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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3

    我的室友非人类 作者:亡沙漏

    一模一样。

    我有点郁闷,等清醒过来,柳无空已经帮我做了饭,整理了书包,“快去刷牙洗脸吃早饭。”

    说实话我有点受宠若惊。虽然老柳是很宠我,但是他从来不干这些事儿的!他平常都是直接一条白色的光线推过去,家务全干好了,所以看他对着我的课程表,一本一本往书包里塞书,我特别害怕。“柳无空,你这是怎么了?!”

    柳无空提着我的包走过来,“想什么呢,快去吧。”像是推雏鸟似的推了我一把,把我推进了卫生间。我害怕镜子里的东西,让他陪我。

    我刷牙,老柳就站我身边。老柳有影子,我也有,看起来还长得一样,我盯着镜子里的老柳,老柳透过镜子静静地盯着我,我觉得特别惊悚,吓得差点把牙膏咽下去。

    老柳送我到学校之后,就匆匆忙忙走了。说实话我也没心思再去上课――自从我们从仓库回来、一家团聚那一天起,我就感到周围的世界有点不太对劲。我想找尽可能多的人聊聊,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卢道石不在,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大儿子。我就去了图书馆。

    结果在楼道里,向来彬彬有礼得仿佛外交官的老大,居然揪着老二的领口把他压在栏杆上!我听到他低沉到冷酷的声音:“你走得太远了。赶紧把那些没用的念头抛掉,你就是你,不要迷失自己。否则,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但是我家老二却嗤笑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装的,全是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我都在想他,我想的都快要爆炸了……我复制品,但我跟他有同样的感情和回忆,为什么我不可以?!”

    “因为你只是看到,听到,知道;你并没有体会,感悟,经历过。”

    “你……”

    我看他们吵着吵着居然要动手,赶紧装作路过:“两兄弟不要打架,一家人,一家人……”

    老二猛地推开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然后恼怒地走了,气得耳朵都红了。老大叹了口气,瞟了我一眼,“找我有事么?”

    “有。我跟你说……”

    这个时候老大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皱起了眉头,然后抬起手一看表,跟我道歉:“对不起有急事,先走了,回见。”

    说完也快步走下了楼梯。

    我有一种晚景凄惨,做老板的儿子们都不孝顺的错觉。

    我很愁苦接下去该去找谁。我思来想去,硬着头皮去找皮章。他是离我最近的涉事人员。

    皮章在楼梯口抽烟,看到我,叫了我一声“小样,干嘛去”,特别亲热地上来掐了一下我的脖子。

    诶我说,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眼熟?

    这是……昨天?

    我拽住皮章的手把他拽回来:“老大,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皮章啊了一声,“你昨晚上撸傻了吧。我不是一直在这儿么。”

    我感觉他可能失忆了:“那、那老楚,你也不记得了?”

    皮章吹了个眼圈,眯起眼睛,不很友善地望着我:“你提楚珉干嘛?兔崽子,就没正眼看过我,成天就晓得读书。”

    我一愣,等一等,皮章说得这个楚珉,难道是真正的老楚?

    等等,真正的老楚两年前就消失了!

    我靠!我拽起皮章的领子,“现在几几年?”

    皮章也被吓着了:“干什么你干什么你?”

    我再三问他,他才不耐烦说:“12年。怎么了?”

    我擦勒!

    为什么现在会是12年?!为什么我会回到两年前?!两年前,两年前一切都还正常……难道老柳又重新规制时间了?

    我去老柳刷盘子的店里,找不到老柳。我去警察局里,找不到任兴。我能想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靳穆,我打他电话是空号,跑到艺术学院里,查无此人!

    为什么会这样?!

    柳无空一定瞒了我什么事,从我们一家人团聚之后他就把时间拨回到两年前,可是他这么做的理由呢?以及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回家的时候急匆匆去接小于,可是没有接到――小于不在学校。学校的老师因此又把我当成人贩子,连警告我的话都一模一样。

    我脑海中突然晴天一个霹雳啊!联想到我早上出门连续两天撞到的老大爷,连续两天撞破两只狗在交配,连续两天皮章掐着我脖子说:小样,干嘛去……

    我他妈可能压根不是回到了过去。

    我他妈完全是被囚禁在两年前一切还未开始的某一天里,无限循环啊h!

    而且能够告诉我真相的人全都消失了,靳穆,卢道石,任兴……

    甚至于皮章,是不是柳无空根本没有复活他,他只是一个不停循环播放的片段……

    那么,真实的世界在哪里?

    我又在哪里???

    我虚脱地回到家,没有人在,关着灯。

    我等到很晚,也没有人回来。

    我很害怕,靠着鞋柜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梦到老柳把我叫醒,跟我说,“小朋友,回床上睡觉吧,要感冒的。”

    我高兴地扑过去抓住他,他却不见了。

    莫名想起李斯身为相国却要被弄死的时候,对他儿子说,想念从前贫穷的时候,和他一起牵着狗去打猎的日子。

    我觉得我就是这样。我其实也不是很想我大柳哥多牛逼,他够到珠穆朗玛峰又如何?我只是特别特别想他温温笑着叫我,小朋友,这样叫一辈子。

    一辈子就够了。

    他随手能给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幸福。那么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坎坷,也必将惊天地,泣鬼神。

    我哭醒了,上卫生间洗脸。

    我那时候难过得都顾不得其他,所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人,也不像昨天那么害怕。我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发觉他看着我,眼神特别特别地安静,也没有什么恶意。

    我有点崩溃了,“你到底是谁?”

    那种窒息的熟悉感,让我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走过去,一只手放在镜面上:“是你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镜子抚摸我手心的纹路。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

    镜子那一面,我的影子,转身离开了。

    我突然记起来,我是柳无空的影子。

    我颤抖着,端起了牙膏杯。

    我不是个左撇子。

    但此刻,我拿牙膏的手,赫然是左手……

    不是我周围的世界出了问题。

    而是柳无空,乘着搬家的功夫,把我关在了,镜子的后面!

    这整个就是不真实的!

    我都要疯了!我找到一切能砸的东西砸在那面玻璃上,玻璃碎了,但是一切都没有改变。我坐在满地玻璃碎片中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都没有来回头看我一眼。

    那么多那么多的碎片,没有一枚,能够看到他。

    “你在干什么?”有人踩着满地玻璃屑过来,停在我身边。他把我搀起来,扶到卧室坐下,想给我贴创口贴。

    我跟他说,“你把屋子里的镜子都藏起来。”

    老二答非所问:“我要走了。”

    我觉得很虚脱,“走吧,走吧,一个个都走吧。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

    他陪我坐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么?我被他放逐了。我永远不能回到这个家庭中来。他看起来很温柔,其实很严厉,是不是?”

    他凑过来,想亲我的鬓角。我对于早上的对话一直有些隐约的猜疑,此时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老二在我耳边继续自言自语:“都是因为这个……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继承了记忆。”

    我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丝光:“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锁在镜子里面?!”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一些悲悯,“你会习惯的。过去的长久的岁月里,你大部分时候都呆在镜面世界中。他就是这么对你的。粗暴的控制,可怕的独占,过度的保护,谁知道呢?甚至于他沉睡的时候,都将你锁在他的床头。你厌恶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种隐约的狰狞。

    我不愿意听,截断了他的话:“怎么才能出去?”

    他摇摇头,“我办不到。”

    我:“谁能办到?”

    他想了想,拿走我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的人“喂”了一声。

    是靳穆。

    第63章

    第二天,我和靳穆约在我们学校的一个咖啡馆里。那个咖啡馆从前我都不敢进,因为太穷,但是现在反正大家都不是真的,我就破罐子破摔,进去占了角落里的沙发,凝视着对面的玻璃窗。窗外人来人往,大家笑着,走着,不知道自己并非真实。黄昏将近,深金色的光线厚重而惨淡。

    过了十分钟左右,窗子里有一个虚淡的影子缓缓走来,他走得极为缓慢,因为他的肩上,赫然一条长麻绳,背后拖着一整座……大理石雕像!

    我勒个去!

    靳穆难道把他的知心爱人也拉来,和我进行这么严肃的对话么!我该怎么直视这对夫妻?!

    他的知心爱人现在是1:1的等身雕像了。除了在下身围了块布,全身都光溜溜的,可以看出他似乎是个……男性。流畅光滑的肌肉覆盖在匀称的骨架上,塑造出一种形体的美感。而微微蹙起的长眉以及那种典雅安静的气质,让他显得格外具有古典美。

    靳穆喘着粗气把他的雕像放在一边,然后抹了把汗,在玻璃镜里面坐下。他的透明度大概是70,坐在黯淡的沙发倒影里,透过他,我能看到渐渐亮起的路灯和渐渐黯淡成剪影的行人。他见我盯着他的雕塑,不自在地整了整领口,“主要是我太太他不能坐下,否则你应该再备一把沙发――我们现在基本上形影不离。”

    我只能说一句:“显而易见――我找你来是希望你能打破这个镜面结界。我被关在后面了。”

    靳穆回了我一句显而易见:“我没办法做到。你知道我才刚成为……那种东西,我专业技术超级不熟练的。我才学到怎样不费吹灰之力打扫房间,你就让我打破主神设下的结界,这太难了叶宵,我玩不来。”

    我扶额:“那……那我想问你,你在吞噬章立天的神格之后,还能看到过去发生过的场景么?你有继承他的记忆么?!”

    靳穆尖叫一声“no”,“我费劲心思想要隔绝我们俩,我怎么可能去碰他的精神本体!不过说实话,我确实能够看到一些模糊怪异的场景,不知道他在我体内影响我,还是因为我原本就具有的预言能力。”

    “那你有没有看见过,从前的我如何打破这些镜面结界的?”

    靳穆遗憾地摇摇头。“叶宵,我只看见过镜面崩裂,你由此来到现实之中。不知道是谁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历史还是未来。”

    我又扶额。靳穆能透过结界跟我对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单纯要求他帮我出去,的确是我异想天开。就算他下定决心帮我,我也不忍心看到他被变成石油。最好他提供策略,我单干。但是现在连这一点,他都没法帮我,只会坐在对面和他的雕塑卿卿我我。

    我无比想念卢道石。

    就在我喝完咖啡,打算道别的时候,靳穆突然跟我讲,“叶宵!你能帮我,让我的太太拥有灵魂么?”

    我遗憾地告诉他,我当神也没多久,专业技术超级不熟练的,而且我这个神貌似跟凡人没什么区别,除了长草,尚未开发出其他技能,恐怕帮不了他。

    靳穆却扑过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从前看到过你们造人,真的!有一个巨丑无比的神,取用了一段你的dna制造了人类,赋予了人生命。而你用你的心血,赋予第一个人灵魂。”

    说完,他丧心病狂地拍雕塑的屁股,传来邦邦的声音!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瞧,满怀希望。

    我又一次扶额,艺术家果然是我无法理解的生物。神也是。

    艺术家成神我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话虽如此,我却还是忍不住咧了下嘴。说实话我心理压力特别大,在这个不断重复昨天的虚假世界上,感觉其他人都是行尸走肉。虽然靳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反过来磨着我给他夫人开光,让他们从此幸福地在一起,但我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而且我还很感动。

    人跟石头,尚且如此,我家柳无空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非得把我关起来?!

    “给我一滴心血吧。”靳穆催我,小眼神特别真诚。“这样,即使你出不来,也有两个朋友会来看你了。”

    我一边让他把后面那句话省掉,一边四处望望,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疼地取出心尖血。看来看去西餐厅只有刀叉,吓得不行,最后去隔壁小西天买了一根针筒。我鼓足勇气把针管插进了心脏部位,感觉完全不疼之后,才小心翼翼抽了一点点血,大概有个3l。抽完之后却不知道怎么给他。

    靳穆却很高兴,他对我说,“别动。”

    然后慢慢抬手,捻住了玻璃窗里针筒的虚影。虚影被他拿走,我手上的针筒就在空气中消失了。

    我灵光一现:“既然如此,能不能用这种办法把我也弄出去?”

    “不行。你一走主神就会发现的。”靳穆眯着眼睛看着针筒中的血,一副人生已经圆满了的模样。

    我忍不住咳嗽两声,“那倒奇怪,我的心血都跑出去了他怎么反倒发现不了了?”

    回过神来的靳穆神色有点慌张:“很难说。他也许已经发现了,但是我决计不会退缩的,他把我变成石油我也要问你求这一滴心血的。我太太太需要灵魂了――哦我不是说他没有灵魂,他在我心里才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呢!他细腻,哀愁,敏感,却又坚强到能够承受石头躯体带来的沉闷与孤独……对,我太太就是内心深处如此丰富的人,他只是没法表达,他和我们冷冰冰的主神一点儿也不一样。有了你的心血他就可以变得和常人无异!……”

    我截断了他的话:“等等,你赞你太太为什么要黑我老公?”

    靳穆憋红了脸:“我哪里有黑他。”

    我也气红了脸:“你干嘛说我老公冷冰冰。”

    “他、他确实冷冰冰啊……”靳穆抱着针筒往后挪挪屁股,“难道你不知道你和他是一体两面的么?你是劣等神格,接近于普遍人性,而他是各种高大上。”

    “我知道啊,可是他一点也不冷冰冰。他对我可好了!”我说完之后,泄气地加上一句,“从前。”

    现在不知道上哪儿浪去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靳穆的神色严肃了下来,“叶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是种种恶德。”

    我思考了两秒钟:“因为我老公想成为主神,把所有恶德给了我。”

    “他给你的不是所有的恶德,叶宵。”靳穆悲悯地看着我,“所有恶德的背后都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人的感情。人因为’想要得到’的欲望而变得好战、嫉妒;人因为’恐惧’而变得贪婪、自私;人因为’喜欢’这种感情而激动,疯癫,愚蠢……人是感情的动物,他们做出的一切行为更多的出自于感情而非理智,你也是。但是主神,在他把感情全部抛弃的那一瞬间,他就再也不会被情绪左右,他才无法被打败。他是没有感情的。”

    我脑子里一懵,整个人陷在沙发上,动不了。

    “不会是这样……他不会的……”

    我大柳哥虽然平时呆了一点,面瘫了一点,安静了一点,情商低了一点,但他对我很好啊……他还会吃醋不是么?他还会抱着小于抚摸他的头顶。他还经常说爸爸生气了……对啊他说话的口气明明一点都不生气。他对我虽然好,但确实没什么激情……

    “你哭了。”靳穆把手贴在玻璃的那一面,配合着我的高度蹲了下来。

    我抱着头:“我不相信!不管怎样,他对我很执着,他几乎能把全世界都给我……如果他没有感情他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他的字典里只有应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他认定你是他的伴侣,他就会扮演好他的角色;只要他认定他有子嗣,他也会尽到父亲的义务。但是他没有办法体会到爱,恨,憎恶,遗憾,他也体会不到嫉妒,愤怒,欲望,快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会。你看,他觉得有必要,就会把你关在镜子里,他认为这对你是好的。他没办法体会你的心情。”靳穆慢慢直起腰,“这是……我作为人没有办法接受的,某种意义上主神就像这石雕,心硬如铁。所以我必须让我的太太得到鲜活的生命。”

    眼看靳穆要走,我红着眼眶抬起头来问他,“他到底……为什么要找到我,和我在一起?既然不是因为感情。”

    “有一个预言:第五个纪元,是主神与混沌的轮回最终结束的时候。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主神出现,世界将归于混沌――除非太阳与月亮相遇。”

    我头一次从我的长子那里听到这个预言,还有听戏文的感觉。现在,我理解了这个隐喻。“太阳是他,月亮是我。”

    靳穆淡棕色的眼睛怜悯地望着我,“他想要你,他想和你融合。到时候你会消失。”

    靳穆走的时候,我觉得我要发疯了。

    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告诉我,他不是爱我的。

    我没有相信。

    我赌他对我的感情。

    但他,没有感情。

    第64章

    那天晚上我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点酒喝,我酒量不好,现在很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喝醉酒其实很痛苦,一点儿也不舒服,但至少不会清醒。有些东西不是清醒着足以承受的。柳无空没有亏待过我,他给了我恋人应该给予的一切,甚至超水平发挥,毕竟他比人类要强大许多。但是如果这背后没有感情这种东西,那我们的过去就完全变了味道。

    虽然回头看,他还是保护我,照顾我,哄我开心,和我亲近……但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我也想过要不闻不问,乖乖呆在这里,他觉得可以了的时候,我们再继续好好过日子。但是下一秒,我内心深处就有个声音再说,不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矫情。我明明是喜欢他的。

    所以到后来我完全放弃了思考,太难受了,我又不聪明,看不开,也想不通。我喝着酒蹲在洗手台上哭,希望能问问老柳这是不是真的,又怕他来了,却连说谎都不会。他不会说谎,他是存真的,但是他会躲藏。现在我已经不能再装糊涂了。

    我佝偻着背蹲在那里,又醉又饿,喝得都快弥留了,倒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他。他跟我一样狼狈,大概是因为互为镜中人的缘故。他看着我,跟任何一次一样,静静的,仿佛忧伤。

    “柳无空。”

    他嗯了一次。

    “你把我关在里头两天了,还没有回来。”

    他说对不起。他说小朋友,我办完事回来接你。

    “有什么大事不能跟我商量么?你总是这样子。”

    他不安地动了一下,把重心从左脚挪到右脚,笃定地说:“没有抛弃。”

    我喝进去的酒都变成眼泪哗哗往下掉,蹲得离镜子近一点。“柳无空……”

    他嗯,乖乖把手贴上来,和我扶着镜子的手贴在一起。玻璃镜面冰凉又坚硬。

    “你不能说谎话。”

    他愣了一下,然后请我别再往下说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摇头或者点头。”

    他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是……把无用的感情,都给了我么?”

    我凑得太近了,镜面上起了雾,渐渐失却了他的眉眼。可我却清晰可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他还想说:“但是……”

    我摇摇头,没法救了。对于我来说,柳无空就等于整个世界加上整个世界的未来,但是现在整个世界都在他点一下头的功夫里碎掉了,也没什么明天可以期待。他实在太欺负人了,让我发觉自己只是倚着镜子做了一个醉醺醺的梦。我做过太多太多的美梦,醒来的时候特别特别空虚,而且一旦醒来就没法装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我发愣的时候,柳无空蹲在墙那边,轻轻敲玻璃,叫我,小朋友。

    我不理他,要走了。走出卫生间关上门的时候,看到柳无空贴在镜子那边,低声说,“小朋友,我会在世间万物背后等你的。”

    我哭得更凶了。不要等我了你这个混蛋,我以为你只是eq低,敢情你连e都没有,从前觉得再怎么eq低总能慢慢教,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了……我都没法想象柳无空是怎么看我的。这是我太太,所以再蠢也能接受,要好好待他?

    我胡思乱想头痛欲裂地在床上躺了半晚上,早上起来又是重复的一天,不过我再也不打算去上学了,粗粗拣了几件衣服,打算去火车站。虽然永远都在过去的某一天中度过,但好歹世界够大,打算去外面看看,散散心。

    结果我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柳小于。

    那个坏小孩,穿着两天前失踪的时候我给他套上的青绿色鳄鱼卫衣,小书包拖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脏乎乎的,好像跟别人在泥地里打过架。换做以前我简直要打他了,但是现在我赶着去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忘掉那个没心没肺又不负心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的前夫,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柳小于却蹬鼻子上脸了。他居然扑上来就打我!他不到我腰高,一伸手就捶我小鸡鸡!他还踹我胫骨!我赶紧把他两只手抓住,“干什么你,柳小于你干什么你。”

    “你坏!”他咬牙切齿,要来咬我的手,“你害爸爸伤心!”

    我h他根本没有心!没有!他的心在我这儿呢你个小混蛋!还有,我是你妈妈好么!我果断放下背包,把他提到膝盖上扒下裤子就一顿胖揍,揍完就走。柳小于一路哭,一路叫骂,让我滚滚滚,他们五个人才是幸福的一家,最后牵着我的衣角上了火车。我真是奇怪了,“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柳小于又开始满嘴飙脏话,从他长达十分钟的骂娘中总结出一句话的有效信息:“爸爸叫我来保护你。”

    保护个屁,都把我锁在镜面世界里,藏得还不够深?

    柳小于骂我的时候餐车推过,他看着方便面眼睛很直,还吞口水。我给他买了盒泡面,又买了那种五块钱一杯的咖啡,装在纸杯里只有半杯满,给他喝。柳小于哼哼两声:“你贿赂我,我也不会跟你好的。”

    我很奇怪,呼噜他头毛:“你为什么从一出生就跟我不对付?”

    柳小于哭了:“你居然要打掉我们!你不想要我们!大哥为了证明我们都是好孩子,还出主意让大家努力摆出一张人脸,以为你会喜欢!结果你还是要打掉我们!我不要做你的儿子了,才不要!”说着一头扑进了我怀里哇哇大哭。他的小弟弟也怯怯地走过来,倚在我腿脚的影子边,我感觉右脚踝有压力,仿佛有个小孩坐在那里。我按照靳穆的方法,掰了块方便面递到影子的手边,他一愣,兴高采烈地接过去了,吃完蹭蹭我。

    我有口无心地哄着柳小于,望着窗外。窗外是不下雨的阴天,动车经过山野,绿油油的农田中央点缀着农村小楼、窄窄的水流、成群经过的鸡鸭,每一样都如此鲜活;经过城市,就会看到小小的道路,车来车往,路边有造型别致的路灯,路灯上方有纵横牵拉的电线;停站,许许多多陌生的、有自己故事的人拎着箱子上车,拎着箱子下车,站台上一错肩从此再也不见。天上开始打雷,我觉得有点奇怪,前几个重复的日子都是晴天,今天为什么开始下雨……

    “砰”地一声,突然有人拉开了我们这节车厢的移门冲了进来,满头满脸地血。我看到他吓了一大跳,他却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我站起来:“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我家大公子抱过小于,牵着我往外走,“这里不能再呆了,这个结界很脆弱,在彻底破裂之前我要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wtf!

    “什么意思?这个结界关着我是因为外面不安全?”

    他惨笑了一声:“你不会想看到外面的。”

    我真是受不了。“他为什么又要玩那么拙劣的游戏!既然外面很危险那就告诉我啊,哪怕担心我要骗我……至少不要每天重复前一天,这样也太容易戳穿了!”

    话音刚落,老大牵着我的手突然一用力,回过头来严厉地看着我,唇角绷得很紧。就在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刻薄话的时候,他低下头,低声道,“你没有感觉到么?他虚弱得甚至没有办法通过他自己设下的结界。昨天我发觉有其他神族通过的痕迹,幸好你没事。”

    我被他的话弄得心烦意乱的:“那个只是靳穆,没事。你爸爸他怎么了?”

    “靳穆?”老大停下脚步,“他来做什么?”

    我涨红了脸:“我请他帮忙离开这里,他同情我的遭遇却帮不了我,最后还问我要了一滴心血赋予他的雕塑灵魂。”

    老大啪地一声,把老三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开始发抖。

    “靳穆过去几天都与我们并肩作战。他知道父亲把你封印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你!他不会说出同情这种话!”

    我也一愣,“你说他是假的?一个假的靳穆来到这里取走我的心血?”

    老大双目呆滞地摇摇头:“也许从来没有真过……天呐!他在调虎离山!现在父亲跟他单独在一起!”

    说完他就跑了几步变成一只鸟急速地朝东方飞去。老三老四也一骨碌爬起来,变成一双小鸟,想要起飞。这个时候天整个都阴了,头顶雷鸣不止,听起来十分可怕,像极了老柳任性要毁灭整个城市那天。老三飞到半空中,雨点就落了下来,那雨点如此沉重以至于一下子就将他打偏了。我跑过去把掉下来的老三接到手心里。他又回到了小孩子的样子,瞪圆了眼睛捂着手臂,“好疼啊!好重的雨。”

    我看着站台外的倾盆大雨,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雨是红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

    在这一场血雨中,偏远的高铁站台,远处翠成一片的农田,通往城市的道路上忙碌的小车,来来往往拖着箱子的旅人,都被洗刷殆尽。他们的身体支离破碎,渐渐淡出,露出背后钢青铁冷的城市废墟,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寂静的校园大门与躁动的群鸦。我不在车站,我就在寝室楼下。天是红的,地是红的,到处都是血与火,远处有异兽的嘶鸣,但再没有人哭喊。

    末日。

    我见到了末日。

    我在镜子里自怨自艾的时候,柳无空用一面镜子挡住了我的眼睛。我在那里照旧上学,放学,考试,愁着愁那,而镜子的那一面,早已世界末日。

    血雨很快没过了脚踝。我们全身上下都像是被血淋过一样。血雨是温热的。我颤抖着问老大,“这是人的血么?”

    他摇头,整张脸都开始抽搐,然后流下了眼泪。他只是一直摇头。

    “这是神的血。”

    有人在背后说。

    我回头,看到靳穆。

    靳穆提着一柄长枪。那柄长枪看起来就像是骨骼,骨骼的尖端洇着血,血渗到骨子里去,洗不掉。“传说染上基督心血的长枪能撕裂一切,包括基督,因此被叫做’命运之矛’。但没有人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昆古尼尔’,意思是永恒。它的力量单纯且强大,一击必中。制作它的材料,是‘世界树的枝条’,主神本身的骨骼。看起来没有人能得到它,但是,谁会想到,主神同时把他的肋骨与心血,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笑着,擦着枪尖。“你真该看看,我是怎么,杀死他的。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把他分成了八块。看,连主神都没有办法战胜命运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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