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4章
</p>
“见过太子殿下！”灵歌和旋舞相携上前见礼。</p>
“嗯！”楚风负手而立，仪态尊贵的微微颔首，举止间完全秉承了天家贵胄的气宇风度。</p>
秦菁心中暗暗沉吟，怪不得人都说西楚的皇子们个个人中龙凤，楚越其人他们已经算是交过手了，是个狠辣有心机的主儿，而眼前这两位，只就见着真容，便得先要提起三分精神来应对。</p>
“太子殿下！”敛去眸中万般情绪，秦菁略一屈膝和他打了招呼，言谈间语气浅淡无波。</p>
因为刚才一直盯着楚临，到了这会儿楚风才真正把目光移到她身上。</p>
“公主殿下不必客气。”两人中间隔了一道栅栏，他也就只是虚扶了一把。</p>
秦菁抬头，两人的目光这才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对上。</p>
男子面如冠玉，一副尔雅姿态，衣衫华丽，气度尊贵，脸上表情拿捏的很好，略带几分淡泊和疏冷。</p>
楚风的目光落在秦菁脸上，也是不动声色的将这女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透彻——</p>
细眉弯目，姿容绝佳，肤色是那种透着近乎玉色的白，水润绵长的熏染开来，将她一张淡妆的脸孔打磨的近乎毫无瑕疵。</p>
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娇颜，但她那五官结合起来，展现在人前的却仿若一张浑然天成般毫无破绽的精美脸孔。</p>
而且不同于他惯常见到女子那种或是娇俏可人，或是柔情似水的软糯，十七岁的女子风华，她展现人前的，是一种铅华洗尽之后超尘绝世的美，有一点点冷，气质岑贵雍容，能够让人过目不忘。</p>
彼时她唇角噙着的一丝笑容极为雅致，像是冰冷疏离，又给人一种迫不开的吸引力。</p>
这个来自大秦皇室的女子，他母后为他选定为妃的未来妻子么？</p>
楚风心头不觉微微一动，但转念之间他已经马上收摄心神，尔雅一笑道：“方才着人传膳，你帐中婢女们寻不见人，我便找来看看，冒昧之处，还请殿下不要见怪。”</p>
大婚之前，他们不该正式会面。</p>
可是如今山高皇帝远的在这军营之中，谁管呢？</p>
“是本宫思虑不周，一时气闷就擅自做主出来走走，刚好遇到八殿下，同他打了个招呼。”秦菁礼貌的回，并不给他过多的表情，淡淡说道，“有劳殿下费心，本宫这便回去了。”</p>
言罢，屈膝微微一福，转身带了灵歌和旋舞往大帐的方向走。</p>
自始至终，无论是对楚风还是楚临，都没有再多看一眼。</p>
水色的裙裾落在风中，那一抹背影纤秀而挺拔，凭空会给人一种人景合一的壮阔之感。</p>
“哎——”楚风本来想说我送你，但奈何面前横着一条半高的栅栏，他堂堂一国太子，沉稳持重，断不能如楚临那般毛头小子一样毫无形象的翻过去。</p>
如此一迟疑的间隙，秦菁已经走出去五丈开外。</p>
楚风堪堪抬了一半的手指再次无声的垂下，转头看向楚临道：“父皇都传了你几次了，总也不见你回京，不要在外头野的大了，没得让父皇母后操心。”</p>
“是，臣弟谨遵五哥教诲！”楚临稍稍敛色，却并不十分拘谨的模样，言罢仍是笑嘻嘻的抬眸去看楚风道，“五哥你大喜之日在即，到时候我肯定是要回去给你贺喜，讨杯酒喝的，难得这里七哥也不在，你便容我多逍遥几日罢？”</p>
楚风严肃了脸孔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却未说话，转身一甩袖仍是顺着原路离开。</p>
八皇子出身低微，又无母族可傍，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只是从早些年开始楚越母子已经将他拿捏在手，自己此时也不好再插手。</p>
直觉上，他总觉得方才楚临和秦菁在一起肯定是说了些什么的，但是明知道问了没用，索性也就不问，径自离开。</p>
“五哥慢走！”身后楚临仍是欢欢喜喜的咧嘴笑着，然后身子一矮再度滑到栅栏另一侧攀上马背，神采奕奕的追着远处那群野马扑过去。</p>
秦菁回到帐中用了饭，午后闲暇无事就靠在榻上看书。</p>
灵歌从帐外端了一盘冰镇的瓜果进来放在她旁边的案头，就势坐在旁边矮墩上，取了竹制的小签子递了块鸭梨到她唇边：“公主尝尝这冰镇鸭梨，这梨子说是西楚的特产，甜得很，别处没的吃呢。”</p>
秦菁靠在榻上不想动，一手翻书的同时就着她的手张嘴把那小块鸭梨含了去，漫不经心的点头道：“嗯，是甜。”</p>
灵歌见她喜欢，就又递了一块过去，然后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样子，迟疑道：“公主——”</p>
“嗯！”秦菁嘴里含了梨，细细咀嚼，咽下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书本上抬眸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p>
灵歌敏敏唇，眉头拧着疙瘩又是好一阵犹豫才是开口道：“晌午那会儿，您最后对西楚八皇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p>
“什么？”秦菁一愣，一时没太反应过来。</p>
她当时说的是自己对楚风无意，本来就是对着楚越表个态度，好让他不要与自己为难。</p>
看着眼前灵歌一脸的凝重，她这才恍然有些明白——</p>
就着之前楚临那颠三倒四的两句话，她那话似乎是让灵歌想歪了。</p>
“你想哪儿去了！”反应过来，秦菁忍不住哑然失笑，搁了书本自榻上坐起来。</p>
灵歌还是不敢放松，一脸的严肃，“这段时间西楚国中也没有什么动静，那七皇子对颜家既不说翻脸也不说再去争取，万一他想歪了呢？”</p>
她跟了秦菁，并且成为她的左右手，这样才使她明白自家主子的价值——</p>
一个有权谋，运筹帷幄，可以布控全局杀人于无形的女子的价值，远不是那颜家手里三十万精兵可比。</p>
“楚临那人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秦菁不以为然的摇头，难得有心情与她调侃两句道：“你不会是以为你家公主这一辈子都要揉圆搓扁的被人拿捏吧？过了这一次，咱们的路就是自己走的了！”</p>
楚越这一次也不过是被叶阳皇后算计的狠了，他现在顾虑最大的估计也就是手中兵权保不保得住，可如果他那里真就不肯合作，帮着自己推波助澜闹点事出来——</p>
回头，也便只能自己来了。</p>
西楚的帝京离着这里比云都要近，现在楚风亲自来了，她再要刻意拖延时间怕也不容易，最不济也要在半月之间把这事儿闹起来，否则一旦进入帝京，麻烦的事会有很多。</p>
“云都那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略一沉吟，秦菁不觉敛了眸光道。</p>
“还跟之前差不多。”灵歌道，“前段时间因为蓝统领和苏统领前后告病，他们手中御林军被人暗中运作分出去了大半，现在苏统领手中三万，蓝统领握着两万，剩下的五万余人，已经完全不在陛下的掌控之内了。”</p>
苏晋阳的为人，不至于对景帝背信弃义，蓝玉衡却那里还是拿不准。</p>
十万禁军，也就是说现在真正能被景帝所用的只剩下三万，回头真要闹起事来，完全就是寡不敌众之势。</p>
或许她该助蓝月仙一臂之力，想办法把江北大营白爽的人马拖住，那样一来，她就只需在旁边看着就行——</p>
她那个父皇的脸色想必也会千变万化十分之精彩！</p>
那个男人真的是老了，自以为是到这么巨大的危险逼近还毫无所查。</p>
再或者，他也不就是老迈昏聩的缘故，而是——</p>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坐到那个位子上去！</p>
“嗯，知道了。”秦菁闭上眼，重新靠回榻上，“宣儿那里，让他一定要谨慎的拿捏好，拖住那些人的步子只是其一，一定不能让对方察觉出来。”</p>
“公主放心！”灵歌转身去箱子里抱了床薄丝被出来给她搭在身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过境之前，昨夜公子又去见过小殿下了，不会出岔子的。”</p>
这一次引蛇出洞，必须要面面俱到。</p>
景帝，蓝月仙，秦洛，司徒南，还有——</p>
蓝玉衡？</p>
必须一次肃清，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p>
西楚的迎亲队伍同大秦的送亲队伍会合之后于西楚军中暂缓一日，次日一早继续启程上路。</p>
此后十日，随着队伍离西楚帝京的距离越来越近，秦菁心里却开始渐渐的没了底。</p>
翔阳侯方面一直没有动静传来，并且虽然自她入楚境以后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与白奕之间的书信联系也几乎暂停，但是这样连着五日不曾再得他的只言片语——</p>
秦菁心里明白，她与大秦方面的联系被人刻意掐断，并且或许连带着西楚方面的消息也有意对她封锁了。</p>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局，但是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从她进入西楚之后就开始慢慢脱出她的掌控之外，至少有一点蓝月仙说对了——</p>
这里不是她的主战场，到了这里，她所有的运筹帷幄都被限制住，失去了发挥的余地，即使有所察觉，却也只能不动声色，旁若无事的跟着别人的计划一步一步往前走。</p>
前面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p>
整个送亲的队伍中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逐渐蔓延开来，萧羽没有异常，灵歌没有异常，旋舞没有异常，随行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曾察觉，唯有她——</p>
心知肚明！</p>
队伍在楚风的带领下一路前行。</p>
显然，为了太子大婚一事，楚明帝和叶阳氏费了不少心思，沿途所有的城市驿馆都披红挂彩，营造出举国欢庆的气氛，每到一处都有百姓道掠相迎，充分显示了西楚方面对此次联姻的重视。</p>
如此行至第十一日，午间车队正停靠在官道沿途歇脚，忽闻迎面马蹄声飞溅而来。</p>
侍卫们马上警觉起来，戒备着把秦菁的马车和楚风等人护卫好，不多时那马蹄声迫近，远远的却是三个内监打扮的人策马而来。</p>
“是海公公！”楚风身边一个近卫眼尖的远远认出来人，凑近楚风身边低声通禀。</p>
西楚宫里出来的人秦菁自然不认得，但显然楚风对此人却是熟悉的紧，马上大手一挥，命人让路策马迎上去。</p>
“太子殿下！”海公公一行奔至眼前，楚风一见几人脸上跑出来的汗水就马上警觉起来。</p>
“太子殿下！”海公公翻下马背，因为太过慌张的缘故，险些一跤跌倒。</p>
楚风面沉如水，急忙跳下马，上前扶了他一把。</p>
碍着后天有大秦人随行，他谨慎的把海公公往旁边树下一拉才沉声问道：“这么急，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p>
“唉！”海公公抹了把脸上汗水，踮脚凑近他耳边掩唇匆匆说了两句话，不等他说完，楚风的脸色已经变了。</p>
“娘娘让您马上赶回宫去，这事儿闹的！”海公公一跺脚，满脸的焦急。</p>
楚风沉着脸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是一个机灵瞬间醒过神来，道，“好，你等我一下，本宫即刻安排好了就随你一同回京。”</p>
楚风嘱咐了海公公两句，然后一撩袍子，匆匆折返到队伍当中，快步走到萧羽面前。</p>
行走间他虽然一直在努力维持着风度气韵，但那种由心而发的慌张情绪却并非那么容易掩盖，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p>
“萧将军！宫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本宫得要先行一步回京。”他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的抬头看了眼稍远处秦菁的车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公主殿下那里——”</p>
秦菁这里他本是不该落下的，但显然是他宫中出了大事，这一刻已经全然顾不得。</p>
萧羽的眼神中明显透着不悦，却不参言，只就稍稍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p>
楚风与他点头致意，然后快走两步奔到秦菁的车驾前，隔着车门道，“公主殿下，本宫京中有紧急军务事需要马上赶回去处理，后面剩下的行程还有两日，怕是不能亲自护送您进京了，还请殿下体谅。”</p>
此时西楚宫中出事会是什么？</p>
“国事为大，太子殿下随意就好！”心里权衡的同时，秦菁隔着马车淡声应道。</p>
听她这般痛快的松口，楚风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然后转身招来几个心腹仔细吩咐了他们一些话，让好生护卫大秦公主的车驾继续前行，最后又同萧羽打了招呼就匆匆带了一小队人马跟着海公公一行往帝京方向先行一步。</p>
马车里，旋舞扒在车窗上一脸的狐疑：“楚太子走的这么急，是不是他京中出了什么大事了？”</p>
“小孩子家家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灵歌白她一眼，强行将窗帘拉下。</p>
旋舞悻悻的缩回角落里，拧眉沉思去了，灵歌这才一脸凝重的凑道秦菁身边道：“公主，我们要不要暂缓行程，先等一等？西楚宫里没有咱们的眼线，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容易弄清楚状况。”</p>
“走吧！”秦菁神色从容的翻着手中书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事情没有闹起来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停滞不前，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反而是叫人戳脊梁骨。”</p>
“是！”灵歌无话反驳，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p>
马车外头萧羽下令安排启程继续上路，然后趁着来回巡视的功夫往秦菁的马车旁边停了一阵，轻声道：“最近这两天，情况有点不太对，当心些。”</p>
“嗯，静观其变吧！”秦菁隔窗对他露出一个处变不惊的笑容。</p>
萧羽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又再慢慢的打马走开。</p>
楚风那里一去不反，秦菁这里则是不徐不缓，按照原来的行进速度又足足走了两日有余，在第三天下午才正式抵达帝京。</p>
楚风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相迎，因为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秦菁也就只是安坐车中象征性的打了招呼便算是见过了。</p>
西楚帝京，自然不能容许外人持兵器而入的，萧羽精心挑选了百名近卫随行，其他人则都被安置在了城外十五里的一处营地暂时驻扎。</p>
西楚帝京为了迎接荣安公主大驾，提前修葺了一座府宅出来安排他们落脚。</p>
群臣在城门处见过之后就各自散了，楚风将秦菁一行送过去之后也不便多留，交代了灵歌一些有关晚间宫中接风宴的事情就也告辞离开。</p>
秦菁和萧羽相对坐在修葺一新的华丽府宅当中对弈，棋局中萧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p>
“颜家的事不是如愿发生了吗？表兄怎么还是这般愁眉不展？”秦菁从容落下一字，略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p>
他们的消息一直被封锁，是到了今日进城从围观百姓当中才听到了消息——</p>
五日之前，颜家兄妹在山中狩猎时遇刺了，至于具体的伤亡情况，却没人知道。</p>
翔阳，位于西楚国境内的西南方向，距离帝京此处不算太近，约莫在百里以外吧，颜家人处理好自己家中事再火速进京来闹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p>
可是终究她还是未能料中全盘，被逼到帝京这个死胡同里来了。</p>
萧羽沉默半晌，手中白子终于还是没能落下，出一口气道：“叶阳氏的情况你应该提前让人查过了吧？”</p>
秦菁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个问题，手里捏了几枚棋子未动：“知道一些，不过都是表面上的。”</p>
西楚的叶阳皇后闺名唤作叶阳珊，是楚明帝的结发妻子，相传她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的女人，统管后宫二十年，宫中嫔妃皆都以她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逾矩。</p>
她出身武烈侯府，其父叶阳安早年战功卓著，开疆辟土为巩固铁血王朝的万年基业立下过汗马功劳，在朝中地位声望极高，地位稳固，不容动摇。</p>
母族的根基扎的深，也就是说楚太子的地位也牢不可破。</p>
所以，今日她既然进了城，再想要名正言顺的悔婚而归，便不是很容易了，如今只能另想别的办法。</p>
“我也查过！”萧羽道，已然是完全没了对弈的兴致，索性把手里几枚棋子丢回瓮里，神色肃然的继续开口道，“她出身武烈侯府，虽是嫡女，母亲江氏却是其父叶阳安在第一任妻子过世之后续娶的新夫人。他那第一任夫人红颜薄命，进门不过两年就因为生产时候雪崩而亡，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个女儿——”</p>
“叶阳皇贵妃？”秦菁接口道，神色间还是颇有些不解，萧羽突然提起这些别人家务事的意图。</p>
“是！”萧羽点头，微微闭目，像是在沉思，口中却是不停继续道，“武烈侯长女名唤叶阳敏，因为武烈与原配夫人感情甚笃的缘故，所以对这个女儿也是宠爱的紧，即使是新夫人入门都要看着这位小姐的脸色过日子。不过这位小姐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的，为人低调凡事又不张扬，后来被楚明帝以皇贵妃之名抬入宫中，也是个默默无闻的个性，据说，楚明帝十分的宠爱她。”</p>
叶阳皇贵妃宠冠一时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只就当时楚明帝以皇贵妃之礼迎她入宫便可见分晓。</p>
皇室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皇帝纳妃，只要不是大婚期间和正宫娘娘相继娶进门的，事后入宫的女子，大多是通过选秀的方式，所以她们初始的位份一般都不会太高，最多也就是赐个贵人之类的封号，日后再凭各自的本事慢慢往上爬的。</p>
像叶阳敏这样，皇帝大婚之后几年入宫，还是以直逼后位的皇贵妃之礼正式册封的——</p>
数百年来，大秦朝中从未有过，而西楚，确乎也只就开天辟地出了这一回。</p>
“从年岁上算，叶阳皇贵妃比着这位正宫娘娘要虚长几岁，而且她又晚了叶阳皇后好几载入宫，似乎是有传闻说——”秦菁道，话到一半又适可而止。</p>
有些事，是皇室隐秘，天子的忌讳，所以传下来的版本隐晦而不可信。</p>
“据说她是早时定过一门亲，后来未婚夫早逝，便在闺中耽搁了几年！”萧羽接口道，显然，相较于秦菁，他把这段西楚宫中尘封的旧事调查的要清楚的多，“只是红颜薄命，即使独得帝宠，她在宫里也没能活过两年。”</p>
叶阳皇贵妃的是死因，与她生母一样，是难产。</p>
据说当年她与叶阳皇后同时有孕，两人在生产时只隔了半个月，叶阳皇后先诞下皇五子楚风，紧跟着半月之后，叶阳皇贵妃在生产时遭遇难产，一尸两命。</p>
虽然那个孩子没能得见天光，但楚明帝仍以皇子之礼待之，封肃亲王，更是不顾朝中众人劝阻，将那双母子分别以皇后和太子之礼下葬，安置于东郊皇陵之内。</p>
“表兄怎么突然想起与本宫说这些了？”秦菁抿着唇角，默默的垂下眼睛。</p>
“叶阳氏一门在西楚颇具盛名，我只是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凶险，所以提前跟你提个醒儿。”萧羽道，微微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收拾更衣吧，晚点我来接你。”</p>
他说完，便是抖平了袍子径自移步往门口走去。</p>
屋外夕阳的光辉倾斜而下，洒下满室金黄，晃得人眼花。</p>
秦菁手里捏着那一枚黑子，拧眉默默的对着棋盘苦思冥想——</p>
她的棋艺确实不精，这一子竟然真就无处可落了。</p>
殚精竭虑的筹谋了这么久，到头来终究还是要身不由己这一回。</p>
“呵——”秦菁苦笑，重重的将那棋子拍在桌角，眸光一转向着内室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更衣！”</p>
高高的城楼上，有漫天席卷的风迎面擦过，举目四望，草场无边，山河壮阔。</p>
男子白衣胜雪，面沉如水的面对手下已经布好的翠玉棋盘。</p>
半晌，落下手中久持的那枚白子。</p>
这一字落定，他后患无穷，步步危机四伏。</p>
却唯要为她，存这一线生机！</p>
江山天下，穿越万里山河，他见她铜妆镜前，眉心一点朱砂。</p>
入暮时分，西楚皇宫派来的车驾早早在驿馆门外等候。</p>
秦菁着装完毕，被灵歌扶着踏上那充满皇室威严的马车，萧羽蟒袍玉带面容冷峻，带着禁卫军们策马护卫在侧，一行人光鲜亮丽声势浩大的往西楚皇宫的方向缓缓走去。</p>
皇宫门口早有准备好的软轿轻辇等候，按理说一旦入了宫门，男女便要分行，但是因为秦菁和萧羽的身份特殊，在觐见楚明帝之前萧羽不能离秦菁左右，所以安排好侍卫之后，几个人仍是走在一路。</p>
西楚的皇宫建的不似大秦公室那般奢华张扬，在设计上比较古朴内敛，十分的庄严肃穆，但这红色宫墙，飞檐鎏金，一眼看去也丝毫不会折损了皇朝天家的气宇风度，反而于冥冥之中增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赫赫天威。</p>
八名内监抬着软轿一路前行，自御花园西侧宫道穿行，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今夜将要举行宴会的延庆殿。</p>
那殿前是一处四处掩映着名贵花卉草木的空旷院子，中间一条宽约三丈的汉白玉所砌的御道直通殿前大门。</p>
这段路是不能容抬轿的内监门走上去的，随行的嬷嬷甩着手中帕子一声令下：“落轿！”</p>
软轿停下，她亲自上前递了只手给秦菁，含笑道：“殿下，时候尚早，皇后娘娘命人在旁边安排了偏殿，请殿下先行过去歇息吧。”</p>
秦菁这一路的行程都是听从宫里的安排，前往驿馆接她时就有这位叶阳皇后贴身的古嬷嬷随行，她把时间卡的很准，此刻远远到时，正赶上里面开席。</p>
因为秦菁今日出席宴会的身份特殊，须得在殿外等候楚明帝传召才得入殿，叶阳皇后给她安排了旁边的偏殿等候传召，算是十分细心的举动了。</p>
“谢过皇后娘娘恩典。”秦菁矜持一笑，抬头穿过面前花园看了眼对面的一间偏殿，道：“是那一间吗？”</p>
“是！”古嬷嬷道，屈膝福了一福，“请殿下移步，奴婢送您过去。”</p>
“只就两步路，本宫自己过去可以了，嬷嬷不是还要赶着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吗？”秦菁道，委婉的拒绝。</p>
古嬷嬷不是听不懂她话中刻意，不过横竖人都已经请到了，她这差事便算是办妥了，于是也不强求。</p>
“如此那奴婢就先进殿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古嬷嬷道，转身使了个眼色打发了软轿离开。</p>
“嬷嬷请便！”秦菁颔首，稍稍往后挪开半步。</p>
古嬷嬷又对她福了一礼，然后才绕靠那汉白玉的御道，从旁边小路上往着大殿偏门快步行去。</p>
秦菁微微敛了眸光，回头去看萧羽，刚要开口说什么，远处已经有人飞奔而来。</p>
“臣弟见过嫂嫂！”那少年今日难得穿了身极为正式的月白锦袍，金冠束发，眉飞色舞，手里风流不羁的握一把折扇，迎面过来便是对着秦菁重重一礼。</p>
依旧是虔诚得体的，额头就要触上膝盖。</p>
秦菁嘴角不觉抽了一抽，难得面上还能维持一派泰然处之的表情淡淡道，“八殿下有礼。”</p>
“嘿嘿，嫂嫂这是要折煞臣弟吗？”楚临咧嘴一笑，丝毫不为她的冷淡而有所不悦，两眼放光将她周身上下打量一遍，口中啧啧赞道，“嫂嫂，数日不见，臣弟觉得你风采更盛，这身衣服也好看，啧啧——”</p>
这样的场合之下，秦菁实在没有精力去与他耍这些嘴皮子，只道，“殿下，您好像是来迟了。”</p>
楚临本来正兀自滔滔不绝，这会儿被她一提才猛地拍了下脑门。</p>
秦菁舒一口气，却不想，他紧跟着却又话锋一转，无所谓的眨眨眼道，“没事，回头等嫂嫂你进殿的时候，我从侧门悄悄溜进去就行了，有嫂嫂你抢风头，不会有人主意到我的。”</p>
合着他这是要跟自己在这里一直好到楚明帝宣召吗？</p>
对于这个牛皮糖一样不知进退的小子，秦菁心里终于有了丝不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正有一人疾步行来。</p>
下一刻，就听楚临“哎哟”一声，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腰。</p>
来人一袭黑色蟒袍，依旧是金丝渡边，月光下，墨发流泻披散于肩头，长眉入鬓，黑色眸子如暗夜宝石般骤然一闪，风姿绰约——</p>
正是，大晏国舅，付厉染。</p>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从头到尾自己居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p>
秦菁微愣，看着眼前那风采卓绝却面冷如冰的男子，心里马上起了很强的戒备之意。</p>
楚临被撞了个踉跄，揉着小蛮腰转身看了眼身后站着的付厉染，不悦的皱起了眉头。</p>
付厉染向来孤傲又目中无人，并未理会他，只就望定了秦菁，略一颔首：“公主殿下，别来无恙！”</p>
他嘴角像是带了丝笑，但眼中神色却是一如既往，静如水，沉如冰，没有什么情绪显露。</p>
“国舅大人，真巧！”秦菁礼貌的回他一个笑容，略带几分疏离。</p>
付厉染曾往大秦国中任过赐婚使，他们相识不算什么秘密。</p>
楚临的目光在两人中间狐疑的扫了一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往前挤进去一步，半点不认生的对付厉染道：“原来是大晏的付国舅，久仰大名，如雷贯耳。”</p>
秦菁觉得，如果不是付厉染这张脸很难让人亲近起来，为表诚意，他或许是想去扯人家的袖子。</p>
“八殿下！”付厉染淡淡道。</p>
秦菁心头微微一动，含笑道，“国舅大人，您来晚了了。”</p>
“付某头次进宫，找不到路在所难免。”付厉染道，眸色淡淡，而里面明显蕴含的深意秦菁却不愿意深究。</p>
“好说好说！”果不其然，下一刻楚临已近自告奋勇的拍着胸脯上前道，“正好我也迟到了，我陪你一道进去。”</p>
他说着，已经大大方方的踏上那段白玉石阶。</p>
付厉染是到这时无人得见时，眼角才若有似无飞出一丝浅笑痕迹。</p>
“未必！”他落语极轻，于夜里微风中几乎微不可闻。</p>
秦菁一时不解，下意识的脱口道：“什么？”</p>
“我来的未必就晚！”付厉染道，声音仍然轻且飘忽，仅限于两人之间。</p>
前面楚临走了两步见他没有跟上来已经回头招呼，“国舅大人？”</p>
付厉染遥遥对他点头，举步前行。</p>
错过秦菁身边时，他脚下步子未定，深不见底的眸光却是再度从眼角斜飘过来，那个倾身的幅度微弱的甚至瞒过了萧羽的眼睛，但秦菁就是感觉到错身而过那一瞬间，他刻意压向自己的那一点微弱的距离。</p>
“有事，我在驿馆！”飘忽不定的声音入耳，他似乎唇齿未动，转瞬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楚临身边，两人拾阶而上往那灯火辉煌的大殿正门走去。</p>
月色下，秦菁看着那人的背影，目光一线一线，慢慢下沉。</p>
为了大晏边境驻兵的事，前段时间她给他传了信，轻描淡写，他只回了四个字：容我考虑。</p>
两军对垒的兵力非同儿戏，之前暗中助她坏了蓝氏和付太后之间联盟，只因为事不关己，但若要调动边境驻军来配合秦氏内部的夺嫡之争——</p>
的确，他是需要考虑的。</p>
而今日，他出现在这里，又太不寻常了。</p>
按理说，西楚和大秦联姻，大晏作为友邦派人前来递送贺礼乃至参加婚礼都在情理之中，但是——</p>
付厉染来，就很不对劲了。</p>
他，不是个闲得发慌的人。</p>
秦菁垂眸思索，萧羽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进了延庆殿，走上前来在秦菁身后站定，揣测道：“或许，他没有恶意。”</p>
付厉染这个人，亦正亦邪，从不按常理出牌，即使是付太后丫常常拿他无可奈何。</p>
诚然萧羽这样的话不过是安慰自己，秦菁也不与他计较，只就随意的点点头。</p>
恰在这时一人怀抱拂尘自殿内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声唱道：“传大秦荣安公主殿下，征西大将军觐见！”</p>
秦菁循声望去，那宫殿大门敞开，里面明亮的灯光透出来，灯火辉煌一片的场景她从来就不少见，但是十次有八次进去看到的都是满目疮痍。</p>
皇室之家，天潢贵胄，最不缺的就是棉里藏刀，勾心斗角的构陷与设计。</p>
“走吧！”对着萧羽微微一笑，秦菁径自转身往那雪白的白玉石阶上走去，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皇权统治的核心之地。</p>
萧羽站在阶下并没有马上跟上去，默然看着她单薄却永远挺直的脊背一步一步往那灯火通明的大殿方向走去。</p>
皇权之下，埋葬血肉白骨无数，她的步子，那般刚毅且决绝，就一如那日夜风微凉，她与他并肩立于荒郊坟头，默默陪他站了整夜时候的那种坚韧与泰然。</p>
无论如何，是她成全了他！利用也好，算计也罢，但是无可否认，那日荒郊坟头的那一幕，终于还是让他永远的存在了心上。</p>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究是她适时地存在，冲淡了他唯一的亲人离去那夜的苦恨和凄凉。</p>
“表妹！”萧羽的声音在背后突兀的响起，夜风凉凉，素来冷情冷面的男子，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急切的微颤。</p>
即使以往为了做戏，萧羽也曾唤过她“公主表妹”，但这却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逾矩毫无装饰毫无保留的喊了她一声“表妹”。</p>
秦菁止步，回头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是早就准备好的一般，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p>
她站在阶上，他站在阶下，遥遥相望。</p>
然后，萧羽举步迎着她走过去，一步一步无限逼近，最后在她面前一步之外站定。</p>
男子的脸孔清俊，如往常一般孤傲清冷，似乎是经过了无限艰难的抉择，他的胸口都有些略微不定的起伏。</p>
两个人，四目相对，唇齿嗡合中有他坚定的声音入耳：“今夜过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走。西楚国中，有我！”</p>
他直视她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闪躲，就那么望进她清澈幽深的瞳孔里。</p>
秦菁不置可否，那殿外传至的太监忍不住再唱一遍：“传大秦荣安公主殿下，征西大将军觐见！”</p>
尖锐拔高的声音，有些刺疼般的贯穿夜色，秦菁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重新回转身去，一步一步，迎着那万丈灯火步步走去。</p>
萧羽随在他身后，默然无语。</p>
黑暗之中，女子的脊背仍然笔直，笑容于眼角眉梢缓缓绽放。</p>
－－－－－－题外话－－－－－－</p>
嗯，最近让妹纸们不痛快了，我自己去撞墙去，大家消消火，明天西楚方面会有大暴动，应该后天就可以解决，然后马上掉头回去大秦给你们出气，大家要坚持住哇，一见你们气呼呼的那个留言啊，我就心哇凉哇凉的╭（╯3╰）╮</p>
ps：国舅大人冒个泡，这么久了，是时候放出来打个酱油了—_—|||</p>
(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
“见过太子殿下！”灵歌和旋舞相携上前见礼。</p>
“嗯！”楚风负手而立，仪态尊贵的微微颔首，举止间完全秉承了天家贵胄的气宇风度。</p>
秦菁心中暗暗沉吟，怪不得人都说西楚的皇子们个个人中龙凤，楚越其人他们已经算是交过手了，是个狠辣有心机的主儿，而眼前这两位，只就见着真容，便得先要提起三分精神来应对。</p>
“太子殿下！”敛去眸中万般情绪，秦菁略一屈膝和他打了招呼，言谈间语气浅淡无波。</p>
因为刚才一直盯着楚临，到了这会儿楚风才真正把目光移到她身上。</p>
“公主殿下不必客气。”两人中间隔了一道栅栏，他也就只是虚扶了一把。</p>
秦菁抬头，两人的目光这才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对上。</p>
男子面如冠玉，一副尔雅姿态，衣衫华丽，气度尊贵，脸上表情拿捏的很好，略带几分淡泊和疏冷。</p>
楚风的目光落在秦菁脸上，也是不动声色的将这女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透彻——</p>
细眉弯目，姿容绝佳，肤色是那种透着近乎玉色的白，水润绵长的熏染开来，将她一张淡妆的脸孔打磨的近乎毫无瑕疵。</p>
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娇颜，但她那五官结合起来，展现在人前的却仿若一张浑然天成般毫无破绽的精美脸孔。</p>
而且不同于他惯常见到女子那种或是娇俏可人，或是柔情似水的软糯，十七岁的女子风华，她展现人前的，是一种铅华洗尽之后超尘绝世的美，有一点点冷，气质岑贵雍容，能够让人过目不忘。</p>
彼时她唇角噙着的一丝笑容极为雅致，像是冰冷疏离，又给人一种迫不开的吸引力。</p>
这个来自大秦皇室的女子，他母后为他选定为妃的未来妻子么？</p>
楚风心头不觉微微一动，但转念之间他已经马上收摄心神，尔雅一笑道：“方才着人传膳，你帐中婢女们寻不见人，我便找来看看，冒昧之处，还请殿下不要见怪。”</p>
大婚之前，他们不该正式会面。</p>
可是如今山高皇帝远的在这军营之中，谁管呢？</p>
“是本宫思虑不周，一时气闷就擅自做主出来走走，刚好遇到八殿下，同他打了个招呼。”秦菁礼貌的回，并不给他过多的表情，淡淡说道，“有劳殿下费心，本宫这便回去了。”</p>
言罢，屈膝微微一福，转身带了灵歌和旋舞往大帐的方向走。</p>
自始至终，无论是对楚风还是楚临，都没有再多看一眼。</p>
水色的裙裾落在风中，那一抹背影纤秀而挺拔，凭空会给人一种人景合一的壮阔之感。</p>
“哎——”楚风本来想说我送你，但奈何面前横着一条半高的栅栏，他堂堂一国太子，沉稳持重，断不能如楚临那般毛头小子一样毫无形象的翻过去。</p>
如此一迟疑的间隙，秦菁已经走出去五丈开外。</p>
楚风堪堪抬了一半的手指再次无声的垂下，转头看向楚临道：“父皇都传了你几次了，总也不见你回京，不要在外头野的大了，没得让父皇母后操心。”</p>
“是，臣弟谨遵五哥教诲！”楚临稍稍敛色，却并不十分拘谨的模样，言罢仍是笑嘻嘻的抬眸去看楚风道，“五哥你大喜之日在即，到时候我肯定是要回去给你贺喜，讨杯酒喝的，难得这里七哥也不在，你便容我多逍遥几日罢？”</p>
楚风严肃了脸孔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却未说话，转身一甩袖仍是顺着原路离开。</p>
八皇子出身低微，又无母族可傍，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只是从早些年开始楚越母子已经将他拿捏在手，自己此时也不好再插手。</p>
直觉上，他总觉得方才楚临和秦菁在一起肯定是说了些什么的，但是明知道问了没用，索性也就不问，径自离开。</p>
“五哥慢走！”身后楚临仍是欢欢喜喜的咧嘴笑着，然后身子一矮再度滑到栅栏另一侧攀上马背，神采奕奕的追着远处那群野马扑过去。</p>
秦菁回到帐中用了饭，午后闲暇无事就靠在榻上看书。</p>
灵歌从帐外端了一盘冰镇的瓜果进来放在她旁边的案头，就势坐在旁边矮墩上，取了竹制的小签子递了块鸭梨到她唇边：“公主尝尝这冰镇鸭梨，这梨子说是西楚的特产，甜得很，别处没的吃呢。”</p>
秦菁靠在榻上不想动，一手翻书的同时就着她的手张嘴把那小块鸭梨含了去，漫不经心的点头道：“嗯，是甜。”</p>
灵歌见她喜欢，就又递了一块过去，然后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样子，迟疑道：“公主——”</p>
“嗯！”秦菁嘴里含了梨，细细咀嚼，咽下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书本上抬眸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p>
灵歌敏敏唇，眉头拧着疙瘩又是好一阵犹豫才是开口道：“晌午那会儿，您最后对西楚八皇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p>
“什么？”秦菁一愣，一时没太反应过来。</p>
她当时说的是自己对楚风无意，本来就是对着楚越表个态度，好让他不要与自己为难。</p>
看着眼前灵歌一脸的凝重，她这才恍然有些明白——</p>
就着之前楚临那颠三倒四的两句话，她那话似乎是让灵歌想歪了。</p>
“你想哪儿去了！”反应过来，秦菁忍不住哑然失笑，搁了书本自榻上坐起来。</p>
灵歌还是不敢放松，一脸的严肃，“这段时间西楚国中也没有什么动静，那七皇子对颜家既不说翻脸也不说再去争取，万一他想歪了呢？”</p>
她跟了秦菁，并且成为她的左右手，这样才使她明白自家主子的价值——</p>
一个有权谋，运筹帷幄，可以布控全局杀人于无形的女子的价值，远不是那颜家手里三十万精兵可比。</p>
“楚临那人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秦菁不以为然的摇头，难得有心情与她调侃两句道：“你不会是以为你家公主这一辈子都要揉圆搓扁的被人拿捏吧？过了这一次，咱们的路就是自己走的了！”</p>
楚越这一次也不过是被叶阳皇后算计的狠了，他现在顾虑最大的估计也就是手中兵权保不保得住，可如果他那里真就不肯合作，帮着自己推波助澜闹点事出来——</p>
回头，也便只能自己来了。</p>
西楚的帝京离着这里比云都要近，现在楚风亲自来了，她再要刻意拖延时间怕也不容易，最不济也要在半月之间把这事儿闹起来，否则一旦进入帝京，麻烦的事会有很多。</p>
“云都那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略一沉吟，秦菁不觉敛了眸光道。</p>
“还跟之前差不多。”灵歌道，“前段时间因为蓝统领和苏统领前后告病，他们手中御林军被人暗中运作分出去了大半，现在苏统领手中三万，蓝统领握着两万，剩下的五万余人，已经完全不在陛下的掌控之内了。”</p>
苏晋阳的为人，不至于对景帝背信弃义，蓝玉衡却那里还是拿不准。</p>
十万禁军，也就是说现在真正能被景帝所用的只剩下三万，回头真要闹起事来，完全就是寡不敌众之势。</p>
或许她该助蓝月仙一臂之力，想办法把江北大营白爽的人马拖住，那样一来，她就只需在旁边看着就行——</p>
她那个父皇的脸色想必也会千变万化十分之精彩！</p>
那个男人真的是老了，自以为是到这么巨大的危险逼近还毫无所查。</p>
再或者，他也不就是老迈昏聩的缘故，而是——</p>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坐到那个位子上去！</p>
“嗯，知道了。”秦菁闭上眼，重新靠回榻上，“宣儿那里，让他一定要谨慎的拿捏好，拖住那些人的步子只是其一，一定不能让对方察觉出来。”</p>
“公主放心！”灵歌转身去箱子里抱了床薄丝被出来给她搭在身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过境之前，昨夜公子又去见过小殿下了，不会出岔子的。”</p>
这一次引蛇出洞，必须要面面俱到。</p>
景帝，蓝月仙，秦洛，司徒南，还有——</p>
蓝玉衡？</p>
必须一次肃清，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p>
西楚的迎亲队伍同大秦的送亲队伍会合之后于西楚军中暂缓一日，次日一早继续启程上路。</p>
此后十日，随着队伍离西楚帝京的距离越来越近，秦菁心里却开始渐渐的没了底。</p>
翔阳侯方面一直没有动静传来，并且虽然自她入楚境以后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与白奕之间的书信联系也几乎暂停，但是这样连着五日不曾再得他的只言片语——</p>
秦菁心里明白，她与大秦方面的联系被人刻意掐断，并且或许连带着西楚方面的消息也有意对她封锁了。</p>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局，但是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从她进入西楚之后就开始慢慢脱出她的掌控之外，至少有一点蓝月仙说对了——</p>
这里不是她的主战场，到了这里，她所有的运筹帷幄都被限制住，失去了发挥的余地，即使有所察觉，却也只能不动声色，旁若无事的跟着别人的计划一步一步往前走。</p>
前面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p>
整个送亲的队伍中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逐渐蔓延开来，萧羽没有异常，灵歌没有异常，旋舞没有异常，随行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曾察觉，唯有她——</p>
心知肚明！</p>
队伍在楚风的带领下一路前行。</p>
显然，为了太子大婚一事，楚明帝和叶阳氏费了不少心思，沿途所有的城市驿馆都披红挂彩，营造出举国欢庆的气氛，每到一处都有百姓道掠相迎，充分显示了西楚方面对此次联姻的重视。</p>
如此行至第十一日，午间车队正停靠在官道沿途歇脚，忽闻迎面马蹄声飞溅而来。</p>
侍卫们马上警觉起来，戒备着把秦菁的马车和楚风等人护卫好，不多时那马蹄声迫近，远远的却是三个内监打扮的人策马而来。</p>
“是海公公！”楚风身边一个近卫眼尖的远远认出来人，凑近楚风身边低声通禀。</p>
西楚宫里出来的人秦菁自然不认得，但显然楚风对此人却是熟悉的紧，马上大手一挥，命人让路策马迎上去。</p>
“太子殿下！”海公公一行奔至眼前，楚风一见几人脸上跑出来的汗水就马上警觉起来。</p>
“太子殿下！”海公公翻下马背，因为太过慌张的缘故，险些一跤跌倒。</p>
楚风面沉如水，急忙跳下马，上前扶了他一把。</p>
碍着后天有大秦人随行，他谨慎的把海公公往旁边树下一拉才沉声问道：“这么急，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p>
“唉！”海公公抹了把脸上汗水，踮脚凑近他耳边掩唇匆匆说了两句话，不等他说完，楚风的脸色已经变了。</p>
“娘娘让您马上赶回宫去，这事儿闹的！”海公公一跺脚，满脸的焦急。</p>
楚风沉着脸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是一个机灵瞬间醒过神来，道，“好，你等我一下，本宫即刻安排好了就随你一同回京。”</p>
楚风嘱咐了海公公两句，然后一撩袍子，匆匆折返到队伍当中，快步走到萧羽面前。</p>
行走间他虽然一直在努力维持着风度气韵，但那种由心而发的慌张情绪却并非那么容易掩盖，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p>
“萧将军！宫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本宫得要先行一步回京。”他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的抬头看了眼稍远处秦菁的车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公主殿下那里——”</p>
秦菁这里他本是不该落下的，但显然是他宫中出了大事，这一刻已经全然顾不得。</p>
萧羽的眼神中明显透着不悦，却不参言，只就稍稍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p>
楚风与他点头致意，然后快走两步奔到秦菁的车驾前，隔着车门道，“公主殿下，本宫京中有紧急军务事需要马上赶回去处理，后面剩下的行程还有两日，怕是不能亲自护送您进京了，还请殿下体谅。”</p>
此时西楚宫中出事会是什么？</p>
“国事为大，太子殿下随意就好！”心里权衡的同时，秦菁隔着马车淡声应道。</p>
听她这般痛快的松口，楚风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然后转身招来几个心腹仔细吩咐了他们一些话，让好生护卫大秦公主的车驾继续前行，最后又同萧羽打了招呼就匆匆带了一小队人马跟着海公公一行往帝京方向先行一步。</p>
马车里，旋舞扒在车窗上一脸的狐疑：“楚太子走的这么急，是不是他京中出了什么大事了？”</p>
“小孩子家家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灵歌白她一眼，强行将窗帘拉下。</p>
旋舞悻悻的缩回角落里，拧眉沉思去了，灵歌这才一脸凝重的凑道秦菁身边道：“公主，我们要不要暂缓行程，先等一等？西楚宫里没有咱们的眼线，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容易弄清楚状况。”</p>
“走吧！”秦菁神色从容的翻着手中书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事情没有闹起来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停滞不前，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反而是叫人戳脊梁骨。”</p>
“是！”灵歌无话反驳，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p>
马车外头萧羽下令安排启程继续上路，然后趁着来回巡视的功夫往秦菁的马车旁边停了一阵，轻声道：“最近这两天，情况有点不太对，当心些。”</p>
“嗯，静观其变吧！”秦菁隔窗对他露出一个处变不惊的笑容。</p>
萧羽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又再慢慢的打马走开。</p>
楚风那里一去不反，秦菁这里则是不徐不缓，按照原来的行进速度又足足走了两日有余，在第三天下午才正式抵达帝京。</p>
楚风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相迎，因为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秦菁也就只是安坐车中象征性的打了招呼便算是见过了。</p>
西楚帝京，自然不能容许外人持兵器而入的，萧羽精心挑选了百名近卫随行，其他人则都被安置在了城外十五里的一处营地暂时驻扎。</p>
西楚帝京为了迎接荣安公主大驾，提前修葺了一座府宅出来安排他们落脚。</p>
群臣在城门处见过之后就各自散了，楚风将秦菁一行送过去之后也不便多留，交代了灵歌一些有关晚间宫中接风宴的事情就也告辞离开。</p>
秦菁和萧羽相对坐在修葺一新的华丽府宅当中对弈，棋局中萧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p>
“颜家的事不是如愿发生了吗？表兄怎么还是这般愁眉不展？”秦菁从容落下一字，略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p>
他们的消息一直被封锁，是到了今日进城从围观百姓当中才听到了消息——</p>
五日之前，颜家兄妹在山中狩猎时遇刺了，至于具体的伤亡情况，却没人知道。</p>
翔阳，位于西楚国境内的西南方向，距离帝京此处不算太近，约莫在百里以外吧，颜家人处理好自己家中事再火速进京来闹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p>
可是终究她还是未能料中全盘，被逼到帝京这个死胡同里来了。</p>
萧羽沉默半晌，手中白子终于还是没能落下，出一口气道：“叶阳氏的情况你应该提前让人查过了吧？”</p>
秦菁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个问题，手里捏了几枚棋子未动：“知道一些，不过都是表面上的。”</p>
西楚的叶阳皇后闺名唤作叶阳珊，是楚明帝的结发妻子，相传她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的女人，统管后宫二十年，宫中嫔妃皆都以她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逾矩。</p>
她出身武烈侯府，其父叶阳安早年战功卓著，开疆辟土为巩固铁血王朝的万年基业立下过汗马功劳，在朝中地位声望极高，地位稳固，不容动摇。</p>
母族的根基扎的深，也就是说楚太子的地位也牢不可破。</p>
所以，今日她既然进了城，再想要名正言顺的悔婚而归，便不是很容易了，如今只能另想别的办法。</p>
“我也查过！”萧羽道，已然是完全没了对弈的兴致，索性把手里几枚棋子丢回瓮里，神色肃然的继续开口道，“她出身武烈侯府，虽是嫡女，母亲江氏却是其父叶阳安在第一任妻子过世之后续娶的新夫人。他那第一任夫人红颜薄命，进门不过两年就因为生产时候雪崩而亡，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个女儿——”</p>
“叶阳皇贵妃？”秦菁接口道，神色间还是颇有些不解，萧羽突然提起这些别人家务事的意图。</p>
“是！”萧羽点头，微微闭目，像是在沉思，口中却是不停继续道，“武烈侯长女名唤叶阳敏，因为武烈与原配夫人感情甚笃的缘故，所以对这个女儿也是宠爱的紧，即使是新夫人入门都要看着这位小姐的脸色过日子。不过这位小姐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的，为人低调凡事又不张扬，后来被楚明帝以皇贵妃之名抬入宫中，也是个默默无闻的个性，据说，楚明帝十分的宠爱她。”</p>
叶阳皇贵妃宠冠一时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只就当时楚明帝以皇贵妃之礼迎她入宫便可见分晓。</p>
皇室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皇帝纳妃，只要不是大婚期间和正宫娘娘相继娶进门的，事后入宫的女子，大多是通过选秀的方式，所以她们初始的位份一般都不会太高，最多也就是赐个贵人之类的封号，日后再凭各自的本事慢慢往上爬的。</p>
像叶阳敏这样，皇帝大婚之后几年入宫，还是以直逼后位的皇贵妃之礼正式册封的——</p>
数百年来，大秦朝中从未有过，而西楚，确乎也只就开天辟地出了这一回。</p>
“从年岁上算，叶阳皇贵妃比着这位正宫娘娘要虚长几岁，而且她又晚了叶阳皇后好几载入宫，似乎是有传闻说——”秦菁道，话到一半又适可而止。</p>
有些事，是皇室隐秘，天子的忌讳，所以传下来的版本隐晦而不可信。</p>
“据说她是早时定过一门亲，后来未婚夫早逝，便在闺中耽搁了几年！”萧羽接口道，显然，相较于秦菁，他把这段西楚宫中尘封的旧事调查的要清楚的多，“只是红颜薄命，即使独得帝宠，她在宫里也没能活过两年。”</p>
叶阳皇贵妃的是死因，与她生母一样，是难产。</p>
据说当年她与叶阳皇后同时有孕，两人在生产时只隔了半个月，叶阳皇后先诞下皇五子楚风，紧跟着半月之后，叶阳皇贵妃在生产时遭遇难产，一尸两命。</p>
虽然那个孩子没能得见天光，但楚明帝仍以皇子之礼待之，封肃亲王，更是不顾朝中众人劝阻，将那双母子分别以皇后和太子之礼下葬，安置于东郊皇陵之内。</p>
“表兄怎么突然想起与本宫说这些了？”秦菁抿着唇角，默默的垂下眼睛。</p>
“叶阳氏一门在西楚颇具盛名，我只是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凶险，所以提前跟你提个醒儿。”萧羽道，微微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收拾更衣吧，晚点我来接你。”</p>
他说完，便是抖平了袍子径自移步往门口走去。</p>
屋外夕阳的光辉倾斜而下，洒下满室金黄，晃得人眼花。</p>
秦菁手里捏着那一枚黑子，拧眉默默的对着棋盘苦思冥想——</p>
她的棋艺确实不精，这一子竟然真就无处可落了。</p>
殚精竭虑的筹谋了这么久，到头来终究还是要身不由己这一回。</p>
“呵——”秦菁苦笑，重重的将那棋子拍在桌角，眸光一转向着内室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更衣！”</p>
高高的城楼上，有漫天席卷的风迎面擦过，举目四望，草场无边，山河壮阔。</p>
男子白衣胜雪，面沉如水的面对手下已经布好的翠玉棋盘。</p>
半晌，落下手中久持的那枚白子。</p>
这一字落定，他后患无穷，步步危机四伏。</p>
却唯要为她，存这一线生机！</p>
江山天下，穿越万里山河，他见她铜妆镜前，眉心一点朱砂。</p>
入暮时分，西楚皇宫派来的车驾早早在驿馆门外等候。</p>
秦菁着装完毕，被灵歌扶着踏上那充满皇室威严的马车，萧羽蟒袍玉带面容冷峻，带着禁卫军们策马护卫在侧，一行人光鲜亮丽声势浩大的往西楚皇宫的方向缓缓走去。</p>
皇宫门口早有准备好的软轿轻辇等候，按理说一旦入了宫门，男女便要分行，但是因为秦菁和萧羽的身份特殊，在觐见楚明帝之前萧羽不能离秦菁左右，所以安排好侍卫之后，几个人仍是走在一路。</p>
西楚的皇宫建的不似大秦公室那般奢华张扬，在设计上比较古朴内敛，十分的庄严肃穆，但这红色宫墙，飞檐鎏金，一眼看去也丝毫不会折损了皇朝天家的气宇风度，反而于冥冥之中增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赫赫天威。</p>
八名内监抬着软轿一路前行，自御花园西侧宫道穿行，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今夜将要举行宴会的延庆殿。</p>
那殿前是一处四处掩映着名贵花卉草木的空旷院子，中间一条宽约三丈的汉白玉所砌的御道直通殿前大门。</p>
这段路是不能容抬轿的内监门走上去的，随行的嬷嬷甩着手中帕子一声令下：“落轿！”</p>
软轿停下，她亲自上前递了只手给秦菁，含笑道：“殿下，时候尚早，皇后娘娘命人在旁边安排了偏殿，请殿下先行过去歇息吧。”</p>
秦菁这一路的行程都是听从宫里的安排，前往驿馆接她时就有这位叶阳皇后贴身的古嬷嬷随行，她把时间卡的很准，此刻远远到时，正赶上里面开席。</p>
因为秦菁今日出席宴会的身份特殊，须得在殿外等候楚明帝传召才得入殿，叶阳皇后给她安排了旁边的偏殿等候传召，算是十分细心的举动了。</p>
“谢过皇后娘娘恩典。”秦菁矜持一笑，抬头穿过面前花园看了眼对面的一间偏殿，道：“是那一间吗？”</p>
“是！”古嬷嬷道，屈膝福了一福，“请殿下移步，奴婢送您过去。”</p>
“只就两步路，本宫自己过去可以了，嬷嬷不是还要赶着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吗？”秦菁道，委婉的拒绝。</p>
古嬷嬷不是听不懂她话中刻意，不过横竖人都已经请到了，她这差事便算是办妥了，于是也不强求。</p>
“如此那奴婢就先进殿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古嬷嬷道，转身使了个眼色打发了软轿离开。</p>
“嬷嬷请便！”秦菁颔首，稍稍往后挪开半步。</p>
古嬷嬷又对她福了一礼，然后才绕靠那汉白玉的御道，从旁边小路上往着大殿偏门快步行去。</p>
秦菁微微敛了眸光，回头去看萧羽，刚要开口说什么，远处已经有人飞奔而来。</p>
“臣弟见过嫂嫂！”那少年今日难得穿了身极为正式的月白锦袍，金冠束发，眉飞色舞，手里风流不羁的握一把折扇，迎面过来便是对着秦菁重重一礼。</p>
依旧是虔诚得体的，额头就要触上膝盖。</p>
秦菁嘴角不觉抽了一抽，难得面上还能维持一派泰然处之的表情淡淡道，“八殿下有礼。”</p>
“嘿嘿，嫂嫂这是要折煞臣弟吗？”楚临咧嘴一笑，丝毫不为她的冷淡而有所不悦，两眼放光将她周身上下打量一遍，口中啧啧赞道，“嫂嫂，数日不见，臣弟觉得你风采更盛，这身衣服也好看，啧啧——”</p>
这样的场合之下，秦菁实在没有精力去与他耍这些嘴皮子，只道，“殿下，您好像是来迟了。”</p>
楚临本来正兀自滔滔不绝，这会儿被她一提才猛地拍了下脑门。</p>
秦菁舒一口气，却不想，他紧跟着却又话锋一转，无所谓的眨眨眼道，“没事，回头等嫂嫂你进殿的时候，我从侧门悄悄溜进去就行了，有嫂嫂你抢风头，不会有人主意到我的。”</p>
合着他这是要跟自己在这里一直好到楚明帝宣召吗？</p>
对于这个牛皮糖一样不知进退的小子，秦菁心里终于有了丝不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正有一人疾步行来。</p>
下一刻，就听楚临“哎哟”一声，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腰。</p>
来人一袭黑色蟒袍，依旧是金丝渡边，月光下，墨发流泻披散于肩头，长眉入鬓，黑色眸子如暗夜宝石般骤然一闪，风姿绰约——</p>
正是，大晏国舅，付厉染。</p>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从头到尾自己居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p>
秦菁微愣，看着眼前那风采卓绝却面冷如冰的男子，心里马上起了很强的戒备之意。</p>
楚临被撞了个踉跄，揉着小蛮腰转身看了眼身后站着的付厉染，不悦的皱起了眉头。</p>
付厉染向来孤傲又目中无人，并未理会他，只就望定了秦菁，略一颔首：“公主殿下，别来无恙！”</p>
他嘴角像是带了丝笑，但眼中神色却是一如既往，静如水，沉如冰，没有什么情绪显露。</p>
“国舅大人，真巧！”秦菁礼貌的回他一个笑容，略带几分疏离。</p>
付厉染曾往大秦国中任过赐婚使，他们相识不算什么秘密。</p>
楚临的目光在两人中间狐疑的扫了一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往前挤进去一步，半点不认生的对付厉染道：“原来是大晏的付国舅，久仰大名，如雷贯耳。”</p>
秦菁觉得，如果不是付厉染这张脸很难让人亲近起来，为表诚意，他或许是想去扯人家的袖子。</p>
“八殿下！”付厉染淡淡道。</p>
秦菁心头微微一动，含笑道，“国舅大人，您来晚了了。”</p>
“付某头次进宫，找不到路在所难免。”付厉染道，眸色淡淡，而里面明显蕴含的深意秦菁却不愿意深究。</p>
“好说好说！”果不其然，下一刻楚临已近自告奋勇的拍着胸脯上前道，“正好我也迟到了，我陪你一道进去。”</p>
他说着，已经大大方方的踏上那段白玉石阶。</p>
付厉染是到这时无人得见时，眼角才若有似无飞出一丝浅笑痕迹。</p>
“未必！”他落语极轻，于夜里微风中几乎微不可闻。</p>
秦菁一时不解，下意识的脱口道：“什么？”</p>
“我来的未必就晚！”付厉染道，声音仍然轻且飘忽，仅限于两人之间。</p>
前面楚临走了两步见他没有跟上来已经回头招呼，“国舅大人？”</p>
付厉染遥遥对他点头，举步前行。</p>
错过秦菁身边时，他脚下步子未定，深不见底的眸光却是再度从眼角斜飘过来，那个倾身的幅度微弱的甚至瞒过了萧羽的眼睛，但秦菁就是感觉到错身而过那一瞬间，他刻意压向自己的那一点微弱的距离。</p>
“有事，我在驿馆！”飘忽不定的声音入耳，他似乎唇齿未动，转瞬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楚临身边，两人拾阶而上往那灯火辉煌的大殿正门走去。</p>
月色下，秦菁看着那人的背影，目光一线一线，慢慢下沉。</p>
为了大晏边境驻兵的事，前段时间她给他传了信，轻描淡写，他只回了四个字：容我考虑。</p>
两军对垒的兵力非同儿戏，之前暗中助她坏了蓝氏和付太后之间联盟，只因为事不关己，但若要调动边境驻军来配合秦氏内部的夺嫡之争——</p>
的确，他是需要考虑的。</p>
而今日，他出现在这里，又太不寻常了。</p>
按理说，西楚和大秦联姻，大晏作为友邦派人前来递送贺礼乃至参加婚礼都在情理之中，但是——</p>
付厉染来，就很不对劲了。</p>
他，不是个闲得发慌的人。</p>
秦菁垂眸思索，萧羽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进了延庆殿，走上前来在秦菁身后站定，揣测道：“或许，他没有恶意。”</p>
付厉染这个人，亦正亦邪，从不按常理出牌，即使是付太后丫常常拿他无可奈何。</p>
诚然萧羽这样的话不过是安慰自己，秦菁也不与他计较，只就随意的点点头。</p>
恰在这时一人怀抱拂尘自殿内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声唱道：“传大秦荣安公主殿下，征西大将军觐见！”</p>
秦菁循声望去，那宫殿大门敞开，里面明亮的灯光透出来，灯火辉煌一片的场景她从来就不少见，但是十次有八次进去看到的都是满目疮痍。</p>
皇室之家，天潢贵胄，最不缺的就是棉里藏刀，勾心斗角的构陷与设计。</p>
“走吧！”对着萧羽微微一笑，秦菁径自转身往那雪白的白玉石阶上走去，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皇权统治的核心之地。</p>
萧羽站在阶下并没有马上跟上去，默然看着她单薄却永远挺直的脊背一步一步往那灯火通明的大殿方向走去。</p>
皇权之下，埋葬血肉白骨无数，她的步子，那般刚毅且决绝，就一如那日夜风微凉，她与他并肩立于荒郊坟头，默默陪他站了整夜时候的那种坚韧与泰然。</p>
无论如何，是她成全了他！利用也好，算计也罢，但是无可否认，那日荒郊坟头的那一幕，终于还是让他永远的存在了心上。</p>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究是她适时地存在，冲淡了他唯一的亲人离去那夜的苦恨和凄凉。</p>
“表妹！”萧羽的声音在背后突兀的响起，夜风凉凉，素来冷情冷面的男子，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急切的微颤。</p>
即使以往为了做戏，萧羽也曾唤过她“公主表妹”，但这却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逾矩毫无装饰毫无保留的喊了她一声“表妹”。</p>
秦菁止步，回头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是早就准备好的一般，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p>
她站在阶上，他站在阶下，遥遥相望。</p>
然后，萧羽举步迎着她走过去，一步一步无限逼近，最后在她面前一步之外站定。</p>
男子的脸孔清俊，如往常一般孤傲清冷，似乎是经过了无限艰难的抉择，他的胸口都有些略微不定的起伏。</p>
两个人，四目相对，唇齿嗡合中有他坚定的声音入耳：“今夜过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走。西楚国中，有我！”</p>
他直视她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闪躲，就那么望进她清澈幽深的瞳孔里。</p>
秦菁不置可否，那殿外传至的太监忍不住再唱一遍：“传大秦荣安公主殿下，征西大将军觐见！”</p>
尖锐拔高的声音，有些刺疼般的贯穿夜色，秦菁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重新回转身去，一步一步，迎着那万丈灯火步步走去。</p>
萧羽随在他身后，默然无语。</p>
黑暗之中，女子的脊背仍然笔直，笑容于眼角眉梢缓缓绽放。</p>
－－－－－－题外话－－－－－－</p>
嗯，最近让妹纸们不痛快了，我自己去撞墙去，大家消消火，明天西楚方面会有大暴动，应该后天就可以解决，然后马上掉头回去大秦给你们出气，大家要坚持住哇，一见你们气呼呼的那个留言啊，我就心哇凉哇凉的╭（╯3╰）╮</p>
ps：国舅大人冒个泡，这么久了，是时候放出来打个酱油了—_—|||</p>
(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