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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3

    名门之后 作者:冰纨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中指无名指已不断在南宫琛喉结上捏来揉去,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南宫琛知道自己艳羡小珏的自由自在只是奢望,也并没有为难大哥的意思,但他就是没说出来,也要被南宫玮找出碴儿来教训一番,着实是可怜。

    南宫琛知他心思,只是向来并非伶牙俐齿之人,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为自己辩解,只低声道:“大哥切莫如此。小珏……小珏一心回护那谷靖书,却也并没有一意要同我们为难的意思,不是么?”

    他从大局上来劝说南宫玮,本意自是是好的,无奈那南宫玮其实并非不明白这一节,想听的也不是他这种话,被他一说反而眉毛一竖,冷冷道:“他要对付父亲,这若不是与我们为难,那是与谁为难?”

    南宫琛一怔,意识到不妙,才要试图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逃脱出去,那南宫玮另一条手臂已经牢牢箍住他的腰身,威吓似的俯视下去,道:“难不成小琛你……认为父亲怎么样与我们无关?这等大逆不道的不孝念头,是谁教会你的,莫非是大哥近来惩罚的力度不够,所以你愈发反上天去了?”

    “大、大哥……”

    不管时间地点还是内容都不适合啊现在不是正剑拔弩张地紧张着么?南宫琛简直手足无措,眼看着大哥面容俯低,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恐惧那即将落到自己脸上的亲吻或咬啮,害怕这幕场景给其他几人看见,偏生却是一动也不动乱动。因为若是表现出躲闪的意图,只会惹得南宫玮更加狂性大发,不可收拾了。

    南宫玮狞笑着的嘴唇终于在他耳旁停下,这喜怒无常的南宫家嫡长子轻声地道:“不过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小珏只为谷靖书和他那叔叔出头,我们倒犯不着非要与他成为对头。”

    他总算还记得自己两人在此时此地的处境,悬崖勒马地回过了神。南宫琛感激涕零,连连点头,不过话却不敢再多说半句了。他是有心想与南宫珏谷靖书交好,听了南宫珏的那番话,可也想不出能对他说什么才对。南宫玮既然想通了,由他来想办法当然再好不过,至少一些再厚颜无耻的话这南宫玮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不等他们行动,那甘为霖一双眼只厌烦地盯着南宫北翊,看他仍沉浸在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更兼一直抱着谷云起的尸身亲狎亵渎,那冷静的双眸中终于也压抑不下一股冰冷的怒气,自语道:“这样就让你满足了,高兴了,开心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也不理在场另外四人的反应,自己蓦地一扬袖子,不知何时挟在指尖的数根银针破空飞出,直袭南宫北翊而去。

    南宫北翊抱着谷云起一旋身正要闪避,甘为霖早飞步踏前,霹雳也似一声暴喝:“你又要拿他做挡箭牌么!”双手疾挥,银芒雨一样袭下,那南宫北翊被他猛喝震住,竟是呆在当场一动不动,“嗤嗤”几声给银针刺入手臂腿脚穴道,四肢力气尽失,这回连谷云起也抱不住,只能任由他从自己酸软垂下的双臂中滑落,正好被惊呼着扑上来的谷靖书接在怀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移动半寸。

    而南宫玮南宫琛,却又陷入与南宫珏争斗的困境中,一时无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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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甘为霖弓身落在南宫北翊面前,指间银针根根闪烁,毫不留情地刺入南宫北翊正自茫然无措的脸孔穴位,霎时间便插了七八根。

    南宫北翊嘶吼一声,似是痛苦难耐,又似为没能抱住谷云起恼怒。甘为霖不为所动,双手不停,手起针落,片刻间将他一个脑袋插得如同刺猬一般,亮晃晃的全是银针。他嘶吼未毕,脸上神色已不由自主地回转了些许清明,目光恋恋地落在那被谷靖书接在怀里的谷云起身上,眼里也终于露出一丝了然的悲恸之色。

    他哑声再道一声:“云起!……”这回却再说不出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只能够哽在喉头,倏地流下两行泪来。

    谷靖书将谷云起搂在怀里,触及到他冰冷柔软到失去了弹性的肉体肌肤,对于这位本应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血亲的死亡这才感受真切,也才更深刻地意识到亲人的“死”意味着什么。──所有的感情都被斩断,所有的行为都无法传达,你不知道他如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景象,而他,可能彻底地忘记了你,忘记了这世上所有的人、事、情,永远地抛开这些,不顾而去。

    他会不会孤独,会不会感到寒冷?

    他知不知道有人关心他,想要好好对待他,保护他?

    可是他已经死了,人世的一切与他毫无瓜葛,所以南宫北翊对他进行那般无礼的侮辱也好,谷靖书在他肩上失声痛哭也好,他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了……却不觉得与自己有关。

    而南宫北翊,却还用那种痴恋的,炽热的,痛苦中含着奇异的癫狂的期冀的眼神望着他。谷靖书痛哭过后,对于南宫北翊似要将谷云起身躯烧的熔化的目光便深恶痛绝,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将他裹住,一边揩着眼泪,一边怒视着南宫北翊,泣血地斥道:“你……是你害死了他!你爱一个人,便要害他家破人亡,害他走投无路,害他生不如死,就连死也不放过!你让叔叔……让叔叔从遇见你,便没有一天好过,你这个混账,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死!”

    南宫北翊面孔一阵扭曲,嘶哑地道:“我没有害他,我没有要害他!我想要救他的,我要让他开心地过完下半辈子,我不想让他死,不想!”

    “他已经死了。”

    比起谷靖书声嘶力竭的控诉,反是这平静的事实陈述令南宫北翊面色惨白,几欲吐血。他目光转到冷冷看着自己的甘为霖身上,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瞟见了南宫玮在场,那聪敏的头脑仍旧反应迅速,脱口道:“甘为霖?”

    甘为霖闭口不言,他一直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虽则来到天门后的言语行止,已将他真实身份表露无遗。南宫北翊顿时露出既想笑,又想哭的表情,道:“你是甘为霖,听说你医术高明,我特地……特地请你来为云起诊治……”他到底没忍住,到这句话竟也失声痛哭起来,连道,“我错了,我错了!云起,我原来一直都错了!从前总要违逆你的心意是错的,如今……如今连听从你的想法,竟也大错特错!这错误源在我们相见之时便已注定,注定我到头来,无论怎样都是徒劳!”

    如不相见,当不相恋,更无相厌。

    然而南宫北翊的生命中缺了谷云起,便大半个都被挖空了一般,简直连思维也不能了。谷云起的生命中没有南宫北翊,那却……

    南宫北翊的心立时又在抽搐滴血。他并非想象不出谷云起全不认识自己时的样子,只是他怎么也不想承认,谷云起没有他,或许会快乐很多,幸福很多。

    明知道会让他痛苦让他难受,却还是不舍得放手,他永远都是自私的,永远不肯将自己排除在谷云起的生命之外,以换来谷云起的一生幸福安康。

    所以,谷云起便连生命也一并舍弃了,只为不再为他所困,被他纠缠么?

    南宫北翊头一次想到这一点,想到谷云起的漠然,想到谷云起是真的不爱自己,不恨自己了,想到自己的言语举止,在他眼中恍如不在,而他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三个儿子混战激起的金铁鸣响,劲风鼓荡,他都无心理会;甘为霖冰冷的眼神,他亦毫不在意;谷靖书轻微的啜泣,小心地为谷云起整理仪容,他呆呆地看着那惨淡的面容,那人不会再回应他任何眼神,任何话语。

    云起死了。

    谷云起……这个与他爱恨纠缠了二十多年的人,终于死了。

    云起死了,我……怎么办?

    南宫家的将来,近在眼前的巨大财富,武林权势的分割与钻营……这些在过去都让他忙得不亦乐乎的,让他一年也难得去看一回谷云起,去一次也不过是嘲笑与炫耀的事,一瞬间变得索然寡味,毫无乐趣。

    那些原来都不重要,如果没有谷云起……那些也都只是些烦人的俗务。势力再大再强,财力再深再厚,他都没有心思去享用。他本来不是只为了在这个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成功与强大才去做那些事的,但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的反应已远比那些事带来的实际利益更重要了?

    云起死了,连理也不理我地,就这样绝情而去。我该……怎么办?

    他呆看了一会儿,终于省起去理会那三个战成一团的儿子──那原本应是一对二的局面,但南宫琛不欲伤了南宫珏,是以出手较轻,反多次被南宫珏觑准空隙袭来,南宫玮不得不多方援救,一时倒弄不清他到底是帮忙的,还是添乱的了。南宫北翊声音恢复低沉,喝道:“住手!不得惊扰圣灵!”

    南宫琛本就无心战斗,听他喝斥,急忙抽身退出战团,喜道:“父亲,你醒了?”

    南宫玮当然要听话,可对面南宫珏不放手,他亦只有且战且退,怒道:“臭小子,还不住手?”

    南宫珏哼声道:“我不听他的。”

    南宫玮几乎要退到棺材边上,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嘴上却还不得不给他讲些道理:“不听他的,也不听那谷靖书的?你再不住手,惊扰的可都是他谷家先灵,当心他们当场显圣,叫那谷靖书不跟你一起!”

    南宫珏一怔,手下一缓,南宫玮得空一剑迫入空当,将他逼退两步,自己跟着翻身一退,远远地拉开了距离,总算停下这场争斗。

    南宫珏待要追,又有些迟疑不决,遂回头望了望谷靖书,勉强归剑入鞘,嘟囔道:“我才不信什么祖先圣灵的,只看靖书面上,不与你们计较罢了。”自己径自转身走去了谷靖书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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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靖书帮谷云起将头发梳好,脸孔身子擦拭干净,又整理好衣衫,心中便空荡荡的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本来若是只依他一人的想法,虽对谷云起依依不舍,但他头脑毕竟清醒,知道谷云起实在是离世已久,再不能耽搁,而应尽快将他好好安葬。但一看甘为霖的神色,二念南宫北翊的可憎可恨,三见南宫玮的张狂言语,他即使是对这些事务一窍不通,也深知此事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解决,因此抱着谷云起后退着与南宫珏站在一处,尽量将谷云起隔离在南宫北翊的视线之外,不叫他还用那龌龊的眼神猥亵谷云起的尸身。

    南宫北翊面色惨然苦涩,却还能暂时压下心中渴求,沈声道:“我答应云起,要将他兄嫂遗骨迁葬此处,此事亟需办好,我才能对他有个交代……”

    他这样说起,旁边甘为霖眼角青筋不禁微微一跳,瞳孔收缩,那双唇反闭的更紧,只是腮边两条咬肌一下铁硬凸起,牙齿咬得严丝合缝的,便是不吐一个字出来。

    谷靖书倒还呆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声道:“我爹娘的……?”

    南宫北翊目光发涩地看着他,轻声道:“是。云起没说,但此处应是天门谷氏墓葬之处,他只要我将谷雁回夫妇迁葬进来,却……没一字说到自己……”

    谷云起那分明是知晓自己大限将近,才会对他留下这遗言般的话语。他不曾提到自己,隐喻的或许是因将天门秘宝“送给”南宫北翊,因此不配作为谷家后代葬在此处之意。南宫北翊听过他的自责,也清楚透露这个秘密对他来说意味着背叛师门祖宗,他不想再让他背负如此沉重的罪名,因而下了第二个决定。

    他目光扫过已并不听话的南宫珏,仍是好儿子的南宫玮与南宫琛,又在甘为霖身上打了个转,道:“迁葬之事乃是我对云起的承诺,我若是不成,小玮也定要替我做好。”

    南宫玮甚觉莫名,但看他手足脑袋插满银针,一动不动,大约是被甘为霖制住,便暂且隐忍不发,道:“是。”心下则颇不以为然,思虑着觑准机会将父亲自甘为霖手下解救出来,父子联手,哪有办不成的事情。

    他对迁葬之事不甚热心,另两人却已忍耐不住,不约而同地脱口道:“谷雁回(我爹娘)葬在何处?”

    那自然是甘为霖与谷靖书,他们与谷雁回关系最为密切,这却不仅仅只关系到南宫北翊对谷云起的一个承诺了。南宫北翊凄然一笑,望着谷靖书,道:“你要知道么?”

    谷靖书心中一颤,又不禁向甘为霖看了一眼,却见甘为霖神情阴霾,那冷静若冰的气质竟有些崩溃,面上黑云漫卷,肩下袍袖颤动,看来极为在意。谷靖书料得这位前辈心高气傲,即管心中想要知道,口中也不定便会说出,况且这又是与自己最切身相关的事情,当下鼓足勇气,道:“还望南宫老爷告知地点,我定将迁葬之事办得妥帖。”

    南宫北翊目光下落,瞧着被谷靖书遮挡了一半的谷云起的身子,道:“你要知道,那迁葬之事自不须我再操心,所以我是另有要求。”

    “什……”

    “靖书,休得答应他!”

    谷靖书尚未问出口去,甘为霖已一口喝止,神态重回冰封之貌,冷笑地看着南宫北翊,道:“谷云起死前尽散家财,摒弃七情,与你决裂之意一清二楚,你借机装疯霸占他这具皮囊不说,直到现在,也还要打他的主意么?”

    南宫北翊面色铁青,只看着谷靖书,道:“靖书,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若答应,我不止告诉你父母的坟冢所在,对谷云起,还有你自己都是利大于弊!你让我……让我和云起在一起,莫要分开我们──”

    谷靖书其实隐约也猜到他的念想,但听他说出来,还是骇然变色,忙将谷云起整个挡在南宫珏身后,怒声道:“你疯了!你当我也是个疯子么,竟提出这种要求!你方才那样……那样对叔叔,我已恨不得杀了你!我绝不会让叔叔再受这等屈辱!”

    南宫北翊额角汗水涔涔,他虽刚才醒来,但对于神志不清时与谷云起的交欢却一清二楚,记忆犹新,也明白谷靖书如此抵触的原因。他喃喃惨笑,道:“你杀了我……或是让小珏杀了我,那也可以。只是要让云起与我在一起,我和他孽缘难尽,活着不能好好陪他,便去地下哄他开心也是一样。”

    他这话又大出谷靖书意料之外。这书生毕竟心底仁厚,虽说了恨不得杀了他的话,但真叫他下手,他又哪里狠得下心?更何况……南宫珏在他旁边大瞪了两眼瞧着他,看样子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即出剑击杀,绝不迟疑。但他好容易才将南宫珏教得性子和缓,如何开得了叫小珏下手的口,一时竟愣住了。

    他是愣住,那南宫玮却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父亲!”

    南宫北翊正好要同他说话,接道:“小玮听着!”

    南宫玮心里有许多话想同他分辩,诸如“不过是死了个情人”“南宫家利益总比区区一个谷云起重要得多”“以后时日尚长,焉用因小失大,为眼前这点小小情感便放弃将来所有”,他所明白的,其实全是南宫北翊曾教给他的,南宫北翊难道会不清楚?

    这个谷云起在南宫北翊心中,其实并不是有点“小小情感”的“区区情人”。为着他的死,南宫北翊的整个思维都仿佛变了一个人。

    南宫玮心中憋屈之极,只恨那些话不能够明目张胆地说出触犯众怒,当下亦只有耐着性子俯首道:“请父亲吩咐。”

    南宫北翊没有看他,却还是看着谷靖书──或许看的是被谷靖书牢牢遮挡起来的谷云起,缓缓道:

    “自今日起,南宫家对天门秘藏再不起觊觎之心,亦永不染指。此处密室地道,你与小琛须得起誓,终身不得向他人透露。迁葬之事毕,你等终其一生,也不再踏入天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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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在场人等除南宫珏外尽皆愕然。谷靖书与甘为霖固然是意料之外,那南宫玮听闻简直有些气急败坏,道:“父亲!”若不是心里还念着些伦理纲常,早要跳起来责问南宫北翊是否脑子坏掉了。

    南宫北翊的脑子确实坏过,但此刻却清醒得很,截口道:“发誓!”

    南宫玮暗暗咬牙,他千算万算,绝没料到父亲清醒过来之后,竟站到他们的对面……不,不是“他们”。

    南宫琛正拉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央求道:“大哥!”那眼里脸上的神色,分明也是叫他听父亲的话,不要再打这天门秘宝的主意──或者还有与南宫珏谷靖书重新修好的意思。他原以为这应该是南宫家人人均有的野心与欲望,结果到头来竟只剩他一人在孤军奋战。

    你们都要逼我放弃么?

    南宫玮的性子本来暴躁,即管是那百依百顺的南宫琛,也常常要被他责骂“惩罚”,况且眼前情景已是完全逆了他的心意。他脸色已然阴沉下来,南宫琛看得分明,不由惶急之极,又深感自己人微言轻,在左右大哥的决定上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有尽量抓住南宫玮的手,期冀他不要丧失理智至竟当场与眼前这许多人火并起来。

    南宫玮僵持着迟迟不答,南宫北翊终于转过头来看他,而他不避不让,亦昂首蹙眉直视着南宫北翊,并不退却。

    南宫北翊一怔,或许是从这过于执拗自信的表情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神情愈加惨然,轻叹一声,道:“小玮,听话。”

    但南宫玮就跟当年的他一般,认定了什么事便近乎偏执地定要做到底,那么至少在最苦痛的时刻来临前,他都不会为曾经的决定后悔,更不会轻易改变。

    南宫玮固执地不肯接话,现场气氛又紧张起来,使得最不愿见到干戈的南宫琛慌乱得几乎要哭了,道:“大哥,小珏和靖书,我们本来是……一家人的,何必要这样剑拔弩张,伤了和气?”

    谷靖书倒是并不想同他们伤了和气,然而怀中谷云起尸骨寒透,南宫玮不肯表态放弃对天门的企图,他既没法抛开叔父被害死的仇恨,又有他天门后裔无法推卸的责任,是以面对南宫琛的劝导却只能沉默以对。

    令人惊奇的是南宫珏居然也没出口反驳他的话。在南宫家住的那么多年,这位二哥对他一向都是不错的了,他虽常不领情,但近来颇通人事,想来也明白二哥的意思,便没驳这二哥的面子。

    他们不说,南宫玮却开了口,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道:“谁和他们是一家人!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崽子,白养了这许多年不说,临到末了还要倒打我们一耙。这样的一家人莫不要将人气死害死?”

    他没有直接向父亲发怒,把一腔怒气全都发泄到南宫珏的身上了。南宫珏再是傻乎乎的,却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敌意与愤恨,当下眼神一冷,整个人站在那儿有如一道出鞘的剑刃,锋利而冰寒,锐气直逼南宫玮而去。

    南宫北翊听他说话,果真恍惚就是当年的自己──为着顺应自己的心意,为着发泄心中的不满,怎样难听伤人的话也吐露得出,却从未考虑过会造成怎样不可弥补的后果。

    这也是他教的,他要看着儿子一步步沿着自己的足迹,走入最后这可能万劫不复的悔恨的深渊么?

    不等南宫北翊想出什么对策来说服儿子,甘为霖冷眼旁观得够了,又一声冷笑,道:“少惺惺作态!你若是有这般想得开,今日又怎会身在此处,以致送了谷云起的性命?”

    南宫北翊被他这一刺激,饶是身体被银针刺穴制住不能动弹,浑身肌肉兀自一阵轻颤,脸上神情更是难以述说的痛苦复杂。他喃喃道:“不是,不是我害的云起。我本来也劝他回去,我说过不要这宝藏,我说过的──”

    “你说过,只是没那么做罢了。”

    “我──”

    “否则谷云起病的已是动弹不能,难道还能强逼着你来这里?”甘为霖讽刺地笑着,眼睛里却还是冷冰冰的,将南宫北翊至南宫玮、南宫琛一个个地看过去,南宫北翊一再被他戳到痛处,一张脸孔几乎扭曲了,他也是想申辩的,然而张着口却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正如他此前自己所说的,他的错,并不仅在这段重回天门的旅途中,而在二十几年前的初遇之时。

    何况他就是再申辩,谷云起也回不来了。

    南宫北翊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原本是个强横而坚定的人,很少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然而谷云起的离去仿佛是剥去他身体与精神上最坚硬的壳一般,让他连生的欲望也失去了。他执拗地痴望着那被谷靖书藏在南宫珏背后的看不见的谷云起,好像所有的生命只剩下这一点亮光地,蠕动着双唇,道:“我要云起。”

    甘为霖对着暗中咬牙握拳却终不肯接父亲话茬的南宫玮阴狠地笑了一笑,头也不回地道:“你不配。”

    “谷云起不死,你便总惦记着他的这个秘密;你对他好要救他劝他不用来此时,心中难道不曾想着只要他活着,便有的是机会?何况你还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甘为霖愈发张狂地嘲笑着南宫玮,这个年轻人有野心,而且并不甘心那么轻易就放弃,只是时势所迫,只他一个人,再是自恃武功也无法同时对付南宫珏与甘为霖两个,是以迟迟未曾发难。他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偏要刺激这南宫父子,要他们原形毕露一般,并且也有恃无恐地不怕他们果真露出要抢夺宝藏的真面目来。

    南宫玮只怕恨得心里滴血,他的袖子却还被南宫琛怯怯地拉着,对面是剑锋一样气息凛冽的南宫珏,手段难测的甘为霖,以及──脸色灰败枯槁得如同死人的南宫北翊。

    南宫北翊也正因为甘为霖的那声提醒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意味,至少以此刻的南宫玮来说完全不能理解那种意味,也根本不想去理解。但他却被那目光看得心中发冷,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南宫琛,用他那温和柔顺的身体来温暖自己。

    但他立即就想到南宫琛此刻也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或许应该叫做中立,因为无论如何南宫琛也绝不会对他出手,然而对一贯强横惯了的他来说,光是不肯帮他这一条,就足够他将之视为敌对了。

    孤立无援,被那甘为霖看笑话一样地蔑视着,被父亲无声的压力逼迫着,被二弟“背叛”的事实激怒着……

    南宫玮蓦地一挥袖子,几乎将南宫琛挥了一个趔趄,举步踏出,昂首怒目,对峙而立。

    南宫琛惊道:“大哥!”

    却来不及再抓住他,匆忙跟上前去,为南宫玮体内勃发而出的护体真气一震,反被逼退两步。他不禁愕然地望着大哥的背影,望见他衣衫猎猎舞动,身形却稳如山岳,赫然有一种不可接近的距离感。

    他伸着手,却触不到那个背影。那曾给他最值得信赖的依靠的坚实胸膛,此刻却以大无畏的姿态昂然挺立在“敌人”面前,也才让他意识到,这个人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必要的时候,他也会抛开自己,去做他“应该”做的事。

    而他南宫琛,又能以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妨碍他呢?

    不能。

    part191

    南宫琛自己又退开一步。

    他眼睛有些发花,几乎有些看不清眼前的画面,甚至脑海里也如同涌入了一大团迷雾,理不清这繁乱的头绪。

    其实他并非不明白,相反,他算是这所有人当中最能够理解他人想法的人了。甘为霖的愤慨,谷靖书的难过,父亲悔恨后的执拗,小珏坚决的回护,还有大哥顽固的欲望──他每一个都能够明白,然而他更明白他们各有其立场,不可能轻易动摇意志。

    连一直以为是同心同德的大哥,所思所求也与自己截然不同,更何况其他的人?

    接下来要怎么样?翻脸动手吗?大哥不但要与小珏、甘为霖为敌,连父亲的话也置若罔闻,公然反抗了吗?他会怎么样?我……我又该做什么?

    南宫玮一步踏前,甘为霖脸上便是讥诮的“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朝南宫北翊瞟了一眼。南宫北翊竟没有惊怒生气,脸上只剩流进灯枯也似的枯槁与苦楚。这神色落进甘为霖眼中,尚且让他怔了一怔,反观南宫玮,面色却是不动如山,仿佛任何事情也无法阻挠他的决心。

    他也看着南宫北翊,口中却道:“父亲,你被这甘为霖所困所迫,才会这样说话不是?那谷云起与您如胶似漆,所以才在临死前带您来此,特意将宝藏相赠。难不成如今他离世,父亲却要罔顾他的遗愿,将这天门秘宝拱手让于毫不相干之人?”

    他这话当中倒有七八分是真,只是其用心可怖,为在这些人面前站稳自己打那秘宝的主意,竟是要将父亲的安危置之不顾。南宫北翊哑声道:“云起带我来这里,只是见他祖宗先灵,并托我为他哥嫂迁葬。”这话自然又有他自己的私心,即不想承认谷云起带他来此,其实是他之前以谷靖书与南宫珏的安危作为条件交换而来。

    南宫玮继续道:“这些在我们自不算什么大事,对他却是关系到宗门族裔的重要事情。能将之托付给你,更足见他对你的信任。否则他为何不交由他的侄子来办?”

    这些对话,谷靖书本来是可以出口质疑的,然而被南宫玮直接排除在天门相关人士之外,他猛可记起谷云起与甘为霖都曾问他是要承担起天门这重负,还是与小珏厮守终身,他两次的答案都是小珏。如今虽然是舍不下谷云起,但与那天门秘宝的关系,确然便似是没有了。且他并非武林中人,也并不晓得这宝藏在武林中被传出何等盛大的名声,纵使知道,以他的心性,其实也并不会贪恋那过度的财富。所以他张着口,几番欲言几番又止,本来正当的权利因他的迟疑也似乎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起来。

    甘为霖冷冷听着他的胡诌,终于又道:“在你说来,这天门乃是谷云起送给了南宫北翊,因此我们这些外人都干涉不得了?”

    南宫玮鼻孔中哼了一声,对于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并不屑于回答。甘为霖盯着他,一一揭破道:“若这真属于南宫北翊,他已说过南宫家不再起觊觎之心,永不染指其中,你没听见么?”

    南宫玮冷冷道:“父亲被你以银针制住,这种话自然不是他的本意。”

    甘为霖以眼角余光瞥了瞥南宫北翊,他对于这个儿子却也失去了管束力,那不仅是因为他无法动弹,也因为他的想法与这个儿子已大相径庭。所谓党同伐异,面对着天门这一巨大宝藏,他们间竟没有“亲情”的牵绊,也着实令人吃惊了。

    只是南宫家的家法如何,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他连讽刺的心情也没有了,恢复了原来的冷漠木然,道:“是否本意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了,可惜谷云起既不是带南宫北翊前来参拜祖先,也并不是要将宝藏拱手相送。谷云起只是迫于无奈,带他来此。无人阻拦,他当然有机会将之据为己有,然而这宝藏中的东西,终究并非南宫北翊的。”

    南宫玮眉毛微扬,故意大声笑了出来,道:“谷云起人都死了,你又凭什么知道他的意思?何况你是何人,顶着个谷雁回好友的身份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天门视为己有吗?啊,这我却是错了。”他蓦然又是一声得意的长笑,道,“阁下并不是甘为霖,与谷雁回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不仅要激怒甘为霖,更是直接质疑甘为霖的身份地位。甘为霖知道进入此处的机关道路,又对天门谷氏的事这么清楚,身份早是确凿无疑。但他自己一直否认,南宫玮要提出质疑,他似乎也反驳不了。

    甘为霖初时看来极为暴躁易怒,情绪多变,其实却极能克制,光看一路上他仅对谷靖书发怒,于南宫珏的诸多无礼尽皆视而不见便可见端倪。他所以也不为南宫玮话语所动,语声平静地道:“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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