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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川水为湛_现代耽美_BL 作者:边想

    第14节

    唐湛从后面勾住他的肩,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不是早说好了住你家的吗?怎么,不让我住啊?”他摸摸自己肚子,颇为委屈地道,“我晚饭都没吃呢,小川弟弟,行行好赏我点吃的吧。”

    来之前两人的确是说好了晚上睡在郁家的,毕竟唐湛此次前来有正经事要做,是打着视察名号的,白天还要工作,也唯有晚上能拿来谈恋爱了。

    郁泞川反手拍了拍他的面颊,笑道:“叫哥。”

    唐湛睨了他一眼,拎起方才丢在门口的背包,打开门道:“别烦了,我叫你祖宗行吧?”他往门外伸出手,一躬身,“请吧,小祖宗。”

    郁泞川大摇大摆走出去,勾了勾他的下巴:“乖。”

    郁泞川载着唐湛,在夜风里行了一刻钟,回到了温泉村。郁吉吉还没睡,听到动静出来,又往唐湛身上扑了一次。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他回头望屋里嚷了一嗓子,“大伯,唐哥来了!”

    他拉着唐湛进屋,正好郁大磊从里间出来,见了唐湛果然还认识,裂开嘴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吃,吃了吗?”他热情地握住唐湛的手。

    “还没呢。”唐湛与他在桌边坐下,询问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对方都能很清晰的回答,看起来恢复情况不错。

    又过了会儿,郁泞川端着一碗汤和一碗菜饭进来了,都是他刚刚在灶上热好的。

    唐湛快步上前接过了,深吸了口气:“好香!”

    郁吉吉双肘撑在桌面上,道:“我哥知道你要来特地杀了只老母ji呢,炖了一下午,香得隔壁旺财路过门口都走不动道。还有这菜饭,咸r_ou_是郁丽姐送来的,菜是自家种的,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青菜上还有虫眼呢。”

    唐湛香喷喷地吃着,听到最后一话,差点被饭粒呛到。

    “一边去,”郁泞川手指勾住小孩儿后领,将他往后一拎,“大冬天哪儿来虫。”

    “哎呀哥你别老拎我行不!”

    “谁让你长得矮。”

    “我怎么矮了,我这学期长了五公分呢!”

    唐湛嘴里扒拉着饭,喝着鲜美的ji汤,身体迅速暖了起来,被美妙的饱腹感充斥。

    真好啊,他愉悦地欣赏着兄弟俩斗嘴。虽然这里不及唐家那样富丽堂皇,吃的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却胜过他在除夕那顿千万倍。

    他真的好喜欢郁泞川,喜欢这个家,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不会给他压力,不会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许,更不会想要试图掌控他,将他当做牲畜一样差遣。

    要是能一辈子与心爱的人待在这个地方,那该多好啊。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郁泞川让唐湛先去洗澡,自己则坐在院里拨弄起三弦。

    唐湛有一阵没听他弹琴了,可能是过年的关系,他弹得曲子没那么缓慢克制,节奏很快,透着股异域风,还挺喜庆。

    他边洗澡边跟着院里的乐曲声哼了起来,闭眼冲水的时候,唇角都是带着弧度的。

    大半个月以来,这可以算得上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了。

    哦,不对,唐湛认真想了想,还得算上之前在酒店的八分钟,那才是最开心的。

    现在嘛,勉强算第二开心吧。

    他美滋滋地想着,冲完澡换上睡衣,裹上外套走出了洗澡间。

    郁泞川他们家的洗澡间和温泉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挨着灶间建造,除了一根接到头顶的水管,连花洒都没有。因为离地下泉眼近,得了地理优势,温泉村村如其名,每家每户都接进了温泉,日常洗澡就等于泡温泉。

    唐湛也是视察诺亚的时候才从王总嘴里了解到,泉眼附近的方圆五公里都是引入了温泉水的,所以房价也特别贵,但是五公里外就没了,供不到。而且这温泉非常特殊,与别个地方的温泉不同,可以饮用,对人体无害。因此就算地处偏远,诺亚这些年的生意还是很好,就连冬天淡季也不受影响。

    甫一接触到室外冷风,唐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瞬间觉得自己头顶冷飕飕的,每根shi润的头发都要被冰成冰渣了。

    郁泞川看他还洗了头发,忙抱着三弦站起身,去拉他的手:“快进屋吧,外面冷。”

    唐湛被郁泞川拉着进了屋,这还是他第一次能仔细认真地打量郁泞川的“香闺”。

    郁泞川的房间家具很少,一张床,一张书桌,加一个双门的衣柜就是全部。书桌上压着玻璃,玻璃下有不少字条和照片,一旁还垒着不少书。墙上贴满了奖状,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墙纸的花纹。

    床是一米八的床,对唐湛来说有点太大了。不似酒店的床铺着柔软的席梦思,郁泞川的床显得有些硬,不太能说倒就倒下,容易摔疼。

    “我家不能用大功率的电器,不然要跳闸。”郁泞川将三弦放好,取掉甲片,又拿了条干毛巾给唐湛擦头发。

    唐湛享受地半眯起眼:“村子前面就有个新小区,当初我陪周晖他们去看过,环境和设施都挺好的,我给你买一套你让吉吉和大伯搬过去吧。”

    那里离村子近,到时候想回村里串个门也方便。

    郁泞川闻言擦拭着的手一顿,就在刚刚那瞬间,他忽然从来没有过的意识到了他和唐湛之间巨大的差距。

    “那要好几十万呢。”他委婉道,“没意思。”

    唐湛没听出来他言外之意,在这时显出了自己富二代的本色:“房价在这算是贵的,但比起海城可要便宜多了,三房的也就五十多万吧。我在华海边上那套都够在这买好几套了。”

    郁泞川道:“我还不起。”

    唐湛摆摆手:“不用你还,这是我送给你的。”颇有点“多大点事儿啊”的语气。

    这种语气让郁泞川越发皱紧了眉,他坐下来,双眸一眨不眨看着对方道:“唐湛,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是以助学贷款的形式资助我上大学,而不是直接送钱给我的吗?你也应该有考量过吧。”

    唐湛心头一震,是因为不想显得太殷勤,让对方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也不想太敷衍,看起来像施舍……

    他张了张嘴:“我……”没有施舍的意思。

    一紧张,他差点咬了舌头。

    郁泞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之前那些助学贷款也不用我还了?因为我们关系已经不一样了,所以不该算的那样清楚,你是这么想的吧?”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可难道这样想不对吗?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唐湛讷讷道。

    “那就像以前那样对我。”郁泞川眉眼间透着无比的坚定,“我可以接受你的助学贷款,你的旧手机,你的生日礼物,但我不可以接受你的房子。你明白它们之间的差别吗?”

    唐湛怔怔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他的心意,只不过前者搭配上了各种他东拉西扯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难道没有那些,他连东西都不能送了吗?

    郁泞川眸色更复杂了几分,唐湛与他在一些事物上的看法有着根本的区别。对方眼里的世界和他本就不同,价值观和人生观自然也不会相同。

    “算了。”郁泞川叹了口气,“等你想明白我们再谈吧。”

    第49章

    郁泞川关了灯,两人安静地入睡。唐湛望着黑暗中身前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小川到底想自己如何呢?为什么自从在一起了以后,他做的每件事对方似乎都不满意?

    他不想同郁泞川闹矛盾,不想因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自己在那琢磨半天。

    于是他缓缓挨近郁泞川,从身后用一只手环抱着对方,双唇抵在他的肩颈处,喷吐着热气。

    “我想明白了,是我不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其实这不过他的套词,他根本没想明白,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不想让郁泞川再生气。好不容易找他过个年,他不希望是在彼此心里藏着事儿的氛围下度过的。

    郁泞川自黑暗中睁开眼,转身正对着唐湛道:“你真的想通了?”

    “嗯!”唐湛用力点头。

    郁泞川的表情一下子松动了,连眸色也柔和起来。他抱住唐湛,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感谢你的理解。”

    唐湛其实都没搞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就跟着傻乐。他搂紧了对方的腰,为自己机智地化解了这次危机而暗喜不已。

    看来无论是和同性恋爱还是异性恋爱,直男认错必备的几句口诀还是要熟记于心的。甭管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直接认下就好,毕竟家庭和睦最重要。

    唐湛抚着他的头发,非常享受这种氛围。

    第二天一早,郁泞川先醒,他有些艰难地掰开唐湛缠在他身上的手脚,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床,去为全家准备早餐。

    唐湛是在食物的香气里自然醒来的,他先是伸了个懒腰,接着听到自己肚子发出了一声饥饿的呻吟。他揉揉肚子,从床上坐起,叫被窝外的空气冷得一哆嗦。

    在床上磨磨唧唧穿戴整齐下了地,翘着头发开门出屋,结果一眼和坐在桌边吃早饭的郁吉吉视线对个正着。

    对方嘴里正扒拉着粥呢,一见唐湛这飞扬的发型就笑喷了。

    “哈哈哈哈哈哈,唐哥你这什么新潮发型啊?”小孩儿坐板凳上两腿乱蹬,笑得手舞足蹈,“火箭头吗?”

    唐湛连忙用两只手掌按住自己的头发,特顾及形象的让郁吉吉别看别看。

    “还不是你家没电吹风吗!我这头发本来就软,平时一定要用发蜡抓起来才能见人,不然就软趴趴没个型儿。昨天洗好了没吹就睡了,能不炸毛吗?”说着他快步走向灶间,将郁吉吉的嘲笑甩到脑后。

    郁泞川煎饺子,见唐湛进来了,冲一旁水槽努了努嘴,道:“给你挤好牙膏了,牙刷是新的没用过的,一旁热水瓶里有热水,你兑点冷水再刷牙。”

    唐湛照着他的吩咐调好一杯温度适宜的刷牙水,弯腰冲着水槽刷起牙。等他刷完了牙,搞好了他那一头乱毛,郁泞川的煎饺也做好了。

    他在前边端着饺子,郁泞川在后边端着醋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

    郁吉吉也没光顾着自己吃,已经十分机灵地给两人盛好了粥,还放好了筷子。

    唐湛坐下来,同两人一起吃了顿虽简单却舒心的早餐。这样平淡又温馨的早晨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原来吃早饭也可以是一件这样愉悦的事,他以前从来不知道。

    “对了,大伯呢?”喝了口粥,唐湛突然想起一早上还没见郁大磊呢。

    “大伯六点就起了,刚吃了碗粥这会儿出去散步了。”郁吉吉说。

    “大伯起挺早呀。”唐湛有些惊讶。

    “那是你起太晚了!”郁吉吉一脸嫌弃,“这都九点了,你才刚起。不过我也要批评你一下,哥。”

    郁泞川好好吃着饭被点名,挑了挑眉,看向自家弟弟,听他怎么说。

    “以前你在家的时候都是七点就起的,怎么出去读了个大学,反而懈怠了,今天八点了都没起,这粥还是我忍不下去了自己煮的呢。”

    唐湛看了眼碗里:“怪不得有点稀……”

    郁吉吉白了他一眼,敲敲桌子:“哥,粥我自己煮没事儿,但你可不能犯懒啊,不要把大好光yin浪费在睡觉这种无聊的事上!”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得唐湛肃然起敬。可以啊,几个月没见,小孩儿觉悟都这么高了?

    郁泞川慢条斯理吃着粥,一针见血道:“我又不跟你似的,还有成吨的寒假作业。我就算起晚一些,也不用怕作业做不完。况且整个寒假,我就今天一天起晚了一个小时,你对我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

    这一个小时,还是因为在思考该怎样在不惊醒唐湛的情况下起床才晚的。

    郁吉吉摆摆手,严肃道:“由小见大,平时也不能马虎啊。”

    唐湛好笑地问郁泞川:“他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热爱学习。”

    郁泞川唇角啜着抹笑,说:“他说他以后想学医,所以要加倍努力学习。”

    唐湛是真的没想到,对郁吉吉很有些刮目相看。他端起碗与郁吉吉的相碰,敬酒似的:“不错哦,祝你心想事成!”

    郁吉吉双手捧着碗:“谢谢谢谢!”

    吃完早饭,唐湛帮着洗碗。他发现他还挺享受这种生活,或者说很享受跟郁泞川一起过日子。

    “以前我看电视的时候,特别羡慕人家爸妈一起洗碗。”唐湛接过郁泞川手里沾着洗洁ji,ng的碗,冲过水放到一边,“就觉得在水槽前一边说着话一边洗碗,两个人看起来特别和谐。”

    倒不是说他真的觉得洗碗这件事很有趣,只是对于家庭的缺失,让他向往一切看起来美好的夫妻行为。

    郁泞川明白他的心理,深知这种向往,所以越发心疼他。

    “那你以后每天都陪我一起洗碗呗。”

    “行啊。”唐湛冲他笑道,“这个活儿我乐意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对了。”唐湛突然想到什么事,手上动作一顿,问对方:“你上次说你有个创意,是什么来着?你这人,我不问你也不说。你都和秦逍说了,就是不和我提。”说到最后,他声音渐小。

    碗都洗好了,郁泞川擦了擦手,靠在水槽边,忽然凑近了在唐湛脖子而耳后嗅闻起来。

    “什么味儿啊?”

    唐湛被他闻的莫名其妙,不是很放心地抬起自己胳膊闻了闻:“没味儿啊。”

    “不可能。”郁泞川斩钉截铁,“我明明闻到好大的醋味。”

    “c,ao!”唐湛一张老脸差点挂不住,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憋得万分难受。

    郁泞川看了眼灶间门口,只有几只小母ji悠闲地啄食着地方的谷物。他快速而轻柔地在唐湛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别吃醋了,只是个初步设想而已,影都没呢,秦逍那人就是借着这个跟我搭话而已。等我想好了,想仔细了,做一份商业计划书给你过目行不?唐总。”

    唐湛心里甜滋滋的,被对方亲到的地方仿佛冰淇淋一样慢慢融化了,只留下芬芳甜美的气息。

    他还想和郁泞川多温存片刻,尝尝这朵栀子花的花蜜。刚凑过去,院子里响起郁吉吉的怒斥声:“你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唐湛脚下一趔趄,差点吓得腿软。

    郁泞川扶住他的肩,看向门外:“出去看看。”

    苏米亚有着一头浓黑发亮的长发,这是她身上唯一还称得上“青春”的地方。因为常年的劳作,她的肌肤显得黝黑粗糙,才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已经布满风霜,身形也十分干瘪。

    作为少数民族,她的五官有别于汉人,显得深邃立体。山根很高,嘴唇很薄。

    郁家两兄弟继承了她的所有优点,并将之发扬光大。特别是郁泞川,美貌呈几何递增。

    她早年嫁到温泉村,本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苦就苦一些,再穷也没有她老家穷。可在生完第二孩子没两年,她丈夫因为修房子,从屋顶摔下,竟然就这样丢下他们母子走了。

    她没有勇气接过这个家的重担,也自觉养不活一家老小,于是她逃了。抛下幼子和残疾的大伯,在温镇附近的宁远镇,找了户三十多了还没讨着老婆的单身汉,匆匆二嫁。

    那之后的十年,她再也没回来过,只是不时会托人送个几百块钱给郁泞川,还是偷偷瞒着丈夫的。

    近两年,孩子大了,她也老了,她和现在的丈夫没有孩子,就又想起了被自己抛弃的这两个孩子。

    “吉吉,妈妈就是想来看看你们,给你们送点年货。”苏米亚举了举手里的腊r_ou_和腌鱼。

    郁吉吉拦住了门,不让她进:“你少假惺惺了,这里不欢迎你,赶紧麻溜的滚!”

    苏米亚满是难堪,垮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吉吉!”这时,郁泞川出来了,两步走到他身边,一见门外的苏米亚,什么都明白了。

    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低头道:“你先进去,我和她说。”

    郁吉吉一脸义愤填膺:“你可别心软。”

    郁泞川心里一声叹息,推了他一把:“去吧。”

    郁吉吉气鼓鼓走了,半道被没摸清状况的唐湛一把拉住。

    “怎么啦?门外谁来了?”

    郁吉吉挠了挠脖子,不是很想在唐湛面前说这些糟心事。

    “我妈。”

    “你妈?”

    那不就是他丈母娘吗?

    第50章

    唐湛和郁吉吉坐在堂屋中,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新春特辑。谢天谢地那台老旧的电视机终于下岗了,接替它的是郁韦家淘汰下来的32寸电视机,虽然也不新,但比之前雪花状态可要好多了。

    “你妈经常来看你们吗?”唐湛不时偷瞄着院门口郁泞川的情形。

    他看不见郁泞川的表情,只能看到门外的中年女人一脸尴尬,口唇嚅动着不住说着什么。

    “不经常。”郁吉吉满脸不屑,“谁要她来看,我早当她死了。”

    唐湛弹了记他额头:“小孩子别乱说话。”

    郁吉吉吃痛捂头,嘟囔道:“我是不会认她的,我的家人只有我哥和大伯,她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当初走的时候可干脆了,什么都没留,现在想让我们认她?做梦呢!”

    唐湛经他这样一说,发现自己的遭遇其实和这兄弟俩还挺像的。只是他要幸运些,投在了唐家,就算没有父母疼爱也照样吃穿不愁。换位思考下,要是唐家一贫如洗,他妈将他丢回给唐山海,任他自生自灭,他或许也不会有如今这样大的执念,还想与她恢复母子关系。

    他俩嗑着瓜子,突然门口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唐湛一下站起来就往门口冲,跑出去一看,郁大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见到苏米亚抄起地上一根枯树枝就往对方身上抽。

    郁泞川拦他都来不及,苏米亚被他狠准快地在胳膊上抽了两下,拎着的年货也掉到了地上。

    “不、不要脸!抢孩子!不要脸!”郁大磊不会骂人,“不要脸”可能是他会说的最恶毒的话了。

    苏米亚不知是委屈还是气愤,哭了起来,抹着脸道:“他们是我的孩子,我凭啥不能来看!当年要不是你拦着不让我带走吉吉,他现在会不认我吗?”

    说着她也要冲上去,被唐湛一把拦住了。

    “阿姨,阿姨!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郁吉吉张开双臂挡在郁泞川和郁大磊身前,一副谁也别想伤害他们的架势,防备地盯视着苏米亚。

    “我凭什么跟你走?我一辈子都姓郁,你少做梦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苏米亚哭得更大声了:“你好歹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r_ou_,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唐湛最看不得女人哭,简直头都大了:“阿姨,你先别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苏米亚根本不听他的,眼泪不要钱般的掉。

    “不要脸!”身后郁大磊大喝一声,唐湛忽地后脊一痛,什么东西砸了他之后又掉到地上,他低头看了眼,发现是截树枝。

    “唐湛!”郁泞川也被郁大磊这手吓得不轻。

    “没事没事。”唐湛呲着牙道。

    苏米亚的哭闹引来了不少村人围观,不少老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都在说她脸皮厚,怎么还能回来。

    唐湛见她哭声渐小,劝她:“您回去吧,今天就算了,再待下去只会让小川和吉吉更排斥您。”

    苏米亚抹了抹眼角,透过唐湛的肩,留恋地再看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最终还是不甘地离去。

    看她走了,周围人也渐渐散了。

    有几个老妇人走前还对郁大磊说:“大磊啊,你消消气,别激动,刚病好嘛当心点。”

    郁大磊点点头:“她,她走了,我就不生气了。”

    郁泞川叹口气按住他的肩膀,推着他进了屋。郁吉吉跟在他们后面也进去了,唐湛落在最后。他看到门口地上躺着一条腊r_ou_和腌鱼,秉持着解约粮食的传统美德,弯腰捡起了,抖了抖上面的灰,打算让郁泞川晚上加个菜。

    人可以不接受,菜是无辜的嘛。

    郁大磊见到苏米亚后气得不行,郁吉吉也气得不行,两个生气的人可劲儿数落着共同的敌人,嘴上不停。郁泞川与唐湛对视一眼,两人非常有默契地退出堂屋,跑院子角落抽烟解闷起来。

    唐湛要递自己的烟,郁泞川推开了,把红梅塞给他:“天这么冷你还抽爆珠,不嫌透心凉吗?”

    也是。

    唐湛点燃了红梅,深深吸了口,再徐徐吐出,身周顷刻间都染上了郁泞川的气息。

    他盯着手里的烟看了两秒,以后郁泞川不在身边,又实在想他的紧,倒是可以买包红梅抽抽。这样,就像他就在身边一样。

    郁泞川不知道他想什么,吐出口烟道:“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唐湛抬眼看他,纠正道:“外人才叫笑话,内人这叫家事。”

    郁泞川笑起来:“行,你是我内人。”

    唐湛见他终于笑了,心里松了口气。

    “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最失意最沮丧的样子你都见过了,还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郁泞川脸上笑意渐敛:“我八岁,吉吉两岁的时候,我爸死了,之后我妈很快改嫁。我们俩是靠着大伯,靠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之后的四年,我再也没见过她。到了吉吉六岁那年,她突然回来说要带吉吉去她夫家,还说她老公一定会把吉吉当亲身儿子看待。”

    时隔四年,突然回来就说要带走小儿子,换谁谁都不干。凭什么你当初说走就走,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大伯不肯,把她打出去了。其实如果她真的能好好待吉吉,我是不会阻止她带吉吉走的。可后来我让村里人打听了下,发现她和她老公这些年都没孩子,他老公脾气不好,一直怪她生不出,结果去医院一看,才知道自己死ji,ng。”郁泞川薄唇勾出讽刺的弧度,“不知道是她的主意还是她老公的主意,觉得吉吉年纪小,又是有血缘关系的,就想把他带过去养,让他改名换姓,彻底成为‘他们俩’的儿子。”

    苏米亚想要接走小儿子并非出于母爱,相反,是出于一种完全的自私。

    “你说,她怎么能想得这么美?抛弃的时候觉得是垃圾,等有利用价值了,就又回头来扮慈母,一口一个宝贝。”

    “要是让她带走吉吉,我们恐怕都别想再看到他了。想当然的,我和大伯都不同意她带吉吉走,吉吉也不愿意跟她走,一见她就哭。她急了,串通了我们村的一个地痞无赖,趁我不在的时候闯进我们家,打算将吉吉抢走。还好才到门口就被大伯及时发现了,没走成。两人撕打起来,动静引来了其他人,大家合力绑了无赖,逼他说出真相,这出抢孩子的闹剧才算收场。”

    唐湛听着这魔幻的故事发展,惊得烟都忘了抽。

    他脑内灵光一闪,记忆深处有个灰扑扑非常模糊的人影:“那地痞无赖是不是之前你晚上送我出村口时遇见那人?”

    有一次郁泞川送他到村口,手电打着路上一人,对方穿了件不合身的旧西装,流里流气的,见到郁泞川像见了鬼一样,当时他还好奇两人有什么样的恩怨。

    郁泞川偏头想了半天:“有点驼背,胡子拉碴那个?”

    “对对对。”经对方这样一说,唐湛脑海中的人影又清晰几分。

    “就是他。”郁泞川又抽了口眼,表情淡淡道,“我放学回来知道这事,直接拿着铁锹冲到他家把他打了顿,打掉他一颗牙。我跟他说,我都不满十四岁,杀人是不用负责的,他最好想清楚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说这话时他眼眸很黯,毫无波澜。

    唐湛没想到他从小就这样凶悍,冲他比了比大拇指道:“厉害了大佬!”怪不得那人见到郁泞川会这样害怕,“你十二岁连成年人都打得过了吗?”

    郁泞川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偷袭啊,我还得打他前先通知他怎么的?”

    唐湛被他这句反问问得一噎,摸摸鼻子道:“那我没你经验丰富嘛。”

    上午经苏米亚这样一闹,郁大磊再没出去过,还一定要郁吉吉也在家呆着,仿佛他一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会被人贩子拐跑。

    郁吉吉下午还想和郁韦他们一起用枯树叶烤玉米和地瓜呢,屁股根本坐不住,实在不成了,就和大伯打着商量,让他跟着一道去,好在旁边监督他。

    最后他的一番深情演说打动了郁大磊,郁大磊撑着桌子站起身,颇为宠溺道:“行吧,我,我和你一起去。”

    郁吉吉差点没跳起来。

    他俩走后,屋子里就剩唐湛和郁泞川。

    唐湛其实还挺想午后小睡一下的,但又舍不得放弃同郁泞川相处的机会。要知道他只能在温镇待两天,明天再一天,他就要飞往别的地方视察了。

    “小川……”他手肘撑在桌上,捧着脸含情脉脉看向对方。

    郁泞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警惕道:“说。”

    “我想睡午觉。”

    郁泞川回头看了眼自己房门。

    “那你进屋去睡吧,门没锁。”

    “人家想要你陪嘛!”唐湛摇晃着身躯,故意伪装出一副娇嗲的腔调。

    郁泞川当下眼角抽搐了一瞬,差点没把手里瓜子朝对方甩过去:“你好好说话,我承受不住你这样。”

    唐湛立马恢复原声,直白道:“咱俩一起睡呗。”

    晚上一起睡就算了,但午觉也一起睡,难免让人觉得奇怪了些。但对上唐湛期待的目光,郁泞川又实在开不了口拒绝。

    “行吧,你睡,我在你边上看会儿书。”

    暑假里郁泞川觉得《千只鹤》不错,开学后便又从华海图书馆借了一本川端康成的《雪国》,他断断续续的看着,已经快看完了。

    从抽屉里取出书本,他靠在床头一页页翻看着。唐湛睡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沉缓绵长的鼻息。

    他翻了几页书,低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唐湛,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读着同一作者的书,难免要想到上一本,又很容易让郁泞川联想到唐湛屁股上的红色胎记。

    以前觉得难堪惶恐,如今却只剩下满满心动。

    屋里没拉窗帘,冬日暖阳自屋外照进来,十分舒适宜人。

    郁泞川一手举着书,缓缓弯下腰,在唐湛发际落下轻柔的一吻。展开的书本正好挡在他面前,仿佛是躲着阳光,不想叫它偷瞧了两人的亲密。

    第51章

    晚上,唐湛后背被树枝砸到的地方现出青紫,郁泞川给他用药油搓开了。不仅搓得唐湛浑身泛热,自己也燥热难安。

    唐湛的肌肤平滑细腻,是健康的小麦色,趴着时肩胛骨微微凸显,很性感。

    郁泞川搓好就给他盖上了被子,表面是怕对方冷,其实是怕气氛再旖旎下去自己要学狗叫。

    唐湛身子暖融融地窝进被子里,鼻端都是药油味,但奇异的并不难闻。在郁家的两晚,或者说在郁泞川身边的两晚,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好眠。

    年初四,唐湛要走了,王总派了车送他到机场。郁泞川本想跟去,结果临出门前李响他们打电话给他,说他们在镇上吃饭,想叫他过去喝一杯。

    郁泞川看了眼唐湛,说:“我这边还有事。”

    “什么事啊?”李响也是个直肠子,硬要追根问底。

    唐湛也听到对方那大嗓门说的话了,见郁泞川为难,压下心中不爽,强装大度道:“你去吧,司机送我到机场就好。”

    郁泞川问了李响他们具体位置,说了声知道了,随后挂了电话。

    “我送你去完机场再过去。”他对唐湛道,“反正也不远。”

    唐湛拎着行李往门外走,闻言不是滋味地“哦”了声。

    郁泞川也在恋爱中不断学习进步着,此时已经能够听出唐湛语气里的一些小情绪。他跟在唐湛身后,趁对方开门时伸手过去,指尖划过手背,最后拎走了他拿着的行李。

    “少爷,小的给您拎包。”

    唐湛似笑非笑盯着他,那点小情绪很快荡然无存。郁泞川全程跟在他后面,替他按电梯,给他引路,为他开车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霸道总裁和他的男秘书。

    郁泞川一路将唐湛送到了机场里面,直到不能进了,才与他挥手道别。唐湛不敢在公共场合做太出格的举动,临走前深深抱了下对方,与他相约海城再见。

    唐湛下一站目的地在宁市,也是严婧的老家。贵禾天怡在宁市设有一家分公司,而分公司里的高层,几乎都是和严家沾亲带故的关系,总经理直接就是严婧的大哥严峰。按照伦理关系,唐湛还得叫对方一声“舅”。

    这个严峰,除了日常管理涉及酒店业务的分公司,还管理了一家由贵禾天怡为主要持股公司,他为第二股东的餐饮子公司。唐湛之前都没有参与过自家公司的运营,对于这家搞餐饮的子公司是怎么开起来的,又为什么会以宁市为核心发展城市一无所知。只知道靠着贵禾天怡这棵大树,这家叫“宁北堂”的主题餐厅几年来发展迅速,今年已经开到第十四家,打出了不错的口碑和品牌效应,让严峰赚了不少钱。

    唐湛一下地,就受到了严峰热情的款待。住着自家最好的酒店套房,一日起码有两餐都是宁北堂主厨亲自料理,吃好喝好,整日里说些风花雪月,正事半点不提。

    严峰倒会带他去看自家酒店的运营情况,十几家宁北堂也是一家家带他走过去的,但都流于表面,趋近于形式主义。唐湛不是要看他们作秀,这样走了两日,同严峰说明了要进公司,并且没有商量余地。

    严峰当下脸色就有些难看:“公司这几天都在放假,也没个人,小湛你要看什么恐怕都不方便。”

    唐湛不为所动:“我记得今年总公司刚拨款给每个分公司建了凭证库,东西应该不难找。财务系统我也会用,调取资料,查看数据这些都没有问题,您只要负责将凭证库的钥匙给我,再打开一台授权的电脑就行。”

    严峰一听,踌躇片刻,道:“要不这样,我找个人来帮你吧,你一个人这些东西也不太好弄。”

    唐湛一个人,只能随机抽取一些账目查看,老实说也未必能发现问题。但严峰这样推三阻四、躲躲闪闪的态度十分可疑,让他对两个公司,尤其是宁北堂的财务报表真实性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山高皇帝远,唐湛对严家人的好感比较低,总觉得他们会在账目里做手脚。

    严峰带着唐湛进到办公室时,他口中那位“帮手”也已经来了。对方二十来岁,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连衣裙,卷发红唇,胸器逼人。初见唐湛,一记撩人媚眼飞过来,让人恍惚间都觉得是不是进错了地方。

    严峰介绍说:“这位是秦素,你叫她素素就好,她是我内人的妹妹,平时在公司担任我的助理。”

    唐湛并非以貌取人之人,见对方这幅样子,也没立刻发作,就当她是来诚心帮忙的。严峰与几个严姓经理一开始还像模像样帮着唐湛查数据,找凭证,半个小时后,唐湛在一抬头,一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和那位秦小姐。

    “唐公子,你要不要喝杯咖啡啊?”秦素站在咖啡机前,手里搅动着银勺,空气中弥漫一股醇厚的咖啡香气。

    唐湛为她的称呼眼角抽搐了一下,婉拒道:“不用了,我喝了晚上睡不着。”

    秦素尤不死心,端着那杯咖啡走到他跟前,撒娇着往他怀里推。

    “人家好不容易泡好的,你就赏脸喝一口嘛!”

    唐湛用手挡在身前,秉持着绅士风度才没将脏话骂出口。

    “真的不用了。”

    “就一口嘛……”

    一来一回间,茶杯里的咖啡毫无意外地泼洒出来,淋了唐湛满手,甚至弄脏了他的裤子。秦素,抽了一旁纸巾就去擦唐湛裤裆,同时上身还拼命往对方怀里靠,还好唐湛发现及时,跳起来就往后面躲,这才保住了自身清白。

    秦素没靠到人,一个趔趄,扶住一旁桌子才没狼狈地摔到地上。

    “哎呦,你怎么不扶着人家?”

    唐湛抽过纸巾擦手,同时冷冷道:“秦小姐,麻烦你现在就出去。”

    秦素一愣,委委屈屈看向唐湛,娇滴滴道:“人家怎么了嘛……”

    唐湛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纸巾团成团丢到桌上,随后指着门口,用更严厉的语气道:“get out!”

    秦素吓了一跳,见唐湛板着张脸,是完全不为她所惑的样子,不甘又难堪,气恼地一跺脚,转身往屋外走去。

    片刻后,之前不知道死哪里去的严峰等人再次出现,不好意思地向他赔罪,说小姑娘不懂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唐湛是不会放在心上,但仍旧被他这出“美人计”恶心得不行。好在之后严峰都没再搞什么小动作,他查账查得也顺利,随机抽了宁北堂其中一家店两个月的帐,还真给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家店每个月都要进大量的食材和酒水饮料,进货量明显已经高于它的需求,货款往来也不是很清晰,他又翻开了其它几家宁北堂的账,发现都有同样的问题。

    然而唐湛到底不是专业审计出身,虽然看出了问题,却看不出问题的节点在哪里。最后他没办法,只得暂且按下,打算回到海城,另找一家信得过的审计公司来进行内审工作。

    疲惫不堪地回到酒店,洗好澡,唐湛穿着浴衣趴到床上,与郁泞川煲起电话粥。“她竟然叫我‘唐公子’!我差点以为走错片场,想问她是不是在拍《聊斋》。”他将秦素对他施展泼咖啡大法的事当做笑话说给了对方听,“这里肯定百分百有问题,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晚上严峰还邀我去夜总会,说我辛苦了,要给我放松放松。这是在用温柔乡消磨我的意志啊!”

    只是对方万万想不到,他的温柔乡不在巾帼,而在须眉。

    郁泞川听他说了今天的遭遇,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些自己所有物被侵犯的不悦来。这样的情绪十分轻微,但却真实存在,不容忽视。

    “这样的事情,以后会有很多吗?”

    唐湛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声音有些黏糊,像是随时都能睡着。

    “本来就有很多啊,你以为秦逍的女朋友是怎么来的?周晖每次开泳池趴,那些网红永远不会缺席。孙嘉然虽然不好女色,但只要他勾勾手指,多得是投怀送抱的。”唐湛闭上双眼,唇角上扬道,“也只有我,坚守本心,忠贞不渝。”

    那头瞬间静了一静,似乎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唐湛继续夸自己:“我这样的男朋友你哪里去找?”

    郁泞川无奈笑道:“除了你,我也没想找别的男朋友。”

    他倒是实话实说,不存油滑之心,可就是这份不在撩人胜似撩人的态度,彻底击中了唐湛的少男心。

    他捂着胸口,睁开眼无声地傻笑起来,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小川,给你个勤工俭学的机会,下学期来给我做实习秘书呗?”

    “实习秘书?”

    “你专业反正也对口嘛。”他之后工作只会越来越忙,这样也有助于他们培养感情,“不用天天来,你没课有空的时候来就行……我就是想,和你待一起。”

    其实郁泞川学业并不轻松,大一要忙的事情也有很多,但他想了很短的时间就答应下来。

    “好。”

    这是一个很好的实习机会,也是一个很好的与唐湛加深感情的机会。

    第52章

    唐湛离开宁市后,辗转去了西平。

    到的第一天,唐玉芬打电话给他,说方泽宁病倒了,好像还挺严重,让他去看看。

    就是这样巧,方泽宁带队在这里做项目,他一病倒,唐湛就来了。

    唐湛本不想去看,他都打定主意要各自安好,还看什么看。可唐玉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当初唐湛在唐千云的葬礼上与方泽宁打架,大家也只以为他是气不过方泽宁深夜让唐千云一人外出。

    “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过,千云才走没半年,你到了地方都不去医院看他,这个传回海城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方家那边也不好交代。你就算自己不想去,也要为了唐家去一趟。”唐玉芬总是习惯以唐家的利益为重,从唐家的角度出发。她的确很疼爱唐湛,可有太多的事在唐湛之上。比起唐湛,她更关注家族荣誉感。

    唐湛虽然总忍不住顶撞唐山海,隔三差五就要怼一怼他,但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孝顺的人。表面上放荡不羁爱自由,内心却尤为看重感情,珍惜别人对他的好。

    唐玉芬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忤逆,答应下来后,第二天按照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病床号,让人送他去了医院。

    方泽宁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忧思成疾,两个月的功夫,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竟然就瘦的不成样子了。

    他住在单人病房里,唐湛拎着果篮进门时,他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动静他一抬头,看到来人是唐湛,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忙放下书,直起腰:“小,小湛?”

    唐湛也惊了一惊,但主要是为了他憔悴的形貌。他没想到唐玉芬口中的“还挺严重”竟然不是夸大,方泽宁的样子说难听点就跟个干瘪的僵尸差不多了,只比死人多口气。

    “姑姑让我来看看你。”唐湛将果篮往旁边床头柜上一放,也不用对方招呼,坐到椅子上,拧眉问道,“你怎么回事?”

    方泽宁掀起一抹难看的笑,企图蒙混过关:“做项目太累了,医生说我过劳,没多大事,休息几天就好。”

    唐湛视线游走过他凹陷的脸颊,落到他骨瘦嶙峋的双手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或许他并没有想过自杀这件事,但他的情绪,他的身体,无不在往着这条道上走。他要用一辈子恕罪。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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