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刻板印象_现代耽美_BL 作者:老炸
第3节
曲照原一边听着，一边往汤故身边坐近了点，不自觉地就把腿靠了过来。汤故没说话，稍微把腿也往那边凑了凑，两个人就这么靠着。
下了课，曲照原坐在位置上没动，看着汤故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还不回去睡觉？明天上午还要补半天。”汤故说。
曲照原应了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小鱼干，放进汤故的羽绒服口袋里：“这回是五香味的。”
汤故点点头：“代表全体小鱼干感谢您的投喂。”
“去你的。”曲照原笑起来。
第二天全体竞赛生先是做了套真题模拟，接着又是照例试卷分析，一上午下来，曲照原感觉自己肚子快饿死了。
“等会你回家吗？”临近下课的时候曲照原悄声问汤故。
“嗯。”汤故眼睛盯着黑板，“我外婆肯定想死我这个宝贝儿孙子了，得回去让她好好看看。”
“还得亲一亲抱一抱是吧？”曲照原问。
“是啊。”汤故应着。
收拾好准备去校门口坐公交车的时候，汤故在楼道里迎面碰见了小胡子王主任。
他咧着一口白牙朝汤故走过来：“汤故，猜猜英语作文比赛你是几等奖？”
“这么快出来了？”汤故笑了笑，“一等奖吧。”
“哎，你也太不谦虚了。”王主任嗔怪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就是一等奖！你和曲照原，我们学校的两个一等奖！对了下个星期回学校的时候记得来我办公室拿奖状啊，叫上曲照原一起。”
“好，谢谢王主任。”汤故朝他鞠了一躬。
走出校门，刚好开过去一辆14路。
完美错过。汤故站着拿出手机，突然改变了要回家的想法。
他找到曲照原的号码，拨了过去。那边“嘟”了两声之后有人接起来：“喂。”
汤故说：“曲同学，恭喜你得作文一等奖。”
那边就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也一样吧？”
汤故被耳朵里传过来的笑声所感染，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拿着手机听着彼此间的呼吸声。
“曲照原。”汤故无意识地扣着手机背后的拉环，“刚刚那张试卷有几题没听懂，能不能上你家来请教一下？”
一到家就困了的曲照原从床上跳了起来，用肩膀夹着手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好啊，你上来吧，记得我家在哪栋楼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记得。”汤故说。
曲照原又一阵风似的跑去小客厅，把沙发上堆着的衣服都抱起来扔到洗衣机里。左顾右看地到处收拾了一下，看起来勉强算是整洁90分，门铃响了。
曲照原开门，看着背着个书包的汤故。汤故推了推眼镜。
“先吃饭吧，你吃了吗？”曲照原问他。
“没吃，吃泡面啊？”汤故说。
“我现在已经不吃泡面了，看到泡面就条件反s,he，想吐。”曲照原认真地说。
汤故笑了一通，然后说：“我做饭吧。家里有没有大米，火腿肠，番茄之类的？”
“有。”曲照原带他进了厨房，“米在柜子里，其他都在冰箱里。”
“好的。”
汤故把米泡好，放进电饭煲里。又拿了几个番茄和胡萝卜出来，洗干净切成碎丁。
曲照原靠在门边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贤妻良母啊？”
“是啊。”汤故头也不抬地开始切香肠，“多学着点啊曲同学。”
最后出炉了一锅花花绿绿的蒸饭，闻着还挺香。
“看你吃饭真是没食欲。”曲照原拿着筷子对汤故说。
汤故不紧不慢地把一勺饭送进嘴里，看了他一眼。
“哎你知道吗？”曲照原看汤故不理他还来劲了，兴致勃勃地对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吧，就觉得你像个小老头。没想到你吃饭也像个小老头，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
汤故的表情由淡漠变为些许震惊：“难道不是哈利波特？我这么帅的一张脸被你说成老头？”
“可能是眼镜的关系吧。”曲照原想了想，比划了一下笑着说。
两人吃完收拾了碗筷就开始拿出竞赛题。
曲照原把几道有疑问的题目给汤故解决了，然后两个人又开始钻研起历年来的竞赛真题。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汤故看了眼手机，起身收拾书包：“真得走了，不然我外婆还以为我被拐卖了。”
“我送你吧。”曲照原也站起来。
“不用。”汤故开了门，转头朝他笑了笑，“别浪费时间，下周竞赛加油。”
竞赛时间是下周一，也就是后天。
曲照原看着他：“嗯，你也是。”
周日大清早的，小区对面的街道就已经热闹了起来。汤故在一家小店里吃完油条豆浆，擦了擦嘴，起身到了隔壁的钟表店门口，门口用块红底黄字的招牌挂着几个字：“刻印、钟表”。
“老板，刻块牌子，要铜的。”汤故拿手指比划了下，“大概这么大。”
钟店老板是个穿着帆布马甲的平头男人，听罢放下手机靠到柜台边挑了个半手指大的小铜块，给汤故看：“成吗？”
“成。”汤故想了想，拿过一边的纸笔写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老爸的还有他的手机号，“刻这些字。”
回到家的时候，外婆正坐在沙发上戴着副老花镜看十一频道。汤故走过去坐在她边上。
外婆朝他笑了笑，乐呵呵地继续盯着电视看。
“外婆，”汤故轻轻攥着手里的链子上的铜牌，看着她，“把这个戴上好不好？”
外婆皱着眉头接过链子仔细瞧了瞧：“这是什么东西？”
“送你的，礼物。”汤故哄着她，“我送你你总得戴吧？”
外婆摸了摸汤故的脑袋，笑呵呵地：“宝贝儿孙子送的我当然得戴。”
汤故蹲在外婆面前，亲手替她戴上了链子：“不能随便摘下来的，知道吗外婆？”
“知道，知道。”外婆应着。
“外婆，等等汤故，等汤故变得有能力，拜托你。”汤故望着她想。
汤故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总爱和外婆挤一个被窝。年纪小，叽叽喳喳的，想到什么都会和外婆说，一会硬要外婆跟着自己念白天课上学的蹩脚英文，一会缠着外婆给自己讲个睡前故事。
还把“隔壁那个男同学今天穿的很可爱我好像喜欢上他了”这种蠢话也一字不差地告诉外婆。
汤故不记得外婆当时听了是什么反应，只记得外婆最后跟他说了句话，她说，不论你喜欢的是谁，外婆都支持你，因为外婆相信你。
周末转瞬即逝。
竞赛的地点在市里的重点一中，就是那个全县城的优秀学子都心之神往的地方。
老爸起了个大早，开着车把汤故送到了重点中学门口。
“小故，加油，老爸相信你。”老爸难得地笑了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黄牙。
在门口遇到了拿着满满一堆准考证正伸着头四处张望的文庭，他看到汤故很是高兴，挑出汤故的准考证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好考啊。”
“谢谢老师。”汤故接过准考证。
“还有我的呢，文庭？”
身后响起曲照原懒懒散散的笑声。
汤故转头，看着他。曲照原今天穿了件深黑色的厚卫衣，腿直而长，很是ji,ng神。
“没大没小。”文庭瞪了他一眼，把他的准考证递给他，“可得好好考啊。”
“知道了。”曲照原笑了笑，和汤故一起进了学校。
曲照原的考场在一楼，汤故的在二楼。两人在楼梯口准备分开的时候，曲照原叫住了汤故。两人隔着许多拿着笔袋的考生人潮，曲照原说：“汤故，我想今天以后就能和你一起上一中。”
汤故感觉自己的手心逐渐shi了，他点点头，最后说：“我也是。”
数学竞赛后的生活节奏没有慢下来，在成绩出来之前竞赛生们都还得为两个月以后随着五一劳动节一起到来的提前招考试做准备。
而要获得参加提前招考试的资格也不容易，之前每个学期期末考试总成绩就占据10%，除此之外，还有两次即将到来的大考，一次占30%，一次占60%。综合这三样成绩排名全年级前200名的学生才有资格去参加提前招考试。
“唉，”魏群望着自己的往年期末测评，叹了口气，“像我这种人陪考完竞赛，就只能在提前招里边努努力了。”
他揉了揉眼皮，看着前桌正翻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看，忍不住轻轻踹了他一脚：“不出意外你应该是可以放假了吧孙子。”
“可能吧。”曲照原转过头来笑了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在被关进一中读书之前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玩。
可以和汤故一起玩。去旅行，去吃好吃的。
想想就开心。
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星期，数学竞赛成绩就出来了。得奖的一共十五个人，曲照原是唯一一个一等奖，汤故是五个二等奖里的其中一个。
按理说这样的成绩不算太理想，但是学校还是给得奖的竞赛生开了个把全校学生召集起来围观的隆重的颁奖典礼。
低年级高年级都搬着椅子排着长队流水似的进了礼堂。
魏群看到在台下等着颁奖的曲照原和汤故，丢了椅子跑过来和他们一一拥抱。
“恭喜啊恭喜啊，太给我长脸了。”
汤故看着他笑：“你分儿也挺高的，我看比很多学校的竞赛生都高。”
魏群美滋滋地跑回去坐好。
先是校长上台讲了一长串，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那还是你能陪我一块儿去一中我会更开心。”
曲照原在话筒的回音里望向身边的汤故，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
“曲照原。”汤故悄悄叫了他一声，看进他的眼睛里，“你得一等奖我比你还开心，你信不信？”
“我信。”曲照原点点头。
“二等奖我很满足了，毕竟当初成绩也不拔尖，和魏群想法差不多都是去陪考的。”汤故笑笑，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肩膀，“等我来和你汇合。”
“好，等你。”曲照原眨了下眼睛。
曲照原要请汤故吃饭，两人一前一后去年级部请假。洪主任很高兴，同意两人以竞赛得奖庆祝的名义请了晚自习的假出去吃饭，但出于纪律考虑，还是要求他们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之前回来。
汤故刚刚上去领奖的时候习惯性紧张，出了一身汗，于是先回寝室洗了个澡。
站在镜子前面擦头发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曲照原说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你像小老头”，于是拿起放在一边的眼镜戴上照了照镜子。好像是有点像，他想，把小圆框眼镜随手搁在了浴室洗手台上，果断选择了不戴眼镜出门。
曲照原让汤故挑个吃饭的地方，汤故选了离兰苑小区不远处的一个露天啤酒摊。
两个人点了一大堆烧烤和几扎啤酒。
进入三月多天气转暖，但到了晚上还是挺凉的。没加冰的啤酒几杯下肚，两人都有了些醉意。
汤故抓着酒杯迷迷糊糊的，被路边刮过来的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手心就被对面的人攥住了。
曲照原也不说话，沉默着盯着桌面。
第5章 第五章
曲照原的手凉凉的，很干燥，就这么贴着汤故的手心，还挺舒服的。
汤故抬起眼睛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曲照原摇摇头，笑了笑：“就是吧，我也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汤故将手抽了出来，反覆在他的手背上。
我感觉自己没什么用。
曲照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结了账，曲照原起身送汤故到了校门口。
“你回去上自习吧，我就不回去了。”他说。
汤故点点头，和值班室的老大爷打了个招呼，进了校门。
曲照原往小区走去，中途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给老妈打了过去。
“喂，原原啊，老妈这现在有点忙，什么事儿等会再说好不好？”老妈在那边有些急躁，但还是细声细气地和他说道。
“我竞赛得了一等奖，老妈。”曲照原说。
“什么一等奖？”老妈一头雾水。
“就是能直接进一中读书去了。”
“哎哟！”老妈也顾不上忙了，惊喜地叫了声，“我儿子可真厉害，一点都不用老妈c,ao心。”
“你忙吧，就跟你说一声。”曲照原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妈欢欢喜喜地挂了电话。
估计是昨晚啤酒喝得有点多，汤故一早起来的时候感觉头又晕又疼，迷迷糊糊地直到上完第二节课才发现自己没戴眼镜，那小圆框还被搁在寝室浴室里。
上午几个课间都没碰到曲照原，汤故有点不太习惯，感觉好像平时不是水房就是厕所，曲照原老在这些地方晃，总能遇到。
怎么又在想曲照原了？
汤故拿做题的铅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同桌的丁时时就乐了，抱着包薯片嘲笑他：“同桌，做不出题也别打自己人啊。”
“我吧，对自己人比较严格要求。”汤故看了她一眼。
第三个课间去接水的时候在水房看到了魏群，汤故忍不住问了句：“曲照原今天没来？”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魏群觉得挺神奇，“和老潘请假了吧，反正没来。”
喝酒喝病了？汤故拧着瓶盖想。
和杜克两个人吃完午饭，杜克一溜烟儿地跑去了篮球场，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临初三毕业了还愣是加了校篮替补，天天趁午休去c,ao场练会，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双竞赛的汤故还忙。
汤故一个人回了趟寝室，准备把自己遗忘多时的眼镜给拿上。
走进浴室里左找右找，愣是没找见眼镜。
“瞎了吗？”汤故有点疑惑，明明就是搁在浴室里的。他眯着一双眼睛，最后在洗手台下面找到了自己碎了半块眼镜片的眼镜。
“我c,ao？”汤故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正巧这时候陈涵回来，看见他拎着个破眼镜框，乐了：“学霸，对不住啊，今天早上值日的时候浴室里边跑过去一只蟑螂，我随手拿了个东西丢过去，丢完才反应过来是你的眼镜。”
汤故扔了眼镜，直接朝陈涵的鼻子砸过去。
曲照原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读的时间，头又疼得厉害，干脆和班主任老潘请了病假，反正再过一个多星期收拾收拾也该去一中报道了，老潘很爽快地批准了他的假。
一个人吃了早饭又打了几盘游戏后，曲照原越发觉得无聊，撑着脑门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人就这样，忙的时候怎么都成，一停下来就只能发呆了，想干的事都变成了无聊的事。
小老头子在干嘛呢？他想。
过了几分钟，曲照原从沙发上起身，穿好衣服换好鞋子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这时候大多学生都还在食堂吃饭，初三教学楼很安静。
刚走到汤故班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从楼梯上慢慢走上来的汤故，手里还提着个小破眼镜。
“眼镜怎么了？”曲照原走过去，一眼看见他肿了一块的嘴角，“怎么回事？被谁打的？”
汤故脸色不太好，嘴角肿的也厉害，说话都疼，他不想说话。
正巧陈涵从另一边楼梯上捂着半张脸走上来，看见汤故二话不说就要上拳头。
“汤故我□□妈！”
“你他妈再说一句？”曲照原把另一边要冲上来继续揍陈涵的汤故拦在身后，躲过陈涵的拳头，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曲照原个子高陈涵一头，脸贴脸地凑近他，心里却是实在想笑。一来他从不打架，二来陈涵肿着个腮帮子的脸过于喜感。
憋住啊曲照原。
于是他把想笑的念头憋下去了。
“问你，”曲照原借身高优势强迫着陈涵仰视他，“汤故的眼镜是不是你弄坏的？”
陈涵黑着一张脸，硬是没吭声。
曲照原松开他的领子，就看着陈涵整个人往后倒去。
“大爷的你他妈谁？管我？”他恶狠狠地瞪着曲照原。
“道歉。”曲照原看着他。
陈涵依旧瞪着他。
“道、歉。”曲照原冷下声音重复了一遍。
“你们仨站教室外边干嘛呢？”杜克抱着个篮球大汗淋漓地走过来。
陈涵一看寡不敌众，只好咬咬牙别过脸极不情愿地说道：“抱歉。”
曲照原伸出手，把不情不愿的陈涵从地上拉起来。
“以后别动不动来烦汤故。”曲照原又道。
“和年级主任说去吧。”陈涵冷笑了声，“以为自己是谁啊？”
“去啊。”曲照原也笑了，笑容因为两个小虎牙的缘故显得挺温暖美好的，“看主任是相信汤故一个刚得完奖的学霸，还是信你。”
“c,ao。”陈涵磨了磨牙，进了后门。
“不是怎么回事儿啊？”杜克一头雾水地，直到看到汤故嘴角的伤，才恍然大悟，“那鸟蛋打的？c,ao，等着我去…”
“去什么去？”曲照原打断他，“你现在去就是咱们理亏。”
还没等杜克回答，他便拉过汤故下了楼。
汤故跟在曲照原身后，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心里那点火气也小了不少，理智逐渐苏醒。
“对不起，这回还扯上你了。”汤故低低地说了句。
曲照原回头看着汤故，刚刚拦住他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是铁一般的生硬冰冷，现在汤故低着头，额前几缕卷发微挡住眼睛，只露出弧度漂亮的眼角，看起来还挺软的。
“翻墙会吗学霸？”曲照原朝他笑。
两人走过体育场，来到c,ao场边半人高的杂草丛里，后边就是低矮的校墙。
“踩着我上吧？”曲照原蹲下来。
“踩个屁啊。”汤故率先翻了过去。
曲照原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汤故看着他：“去哪儿？”
“去我家。”
午休时间有一个小时，到时候再偷偷翻回来就好了。
曲照原在小区门口的药店里买了点棉签和药水。
上楼的时候汤故始终沉默着跟在他身后，像条小狗似的乖巧。
曲照原忍不住这么想。
“混蛋下手还挺重的。”曲照原用棉签沾了点药水，轻轻碰着汤故的唇角，“肿的不轻，看起来得几天才能消。”
汤故忍不住抽了口冷气，疼得紧紧皱了皱眼睛。
短暂的视觉黑暗里，他感觉到有人凑了过来，气息清冽，紧接着唇角边被温温热热地碰了碰。
汤故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曲照原，几乎能听见他胸腔深处传来的心跳，炽热而疯狂。
而曲照原看到汤故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一颗从沸水捞出来似的心脏顿时就陷入了荒芜寒凉。
原来汤故不是啊。
他想着，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低下头去收拾茶几上的棉签药水。
狭小的客厅里静寂无声，半晌曲照原低低道：“对不起。”
他准备起身去厨房倒点水的时候，突然被拽住了衣服口袋。沉默了很久的汤故站了起来，掰过他的脸就吻了上来。
曲照原大脑一片空白，陷于荒寂之中的一颗濒死心脏瞬间又苏醒过来，毫无章法地持续跳动着。
扑通，扑通。
他闭上眼睛，不自觉地扶上了汤故的腰，本能地接受着这个生疏的，急躁的，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和试探性的亲吻，甚至还能尝到汤故嘴角边刚沾上的一点药水的味道，苦苦的，凉凉的。
停下来的时候，汤故把额头抵在曲照原的肩膀上，小声小声地喘气。
曲照原靠在他的耳边，就这么搂着他。
“曲照原。”汤故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嗯？”
“几点了？”
曲照原枕着汤故的肩膀，摸出手机看了看：“还有半个小时打铃。”
“哦。”汤故没动，应了声。
曲照原伸出右手，在他的后背上搓着，速度平缓，来来回回。
“干嘛呢？”汤故忍不住笑，瓮声瓮气地。
“安慰安慰你。”曲照原说，“这样有没有心情稍微好点？”
“还真有。”汤故说。
回到教室的时候，铃声还没响，汤故看着鼾声四起的教室，顿时困意就袭了上来，轻手轻脚地回到位置上埋头就睡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了曲照原的缘故，反正心情是慢慢好起来了。
直到上完下午的第三节课，老吴一脸严肃地把他和陈涵都叫进了办公室。
“怎么回事儿？”他看着他俩，“一个肿脸一个肿嘴的。”
两人都没说话。
“据你们隔壁寝室的一个同学反应，中午的时候你俩在寝室浴室里打起来了？”
“c,ao，这世上还有比你还能打小报告的？”陈涵忍不住骂了句。
汤故没出声，心里烦得很，看都不想看他。
“为了什么事儿打起来的？说说。”老吴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不说就别想出这办公室”的样子。
“我先打的他。”汤故说，“他砸了我的眼镜。”
“为什么砸汤故的眼镜？”老吴转向陈涵。
陈涵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最后才声音微弱道：“我是不小心的。”
“向人家道歉了吗？”老吴提高了音量，“还不道歉？”
“c,ao，我道过歉了。”陈涵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c,ao什么c,ao？”老吴声音更大了，很是来气，“年纪小小的嘴巴放干净点，再道一遍。”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忍不住偷偷笑了。
“对不起，汤故同学，不该砸了你的眼镜。”陈涵没好气地朝他说道，完事又转向老吴，“行了吧，能放我回去了没？”
“汤故，打人不对，你也朝他道个歉。”老吴没理他，对汤故说。
汤故叹了口气，心里骂了好几句嘴上却也道了歉。
“好了，两人再回去写个两千字的检讨，明天交给我。”老吴喝了口茶，悠悠地说。
“我靠？”陈涵看着他。
“靠什么靠？”老吴瞪了回去。
真是一套运行流畅的处理流程啊。汤故感叹着出了办公室。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汤故转头看着脸已经消肿不少的陈涵。
“砸眼镜这事儿我真不是故意的。”陈涵说。
哦，所以呢？
汤故不明就里地挑了挑眉，看着他。
“但是还是向您真挚地道个歉。”陈涵咬咬牙又憋出了这么句话，“刚刚在浴室里我就挺真挚的了。”
“哦。”汤故说。
“哦？”陈涵一脸怀疑地说，“我这么真挚你就说个哦？”
“眼镜不用你赔了，够真挚了没？”汤故问。
“还行吧，”陈涵美滋滋地，“要是能替我把检讨一块写了就更真挚了。”
“想得很美。”汤故忍不住夸道。
陈涵看着他，片刻后两人都出声笑了。
行吧，本爷宽宏大量，就不计较这小心眼的冬瓜胖子了。汤故想。
过了半个星期，曲照原收到了一中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红彤彤的一本，跟结婚证似的。
“牙刷牙膏牙杯毛巾…”他在纸上写着购物清单，沉思了很久硬是没想起来刚刚想要买的一样东西是啥。
“住宿你习惯得了吗？”汤故坐在沙发上咬着个笔盖做题，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问。
“不习惯啊。”曲照原叹了口气，又很快朝他笑起来，“等你过来，我们就在外边合租房子吧，汤汤。”
“你毛病吗？”汤故低头把写完的试卷翻开新的一页继续做，“杜克每次这么叫我我都想呕。”
“说真的，我们在一中附近合租房子吧。”曲照原扔了购物清单，坐到他身边，“我先过去去看看市场。”
“我们可以…”曲照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做题，洗漱时间自由，想多晚睡就多晚睡。”汤故接话。
“啊，是是，你说的对。”曲照原说。
“你想说什么？”汤故转头看着他，两人离的很近，再凑近点就能亲上。
然后曲照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他一口。
“可以，想什么时候亲你就什么时候亲你。”曲照原一本正经地说。
“曲同学，我还没同意做你男朋友。”汤故提醒他。
“总会同意的。”曲照原又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c,ao，复习呢，你这么诱惑我？”汤故笑了起来，把试卷笔什么的往旁边一扔，朝曲照原扑了上去，把他压在沙发上。
曲照原小声地呼吸，手臂勾上他的脖子。
“汤故，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想知道你的全部。”
汤故碰了碰他的嘴唇，低头将脑袋埋进曲照原的颈窝里。
“等我考完，慢慢告诉你。”
很快曲照原就出发去市里上学去了。
没有曲照原的日子倒也并不是度日如年，每天考试做题纠错背书，要干的事儿也多，汤故很能习惯。
两次大考完，汤故不出意外地拿到了提前招考试的资格。
紧接着又是一段考到天昏地暗的时期。
周末回趟家，外婆对着汤故左看右看都能评价一句“尖嘴猴腮”。
“也没瘦这么多吧？”汤故无奈。
“有，就是瘦了这么多。”外婆坚持给他熬了一大锅ji汤。
“放盐了吗？”汤故捧着碗临喝时问道。
“放啦。”外婆说。
于是汤故一大碗灌了下去。
“我们汤故太辛苦了，读书真是太辛苦了。”外婆皱个眉头苦大仇深地感叹道。
汤故望着她那副蠢萌样，忍不住乐了。
接连上完两节化学课，曲照原趴在桌子上准备好好补个觉，同桌的肖睿凑了过来。
“哎曲照原，不会高一就我们这几十个人组一个班吧？”
肖睿也是数学竞赛一等奖被录进来的竞赛生之一，像他和肖睿这样的，差不多一共五六十个，刚好组成一个班。学校安排了高年级的优质教师来给他们提前上高一的各科内容，其中偏以理科为重。
“不可能。”曲照原说。他当然还是想和汤故一个班的。
“哦。”肖睿对这个毫无依据的否认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这么安静啊？半个上午都不见你吱个声的。”
典型的没话找话。曲照原想。
他趴在桌子上转了个头看着肖睿：“那你要我跟你说什么？”
“嗯…”肖睿真的思考了一下，两眼放光地望着他，“吃ji，玩不玩？”
无聊的时候会打几把吧。
曲照原在心底回答，然后动了动嘴：“不玩。”
第3节
第3节
曲照原一边听着，一边往汤故身边坐近了点，不自觉地就把腿靠了过来。汤故没说话，稍微把腿也往那边凑了凑，两个人就这么靠着。
下了课，曲照原坐在位置上没动，看着汤故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还不回去睡觉？明天上午还要补半天。”汤故说。
曲照原应了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小鱼干，放进汤故的羽绒服口袋里：“这回是五香味的。”
汤故点点头：“代表全体小鱼干感谢您的投喂。”
“去你的。”曲照原笑起来。
第二天全体竞赛生先是做了套真题模拟，接着又是照例试卷分析，一上午下来，曲照原感觉自己肚子快饿死了。
“等会你回家吗？”临近下课的时候曲照原悄声问汤故。
“嗯。”汤故眼睛盯着黑板，“我外婆肯定想死我这个宝贝儿孙子了，得回去让她好好看看。”
“还得亲一亲抱一抱是吧？”曲照原问。
“是啊。”汤故应着。
收拾好准备去校门口坐公交车的时候，汤故在楼道里迎面碰见了小胡子王主任。
他咧着一口白牙朝汤故走过来：“汤故，猜猜英语作文比赛你是几等奖？”
“这么快出来了？”汤故笑了笑，“一等奖吧。”
“哎，你也太不谦虚了。”王主任嗔怪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就是一等奖！你和曲照原，我们学校的两个一等奖！对了下个星期回学校的时候记得来我办公室拿奖状啊，叫上曲照原一起。”
“好，谢谢王主任。”汤故朝他鞠了一躬。
走出校门，刚好开过去一辆14路。
完美错过。汤故站着拿出手机，突然改变了要回家的想法。
他找到曲照原的号码，拨了过去。那边“嘟”了两声之后有人接起来：“喂。”
汤故说：“曲同学，恭喜你得作文一等奖。”
那边就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也一样吧？”
汤故被耳朵里传过来的笑声所感染，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拿着手机听着彼此间的呼吸声。
“曲照原。”汤故无意识地扣着手机背后的拉环，“刚刚那张试卷有几题没听懂，能不能上你家来请教一下？”
一到家就困了的曲照原从床上跳了起来，用肩膀夹着手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好啊，你上来吧，记得我家在哪栋楼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记得。”汤故说。
曲照原又一阵风似的跑去小客厅，把沙发上堆着的衣服都抱起来扔到洗衣机里。左顾右看地到处收拾了一下，看起来勉强算是整洁90分，门铃响了。
曲照原开门，看着背着个书包的汤故。汤故推了推眼镜。
“先吃饭吧，你吃了吗？”曲照原问他。
“没吃，吃泡面啊？”汤故说。
“我现在已经不吃泡面了，看到泡面就条件反s,he，想吐。”曲照原认真地说。
汤故笑了一通，然后说：“我做饭吧。家里有没有大米，火腿肠，番茄之类的？”
“有。”曲照原带他进了厨房，“米在柜子里，其他都在冰箱里。”
“好的。”
汤故把米泡好，放进电饭煲里。又拿了几个番茄和胡萝卜出来，洗干净切成碎丁。
曲照原靠在门边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贤妻良母啊？”
“是啊。”汤故头也不抬地开始切香肠，“多学着点啊曲同学。”
最后出炉了一锅花花绿绿的蒸饭，闻着还挺香。
“看你吃饭真是没食欲。”曲照原拿着筷子对汤故说。
汤故不紧不慢地把一勺饭送进嘴里，看了他一眼。
“哎你知道吗？”曲照原看汤故不理他还来劲了，兴致勃勃地对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吧，就觉得你像个小老头。没想到你吃饭也像个小老头，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
汤故的表情由淡漠变为些许震惊：“难道不是哈利波特？我这么帅的一张脸被你说成老头？”
“可能是眼镜的关系吧。”曲照原想了想，比划了一下笑着说。
两人吃完收拾了碗筷就开始拿出竞赛题。
曲照原把几道有疑问的题目给汤故解决了，然后两个人又开始钻研起历年来的竞赛真题。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汤故看了眼手机，起身收拾书包：“真得走了，不然我外婆还以为我被拐卖了。”
“我送你吧。”曲照原也站起来。
“不用。”汤故开了门，转头朝他笑了笑，“别浪费时间，下周竞赛加油。”
竞赛时间是下周一，也就是后天。
曲照原看着他：“嗯，你也是。”
周日大清早的，小区对面的街道就已经热闹了起来。汤故在一家小店里吃完油条豆浆，擦了擦嘴，起身到了隔壁的钟表店门口，门口用块红底黄字的招牌挂着几个字：“刻印、钟表”。
“老板，刻块牌子，要铜的。”汤故拿手指比划了下，“大概这么大。”
钟店老板是个穿着帆布马甲的平头男人，听罢放下手机靠到柜台边挑了个半手指大的小铜块，给汤故看：“成吗？”
“成。”汤故想了想，拿过一边的纸笔写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老爸的还有他的手机号，“刻这些字。”
回到家的时候，外婆正坐在沙发上戴着副老花镜看十一频道。汤故走过去坐在她边上。
外婆朝他笑了笑，乐呵呵地继续盯着电视看。
“外婆，”汤故轻轻攥着手里的链子上的铜牌，看着她，“把这个戴上好不好？”
外婆皱着眉头接过链子仔细瞧了瞧：“这是什么东西？”
“送你的，礼物。”汤故哄着她，“我送你你总得戴吧？”
外婆摸了摸汤故的脑袋，笑呵呵地：“宝贝儿孙子送的我当然得戴。”
汤故蹲在外婆面前，亲手替她戴上了链子：“不能随便摘下来的，知道吗外婆？”
“知道，知道。”外婆应着。
“外婆，等等汤故，等汤故变得有能力，拜托你。”汤故望着她想。
汤故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总爱和外婆挤一个被窝。年纪小，叽叽喳喳的，想到什么都会和外婆说，一会硬要外婆跟着自己念白天课上学的蹩脚英文，一会缠着外婆给自己讲个睡前故事。
还把“隔壁那个男同学今天穿的很可爱我好像喜欢上他了”这种蠢话也一字不差地告诉外婆。
汤故不记得外婆当时听了是什么反应，只记得外婆最后跟他说了句话，她说，不论你喜欢的是谁，外婆都支持你，因为外婆相信你。
周末转瞬即逝。
竞赛的地点在市里的重点一中，就是那个全县城的优秀学子都心之神往的地方。
老爸起了个大早，开着车把汤故送到了重点中学门口。
“小故，加油，老爸相信你。”老爸难得地笑了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黄牙。
在门口遇到了拿着满满一堆准考证正伸着头四处张望的文庭，他看到汤故很是高兴，挑出汤故的准考证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好考啊。”
“谢谢老师。”汤故接过准考证。
“还有我的呢，文庭？”
身后响起曲照原懒懒散散的笑声。
汤故转头，看着他。曲照原今天穿了件深黑色的厚卫衣，腿直而长，很是ji,ng神。
“没大没小。”文庭瞪了他一眼，把他的准考证递给他，“可得好好考啊。”
“知道了。”曲照原笑了笑，和汤故一起进了学校。
曲照原的考场在一楼，汤故的在二楼。两人在楼梯口准备分开的时候，曲照原叫住了汤故。两人隔着许多拿着笔袋的考生人潮，曲照原说：“汤故，我想今天以后就能和你一起上一中。”
汤故感觉自己的手心逐渐shi了，他点点头，最后说：“我也是。”
数学竞赛后的生活节奏没有慢下来，在成绩出来之前竞赛生们都还得为两个月以后随着五一劳动节一起到来的提前招考试做准备。
而要获得参加提前招考试的资格也不容易，之前每个学期期末考试总成绩就占据10%，除此之外，还有两次即将到来的大考，一次占30%，一次占60%。综合这三样成绩排名全年级前200名的学生才有资格去参加提前招考试。
“唉，”魏群望着自己的往年期末测评，叹了口气，“像我这种人陪考完竞赛，就只能在提前招里边努努力了。”
他揉了揉眼皮，看着前桌正翻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看，忍不住轻轻踹了他一脚：“不出意外你应该是可以放假了吧孙子。”
“可能吧。”曲照原转过头来笑了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在被关进一中读书之前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玩。
可以和汤故一起玩。去旅行，去吃好吃的。
想想就开心。
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星期，数学竞赛成绩就出来了。得奖的一共十五个人，曲照原是唯一一个一等奖，汤故是五个二等奖里的其中一个。
按理说这样的成绩不算太理想，但是学校还是给得奖的竞赛生开了个把全校学生召集起来围观的隆重的颁奖典礼。
低年级高年级都搬着椅子排着长队流水似的进了礼堂。
魏群看到在台下等着颁奖的曲照原和汤故，丢了椅子跑过来和他们一一拥抱。
“恭喜啊恭喜啊，太给我长脸了。”
汤故看着他笑：“你分儿也挺高的，我看比很多学校的竞赛生都高。”
魏群美滋滋地跑回去坐好。
先是校长上台讲了一长串，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那还是你能陪我一块儿去一中我会更开心。”
曲照原在话筒的回音里望向身边的汤故，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
“曲照原。”汤故悄悄叫了他一声，看进他的眼睛里，“你得一等奖我比你还开心，你信不信？”
“我信。”曲照原点点头。
“二等奖我很满足了，毕竟当初成绩也不拔尖，和魏群想法差不多都是去陪考的。”汤故笑笑，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肩膀，“等我来和你汇合。”
“好，等你。”曲照原眨了下眼睛。
曲照原要请汤故吃饭，两人一前一后去年级部请假。洪主任很高兴，同意两人以竞赛得奖庆祝的名义请了晚自习的假出去吃饭，但出于纪律考虑，还是要求他们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之前回来。
汤故刚刚上去领奖的时候习惯性紧张，出了一身汗，于是先回寝室洗了个澡。
站在镜子前面擦头发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曲照原说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你像小老头”，于是拿起放在一边的眼镜戴上照了照镜子。好像是有点像，他想，把小圆框眼镜随手搁在了浴室洗手台上，果断选择了不戴眼镜出门。
曲照原让汤故挑个吃饭的地方，汤故选了离兰苑小区不远处的一个露天啤酒摊。
两个人点了一大堆烧烤和几扎啤酒。
进入三月多天气转暖，但到了晚上还是挺凉的。没加冰的啤酒几杯下肚，两人都有了些醉意。
汤故抓着酒杯迷迷糊糊的，被路边刮过来的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手心就被对面的人攥住了。
曲照原也不说话，沉默着盯着桌面。
第5章 第五章
曲照原的手凉凉的，很干燥，就这么贴着汤故的手心，还挺舒服的。
汤故抬起眼睛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曲照原摇摇头，笑了笑：“就是吧，我也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汤故将手抽了出来，反覆在他的手背上。
我感觉自己没什么用。
曲照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结了账，曲照原起身送汤故到了校门口。
“你回去上自习吧，我就不回去了。”他说。
汤故点点头，和值班室的老大爷打了个招呼，进了校门。
曲照原往小区走去，中途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给老妈打了过去。
“喂，原原啊，老妈这现在有点忙，什么事儿等会再说好不好？”老妈在那边有些急躁，但还是细声细气地和他说道。
“我竞赛得了一等奖，老妈。”曲照原说。
“什么一等奖？”老妈一头雾水。
“就是能直接进一中读书去了。”
“哎哟！”老妈也顾不上忙了，惊喜地叫了声，“我儿子可真厉害，一点都不用老妈c,ao心。”
“你忙吧，就跟你说一声。”曲照原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妈欢欢喜喜地挂了电话。
估计是昨晚啤酒喝得有点多，汤故一早起来的时候感觉头又晕又疼，迷迷糊糊地直到上完第二节课才发现自己没戴眼镜，那小圆框还被搁在寝室浴室里。
上午几个课间都没碰到曲照原，汤故有点不太习惯，感觉好像平时不是水房就是厕所，曲照原老在这些地方晃，总能遇到。
怎么又在想曲照原了？
汤故拿做题的铅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同桌的丁时时就乐了，抱着包薯片嘲笑他：“同桌，做不出题也别打自己人啊。”
“我吧，对自己人比较严格要求。”汤故看了她一眼。
第三个课间去接水的时候在水房看到了魏群，汤故忍不住问了句：“曲照原今天没来？”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魏群觉得挺神奇，“和老潘请假了吧，反正没来。”
喝酒喝病了？汤故拧着瓶盖想。
和杜克两个人吃完午饭，杜克一溜烟儿地跑去了篮球场，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临初三毕业了还愣是加了校篮替补，天天趁午休去c,ao场练会，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双竞赛的汤故还忙。
汤故一个人回了趟寝室，准备把自己遗忘多时的眼镜给拿上。
走进浴室里左找右找，愣是没找见眼镜。
“瞎了吗？”汤故有点疑惑，明明就是搁在浴室里的。他眯着一双眼睛，最后在洗手台下面找到了自己碎了半块眼镜片的眼镜。
“我c,ao？”汤故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正巧这时候陈涵回来，看见他拎着个破眼镜框，乐了：“学霸，对不住啊，今天早上值日的时候浴室里边跑过去一只蟑螂，我随手拿了个东西丢过去，丢完才反应过来是你的眼镜。”
汤故扔了眼镜，直接朝陈涵的鼻子砸过去。
曲照原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读的时间，头又疼得厉害，干脆和班主任老潘请了病假，反正再过一个多星期收拾收拾也该去一中报道了，老潘很爽快地批准了他的假。
一个人吃了早饭又打了几盘游戏后，曲照原越发觉得无聊，撑着脑门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人就这样，忙的时候怎么都成，一停下来就只能发呆了，想干的事都变成了无聊的事。
小老头子在干嘛呢？他想。
过了几分钟，曲照原从沙发上起身，穿好衣服换好鞋子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这时候大多学生都还在食堂吃饭，初三教学楼很安静。
刚走到汤故班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从楼梯上慢慢走上来的汤故，手里还提着个小破眼镜。
“眼镜怎么了？”曲照原走过去，一眼看见他肿了一块的嘴角，“怎么回事？被谁打的？”
汤故脸色不太好，嘴角肿的也厉害，说话都疼，他不想说话。
正巧陈涵从另一边楼梯上捂着半张脸走上来，看见汤故二话不说就要上拳头。
“汤故我□□妈！”
“你他妈再说一句？”曲照原把另一边要冲上来继续揍陈涵的汤故拦在身后，躲过陈涵的拳头，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曲照原个子高陈涵一头，脸贴脸地凑近他，心里却是实在想笑。一来他从不打架，二来陈涵肿着个腮帮子的脸过于喜感。
憋住啊曲照原。
于是他把想笑的念头憋下去了。
“问你，”曲照原借身高优势强迫着陈涵仰视他，“汤故的眼镜是不是你弄坏的？”
陈涵黑着一张脸，硬是没吭声。
曲照原松开他的领子，就看着陈涵整个人往后倒去。
“大爷的你他妈谁？管我？”他恶狠狠地瞪着曲照原。
“道歉。”曲照原看着他。
陈涵依旧瞪着他。
“道、歉。”曲照原冷下声音重复了一遍。
“你们仨站教室外边干嘛呢？”杜克抱着个篮球大汗淋漓地走过来。
陈涵一看寡不敌众，只好咬咬牙别过脸极不情愿地说道：“抱歉。”
曲照原伸出手，把不情不愿的陈涵从地上拉起来。
“以后别动不动来烦汤故。”曲照原又道。
“和年级主任说去吧。”陈涵冷笑了声，“以为自己是谁啊？”
“去啊。”曲照原也笑了，笑容因为两个小虎牙的缘故显得挺温暖美好的，“看主任是相信汤故一个刚得完奖的学霸，还是信你。”
“c,ao。”陈涵磨了磨牙，进了后门。
“不是怎么回事儿啊？”杜克一头雾水地，直到看到汤故嘴角的伤，才恍然大悟，“那鸟蛋打的？c,ao，等着我去…”
“去什么去？”曲照原打断他，“你现在去就是咱们理亏。”
还没等杜克回答，他便拉过汤故下了楼。
汤故跟在曲照原身后，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心里那点火气也小了不少，理智逐渐苏醒。
“对不起，这回还扯上你了。”汤故低低地说了句。
曲照原回头看着汤故，刚刚拦住他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是铁一般的生硬冰冷，现在汤故低着头，额前几缕卷发微挡住眼睛，只露出弧度漂亮的眼角，看起来还挺软的。
“翻墙会吗学霸？”曲照原朝他笑。
两人走过体育场，来到c,ao场边半人高的杂草丛里，后边就是低矮的校墙。
“踩着我上吧？”曲照原蹲下来。
“踩个屁啊。”汤故率先翻了过去。
曲照原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汤故看着他：“去哪儿？”
“去我家。”
午休时间有一个小时，到时候再偷偷翻回来就好了。
曲照原在小区门口的药店里买了点棉签和药水。
上楼的时候汤故始终沉默着跟在他身后，像条小狗似的乖巧。
曲照原忍不住这么想。
“混蛋下手还挺重的。”曲照原用棉签沾了点药水，轻轻碰着汤故的唇角，“肿的不轻，看起来得几天才能消。”
汤故忍不住抽了口冷气，疼得紧紧皱了皱眼睛。
短暂的视觉黑暗里，他感觉到有人凑了过来，气息清冽，紧接着唇角边被温温热热地碰了碰。
汤故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曲照原，几乎能听见他胸腔深处传来的心跳，炽热而疯狂。
而曲照原看到汤故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一颗从沸水捞出来似的心脏顿时就陷入了荒芜寒凉。
原来汤故不是啊。
他想着，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低下头去收拾茶几上的棉签药水。
狭小的客厅里静寂无声，半晌曲照原低低道：“对不起。”
他准备起身去厨房倒点水的时候，突然被拽住了衣服口袋。沉默了很久的汤故站了起来，掰过他的脸就吻了上来。
曲照原大脑一片空白，陷于荒寂之中的一颗濒死心脏瞬间又苏醒过来，毫无章法地持续跳动着。
扑通，扑通。
他闭上眼睛，不自觉地扶上了汤故的腰，本能地接受着这个生疏的，急躁的，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和试探性的亲吻，甚至还能尝到汤故嘴角边刚沾上的一点药水的味道，苦苦的，凉凉的。
停下来的时候，汤故把额头抵在曲照原的肩膀上，小声小声地喘气。
曲照原靠在他的耳边，就这么搂着他。
“曲照原。”汤故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嗯？”
“几点了？”
曲照原枕着汤故的肩膀，摸出手机看了看：“还有半个小时打铃。”
“哦。”汤故没动，应了声。
曲照原伸出右手，在他的后背上搓着，速度平缓，来来回回。
“干嘛呢？”汤故忍不住笑，瓮声瓮气地。
“安慰安慰你。”曲照原说，“这样有没有心情稍微好点？”
“还真有。”汤故说。
回到教室的时候，铃声还没响，汤故看着鼾声四起的教室，顿时困意就袭了上来，轻手轻脚地回到位置上埋头就睡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了曲照原的缘故，反正心情是慢慢好起来了。
直到上完下午的第三节课，老吴一脸严肃地把他和陈涵都叫进了办公室。
“怎么回事儿？”他看着他俩，“一个肿脸一个肿嘴的。”
两人都没说话。
“据你们隔壁寝室的一个同学反应，中午的时候你俩在寝室浴室里打起来了？”
“c,ao，这世上还有比你还能打小报告的？”陈涵忍不住骂了句。
汤故没出声，心里烦得很，看都不想看他。
“为了什么事儿打起来的？说说。”老吴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不说就别想出这办公室”的样子。
“我先打的他。”汤故说，“他砸了我的眼镜。”
“为什么砸汤故的眼镜？”老吴转向陈涵。
陈涵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最后才声音微弱道：“我是不小心的。”
“向人家道歉了吗？”老吴提高了音量，“还不道歉？”
“c,ao，我道过歉了。”陈涵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c,ao什么c,ao？”老吴声音更大了，很是来气，“年纪小小的嘴巴放干净点，再道一遍。”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忍不住偷偷笑了。
“对不起，汤故同学，不该砸了你的眼镜。”陈涵没好气地朝他说道，完事又转向老吴，“行了吧，能放我回去了没？”
“汤故，打人不对，你也朝他道个歉。”老吴没理他，对汤故说。
汤故叹了口气，心里骂了好几句嘴上却也道了歉。
“好了，两人再回去写个两千字的检讨，明天交给我。”老吴喝了口茶，悠悠地说。
“我靠？”陈涵看着他。
“靠什么靠？”老吴瞪了回去。
真是一套运行流畅的处理流程啊。汤故感叹着出了办公室。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汤故转头看着脸已经消肿不少的陈涵。
“砸眼镜这事儿我真不是故意的。”陈涵说。
哦，所以呢？
汤故不明就里地挑了挑眉，看着他。
“但是还是向您真挚地道个歉。”陈涵咬咬牙又憋出了这么句话，“刚刚在浴室里我就挺真挚的了。”
“哦。”汤故说。
“哦？”陈涵一脸怀疑地说，“我这么真挚你就说个哦？”
“眼镜不用你赔了，够真挚了没？”汤故问。
“还行吧，”陈涵美滋滋地，“要是能替我把检讨一块写了就更真挚了。”
“想得很美。”汤故忍不住夸道。
陈涵看着他，片刻后两人都出声笑了。
行吧，本爷宽宏大量，就不计较这小心眼的冬瓜胖子了。汤故想。
过了半个星期，曲照原收到了一中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红彤彤的一本，跟结婚证似的。
“牙刷牙膏牙杯毛巾…”他在纸上写着购物清单，沉思了很久硬是没想起来刚刚想要买的一样东西是啥。
“住宿你习惯得了吗？”汤故坐在沙发上咬着个笔盖做题，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问。
“不习惯啊。”曲照原叹了口气，又很快朝他笑起来，“等你过来，我们就在外边合租房子吧，汤汤。”
“你毛病吗？”汤故低头把写完的试卷翻开新的一页继续做，“杜克每次这么叫我我都想呕。”
“说真的，我们在一中附近合租房子吧。”曲照原扔了购物清单，坐到他身边，“我先过去去看看市场。”
“我们可以…”曲照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做题，洗漱时间自由，想多晚睡就多晚睡。”汤故接话。
“啊，是是，你说的对。”曲照原说。
“你想说什么？”汤故转头看着他，两人离的很近，再凑近点就能亲上。
然后曲照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他一口。
“可以，想什么时候亲你就什么时候亲你。”曲照原一本正经地说。
“曲同学，我还没同意做你男朋友。”汤故提醒他。
“总会同意的。”曲照原又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c,ao，复习呢，你这么诱惑我？”汤故笑了起来，把试卷笔什么的往旁边一扔，朝曲照原扑了上去，把他压在沙发上。
曲照原小声地呼吸，手臂勾上他的脖子。
“汤故，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想知道你的全部。”
汤故碰了碰他的嘴唇，低头将脑袋埋进曲照原的颈窝里。
“等我考完，慢慢告诉你。”
很快曲照原就出发去市里上学去了。
没有曲照原的日子倒也并不是度日如年，每天考试做题纠错背书，要干的事儿也多，汤故很能习惯。
两次大考完，汤故不出意外地拿到了提前招考试的资格。
紧接着又是一段考到天昏地暗的时期。
周末回趟家，外婆对着汤故左看右看都能评价一句“尖嘴猴腮”。
“也没瘦这么多吧？”汤故无奈。
“有，就是瘦了这么多。”外婆坚持给他熬了一大锅ji汤。
“放盐了吗？”汤故捧着碗临喝时问道。
“放啦。”外婆说。
于是汤故一大碗灌了下去。
“我们汤故太辛苦了，读书真是太辛苦了。”外婆皱个眉头苦大仇深地感叹道。
汤故望着她那副蠢萌样，忍不住乐了。
接连上完两节化学课，曲照原趴在桌子上准备好好补个觉，同桌的肖睿凑了过来。
“哎曲照原，不会高一就我们这几十个人组一个班吧？”
肖睿也是数学竞赛一等奖被录进来的竞赛生之一，像他和肖睿这样的，差不多一共五六十个，刚好组成一个班。学校安排了高年级的优质教师来给他们提前上高一的各科内容，其中偏以理科为重。
“不可能。”曲照原说。他当然还是想和汤故一个班的。
“哦。”肖睿对这个毫无依据的否认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这么安静啊？半个上午都不见你吱个声的。”
典型的没话找话。曲照原想。
他趴在桌子上转了个头看着肖睿：“那你要我跟你说什么？”
“嗯…”肖睿真的思考了一下，两眼放光地望着他，“吃ji，玩不玩？”
无聊的时候会打几把吧。
曲照原在心底回答，然后动了动嘴：“不玩。”
第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