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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风之歌 作者:凤郎

    一 冷雨 (1)

    瑟缩檐下的他伸出抖震无力的手,摸索著捧起放在檐外的破瓦钵,将钵中冰冷混浊的雨水一口气的喝了下去,饥饿的感觉稍为缓解,尽管肚子仍是空虚如故…他早忘了上一顿是甚麽时候吃的,大概不是这两天的事了罢?不过,他已没空去想吃的问题,这半钵冷水一灌,本已快冻僵的他只觉五脏血液全都冻结成冰似的,他爬在地上,喘咳得连手足也痉挛起来,一不小心滚到檐外,掉到地上的泥水洼中,他挣扎著想要爬起,但寒冷和饥饿早已夺去他所馀无几的体力,颤抖著爬动几下,却没法再爬起来。

    最後,他放弃了,就这麽倒在泥泞中,边咳边笑,是的,挣扎已是毫无意义…

    好冷啊…彷佛再次回到那个漆黑严寒,死寂得使人发疯的寒潭水牢之中…

    他睁开两眼,眼前只有无尽的漆黑,「他」的声音在再度在黑暗中响起:「少爷,我是真心爱著她,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他」内疚痛心的声音渐变飞扬得意的笑声,恰似千万冰针狠狠戮在他心上…

    冷的不止是檐外的风雨,他的心比冰一样的冷雨更冷…

    「不是瞧在双倍工钱份上,我才不要在这种见鬼的天气干活干到天黑!」立秋在唠叨声中,呵了呵冻得僵硬的双手,披起蓑衣,冒著寒风冷雨急步起程回家,走了片刻,他惯性地往一条小巷中一瞥,暗想:「瞎小子该找地方避雨去了吧?」

    谁料他凝神一看,竟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叫化子一动不动的蜷伏在泥水里,立秋忙叫:「瞎小子!瞎小子!」

    叫了两声,瞎丐却没有回应,立秋三脚两步的跑进小巷,俯身往那叫化儿额上一摸,竟是烧得火烫,湿透的身子却冷得簌簌的抖个不住,早已病得人事不知,要是任他继续泡在雨里,只怕非送命不可!立秋著急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背起那叫化,迈开大步,飞跑回家。

    一进家门,立秋便忙个不了,先将炉火煽旺,然後动手脱掉瞎丐那身又湿又臭,霉烂到碎布一样的单薄污衣,快手快脚的给他抹乾了身,换上乾衣,抱他到炕上睡下。安置好瞎丐後,立秋急忙找些退热的草药熬下,又煮了一锅稀粥。

    「我干麽要这样多管f事,自找麻烦啊?反正你这家伙也不会领我情!」立秋有点生气地伸手打了瞎丐两下。不过抱怨归抱怨,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能见死不救?小瞎丐的脾气再怪,到底也是个落泊无依的可怜人…

    瞎丐来到河源镇也有三年了吧?立秋已记不清楚了,他在镇上替人打工,时常在街头巷尾看到这个年轻乞丐,他不但双目失明,双手也有残疾,别说工作,连讨饭也比别人吃亏,更因性情孤僻,受到别的乞丐排挤,常被地痞流氓欺负羞辱。立秋虽是个穷小子,但为人义气,每每为瞎丐解围,不时施舍些窝头冷饭给这个往往连饭也讨不到的没用叫化。

    「也没见过这样怪性子的人!给你棉衣你不肯要,叫你到我家烤火避寒又不肯,硬要在街头挨冷挨饿,现在可好了!病猫似的,除了我这傻瓜谁肯理你?」立秋口里在骂,手却将湿布敷到瞎丐额上。

    「你本该是个好人家的子弟吧?」立秋忽又叹了口气,虽然几乎每天相见,瞎丐却像个哑子般绝少说话,但从他偶然的片言只语中,立秋只觉这瞎丐言谈语气出奇地文雅,连行乞也是文文静静,从不强缠哭求。更古怪的是此君连钱也不要,只讨一点残菜剩饭糊口,便再无所求,举止让立秋总觉这瞎丐出身不差,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在异地沦为乞丐。

    「雩…雩…阿雩…你…雩…在哪?…雩…」瞎丐在高烧中不时反覆呼唤著「雩」这个名字。

    「嗽得嗓子也哑了,还只管记挂著人,那个是你的情人还是老婆啊?这麽牵肠挂肚的!」立秋说著将米汤一小匙一小匙的喂到瞎丐冷得发紫的嘴唇里,让他有点东西下肚,再喂他吃药,瞎丐病得迷迷糊糊地,甚麽也不知道,立秋喂他吃他便咽下,放下他便睡,幸好发了一身汗後,高烧渐退,虽然终日昏睡,立秋也稍觉放心。

    过了整整两日,瞎丐才从昏睡中苏醒,颤巍巍的从炕上撑起半身。立秋走前扶著他喜道:「你醒来了…啊哟!」立秋欢喜的叫声突变惊叫,那瞎丐不知为何,突然一巴掴在立秋脸上!

    立秋被打得一塌糊涂,瞎丐却寒声怒道:「云雩!左临风不论是生是死,跟你云中君再没半点关连,何用你此时来惺惺作态!」立秋被他骂了个没头没脑,那瞎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将立秋甩开,强挣下地,但走不了两步,已自脱力摔倒。

    「你发甚麽疯啊?烧坏脑子吗?」立秋顾不得生气,上前拉起他。

    「云雩!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走!」瞎丐脸挟寒霜,仍把立秋当成那个叫「云雩」的人。

    「瞎小子,是我啊!我不是那个叫云雩的家伙,你认认我的声音再骂人咧!」

    瞎丐侧头细辨立秋的声音,神情由愤怒变作迷惘:「你…你不是…不是阿雩…你…你是谁?不是他…是啊…他怎会来?今时今日的他怎会再看我一眼?…没可能…哈哈…没可能…」瞎丐突然纵声狂笑,他笑了几声,一股血箭在他的笑声中直喷出来!

    立秋大吃一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瞎丐居然还在笑:「兄台急甚麽?左临风这副残驱,早就不值一文…」他说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再次昏厥过去。

    「这麽晚了,那里找大夫去?」立秋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筹莫展,瞎丐人虽晕去,脸上仍挂著那个悲苦的笑容,笑得立秋心里像揪著似的难受。还好他在晕倒後没再咯血,也没发烧,立秋只好守著他,等天亮再找大夫救治。

    瞎丐从昏沉中逐渐恢复知觉,两手惯性地在身周摸索,他第一样碰到的,便是伏在炕边打盹的立秋。

    「痒死了…小雪…别闹…噢唔…咦?…瞎小子!你…你还好麽?」立秋一面说,一面揉著眼晴道:「…我这就给你叫大夫去…不…你该先喝点姜汤…还是米汤好些呢?…」

    立秋才站起身,瞎丐瘦得见骨的手却颤抖著抓紧他的衣角,微喘著道:「…不用找大夫…秋…秋爷…」

    「你认得我了?」立秋喜道。

    瞎丐微微点头,立秋忙道:「这就好了,你喝点姜汤罢,会觉得好些的…」立秋跑到厨房,端了碗姜汤,瞎丐本欲伸手去接,怎奈全身疲软,本已无力的手更软得抬不起来。

    「你躺著别动,来…」立秋半扶半抱的,将姜汤喂他喝了,瞎丐精神稍振,问道:「这…这儿是甚麽地方?…我…我…我怎会在这里的?」他似乎记不清楚之前骂立秋的事。

    「我路过街角时见你晕倒了,烧得好不厉害,天又湿又冷的,你怎挨得住?我看不过去,就背了你回来…这儿是我家,没有别人,你放心养病好了。」

    瞎丐长叹一声,听著屋外的雨声,箫索地道:「在下一介落魄街头的无名乞丐,兄台何必理会我的生死?」

    立秋搔头:「你说话怎麽眼秀才相公一样文绉绉,酸溜溜的?你怎会是无名乞丐?你不是有个文雅名儿,叫甚麽左…左临风的吗?连名字也这麽雅,你准是个书香世家的读书少爷…呀…对不起,我瞎猜罢了…」立秋心知说错了话,暗暗伸了伸舌头。

    瞎丐左临风听到立秋说出他的名字,立时显得有些惊疑不定,细想了一阵之後,才记起之前的事,疑虑消退,意懒心灰地苦笑著挪动身子,似想从炕上爬起,道:「没关系…」

    「你想要甚麽?我给你拿。」

    「我该走了…」左临风动了几下,只是爬到炕边,已累得喘息连连。

    「不行!你不能走!你还要看大夫的!」立秋叫了起来。

    「一个废人,还看甚麽大夫!」左临风一听,登时尖声疯笑起来,在喘咳声中向立秋怒叫:「你干甚麽要碍著我!为甚麽不让我自生自灭!谁要你一次又一次的帮我!我死在街头与你何干!咳咳…咳咳…」

    「你这人真野蛮!好心帮你还要骂人!你不要我救,只想那个叫云雩的家伙来救!啊…呃…」话一出口,立秋忙掩口不迭,他也不知怎会说出这句话来。

    本已咳得抬不起头的左临风斗然全身一震,发狂似的大喝:「我不要再听到那个名字!闭嘴!」

    「我闭嘴有用吗?」立秋也不知哪儿来的怒火,反正不该说的也说了,索性豁出去连珠霹雳的道:「你病到半死也在叫他的名字!他的人早在你心里,我不说你也忘不了!本少爷瞎字不识,不懂甚麽大道理!只知道云雩那家伙跟你有仇的话,看到你现在这副德性,一定高兴得要死!但如果他是你的至亲好友,知道你弄成这样,定会担心难过到不得了!如果那人始终不知你在牵肠挂肚,你白白作践自己有甚麽用!你念书怎麽念得这麽笨!你要糟蹋自己到甚麽时候啊?蠢材!」

    左临风被骂得呆在当地,他向来任性独行,从没人敢当面直斥他的不是,立秋的话虽是直率得刺人,却叫左临风无法反驳,心中又乱又痛,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气得晕去。

    一 冷雨 (2)

    立秋见他伏在炕上喘作一团,真怕气得他再次吐血,心中後悔不已,慌忙扶起他拍打搓揉著他的脊背,一叠连声的赔不是:「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是我胡说八道…我这小子总是心直口快,顾前不顾後,看见你这样消沉,心里就发急…我一急起来,就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甚麽…」

    左临风急喘了好一会,等到慢慢平复下来,才艰难地骂出一句:「我…我死我的…你…你急甚麽?」

    「我急我的,你管我急甚麽!」立秋见左临风蛮不讲理,也就跟他蛮来,欺他病得力气全无,将他塞回被窝里,骂道:「你再不顾死活的乱跑,老子就拿绳子将你起来!」瞧著他委屈气恼的神气,又有些不忍起来,道:「老子不是想欺负你…总之…甚麽都好,我很不想你这样,你不是个坏小子,人又不笨,至少你会念书,不可以这样子在街头讨饭混日子的。」

    左临风惨笑:「对啊…我连讨回来的饭也拿不稳,这样的废人连混日子也是多馀…」

    「蠢材啊!我不是说这个啦!谁不知你的手有毛病!有病可以慢慢医的嘛,就算医不好,也有你可以做的事,你绝不会是个废人,比如说…你可以…可以…可以教我认字!对!还有…」立秋忽然丢下他,飞也似的跑到屋外,叫左临风满心疑惑,不知他想干甚麽。

    立秋晃眼又跑了回来,将一团毛茸茸的温热东西放在左临风手里。

    「吱吱!唧唧!」那团东西在左临风手心里乱叫。

    「小a?」左临风呆了。

    「是不是很有趣?早两天,吴大娘送了这窝小家伙给我,我正发愁没空打理它们,你来了就好,以後由你照顾小家伙们吧!」

    「我?」捧著小a的左临风愕然。

    「不准再嚷著要死要活!不准再在街上乱晃,到处叫街讨饭!到你大好了,留在这儿帮我看家,替我种好院子里的菜,把这窝小家伙养得胖胖的,我就到外面打工赚钱,以後咱兄弟一起有粥吃粥,有饭吃饭…」立秋叉著腰命令。

    「秋爷…」左临风暗骂立秋霸道,他几时说过要留下来了?

    「别爷前爷後的一副化子腔儿,难听死啦!我年纪又不比你大,叫我「阿秋」「秋老大」都行,你别当我是可怜你,我只是找个人搭伙儿凑合著过活,这是大家也有好处的事,这儿没有大鱼大肉,我也付不起工钱给你,但最少有口热茶热饭,有个瓦顶遮风挡雨,总比在街上乞食强些…你来了,我也多个人作伴说话儿…」立秋全不管左临风在想些甚麽,只管兴高彩烈的说个不休。

    立秋这人虽然有些蛮搅胡来,但此人毫无伪装的坦率真诚,便似手心中的小a一样温暖而充满生命力…

    两行热泪蓦地从左临风的瞎眼里淌下,沿著他瘦削的面庞洒到襟前,很久没有这种又热又痛的感觉,这些年来,他的心已完全没有感觉,任别人如何侮辱戏弄,甚至殴打唾骂,他也不会愤怒,也不知痛苦,整个人麻木到只剩下一个没生命的空壳,行尸走肉般沉沦在自弃的深渊中。

    直到在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心房的跃动,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个不停,彷佛雨水洒过大地一样,他枯竭的灵魂重新有了生机和感觉…

    「喂!喂!怎麽忽然哭了起来?哭坏了眼时可怎…」立秋说到这里,才想起左临风早已是个瞎子,还怎能「哭坏」?忙转口道:「你的身体已经够差劲了,那里搁得住你哭!你是男子汉来的嘛,哭得婆娘似的多难看!」立秋手忙脚乱的伸袖子往左临风脸上乱擦,擦得他本就肮脏不堪的脸倍更难看。

    「嘻嘻…」瞧著他被抹得一塌糊涂的脸,立秋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失声大笑:「天!我还是打盆水给你洗洗脸…你该认真洗个澡才对!真是的,也没见人脏成这副德行…等你好一点,非把你捉去洗个乾净不可…嘻嘻…」在夹杂著狂笑的埋怨声中,立秋已拿了水和湿布回来,不由分说的一把抹到他脸上擦个不了,弄得左临风哭笑不得,眼泪再流不下来。

    「我的娘!」立秋呆望左临风泥垢尽去後的瘦脸,尽管黄瘦衰残得惨不忍睹,眉目五官居然长得十分清逸端秀,立秋不禁惊讶地暗想:「这个又脏又臭的瞎叫化儿,怎麽竟会长了这麽张精致脸皮…真是他娘的没天理…」

    左临风听到立秋忽然叫起娘来,觉得有些奇怪,奇问:「甚麽事?」

    立秋定一定神,遮掩道:「你脏死啦!洗个把脸也弄得整盆水墨也似的黑!算了,以後可不许你动不动便哭,这大的人还是个哭包子,真是没用得可以,你感激你老大我的,乖乖的躺著吃药养病便可以啦!用不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

    听著立秋的唠叨,左临风除了叹气,再也无力跟他瞎缠。

    「世上怎麽会有这样可怕的事…」瞧著炕上饱受疾病煎熬的小叫化,想到大夫之前所说的话,立秋只觉既恐怖又难过…

    根据大夫的诊断,左临风的残疾不是天生或是疾病所致,而是被人将手筋生生挑断再毒瞎双眼!除此之外,还将他打至内伤,使他终生也是个带病的残废,身体远比常人孱弱易病,双手无法再使劲用力,最多只能锻练得灵活一些而已。

    左临风半睡半醒的不停喘咳,尽管盖著厚厚的棉被,人仍是抖个不住,立秋看不过去,顾不得他身上秽臭薰人,钻到被窝里抱著他发抖的身体,不断搓揉著他冰冷无力的双手,左临风渐感温暖,寒战渐止,慢慢的安稳睡去,手腕上的触目惊心的深刻伤疤却映入秋眼内,他不自觉地抚著他腕上的伤痕,暗想不知是何人对他用这样狠毒的酷刑,将一个俊朗温文的青年生生毁掉…

    尽管立秋心中不平,他却没有查问左临风的过去,连大夫的话也没对他说,立秋不想刚从消沉中走出来的左临风再受刺激,他只好按下心中的好奇,尽心助他重新过活。

    一如大夫所说,左临风的身体极是虚弱,大病虽过,但整整十多天还是咳嗽晕眩,软弱得下不了床,立秋性子急躁,对这个病叫化却出奇地有耐性,每日茶水汤药的细心照顾,只有一件耐不住,左临风退烧後不到几天,立秋已不管他病好了没有,硬架了他去洗澡。

    「一身的虱子臭虫,亏你可以睡得著觉!」立秋将左临风抱到厨房里,伸手便脱他的衣裳。

    「你干什麽!」左临风惊叫。

    「鬼叫些甚麽!不脱衣怎麽洗澡!」

    「我不洗!你别管我!」

    「别管你?!」这次到立秋叫了起来骂道:「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再任你这样子脏下去,连我的屋子也发霉发臭啦…喏…又来了…看你的死相定是在肚子里骂我多管f事,该撵你回街上由你冷死饿死!我做得到的,那天便由你病死好啦!你秋老大从不干半途而废的事,带得你回来,就要你活得像个人样!」他说著动手又脱。

    「我不洗澡!我不要活得像样!野蛮人!放手!」左临风紧抓著衣襟抵死不脱。惹得立秋蛮劲发作,不由分说的强行按著左临风将他剥个精光。

    「怕我看光了你麽?最多一会我也给你看…」立秋一时口快又说错了话,连忙岔开去道:「你这副糟样子有啥好看!臭死人啦!老实告诉我,你多久没洗澡了?一团泥也似的,猪也比你乾净多了!那身污垢肯定比你的人还重!不知羞!」他自己也不是经常洗澡的人,但跟左临风相比,马上变了个香宝宝。

    左临风被立秋数说得无地自容,这几年他消沉到连自己是死是活也不清楚,哪会想到洗脸抹身这些事了?每日在街头流浪,不管是阴沟还是垃圾堆,他也照样倒头大睡,早忘了肮脏是甚麽一回事。

    现在被立秋这麽一说,左临风才觉著身上恶臭,简直比死鱼垃圾还要难闻,浑身跳蚤泥垢,脏a得叫人作呕,想到自己此刻的不堪模样,几乎想一头撞死便算,气急难堪得没处容身,死命的缩作一团时,立秋老实不客气的一把将他抓起塞到澡盆里洗将起来,左临风刚想张口叫骂,一勺热水却已兜头淋下,立秋骂道:「给我放老实点!洗个澡也要跟人赌气!」

    立秋手里洗个不停,口里也不停的对左临风唠叨嘲笑,弄得他羞耻丢人得不敢抬头,咬著嘴唇气得全身发颤,但却无力抵抗立秋的「暴行」,再不愿意也只好任由立秋「胡作非为」,一个劲的往他浑身上下又擦又洗。可是这叫化子实在太过肮脏,洗不了一会,整个澡盆的水也变得泥浆也似的,立秋只好将澡盆里的热水换了一趟又一趟,足足花了整个时辰有多,才将左临风身上那层厚厚的陈年积垢清洗乾净。

    一 冷雨 (3)

    「臭小子,你老大我替人擦马还没这麽费劲,身上的虱子枰起来只怕足有两斤重…」洗了个满头大汗的立秋擦著汗抱怨不已。

    「狗咬耗子,多管f事!」左临风肚里暗骂。

    「这趟算便宜你啦!这个热汤是用我家传的秘方草药加上生姜烧的,不但可以除虱子,还可以活血行气,驱风去寒,对你的病很有好处,药渣还可以给你敷脚上的冻疮,味道又香又醒神,我担保你洗过一次,以後天天也嚷著要我烧这个药汤给你洗哩!好了!大功告成!」立秋咭咭呱呱的说个不停,手里忙著搀起惨被他吵得快要晕倒的左临风,帮他抹身换衫。

    「头发拖到地上去啦!你是娘儿吗?要这长头发干麽?披头散发,吊死鬼也似的!来,给你削短一些,坐好点!扭来扭去的,屁股生疮吗?…现在看起来不是精神多了?…好好的挽个髻儿…哈!好个俊公子哟!我日後带你到外头,肯定整个镇上也没人会认得你!」立秋利落地把左临风的头发削短梳好,拿了枚旧木簪将发髻固定,瞧著眼前乾净整齐的「小乞儿」,对自己的「杰作」大感满意。

    左临风梳洗过後,便像换了一人似的,俊帅得惊人,虽然脸上病容未退,人更瘦得只剩下副骨头架子,可那天生清冷尊贵的气质,完美飘逸得不似世间所有的五官轮廓,仍是那样地夺目出众,叫立秋看呆了眼,暗想:「他果然跟小雪一样,洗乾净便变得好看…唔,我日後讨媳妇,最少也要找个有他一半儿俊的!」

    且不说立秋心中「宏愿」,左临风此刻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更不能相信世上竟有这样执拗傻气的小子,尽管他一再拒绝逃避立秋的好意,可是从街头到现在,立秋仍一直无条件地,用心善待他这个穷途潦倒的残废乞儿,立秋对他越好,他便越是难受。

    「干麽哭丧著脸?不是又发烧罢?」立秋慌忙摸摸他的额头。

    左临风摇头道:「为甚麽你要一直帮我?」

    「为甚麽?帮你要有原因的吗?」立秋呆了一下才答:「…可能我看不过何驴儿那起坏胚经常戏弄你罢?你不过讨口饭吃,又没害人,为啥要跟你过不去?你也是的,也没见过这麽懦弱没用的人,任人欺负也不吭声…」

    左临风唇边首次挑起些微笑意,在这世上用「懦弱没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左临风的人,立秋也算是第一个了。

    「你还在笑!」立秋瞪了他一眼道:「挨揍很舒服吗?过不了多少天便被人揍个目青鼻肿,就算有米派也争不过人,三日讨不了两顿饭,又老爱害病,怎叫人不担心你那把瘦骨头!每天总要在街头看到你,知道你还没死,心里才放得下…放心罢!以後我秋少便是你的老大,往後再没人敢欺负你,也不愁再饿肚皮…」

    左临风的笑意更明显了,丰神越见俊朗不凡,立秋但觉眼前一亮,生怕左临风小看他似的拍胸道:「你别小看你的秋老大,我也学过几下子的,虽然说不上天下无敌,要保护你这小叫化已足够有馀…看我的!白鹤展翅!独劈华山!灵猴摘果!」他一边胡吹,一边挥拳踢腿的耍了七八招。

    「我说瞎小子啊,你这种孱弱书生,风也吹得倒似的,应该跟我学上两手,身子才会扎实些…」立秋拍著左临风的瘦肩道。

    左临风苦苦的忍著笑道:「是!是!秋老大说得对…」

    立秋意气风发:「你老大的话怎会有错!对了!瞎小子,你多大了?」

    「我属龙,快二十五了。」

    「甚麽!」立秋大叫:「你比我整整大七、八岁!骗人!」

    「你不信便算。」

    「那我不是该叫你做临风兄吗?」立秋苦著脸道,他怎看左临风顶多也只二十左右。

    「你还是照旧叫我瞎小子罢,也不要跟人说我的名字。」若非当日在神智不清下说出真名,左临风绝不会将名字告诉立秋。

    「哪有瞎子喜欢别人叫他瞎子的,有名有姓的干麽不用?」立秋奇道。

    左临风欢快的神色敛去,沉声说道:「秋兄,我只是个无姓无名的瞎叫化,请你不要再问…」

    立秋再笨,也瞧得出他有隐痛苦衷,也不再坚持,强笑道:「不叫便不叫,有甚麽了不起?我才不要叫你这没用的小乞儿做大哥呢!」

    「这一条从这儿穿过来,那一条从这里搭过去…」立秋拿著左临风的手,一步步的教他编竹器。左临风病已渐愈,立秋为免他觉得自己没用而自暴自弃,便教他干些喂a浇菜,打扫洗碗之类的轻松活儿。

    刚开始的时候,左临风手眼都有残疾,甚麽活儿也做不来,不但帮不上忙,还令立秋增加不少麻烦,自卑抑郁的他不只一次的灰心放弃,一时狂歌哭闹,如痴似狂,一时沮丧得躲在暗角里,整天不言不动,甚至偷偷的出走寻死,害得立秋哄骂兼施,花了无数心力劝慰照料,左临风的情绪才日渐稳定,人也开朗不少,在立秋的教导下,还学会做好些家事。

    今天,立秋见天气甚好,便拉了左临风到屋前空地上晒太阳,让他跟小a们玩了一会,便教他用竹篾编篮子,因为大夫曾经说过,左临风的手伤了筋脉而无法使力,但仍可训练得灵活一些,所以立秋便借著编织竹器这种细活,让他的手指多些活动。

    尽管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在立秋的鼓励下,左临风用他抖震的指尖不断尝试,经过半日的努力,他终於织出篮子的雏型。

    「瞎小子,我早说过你一定行的嘛!」立秋拍手喜笑。

    「你不是故意说好话,讨我欢喜罢?」弄得一头大汗的左临风抹著汗,心里仍不大相信。

    立秋马上叫冤:「我骗你有甚麽好处?我指望你学会在家里做些活计赚钱,你做得不好,到时拿出去也没人要的!」

    左临风一想也觉有理,笑问:「这个也能卖钱的麽?」

    「大少爷啊!怎麽不能?竹篮子、草帽儿样样都能卖钱,虽然不多,总也能多换几个钱。」

    为了立秋这句话,左临风加倍用心学习编制竹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赚取几文钱而如此劳心费力,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立秋,这个家无存粮的穷小子,每日对他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待他尤胜同胞兄弟,生活纵然清贫简朴,却让他重新燃起生存的意欲,重新有了「希望」,希望不会负累立秋,希望为他多做点事,希望可以好好活下去…

    立秋的固执傻劲,不但令左临风放弃往日的消沉,更让迷失的他寻回自我,认识到生活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在平淡中找到乐趣和方向。从前的叱吒风云,数年的放逐自弃,经历种种风波和失意後,眼前简单宁静,充满笑声和生趣的日子,便显得格外可贵。

    二 青帝 (1)

    这天镇上祠堂前的大树下,不少少年各自带了些瓜果茶水,聚集树下,像在等待甚麽重要人物似的。

    「喂!阿秋,你怎麽不带瞎小子一起来凑热闹啊?」一个跟立秋年纪相若的壮实青年笑问。

    「他爱静得很,最怕人多吵闹,宁愿在家做活儿。」立秋笑著回答时,一个流里流气的胖汉突然横里走来插口道:「那不就是个不出闺门的小娘子麽?话儿说回来,小秋你的眼光真不错,居然看出这脏叫化是个宝,平白捡了个妙人回家享受…」

    「闭上你的臭嘴!瞎小子是正经人,你的狗嘴放乾净些!」立秋怒道。

    胖汉也没生气,阴侧侧的邪笑:「正经人?好个钻老子裤裆,当街向人叩头的孙子杂种,天天走街串巷,满嘴大爷奶奶,叫街乞食的正经人!他不是你包养的兔儿的话,你著紧些甚麽?」

    立秋登时眼里冒火,新仇旧怨一迸发作出来:「何驴儿!往日你欺负他,我还没跟你计算,今日你这话是甚麽意思?你当我怕你不成!」

    「好大的火气!跟老子撒野,不如回家找兔儿出火去!」

    「我操你何驴儿的娘!」立秋怒喝著挥拳便打!二人立时扭作一团,一众村中少年想将二人扯开,又那里扯得住?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三十左右的魁梧麻脸汉子飞快走来,一托一推,轻轻轻松松的将二人分开,看来是个会家子的江湖人。

    「都是同村兄弟,动不动便打架,成甚麽样子!」麻脸汉子斥道。

    何驴儿抢著道:「裕老大你评评理,阿秋这小子为个不三不四的臭叫化跟我过不去,他眼里哪还有有甚麽兄弟!」

    「现在是谁眼里没兄弟了!」

    「两个都停口!阿登!你来说这是甚麽一回事?」麻脸汉对那壮实青年阿登道。

    「几个月前,阿秋把在大街要饭的那个瞎叫化带了回家,谁知那瞎子洗乾净了,竟是个极俊的小伙子,只是不大肯见人,是我多口问阿秋他今天来不来,何驴儿却硬派瞎小子是阿秋的相好,惹恼了阿秋,二人就这麽打了起来。」阿登将事情如实说出。

    「阿秋,小瞎丐现在你家麽?」麻脸汉问。

    「对啊!那天我见他晕倒在雨里,病得一丝两气的,怎能丢下他不管?裕哥,你是侠义道上的,换了是你,你也会救他罢!」立秋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到底也是条人命。」麻脸汉裕哥道。

    「可不是?瞎小子无亲无故,眼瞎手残,才迫得讨饭过活,向来只有别人欺他,他可没得罪过谁…」立秋说著忍不住又怒瞪何驴儿一眼,才道:「…由他在街上晃也不是办法,我便留他住下,他不是白吃饭的无赖,每天也很卖力地帮我做活,听说编竹器可以赚几个子儿,便用那双废了的手,一有空便编,每天不到三四更天也不肯睡…裕哥,他就是宁愿在街上捱饿受冻,也不肯自甘堕落!谁知别人嘴里还是饶不了他!没来由的被人奚落侮辱!」

    立秋这番话赢得大部分村中少年的认同,裕哥在镇上亦颇有些地位,何驴儿几番想插话,被裕哥一瞪,便又缩了回去。

    「这麽说来,小瞎丐倒不是个不知自爱的人,只是身有残疾才落得这般光景,阿秋收留他也是出於义气…说了半天,小瞎丐到底叫甚麽名字?」裕哥忽然想起来问。

    「他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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