气话,我军自然会赢。”

    秦敛刚刚这话,可是对自己国家的将士们没有信心么?

    “你倒是自信。”秦敛为自己再倒上一杯茶,端着坐会谢启床边,极具耐心的一口口喝完杯中茶水,才道:“自中宗后庆国越发重文轻武,如今主将年老,而且已有十来年没有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还是你以为,打仗就是靠人多就行了?”

    谢启闭目,听着秦敛的话。

    “皇帝重病,太子又如此无能。”秦敛偏偏头:“之承,难道你还以为他们真的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的盛世太平?若是太子继位之后呢?你要向这种人鞠躬尽瘁完下半辈子?”

    藏在被褥间的手不自觉握紧。

    “若是国无明君,今日之战就算胜利,那也只能说是侥幸。”

    “你是太子老师。”谢启睁眼直视对方,语有责备:“他昏庸无能,你自己难道就没半点责任?”

    “前朝末帝的太傅还是一代圣贤。”秦敛微笑:“人性这种东西,不是什么道理就能改变的。”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敛不像是会抱怨的人,人一旦抱怨,那就是将自己弱点暴露在别人眼底,谢启摸不准秦敛的想法,只觉得这样太过反常,何况抱怨这种玩意,事实上根本就起不了半点作用。

    “我只想提醒你,你我的命运从不在自己手里。”

    他无法躲避秦敛支过来的手指,温暖滑在脸颊上,但热气传不进去,五脏六腑都因为秦敛的一番话变得凉拔拔的。

    樊老太君的年老惨状至今印记在脑中,不能遗忘。

    “运气好,遇明君,为良臣。”秦敛淡声道再:“那若运气不好了呢?”

    若是太子他日登基,谢启也明白自己将来的处境,说来可笑,他的所学所为,真的像秦敛所说的一样,将会被一个无能的小子所掌握。

    一心为国的执念敌不过未来皇帝的喜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家的继位者已经是这幅模样了,难道还要劝皇帝改立太子不成?

    秦敛打断谢启心中所想,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你莫要担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谢启心中有一丝异样,秦敛的眼瞳里映着的他的身影,一派温柔可亲的样子,活似又回到了十年前一般。

    寻思片刻,在秦敛临走前,谢启沙声开口:“一路小心,随风……无论你我未来在不在自己手里,国家社稷都需要你,我们以前读书时所立的志向可能真的是镜花水月,世事那么无奈,我常常都觉得力不从心,你比我能干,自然比我看得清问题,你说得对……有些时候就是看运气,运好遇明君为良臣,若运气不好,就当是生不逢时了,不然你看世间有才有志之人如此多,能名留千古的又有几个?可是――若不试一试,我们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如何,就像当年科举前,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他说的有些急切,深深喘了口气,秦敛的手扶在门边,并没转身与谢启对视,似是在深思。

    “说难听点,皇家人的命也并不在他们手里,国家的命运,也就是我们的命运,难道不是么?”

    秦敛轻笑出了声:“你比我看得开。”

    谢启想不明白自己哪点比秦敛看得开,或者说,他弄不明白秦敛哪里想不开。

    秦敛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他的人生好像没有瑕疵。

    如果不将快不快乐包含在内的话。

    思绪一断,有人将他轻轻抱住,谢启略一迟疑,也双手一伸回抱了过去。

    青年亲他的眉心,道:“他说的没错,我们尽早离开。”

    谢启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眉眼姿态,并没有对秦敛的离开表示出不舍留恋,不由又抱大力了点。

    三日后,庆国都城开始弥漫在了一股焦躁和紧张之中。

    庆国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经历过大型的战争了,百姓们习惯了安乐,一时间面对庆国节节败退连连失守的消息就惊慌失措起来,流言四起,各大小茶楼自开站后就开始座无虚席,平头百姓们没有其他可去的场所,无论是真真假都一一记下,于是各种无法确认的消息便在京城里铺天盖地以异常速度传开,流言伴随谣言,无法查出这些谣言是否有人刻意捏造,京城中人心惶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这次征兵的年龄又往下调了几岁,许多男丁稀少的家庭甚至便连夜收拾家当,连夜出逃。

    大军在出发二十天后渡过了庆国北部的济水平原,与蒙古军刀刃相见的日子指日可待。

    入夜的京城比战前显然萧索的多,行人稀少,灯光幽暗,唯有打更人破锣一般的声音在冷清的街道上阴阴爬行。

    城门在寂静中轰然打开,有人举着令牌骑马飞驰入城。

    骑士的身子几乎是贴在马背之上,唯有拼命勒着马缰,身上的血滴答滴答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响落在了庆宫正殿门前的朱雀道上。

    骑士气力用尽狼狈从马背摔下时无力在爬起,抓着宫前护卫的手,在骏马昂首嘶鸣中,将身上信件巍巍交付过去,断断续续道:“快――快交给皇上――”

    吠吼第五十一声

    骑士气力用尽狼狈从马背摔下时无力在爬起,抓着宫前护卫的手,在骏马昂首嘶鸣中,将身上信件巍巍交付过去,断断续续道:“快――快交给皇上――”

    与此同时,谢府――

    谢启猛然睁开眼,他从睡梦中惊醒,额上满是细汗,惶惶不安的推了推身边人,胸腔里莫名焦躁:“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枕边人哀叹一声,睡意浓浓的哼道:“是不是打更声?哪有什么声音啊。”

    静谧的夜里,万籁俱静,的确是什么声音都没有,谢启屏住呼吸侧耳等了许久,终于还是颈间一松,躺回了床上,眼无焦距,喃喃道:“我可能听错了。”

    屋外一地月光,只有夜风经过,枝叶婆娑。

    手从被中伸出,按在自己胸膛间,在没有什么声响的夜晚里,自己的心跳声就格外清晰,凌乱的让人不安。

    所幸身旁人的气息又让他感觉踏实而满足,真真奇怪,当时对方什么都有,钱权皆有,但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感觉如在云端,一脚一个飘,一步一个颤。

    人与人的感情,真是不能以这些来衡量比照的。

    他强迫自己快快闭眼入睡,明日是他恢复身体回朝第一天,他实在应该拿出干劲十足的一面。

    只是现在的谢启不知,大庆国的历史,恰好就在今夜,在他的忪惺无眠间,轻轻地翻过去了一页。

    大庆建熙二十三年初春,征北大军行至大震关,车骑大将军斩杀主将,丞相谋变,叛军回师反戈,弃其不与同者,率与同乱者回攻京师。弃部遇蒙古军,唯有逃散,京中仅剩五万步兵,藩王皆按兵不动,叛军围城数月,京中乏粮,折骸而爨,天下离乱。

    谢启像往常一样走出宫,此刻天色浑浊的像发霉的棉絮,闷热而潮湿,沟岸边尽植莲荷,无奈久久无人打理,拥挤在一起毫无风情,主街边上几乎见不到几个摆摊做买卖的,这街约阔二百余步,以往还觉拥挤,轿子难行,如今却空荡荡,一片萧条。

    现在已经是盛夏了,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已过去两月有余。

    谢启还穿着规整的朝服,一丝不苟,汗水齐下,他府上的马夫前几日逃回乡了,现在都没请到人,他徒步走到树下,绿荫遮挡住一部分毒日,蝉鸣声连绵成一片,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像多翅的怪物在拼命震动双翅,嗡嗡的鼓动着他的双耳。

    今天的早朝上,有人在上奏里提出让皇上与太子暂时离开皇城,并迁都的主意。

    太子自然双手赞成,毕竟在这种情况下,逃离是短期内最为安全的做法。

    谢启长眉紧锁,微微仰头舒了口气,幸好皇上严词拒绝了。

    天子御国门,君主死社稷,如果这个时候选择离开,那就是背弃了国民,如果连君主都离开了,那么臣民们还有什么信心留下来,不需要敌人,自己本身就会开始瓦解。

    好热,光热似乎要把整个人都要热融了,谢启退了几步,靠上树边,有人大步朝他这里走来,远远地就听到对方飘来的声音。

    “对不起我迟到了。”

    樊林双手撑在膝上,弯腰喘气,热汗淋漓,抬头看谢启的时候满脸通红,却是笑着的。

    谢启心中苦闷,但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掀唇动了下:“不是你迟,是我们早下朝了。”

    “给,擦擦汗,今天好热啊。”

    谢启接过青年递来的湿帕子,“我不热。”

    他把犹带凉气的帕子贴上青年的额头,不经心道“你好像需要点。”

    “不识好人心,走走走,我们回家。”

    青年详装恼怒,拖起谢启的手往里一带,两人瞬时贴近,“你的脸好红。”

    “我……有点热。”

    “刚刚还说不热。”

    青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颊面,这么亲昵的动作……谢启顿时呼吸紧紧,视线就定不住了,左顾右看起来。

    “放心,没人注意我们的。”青年眼一弯。

    街上稀稀疏疏的有人经过,那么严峻的情势,那么难捱的天气,所以就算现在光明正大的牵手,似乎也真的算不上什么事吧?

    设想的生活全部被搅乱,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范围,这个时候他们可以暂时不为没发预测的未来结账。

    他们沿着街边往回走,谢启偏头看上一眼,青年神色自然,但眉间隐有伤色,不过强忍着不愿表露出来。

    “谢启,我刚刚在路上……见到有人在路边,卖妻女换粮。”

    “我买了一包馒头给了他们。”

    墨眉拢起,樊林停下脚步,满脸忧容:“我知道就算今日阻止了,明日,后日,这种事还是会日日继续,我……我还是没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卖。”

    如果是自己,大概也会做同样的事,明知道杯水车薪,个人的努力不过像虫蚁一样微小。

    “能帮就帮,事到如今……我们尽力而为。”谢启吸了口气,热辣辣的通进胸腔间:“这种天气,粮食很快就会腐烂,现在几乎封城了,叛军又掐住了京城运粮的通道。”

    “你估计的话,如果援军不来,这儿还能撑多久?”

    谢启含糊道:“难说……”

    不能把事情总往最坏处想,但如果派去的使者借不来援军,藩王们倒戈到叛军那方又能怎么办?满打满算,京城也只能再撑两月,若是冬天的话还好,每家每户至少都有一定存粮。

    一开始的时候谢启并不相信秦敛就是叛军的首脑,多半是被胁逼的,秦敛在民间极有威望,能把这样的人抬出来对他们来说极有好处。

    可是这个理由谢启自己都没法相信,因为没有说服性,被胁迫?以秦敛的能力就算遭到威逼,也不会坐以待毙,然后被人一声不吭的一直利用至今。何况,斩杀主将的那位车骑大将军,本身就是秦敛一手提拔上来的后辈,连这次出征的机会都是秦敛为对方争取来的。

    不可不知情,这跟本就是一场计划好的,彻头彻底的叛变。

    而且是在国家最为危难的时候,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不可置信,不能相信,谢启不能猜想秦敛这样决定的时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有什么非要这样做的理由?

    最后见面那次,秦敛说人性这种东西,不是什么道理就能改变的,而命运并不在他们手上。

    是因为这个理由么?

    谢启头脑混乱,如果不是被人牵着手,他大概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其实这个理由就跟今天的气温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宁愿相信这种背叛就是贪婪的反扑,是不满足的必然选择,想要更多的权利,更多的名利,不甘一生只为人臣?

    “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没头没脑的这样重复着,身旁的人侧身挡去大部分的日光,手掌按在谢启后颈上,谢启顺着这个力道靠了过去,昏沉间有一种朦胧的睡意感。

    “谢尚书,我可以借肩膀给你,不过你回去后得好好的睡一觉。”青年补充道:“作为补偿。”

    有人可以依靠,所以绷紧的神经就而已稍微松懈一下,没日没夜的商讨国事,数夜不眠也是常事,而且没有一次是可以睡得安稳,噩梦丛生,杯弓蛇影,稍微的动静都会让他觉得那是叛军长驱直入,京城城门已经被破。

    “他有野心,你没有,所以你不会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青年的掌心来回轻抚谢启被汗浸湿的额面,微笑道:“一切都会好的,至少在现在我们可以这样相信。”

    在大势面前,他们能做的只是相信而已。

    两人回谢府,谢启见桌上赫然摆着一纸信封,满是疲倦的脸上终于绽出光亮,两月前他托人带信回老家给爹,等了那么久终于是到了。

    他连忙拆开,里面是熟悉的字体,谢爹果然不出所料的提出两个选择,要不让谢启马上回去,要不他启程立刻去京,谢启暗自心惊,庆幸自己当初写信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提醒父亲不要乱来,他身为朝廷命官,且不说这个时候逃京就是大罪,而且他根本做不到离开。

    他在信中严词警告老父,如今京城不准出,更不准进,就算爹颠着大肚子来到城门下,守卫也不会为他开门。

    “怎么,你爹怎么说?”

    谢启腮面微红,僵硬许久的脸上呈现一些笑意:“没事,他答应老实呆在老家,等我回去。”

    樊林哈哈笑道:“你爹定要委屈死了,要回信吗?我等会给你送过去。”

    谢启提笔洋洋洒洒一口气写满五页纸,为父亲勾勒出一个必然的美好前景,樊林将那叠厚厚的信放入怀中,顺手把谢启摁回床上:“好好睡一觉,不然一晒就晕,我去把信交出去,过几日我怕连信都送不走了。”

    樊林匆匆走出谢府,往北面送信人所居的方向而去。

    出谢府大门没有几步,正面就迎来一顶四人大轿,青年扫过去一眼,并没停下脚步,一人一轿相错而过,又过了几步,轿子忽然就停了下来。

    “前头那位公子好是面熟,不知在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樊林犹豫了一瞬,还是眯起眼,慢慢转过了身子。

    吠吼第五十二声

    樊林犹豫了一瞬,还是眯起眼,慢慢转过了身子。

    “方侍郎,好久不见了。”青年拱手权当打了个招呼。

    走下轿的中年男人抚须微笑,“本官就说怎那么眼熟,原来是樊公子。”

    视线落在男人的官袍上,已经不是侍郎服了,青年心领神会抬眸微笑:“哦,失敬了,方尚书。”

    男人眼里显出诧异,几乎要开始怀疑面前的青年身份真伪,印象中的樊家公子飞扬跋扈,估计这种性格就算在落魄后,也不会主动打招呼的。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樊公子。”方尚书若有所思的回头瞧了眼谢府紧闭着的大门,沉吟了下,回头已是言笑晏晏:“原来樊公子与谢尚书本是相熟。”

    “我找谢尚书有事相求,如今吃了闭门羹,正要离去。”青年从善如流:“相熟算不上,只有从前还有些交情罢了。”

    方尚书脸上的笑有增无减,似乎并不介意对上是罪臣之子,笑容可掬的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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