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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09章 蟠虺纹簠

    回廊围绕着中厅,螺旋形上升,回廊扶手,全是大理石栏杆,每隔一米多点,就有一枚石球当握手,被摸得溜光水滑。

    房屋结构,内外一致,全是大青石和墙砖结构,抗震性能非常好,而且这种房屋,在当年很可能被充当“城堡”来使用的——黑火药想要撼动它挺难,至于说弓箭,更不可能。

    还别说,刚才阿方索提到这屋子里面住过名人名家,这话真没假。

    想到这,卢灿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瞟瞟前厅斗檐下方那五块油画框——看上面灰尘蒙蔽的模样,怎么也有数十年的历史。

    难道前几任房主都没打扫过吗?

    还是说打扫过,结果发现里面就是渣渣,然后再也没兴趣?

    亦或者说那五幅油画已经彻底废了?这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油画保管不善很容易粉化,最后完全脱色,普通人家对这种毁坏的油画,半点办法也没有。

    按照阿方索的精明,不可能不查看的。

    卢灿随机放下捡漏的心思,跟着他走进二楼右侧的收藏室。

    收藏室内的桁架上,空空如也,只有在屋子中央,摆放着十几只大木箱子。

    “您这是……?”卢灿指指这些木箱,疑惑的问道。

    阿方索打了个哈哈,“这不是要处理这些物件吗?我给美国几家博物馆寄过去照片,他们挺感兴趣的,上次来人看过。这不,他们已经决定买下,让我打包封箱,准备他们款项到位,就托运过去……”

    卢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这么说,我来得真是时候?”

    对方的话语,有真有假。

    他给美国几家博物馆邮寄照片,对方上门看货,这些有可能是真的,但最终是不是谈成买卖,就不好说了。

    “我需要看货。”

    这要求不过分,阿方索从旁边房间中找过一根撬棍,老头子有力气的很,很快撬开最上层的两块封板。

    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卢灿探头看看,心底嘶了一口。

    一眼真,春秋战国时期的蟠虺(音灰)纹簠(音斧)!

    “阿方索先生,我要看全货!”卢灿盯着他,语气不容对方回绝。

    青铜大器,这东西可不能在木箱中看,万一有个缺角或者残损什么的,哭去吧,而且,这里面又牵扯出一桩迷案,卢灿需要验证。

    阿方索似乎有些犹豫,反问道,“你确定买吗?”

    “你报个价!如果价格合适,且东西是真的,我一定买。”

    阿方索伸出五指在卢灿面前晃晃。

    “请您明说。”

    这种小把戏卢灿可不上当——对方可以根据你的猜测来调换报价,或者更换货币种类,例如将法郎换成美元之类的。

    “十万……美元!”

    尽管阿方索说的很流畅,可卢灿还是听出他在选择货币时,有所停顿。

    对方的报价应该是十万法郎,这就好!

    难怪诺科教授说这老家伙很贪,这件春秋战国时期的蟠虺纹簠如果品相完好,十万法郎还能说得过去,换成美元,那肯定有问题。

    卢灿直接摇头,举起两根手指,“两万美元,前提是不能残损。”

    “NONONO!”老家伙连连摇头,“如果这个价格,那就没必要打开!”

    说着,他作势要将木板重新封上。

    “那就请你报个实在价格!”卢灿抱着胳膊,看他表演。

    “二十万法郎,不能再低!”美元与法郎的汇率,在2.5左右,也就是说他往下降了五万法郎。可这价格,依旧虚高。

    “NO!”卢灿双手一扬,直接标出对方的底线,“刚才您在报价时,对货币单位选择有轻微的停顿,想必,您的报价就是十万法郎。OK!我很爽快,这件物品如果品相完好,我就按照十万法郎来支付!您也别在折/腾,怎样?”

    老家伙翻翻白眼,没想到卢灿如此直接,他还有些犹豫,卢灿连忙又说道,“如果您认为还有比这更高的价格,OK,您继续留着,我不看了!”

    阿方索耸耸肩,“OK!你赢了。”

    十万法郎,折合港币三十多万,这东西买的有点贵,可卢灿实在是不想和他掰饬,而且第一份报价,对后面看货有帮助。

    东西很沉,卢灿又将丁一忠喊进来,三人将这蟠虺纹簠从木箱中搬出来,放在地上。

    簠为食器,盛稻粱之属。

    《周礼秋官掌客》:“簠十”,郑玄注:“簠,稻粱器也。《仪礼公食大夫礼》:“宰夫膳稻于梁西”,郑玄注:“膳犹进也,进稻粱者以簠”。大致意思就是,簠、簋、盨用途相近,都是盛饭食之器,只不过簋、盨用来盛黍稷,而簠是用来专盛稻梁。

    蟠虺是什么呢?蟠是盘踞,虺是龙的一种,以蛇为蓝本的一种生活在水中的龙。

    所谓蟠虺纹簠,就是周身满饰细密的蟠虺纹的簠器。

    这件蟠虺纹簠,大口、长方形斗状,折壁,器盖同型,可相互扣合,盖上有六枚垂下的小钮,方便盖合时稳定不偏。盖与器两短边,皆有两兽形耳。

    周身满饰细密的蟠虺纹,由纹饰和形制观之其时代属于春秋时期。

    卢灿已经确信,这玩意出自新郑的郑国青铜群!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新郑彝器”!

    这中间还牵扯到一桩公案,那就是新郑彝器究竟有没有遗失?

    1923年,8月说起。新郑李家楼的乡绅李锐家的菜园里,由于干旱,蔬菜已经打蔫了,李锐决定在菜园里打一口井。

    这位乡绅怎么也没有想到,菜园的下面就是当年郑国的大墓,大墓里曾安睡的是郑国国君。李锐竟挖出了不少青铜器,他挑选了几件比较完整的铜鼎去卖,发了一笔财。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李锐挖到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县里,县里马上派人来制止,李锐非但不听,反而挖得更起劲了。

    说来也巧,恰逢此时,北洋陆军第十四师师长靳云鹗来新郑巡访,听说了李锐挖宝的消息,马上出面阻止,收缴了挖出的国宝,追回了被卖的文物,又派工兵继续挖掘,共出土青铜器117件,此外还有各种玉器、陶器近百件。

    其中最出名的一对物件,就是莲鹤铜方壶!

    对于如何处理这批珍贵文物,靳云鹗的态度十分明确,“钟鼎重器,尊彝宝物,应该归于公家。”

    靳云鹗的义举博得了一片赞扬声,当时的中原省议会致函靳云鹗:“公道主张,至深钦感,肃此鸣谢。”

    靳云鹗派人把挖出的古物统统装上车,武装押运到当时的省城开封,交给河南古物保存所(中原博物馆的前身)收藏。文物运抵开封时,城里城外张灯结彩,男女老少沿途欢迎,气氛异常热烈,并最终促使中原博物馆成立。

    郑公大墓出土文物运到开封后,以当时的中原博物馆馆长关百益先生为代表的一批专家学者,对这批文物进行了初步的研究和著录,出版了四部有关的专著和图录,一时名声大振,时人称之为“新郑彝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侵华战争全爆发,华北各地相继沦陷,东瀛及欧美古董大盗很自然将目光盯上中原博物馆的这批藏品上。

    当时,经中原政府同意,中原博物馆选取新郑彝器在内的部分馆藏文物,分装为68箱,由开封经郑州南下,运抵武汉,暂存在法租界内。

    然而形势急转直下,中海、金陵相继失守,武汉也危在旦夕。再加上博物馆的藏品护卫人员发现,东西被很多人觊觎,必须得立即转移。

    1938年11月25日,这些文物由汉口乘客轮抵达川渝,保存在磁器口中央大学校舍内。

    1945年抗战胜利,然而不久内战烽烟又起,铁路中断,交通阻隔,这些存渝古物一直没有回归的机会。

    世事变化如沧海桑田,内战打了三年,KMT的失败已成定局。

    1949年冬,KMT政府计划把中原博物馆文物全部运往台岛,但是由于战局迅速发展,再加上地下工作者的策反工作,打破了这个计划。只有一部分文物被装上飞机运到了台岛,包括莲鹤方壶在内的另一部分文物来不及运走,被留在了川渝。

    1950年,中原省代表会同国家文化部代表,共同来到川渝,接收这些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博物馆文物。

    因为时间太长,而且当年管理混乱,再加上KMT运走一部分去往台岛,因此,新郑大墓的那些器物,究竟有没有丢失,没人清楚——海峡两边根本没法核实。

    事实上,到了九十年代,两岸文化交流频繁之后,有不少文物工作者在重新核对当年的文档时发现,新郑大墓的青铜器真的丢了!至少丢了三大箱十四件物品!

    这些物品在哪儿丢的?是二战爆发前丢失,还是装箱时丢失,亦或者是停留武汉期间被盗?还是川渝期间被偷?

    完全找不到线索!这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眼前这件蟠虺纹簠,就是当年的新郑大墓青铜器!

    它的出现,能为这桩公案提供线索——极有可能是屯留武汉租界期间被盗!

    康斯顿是禅臣洋行的襄理,而禅臣洋行在武汉租界内开设有分号,他们想要得到这些青铜器,选择武汉下手是最合适的。

    时间上对,地点也合适,再加上人手也够——当时国乱民慌,可不缺盗窃国家文物以谋取私利的人。另外,得手后,东西也容易顺出去——日德联盟,德国货船可以无需检查,从汉口直接出海,运抵德国本土。

    这些战后又被运到意大利,再被阿方索运抵法国。

    当然,这只是卢灿的推测,他现在非常想知道的是,另外遗失的十三件物品,是不是也在这些木箱中?

    如果是,那毫无疑问,当年盗取新郑大墓青铜器的罪魁祸首就是康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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