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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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雨！</p>
雨势倾盆，冲刷着夜色，天地间连成一片，仿佛以后再不会有白天了一样。</p>
雨阵之中一行四人，两大两小匆匆而行，借着这雨幕遮掩，往荣华馆的方向而去。</p>
陆涛披了蓑衣站在门檐下还是被溅了一身水，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冷不丁抬头就看到眼前几人飞快的走近。</p>
他警觉的略一直起身子，对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去看看！”</p>
“是！”侍卫应声，提了刀快步走下台阶，横手将人拦下：“荣华馆禁地，何人胆敢乱闯？”</p>
来人头上斗笠压得很低，分辨不清容貌，却是他身后跟着的高大男子一步抢上前来，一把将那侍卫推开。</p>
那侍卫被人推了个踉跄，刚好破口大骂，却见那人自腰间摸出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远远的对陆涛道：“奉命前来探望淑妃娘娘，开门！”</p>
这样的雨天，门檐下的灯笼都摇摇晃晃的，光线不明，但是那一方纯金打造的令牌陆涛却是认得的，整个公中不下十块，都是非常时期景帝赐下来吩咐特殊差事时候的信物。</p>
但是这荣华馆，不止得了景帝的命令要死守，就连姝贵妃也暗中交代下来过，不需任何随意出入。</p>
这样的雨天，怎么会有人来见蓝淑妃？分明就是有鬼！</p>
陆涛心里狐疑了一下，谨慎道：“拿来我看！”</p>
几人上前，陆涛一手接了那牌子的同时不觉目光一沉，刚好下令“拿人”，冷不防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p>
这个声音，是有三分相熟的，只是雨水冲刷之下并不十分好辨认。</p>
陆涛一愣，那躲在高大男子背后的一个小个子已经上前半步，略微抬高了帽檐，露出下面的小半边脸孔。</p>
天空中恰一道闪电划过，撕裂天幕，惨白的光亮在那少年白皙的脸庞上迅速划过。</p>
陆涛一惊，竟恍然看到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阴鸷之色——</p>
和某个时候的景帝如出一辙。</p>
“殿下——”他低呼一声，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刚要屈膝行礼，秦洛已经一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仍是压低了声音道：“开门！”</p>
“是！”虽然心下还有疑惑，但陆涛却再不敢怠慢，急忙从侍卫手里取了钥匙来开门。</p>
大门在雨幕当中缓缓洞开，几个人如鬼魅般闪进门去，陆涛抬抬手，仍是命人原封不动的将们再度锁上。</p>
秦洛带着路喜和两个侍卫疾步走在满是泥泞的花园小径上，相较于前段时间秦菁来时，这荣华馆里的宫人们就更显得怠慢，再加上处于这样的雨夜当中，里里外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p>
几人快步穿过前殿，进了后院。</p>
蓝淑妃的寝宫里点了两盏宫灯，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影子谢谢的搭在一侧的窗纸上。</p>
这宫里乌七八糟的一片，再加上雨夜，闪电偶尔划过就更显得瘆人。</p>
路喜远远的看着，不由的瑟缩了一下，试着扭头去看秦洛道：“殿下？今日这天气——是不是——”</p>
“去敲门！”秦洛横他一眼。</p>
路喜马上噤声，再不敢多言，急忙快走两步到屋檐下去拍了门板，一边尽量压低了声音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睡下了吗？”</p>
“滚滚滚，这大半夜的鬼嚎什么！”蓝淑妃的声音底气十足，说话间落在窗上的影子一晃，紧跟着就个一个茶碗从里面砸在路喜门前的殿门上。</p>
路喜为难的回头看了秦洛一眼，见对方还是没有回头打算，只得一咬牙再拍：“娘娘，您开开门吧，太子殿下来看您了！”</p>
殿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寂，路喜竖起耳朵听着，抬起手来刚准备再拍，前面大门却是霍的被人从里面拉开。</p>
蓝淑妃披头散发，披着外衫站在了门口，脸色憔悴，眼底深深的一片黑色阴影，扯着脖子往院子里看。</p>
秦洛挥挥手，示意两个随行的侍卫在院中等候，自己则是快步进了殿门。</p>
蓝淑妃将信将疑的看着，一直到秦洛取下头上斗笠，解了蓑衣才真的确定是自己的儿子来了，眼圈一红，猛地扑上去将他抱了个满怀，痛哭道：“洛儿，洛儿，你总算是来了！”</p>
秦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p>
路喜贼头贼脑的又偷偷往殿内看了两眼，确定屋里确实没有外人，这才放心悄悄的带上门退到殿外守着。</p>
这边蓝淑妃抱着秦洛声泪俱下的很是哭了一阵，最后见他一直不动不语这次察觉出一丝异样，狐疑的松了手，不解道：“洛儿，你怎么不说话？”</p>
“没什么，多时不见母妃，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秦洛弹了弹袍子，径自撇了蓝淑妃走进里屋去，捡了张椅子坐下。</p>
蓝淑妃见他这样一副沉稳从容的模样，心里顿时就多了底气，跟过去愤愤的咬牙道：“都是荣安和蓝月仙那两个贱人害我的，皇上也当真是无情，就这么把我困在这里这么久都不闻不问！”她这样说着，眼睛忽而一亮，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欣喜道：“是不是你父皇让你来接我出去的？”</p>
“不是！”秦洛冷淡的开口，随手抄了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来这里，父皇不知道！”</p>
景帝不知道？蓝淑妃忽而又泄了气。</p>
“他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她暴躁的狠抓了两把头发，夜色中披头散发的模样已经有了几分癫狂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咬牙切齿道：“这个鬼地方，就要快把我逼疯了，那些个奴才见我失势也越来越懈怠，看我出去了不扒了他们的皮！华泰那个死丫头，嫁了人就对我不管不顾的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她来看我一眼！”</p>
她这样说着，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狂躁起来。</p>
秦洛冷眼看着她疯子一般在面前转来转去，心里嫌恶的情绪暴涨——</p>
难怪蓝家人会一败涂地，难怪自己即使是坐上太子之位都还要这般战战兢兢的，生怕有朝一日再被人拉下马！如今都到了这样的境况之下还只知道耍狠发癫，真真是不知死活。</p>
胸中有种怒火不住的翻卷，秦洛用力捏着手中杯子低头喝了口茶，然后忽而声音冷涩的打断她的话：“皇姐她不会来了！”</p>
“嗯？”蓝淑妃脚下步子不由止住，目光中不觉又闪过一丝阴狠，“这个没良心的——”</p>
“皇姐她被父皇赐死了！”秦洛再次打断她的话，语气淡薄的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的漫不经心。</p>
蓝淑妃一愣，怔怔的看了他半晌，似是想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什么，但是看他这副模样却怎么都不能把秦苏的死讯联系起来，心里惊疑不定的同时就忍不住再问了句：“你说什么？”</p>
“皇姐和外公合谋刺杀秦宣，事情败露了，他们都被父皇鸩酒赐死了，大舅舅也被发往大理寺关起来了。”秦洛道，心里虽然怒意翻卷，出口的语气却像是讽刺一般，最后终于抬头看了蓝淑妃一眼，补充道：“就在半个月前！”</p>
“什——什么？”蓝淑妃脚下一个踉跄，连退了三步，眼中神色还是将信将疑。</p>
蓝礼是纵横朝中数十年的老臣，又是那般精于算计，怎么会突然就死了？</p>
还有秦苏，那日自己最后见她时她受了那样重的伤，生死未卜，这么久了没有噩耗传来，她还以为她是渡过哪一劫了？怎么会？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都死了？</p>
“不，这不可能！”蓝淑妃慌乱的摆摆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为了怕自己胡思乱想一般，她急忙探了食指塞进嘴里咬了下。</p>
疼痛的感觉是清晰的，这说明她不是在做梦。</p>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和恐惧感一并侵袭而来，蓝淑妃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p>
六神无主的又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之后，实在是无计可施，她只能再次响起秦洛，一个箭步上前，半跪在他面前用力攥了他的手道：“你外公死了？姐姐也死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p>
这样说着，她自己都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p>
“母妃看儿臣像是在开玩笑吗？”秦洛直视她的眼睛，每一个字的咬音都分外清晰。</p>
门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惨白的光亮打在窗户上，映出这母子两人脸上天壤之别的表情。</p>
蓝淑妃双腿一软，颓然跌坐下去，口中还是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语：“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不会的——”</p>
“怎么不会？二皇姐的手段母妃你又不是没见过，而且现在父皇身边还有一个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秦洛一声叹息，这一声是真的叹息。</p>
同样是女人，自己的母妃和姐姐怎的就那般无用，非但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还总要做些莫名其妙的蠢事！</p>
假设在他身边的是秦菁和蓝月仙，那他此时的境况估计早就大不相同了！</p>
这样想着，再看向脚边这个面如死灰，疯疯癫癫的女人时，他连眼神里都毫不保留的染上厌恶的情绪。</p>
而在听到蓝月仙的名字时，蓝淑妃却是再被刺激的狠了，眼神猛地一厉，几乎是疯狂的怒声嚷道：“蓝月仙那个贱人！她还在？她怎么还在？她为什么不去死？”</p>
“是啊，这个问题儿臣也一直好奇！”秦洛冷笑，忽而话锋一转垂眸看向蓝淑妃道：“她被囚冷宫十年，现在一招得势照样把外公一家都压制的死死的，就她这样的手段，儿臣也百思不解，当初她怎么就会败在母妃你的手里了？”</p>
秦菁说，是蓝淑妃利用了肚里的胎儿作祟！这个念头萦绕心头，让他近乎发狂。</p>
秦洛这话明显已经对她带了讽刺，蓝淑妃心中一恼，然则还不及发作，心里紧跟着又是一阵心虚。</p>
的确，如果只凭光明正大的手段，她哪里是蓝月仙那个狐狸精的对手？当年景帝对她一再冷淡，眼见着蓝月仙一路顺风顺水，位份马上就要居于自己之上，万般不甘之下她便兵行险招，同世昌伯夫人一起设下圈套，故意造成蓝月仙意图害她的假象被景帝瞧见。</p>
其实当时她绝境之下，也的确是发了狠，并没有抱幻想还能留下这个孩子，但想来却是垂怜，这釜底抽薪的一招不仅顺利扳倒了蓝月仙，最后还有惊无险的让她生下秦洛。</p>
这些年她母凭子贵，的确是跟着秦洛得了不少的荣耀尊崇，于是慢慢的也便将这段往事放下。</p>
今日这样的雨夜，本宫就让人心里发虚，虽然她心里确信秦洛是不可能知道这事儿的，此时还是没来由的一阵恍惚。</p>
“本宫哪里想到她会死灰复燃？”蓝淑妃道，虽然努力做出强势的模样，语气里已经有些弱了下来，“早知道是这样，趁她在冷宫里的时候我就该早早的把她了结了，一句后患。”</p>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确是有感而发，眼中再度迸射出一缕凶光。</p>
秦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母妃，慢慢道：“可是儿臣最近却听了不少的闲话，心里很不舒坦，实在一日都等不得了，这便过来寻母妃问个明白。”</p>
蓝淑妃心跳一滞，脱口而出的声音不觉开始打颤：“你听了什么闲话？不要随便听那些不要脸的贱人乱嚼舌头。”她爬起来，去握秦洛的手，目光急切而殷勤。</p>
秦洛与她对视半晌，目光中虽然还有少年未及褪去的青涩，那张脸上的表情已然不是一个纯真少年该有的模样。</p>
蓝淑妃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嘴唇动了动想要再编排出些动听的话来打消他的疑虑——</p>
因为如果真如秦洛所言，蓝礼倒台秦苏也死了，那么她被关在这里，最后的指望就只能是秦洛了。</p>
此时此刻，她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和自己离心！</p>
是的，一定不能！</p>
这样想着，蓝淑妃便狠狠的吞了口唾沫：“洛儿——”</p>
“母妃！”秦洛忽而开口打断她的话，目光纯真定定的看着她，字字坚定道：“儿臣是您生的，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紧，儿臣只信你一个人，难道您还能不顾而死的前程死活吗？”</p>
“洛儿，你明白就好！”蓝淑妃心中一动，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你我母子一体，虽然本宫不在你身边，但我们本身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这些年来，母妃有哪一件事不是为你的前程打算的？为了你，母妃连命都豁出去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母妃失望啊！”</p>
“真的吗？”秦洛唇边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母妃为了儿臣可以连命都不要？”</p>
“这个自然！”蓝淑妃拖着疲软的身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脱口答道。</p>
只不过话一出口，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又噌的扭头看向秦洛，脸上再次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p>
秦洛没有再说话，忽而自椅子上起身，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跪在她前面，仰头直视灯光下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字字清晰道：“母妃事事以儿臣为先，儿臣铭感于心，他日定不会辜负母妃厚望。只是眼下儿臣面前正值难关，还望母妃能够再成全儿臣一次。”</p>
蓝淑妃恍然意识到了心里，心里开始不住的发愣。</p>
“洛儿你在说什么？”她面上做了微笑的表情，却勉强的几乎是要哭出来，“你也看到了，母妃现下这样的处境，怕是也帮不上忙——”</p>
“母妃知道您为什么会囚禁于此吗？”秦洛大声道，再次打断她的话。</p>
自己会被囚禁于此的原因，这些天来蓝淑妃日日苦思，夜夜冥想，百思不解之下几乎都要为此疯魔。</p>
“什么？”此时听秦洛骤一提起，她眼中顿时暴涨一股冷厉杀气，猛地拍案而起。</p>
“国师夜观天象，有妖星作祟乱我河山，冲撞父皇龙体安泰。并且断言，母妃你命中带煞，他日一旦登上太后之位，我大秦国运必衰。父皇为江山社稷着想，不得已而初次下册，将您圈禁于此！”秦洛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p>
“妖星？”蓝淑妃脚下一软，再次跌回凳子上，紧跟着霍的抬手往门外一指，凄声道：“晋天都那个妖道他是妖言惑众，他不得好死！本宫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陷害我？你不要相信你，你们全都不要相信他！”</p>
自己莫名其妙被囚于此大半年，到头来却是因为晋天都的一句话？</p>
蓝淑妃盛怒之下，只觉得一口气压在胸口，肺脏仿佛都要被冲开！</p>
“可是父皇相信他！”秦洛道，一句话再次把盛气凌人的蓝淑妃打入人间地狱。</p>
晋天都的话，景帝一直深信不疑，蓝淑妃忽然就有些绝望。</p>
秦洛笔直的跪在那里，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幻的神色，继续道：“父皇不会回心转意的，母妃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登上帝位为你争光吗？可是现在父皇如此忌讳于你，连带着也迁怒了儿臣。只要有您在的一日，儿臣天运受阻，都要被人耻笑避讳，母妃既然愿意为了儿臣的前程不惜一切，儿子自当感激，便请您成全了儿臣吧！”</p>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横竖将来有朝一日景帝晏驾便会带了蓝淑妃一起去，他还不至于出手；可是从方才他试探之间蓝淑妃的种种反应来看，他之前无意间听到秦菁所言那些话都是真的——</p>
当初，为了争宠和打压对手，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打算让他没出生就做了她的垫脚石。</p>
既然当初她能下这样的狠心，横竖都是垫脚石，今时今日，自己以其人之道还她一次也没什么不对的。</p>
蓝家人已近是他的拖累，蓝淑妃更是，既然蓝礼已经死了，干脆一并把蓝淑妃也送过去，一了百了，耳根清净。</p>
秦洛这样的话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内里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p>
蓝淑妃虽然已经完全省得，却仍不敢相信，今时今日，是她的亲生儿子在向她索命，催他去死。</p>
“洛儿，你说什么呢？”她笑，笑容挂在脸上掩不住的就是阵阵惶恐。</p>
秦洛看着她，看看自袖子里扯出一条被雨水半打湿了的白绫，双手恭敬的呈送到她面前：“请母妃归天，成全儿臣！他日儿臣荣登大宝，定会以太后之礼追封于您！”</p>
秦洛让他死！这样三更半夜的他跑来就是要迫死她的？她的亲生儿子要她死呵！</p>
“你说什么胡话？”蓝淑妃一手掀翻面前白绫，踉跄着后退一步，摇头怒道，“秦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母妃，你要逼死我？你要逼死我给你垫背上位吗？”</p>
“母妃难道您还看不明白吗？”秦洛没有半点愧疚和心虚的与她对望，“即使今日儿臣不来送您，父皇也不容您活过他去。有朝一日他龙驭宾天，您也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而且这般暗无天日的被囚禁于此，母妃过得也不开心，既然如此，何不早走一步，成全了儿臣？”</p>
“你大逆不道！”蓝淑妃猛地一步上前，扬手给了秦洛一巴掌，“你马上给我滚出去，你滚！”</p>
秦洛的脸被她一巴掌打歪在一旁，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陷入死寂，只偶尔有闪电间或透过窗纸打进来。</p>
半晌之后，秦洛活动了一下腮帮子自地面上爬起来，阴着脸又看了蓝淑妃一眼，就转身往门口走去。</p>
蓝淑妃被他这阴唳狠毒的一眼瞪着，脚下不觉往后退去，眼中满是防备，嗜血般疯狂的瞪着他一步一步缓慢往门口挪动的背影。</p>
秦洛走过去开了门，一阵狂风扫过，湿冷的空气迎面而来，蓝淑妃猛地打了个寒战。</p>
秦洛站在门口顿了一下，一挥手，院子里等候多时的两个高大侍卫马上一个箭步冲进来。</p>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大胆——”蓝淑妃一再的后退，再后退。</p>
秦洛一步步下了台阶，最后在台阶下面的积水中再次面对寝殿大门的方向屈膝跪下，声音冷硬道：“请母妃成全儿臣！”</p>
瓢泼大雨兜头而下，马上将他浑身淋透，雨水冲刷之下，他脸孔的颜色微微泛青，有种仿若来自修罗地府一般的狰狞感觉。</p>
寝殿里，两个侍卫已经把蓝淑妃抓在手里，蓝淑妃口中叫骂不迭，拼命的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过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p>
路喜从门边溜进去，搬了把凳子，颤巍巍的爬上去，将那白绫悬于梁上，打好了结。</p>
蓝淑妃脸上血色全无，看一眼一动不动跪在雨中的秦洛，再抬头去看高悬于面前的三尺白绫，脑中忽然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画面——</p>
女子眉眼凌厉的冷冷望的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冰冷的告诉她：“他怎么对你——我说了算！”</p>
秦菁！是秦菁！</p>
当时她那般信誓旦旦跑来对自己示威的时候，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秦洛真会与她倒戈相向，可是——</p>
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来了！</p>
神思错乱之中，蓝淑妃已经被人强行驾到了椅子上。</p>
“是荣安是不是？是那个小贱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凄声嘶喊，想要冲出来厮打秦洛，然则却被两个侍卫死死的拖住，最后连凄厉惨绝的叫骂声都被这倾盆而下的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p>
她原是想接着这叫声引人过来，却连这最后的一条退路都成了死路。</p>
“不，我想死，洛儿，我是你母妃，是我把你生下来的，你不能这样对我！”愤怒最终化为恐惧，成了她入厉鬼一般的哀嚎在空旷的空间间徘徊不止。</p>
两个侍下手毫不容情，只将她的脑袋往那打好结的白绫中一塞，一脚踢翻了她脚下椅子。</p>
蓝淑妃的身体悬空，呼吸被人掐断的同时，手脚开始胡乱的在空中踢腾，然则不多时已经眼皮上翻，手脚僵直的垂了下去。</p>
路喜战战兢兢的站在门边，大着胆子摆摆手，其中一个侍卫马上搬了椅子上前去试了试她的鼻息和脉搏，然后跳下椅子对路喜摇了摇头。</p>
路喜提心吊胆的小布走进雨里，抬手挡了挡秦洛面上落下的雨珠禀报道：“殿下，淑妃娘娘去了！”</p>
秦洛面无表情的透过雨幕看了一眼那房梁上高悬的影子，然后漠然点头：“我屋子里的水渍和痕迹都处理干净。”</p>
“是！”路喜应道，急忙跑回去，帮着两个侍卫把屋子里的鞋印和水渍擦干，又把打翻的茶碗和移位的凳子统统还原，待到一切做好之后又再次回到雨中，秦洛的面前道：“都好了！”</p>
“嗯！”秦洛应道，拽了他的手自地面上爬起来，冷声道：“我们走！”</p>
言罢，再也不回头多看一眼，转身径自往门口的方向走去。</p>
两个侍卫合上门，把里面孤零零悬在房梁上的女人独自留下，然后快步跟着他往门口走去。</p>
借着雨幕的遮掩，一行四人来去匆匆，完全没有惊动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p>
秦洛仍是压低了斗笠从门缝里闪出去。</p>
陆涛上前垂了头道：“殿下，您这是——”</p>
秦洛抬头看他一眼，眼中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的沉声道：“本宫今日在书房温书，哪里都不曾去过，你知道该怎么办！”</p>
陆涛反应了一下，虽然知道秦洛深夜到此的目的必然不简单，他却万不敢想歪——</p>
毕竟，蓝淑妃是他的生身母亲。</p>
然则此时，听着秦洛这般阴阳怪气的警告，他心里忽而一凉，就有些明白过来，顿时惊悸不已。</p>
秦洛没有再与他废话，路喜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纸包飞快的塞进他怀里。</p>
因为下雨，自始至终，只要不得他的命令，其他人都躲在旁边的门廊下头避雨，没有靠前，是以秦洛一行的阵容就只有他一人知道。</p>
陆涛捏在手里紧了紧，终究还是点头。</p>
秦洛见他应下，心里暗舒一口气，这才转身快步离开。</p>
一行四人，再次融入雨幕当中，鬼魅般很快消失不见。</p>
这场雨来势凶猛，一直下到四更天才停。</p>
雨幕初歇，五更过半的时候秦菁起来梳洗，墨荷刚刚开了殿门，冷不防就听到荣华馆方向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冲破云霄，紧接着不多时就是熙熙融融吵闹的人生忽远忽近的间歇传来。</p>
墨荷一脸狐疑的在扒在门口张望，秦菁自己在殿中若无其事的静了手脸，招呼她：“把水端下去吧！”</p>
“哦！”墨荷回过身来取脸盆，还是心不在焉的不住回头往门外看：“外头指定是出事了，灵歌去探个信儿，怎么还不回来？”</p>
“该发生的肯定是已经发生了，你再着急也没用啊！”秦菁笑笑，转身去屏风上取了外袍自行穿戴。</p>
墨荷端了洗脸水往外走，行至门口忽而眼睛一亮：“灵歌回来了！”</p>
秦菁循声望去，果然见灵歌自院外快步而来。</p>
她是习武之人，行动本就迅捷，转眼间已经进了门。</p>
墨荷见她眉目之间一片凝重之色，不由的心跳一滞，也顾不得出门，上前一步道：“荣华馆那里到底是出什么事了？”</p>
灵歌深深的看她一眼，还是迎着秦菁走过来，道：“公主，昨儿个晚上，蓝淑妃自缢了！”</p>
自缢？那岂不是跟上一世景帝刺死萧文皇后的死法一样么？</p>
墨荷手中的铜盆碰的落地，秦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只就漫不经心的低头继续把腰间丝绦系好：“死了吗？”</p>
“是！”灵歌道：“太医已经去查验过了，奴婢是一直等着听了结果才回来禀报的，说是应该死在三更左右，当时正赶上大雨，她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一直到今儿个一早有嬷嬷进去叫起床，推门进去就发现人挂在房梁上，已经硬了。”</p>
三更左右，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那个时间就算是有什么响动，也不容易被察觉。</p>
秦菁略微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向院子里道：“苏沐呢？还没回来吗？”</p>
“嗯？”灵歌和墨荷俱是一愣，却不知道苏沐夜里竟是出了门了。</p>
“哦，本宫临时吩咐他去办了点事！”秦菁解释，继而又在把目光移给灵歌道：“蓝月湄的事，有人去禀告父皇知道了吗？”</p>
“已经有人去了，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御书房了！”灵歌道，想了想又再蹙眉：“公主，这事儿是不是有些蹊跷了？”</p>
“可不是？”秦菁笑笑，把最后一件罩衫取下来穿上，一边道：“吩咐厨房摆膳吧，墨荷，你去万寿宫一趟，请了皇祖母去母后那里吧！”</p>
萧文皇后统御六宫，虽然从蓝淑妃被软禁开始就一直都是景帝一手操办的，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肯定就要有人想起这个后宫之主应当承担的责任了。</p>
即使是从头到尾萧文皇后都无从插手蓝淑妃的事，景帝如今对她视作眼中钉又动不得，借了这个引子要对他们母女敲打一二不在话下。</p>
墨荷想着也有几分明白，马上领命去了。</p>
灵歌去厨房传了膳，果然，秦菁饭才吃到一半，苏沐已经从院外快步进来。</p>
秦菁抬眸看他：“交代你的事，都顺利吗？”</p>
“是，奴才幸不辱命！”苏沐拱手，说着语气一顿，继续道：“方才在门口，奴才遇到小井子公公来传信，说是陛下移驾永寿殿，请公主过去。”</p>
秦菁看一眼桌上食物放下筷子，墨荷马上递了帕子过来，“公主！”</p>
“嗯！”秦菁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然后起身吩咐道：“苏沐和灵歌跟着就行，你们都留在这吧！”</p>
“是！”墨荷忧心忡忡的应道，终究还是没说什么。</p>
秦菁带着苏沐和灵歌两个出门，直奔永寿殿去，远远的刚好看见梁太后的轿子到了。</p>
“孙女见过皇祖母！”秦菁嘴角带了丝笑，快步迎上去见礼。</p>
梁太后扶着孙嬷嬷的手自轿子里出来，见着她来，态度便平和几分，叹道：“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那就是个不省心的！”</p>
无论是对蓝淑妃还是蓝月仙，她从一开始就都没有好感，以前是觉得蓝月仙心机深沉，不喜欢的多一些，如今再看，比较之下却是蓝淑妃这种没脑子更是个麻烦。</p>
“横竖是已经发生了，皇祖母放宽心就是！”秦菁道，含笑自孙嬷嬷手中接过她的那只手亲自扶着她往里走。</p>
这段时间梁太后虽是不理宫中事物，但他宫里的人也都不是瞎子。</p>
前些天荣安公主闯宫并和景帝冲突一事早就闹得尽人皆知，可想而知如今景帝对她会是种什么心情。</p>
虽然今日本就是秦菁请了梁太后来解围，但要将梁太后的效用发挥到最大，此时她们便该保持距离，万不能让景帝看出端倪呢。</p>
看着秦菁这般毫无戒心的模样，孙嬷嬷心里一阵狐疑，略一失神急忙快步跟上。</p>
大殿当中景帝和蓝月仙、陆贤妃等人都已经到了，与萧文皇后一并坐在椅子上饮茶。</p>
秦菁扶着梁太后的手进门时，正好听见萧文皇后冷笑一声，道：“宫里出了不体面的事，是臣妾治理无方，可荣华馆那里是陛下您亲自下令封了宫门的，从来不容臣妾插手，淑妃妹妹她自己想不开，又不会着人先来禀了臣妾知道，即使臣妾有心，也鞭长莫及，无能为力。皇上您要怪罪，臣妾安心领受就是，只是这份罪责却是不敢担当的。”</p>
若在往常，萧文皇后是定不会同景帝这般说话的，可是这段时间之内她着是寒了心！</p>
自从出了秦宣的事情以后，这半个月来她也渐渐想的明白了，因为她与梁太后素来亲厚，景帝心存怨言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连带着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这般冷血无情，尤其是秦宣受伤声名垂危的这段时间，莫说是亲往探视，哪怕是一两句关心的话都不曾着人递过，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至极。</p>
先是秦菁桀骜不敬，现今连一贯矜持守礼的萧文皇后都对这般蛮的针锋相对。</p>
景帝心头一恼，脸上颜色立时就又难看几分，怒然一拍桌子道：“萧颖！你贵为一国之后，朕赐你统率后宫之位，现在宫里出了事，你非但不思己过，还用这般语气同朕说话？怪不得荣安被你教导成那个样子，你这当真是半点体面都不要，是要逼朕废了你吗？”</p>
萧颖，是萧文皇后的闺名。</p>
景帝如此这般当众吼出来，当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她留的。</p>
萧文皇后到底还是没有彻底从这样的角色转变中彻底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如丢了魂了一般，脸色发白的愣在那里。</p>
无非是因为自己，又迁怒到萧文皇后身上，她这个父皇，当真也就这个大点儿出息了。</p>
“母后性子软糯，经不得什么大事，父皇你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咱们彼此让上一让又有何妨？”秦菁眸光一冷，嘴角仍是噙了丝笑意一步跨过门槛。</p>
她这话是针对蓝月仙的，说话间却并未多看蓝月仙一眼，而是眸光一转，看了眼正跪在旁边眼圈通红的秦洛。</p>
她如今是铁了心的不让景帝好过，回回见面，劈头撂下一句话来，指定就要为了给他添堵的。</p>
景帝又再被她一句话噎着，手上抓着茶碗，青筋暴起，眼见着就要发作，再到看见她手边扶着的梁太后时，整张脸上的神情忽而冷寂下去，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暗的去迎：“儿子给母后请安！”</p>
这母子二人也是多时未见，梁太后脸上的表情极淡：“嗯，哀家听说出了事儿了，就过来瞅瞅，皇帝你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没得发这么大的火，平白的气着自己。”</p>
“是，儿臣谢母后关心！”景帝道，在梁太后面前他极力的让自己做出一副平等的姿态，不予她露出半分的弱势来。</p>
旁边萧文皇后等人也跟着起身见礼，梁太后抬抬手示意他们免了，萧文皇后便把主位让了予她。</p>
梁太后落座之后，秦菁的目光仍是落在秦洛身上，眨眨眼奇怪道：“二皇弟这是怎么了？这大清早的，怎么眼圈都红了？”</p>
景帝冷哼一声，碍着面子不说话；萧文皇后心里堵着口气，也不言语；陆贤妃最近心里不痛快，更懒得管闲事。</p>
左右无人回答之下，蓝月仙便是不得已的开口，惋惜道：“长公主可能还不知道，淑妃姐姐昨儿个夜里已经去了！”</p>
秦菁的乾和宫离着荣华馆最近，这消息她肯定是第一个就得到了的，蓝月仙哪有不明白的。</p>
秦菁闻言，脸上表情却是一派平和，并没有再做作，只就垂眸抿了口婢女递上来的新茶不再言语。</p>
在这宫里，自戕乃是大罪，有辱皇室声名。</p>
秦洛终究还是年岁尚轻，走这一步棋，并没有顾虑太多。</p>
不过想来也是，秦宣如今看来便是彻底废了，这皇位舍他其谁？至于他那个母妃到底出落的怎样又有谁在乎？</p>
蓝月仙将早前景帝那里得到的消息粗略的说了，梁太后听完只是唔了一声，示意孙嬷嬷去扶了秦洛来，自己却是自顾低头拢着杯中茶叶道：“她不懂事是她的事，既然人已经没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近来宫里不太平，就不要再生事了。”</p>
梁太后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图十分明显，秦洛使劲低垂着脑袋忍了忍，忽而屈膝对景帝跪下道：“父皇，我可不可以见我母妃最后一面？”</p>
这时候，他明明是该撇清不提的时候，非得要在这个时候往身上揽事儿么？</p>
秦菁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丝玩味——</p>
原来，这件事还有后招啊！</p>
果然，有趣！</p>
－－－－－－题外话－－－－－－</p>
暂时木有小白了，我最近比较激情，稀饭公主殿下大杀四方s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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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
是夜大雨！</p>
雨势倾盆，冲刷着夜色，天地间连成一片，仿佛以后再不会有白天了一样。</p>
雨阵之中一行四人，两大两小匆匆而行，借着这雨幕遮掩，往荣华馆的方向而去。</p>
陆涛披了蓑衣站在门檐下还是被溅了一身水，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冷不丁抬头就看到眼前几人飞快的走近。</p>
他警觉的略一直起身子，对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去看看！”</p>
“是！”侍卫应声，提了刀快步走下台阶，横手将人拦下：“荣华馆禁地，何人胆敢乱闯？”</p>
来人头上斗笠压得很低，分辨不清容貌，却是他身后跟着的高大男子一步抢上前来，一把将那侍卫推开。</p>
那侍卫被人推了个踉跄，刚好破口大骂，却见那人自腰间摸出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远远的对陆涛道：“奉命前来探望淑妃娘娘，开门！”</p>
这样的雨天，门檐下的灯笼都摇摇晃晃的，光线不明，但是那一方纯金打造的令牌陆涛却是认得的，整个公中不下十块，都是非常时期景帝赐下来吩咐特殊差事时候的信物。</p>
但是这荣华馆，不止得了景帝的命令要死守，就连姝贵妃也暗中交代下来过，不需任何随意出入。</p>
这样的雨天，怎么会有人来见蓝淑妃？分明就是有鬼！</p>
陆涛心里狐疑了一下，谨慎道：“拿来我看！”</p>
几人上前，陆涛一手接了那牌子的同时不觉目光一沉，刚好下令“拿人”，冷不防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p>
这个声音，是有三分相熟的，只是雨水冲刷之下并不十分好辨认。</p>
陆涛一愣，那躲在高大男子背后的一个小个子已经上前半步，略微抬高了帽檐，露出下面的小半边脸孔。</p>
天空中恰一道闪电划过，撕裂天幕，惨白的光亮在那少年白皙的脸庞上迅速划过。</p>
陆涛一惊，竟恍然看到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阴鸷之色——</p>
和某个时候的景帝如出一辙。</p>
“殿下——”他低呼一声，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刚要屈膝行礼，秦洛已经一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仍是压低了声音道：“开门！”</p>
“是！”虽然心下还有疑惑，但陆涛却再不敢怠慢，急忙从侍卫手里取了钥匙来开门。</p>
大门在雨幕当中缓缓洞开，几个人如鬼魅般闪进门去，陆涛抬抬手，仍是命人原封不动的将们再度锁上。</p>
秦洛带着路喜和两个侍卫疾步走在满是泥泞的花园小径上，相较于前段时间秦菁来时，这荣华馆里的宫人们就更显得怠慢，再加上处于这样的雨夜当中，里里外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p>
几人快步穿过前殿，进了后院。</p>
蓝淑妃的寝宫里点了两盏宫灯，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影子谢谢的搭在一侧的窗纸上。</p>
这宫里乌七八糟的一片，再加上雨夜，闪电偶尔划过就更显得瘆人。</p>
路喜远远的看着，不由的瑟缩了一下，试着扭头去看秦洛道：“殿下？今日这天气——是不是——”</p>
“去敲门！”秦洛横他一眼。</p>
路喜马上噤声，再不敢多言，急忙快走两步到屋檐下去拍了门板，一边尽量压低了声音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睡下了吗？”</p>
“滚滚滚，这大半夜的鬼嚎什么！”蓝淑妃的声音底气十足，说话间落在窗上的影子一晃，紧跟着就个一个茶碗从里面砸在路喜门前的殿门上。</p>
路喜为难的回头看了秦洛一眼，见对方还是没有回头打算，只得一咬牙再拍：“娘娘，您开开门吧，太子殿下来看您了！”</p>
殿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寂，路喜竖起耳朵听着，抬起手来刚准备再拍，前面大门却是霍的被人从里面拉开。</p>
蓝淑妃披头散发，披着外衫站在了门口，脸色憔悴，眼底深深的一片黑色阴影，扯着脖子往院子里看。</p>
秦洛挥挥手，示意两个随行的侍卫在院中等候，自己则是快步进了殿门。</p>
蓝淑妃将信将疑的看着，一直到秦洛取下头上斗笠，解了蓑衣才真的确定是自己的儿子来了，眼圈一红，猛地扑上去将他抱了个满怀，痛哭道：“洛儿，洛儿，你总算是来了！”</p>
秦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p>
路喜贼头贼脑的又偷偷往殿内看了两眼，确定屋里确实没有外人，这才放心悄悄的带上门退到殿外守着。</p>
这边蓝淑妃抱着秦洛声泪俱下的很是哭了一阵，最后见他一直不动不语这次察觉出一丝异样，狐疑的松了手，不解道：“洛儿，你怎么不说话？”</p>
“没什么，多时不见母妃，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秦洛弹了弹袍子，径自撇了蓝淑妃走进里屋去，捡了张椅子坐下。</p>
蓝淑妃见他这样一副沉稳从容的模样，心里顿时就多了底气，跟过去愤愤的咬牙道：“都是荣安和蓝月仙那两个贱人害我的，皇上也当真是无情，就这么把我困在这里这么久都不闻不问！”她这样说着，眼睛忽而一亮，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欣喜道：“是不是你父皇让你来接我出去的？”</p>
“不是！”秦洛冷淡的开口，随手抄了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来这里，父皇不知道！”</p>
景帝不知道？蓝淑妃忽而又泄了气。</p>
“他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她暴躁的狠抓了两把头发，夜色中披头散发的模样已经有了几分癫狂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咬牙切齿道：“这个鬼地方，就要快把我逼疯了，那些个奴才见我失势也越来越懈怠，看我出去了不扒了他们的皮！华泰那个死丫头，嫁了人就对我不管不顾的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她来看我一眼！”</p>
她这样说着，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狂躁起来。</p>
秦洛冷眼看着她疯子一般在面前转来转去，心里嫌恶的情绪暴涨——</p>
难怪蓝家人会一败涂地，难怪自己即使是坐上太子之位都还要这般战战兢兢的，生怕有朝一日再被人拉下马！如今都到了这样的境况之下还只知道耍狠发癫，真真是不知死活。</p>
胸中有种怒火不住的翻卷，秦洛用力捏着手中杯子低头喝了口茶，然后忽而声音冷涩的打断她的话：“皇姐她不会来了！”</p>
“嗯？”蓝淑妃脚下步子不由止住，目光中不觉又闪过一丝阴狠，“这个没良心的——”</p>
“皇姐她被父皇赐死了！”秦洛再次打断她的话，语气淡薄的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的漫不经心。</p>
蓝淑妃一愣，怔怔的看了他半晌，似是想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什么，但是看他这副模样却怎么都不能把秦苏的死讯联系起来，心里惊疑不定的同时就忍不住再问了句：“你说什么？”</p>
“皇姐和外公合谋刺杀秦宣，事情败露了，他们都被父皇鸩酒赐死了，大舅舅也被发往大理寺关起来了。”秦洛道，心里虽然怒意翻卷，出口的语气却像是讽刺一般，最后终于抬头看了蓝淑妃一眼，补充道：“就在半个月前！”</p>
“什——什么？”蓝淑妃脚下一个踉跄，连退了三步，眼中神色还是将信将疑。</p>
蓝礼是纵横朝中数十年的老臣，又是那般精于算计，怎么会突然就死了？</p>
还有秦苏，那日自己最后见她时她受了那样重的伤，生死未卜，这么久了没有噩耗传来，她还以为她是渡过哪一劫了？怎么会？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都死了？</p>
“不，这不可能！”蓝淑妃慌乱的摆摆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为了怕自己胡思乱想一般，她急忙探了食指塞进嘴里咬了下。</p>
疼痛的感觉是清晰的，这说明她不是在做梦。</p>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和恐惧感一并侵袭而来，蓝淑妃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p>
六神无主的又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之后，实在是无计可施，她只能再次响起秦洛，一个箭步上前，半跪在他面前用力攥了他的手道：“你外公死了？姐姐也死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p>
这样说着，她自己都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p>
“母妃看儿臣像是在开玩笑吗？”秦洛直视她的眼睛，每一个字的咬音都分外清晰。</p>
门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惨白的光亮打在窗户上，映出这母子两人脸上天壤之别的表情。</p>
蓝淑妃双腿一软，颓然跌坐下去，口中还是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语：“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不会的——”</p>
“怎么不会？二皇姐的手段母妃你又不是没见过，而且现在父皇身边还有一个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秦洛一声叹息，这一声是真的叹息。</p>
同样是女人，自己的母妃和姐姐怎的就那般无用，非但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还总要做些莫名其妙的蠢事！</p>
假设在他身边的是秦菁和蓝月仙，那他此时的境况估计早就大不相同了！</p>
这样想着，再看向脚边这个面如死灰，疯疯癫癫的女人时，他连眼神里都毫不保留的染上厌恶的情绪。</p>
而在听到蓝月仙的名字时，蓝淑妃却是再被刺激的狠了，眼神猛地一厉，几乎是疯狂的怒声嚷道：“蓝月仙那个贱人！她还在？她怎么还在？她为什么不去死？”</p>
“是啊，这个问题儿臣也一直好奇！”秦洛冷笑，忽而话锋一转垂眸看向蓝淑妃道：“她被囚冷宫十年，现在一招得势照样把外公一家都压制的死死的，就她这样的手段，儿臣也百思不解，当初她怎么就会败在母妃你的手里了？”</p>
秦菁说，是蓝淑妃利用了肚里的胎儿作祟！这个念头萦绕心头，让他近乎发狂。</p>
秦洛这话明显已经对她带了讽刺，蓝淑妃心中一恼，然则还不及发作，心里紧跟着又是一阵心虚。</p>
的确，如果只凭光明正大的手段，她哪里是蓝月仙那个狐狸精的对手？当年景帝对她一再冷淡，眼见着蓝月仙一路顺风顺水，位份马上就要居于自己之上，万般不甘之下她便兵行险招，同世昌伯夫人一起设下圈套，故意造成蓝月仙意图害她的假象被景帝瞧见。</p>
其实当时她绝境之下，也的确是发了狠，并没有抱幻想还能留下这个孩子，但想来却是垂怜，这釜底抽薪的一招不仅顺利扳倒了蓝月仙，最后还有惊无险的让她生下秦洛。</p>
这些年她母凭子贵，的确是跟着秦洛得了不少的荣耀尊崇，于是慢慢的也便将这段往事放下。</p>
今日这样的雨夜，本宫就让人心里发虚，虽然她心里确信秦洛是不可能知道这事儿的，此时还是没来由的一阵恍惚。</p>
“本宫哪里想到她会死灰复燃？”蓝淑妃道，虽然努力做出强势的模样，语气里已经有些弱了下来，“早知道是这样，趁她在冷宫里的时候我就该早早的把她了结了，一句后患。”</p>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确是有感而发，眼中再度迸射出一缕凶光。</p>
秦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母妃，慢慢道：“可是儿臣最近却听了不少的闲话，心里很不舒坦，实在一日都等不得了，这便过来寻母妃问个明白。”</p>
蓝淑妃心跳一滞，脱口而出的声音不觉开始打颤：“你听了什么闲话？不要随便听那些不要脸的贱人乱嚼舌头。”她爬起来，去握秦洛的手，目光急切而殷勤。</p>
秦洛与她对视半晌，目光中虽然还有少年未及褪去的青涩，那张脸上的表情已然不是一个纯真少年该有的模样。</p>
蓝淑妃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嘴唇动了动想要再编排出些动听的话来打消他的疑虑——</p>
因为如果真如秦洛所言，蓝礼倒台秦苏也死了，那么她被关在这里，最后的指望就只能是秦洛了。</p>
此时此刻，她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和自己离心！</p>
是的，一定不能！</p>
这样想着，蓝淑妃便狠狠的吞了口唾沫：“洛儿——”</p>
“母妃！”秦洛忽而开口打断她的话，目光纯真定定的看着她，字字坚定道：“儿臣是您生的，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紧，儿臣只信你一个人，难道您还能不顾而死的前程死活吗？”</p>
“洛儿，你明白就好！”蓝淑妃心中一动，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你我母子一体，虽然本宫不在你身边，但我们本身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这些年来，母妃有哪一件事不是为你的前程打算的？为了你，母妃连命都豁出去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母妃失望啊！”</p>
“真的吗？”秦洛唇边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母妃为了儿臣可以连命都不要？”</p>
“这个自然！”蓝淑妃拖着疲软的身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脱口答道。</p>
只不过话一出口，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又噌的扭头看向秦洛，脸上再次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p>
秦洛没有再说话，忽而自椅子上起身，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跪在她前面，仰头直视灯光下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字字清晰道：“母妃事事以儿臣为先，儿臣铭感于心，他日定不会辜负母妃厚望。只是眼下儿臣面前正值难关，还望母妃能够再成全儿臣一次。”</p>
蓝淑妃恍然意识到了心里，心里开始不住的发愣。</p>
“洛儿你在说什么？”她面上做了微笑的表情，却勉强的几乎是要哭出来，“你也看到了，母妃现下这样的处境，怕是也帮不上忙——”</p>
“母妃知道您为什么会囚禁于此吗？”秦洛大声道，再次打断她的话。</p>
自己会被囚禁于此的原因，这些天来蓝淑妃日日苦思，夜夜冥想，百思不解之下几乎都要为此疯魔。</p>
“什么？”此时听秦洛骤一提起，她眼中顿时暴涨一股冷厉杀气，猛地拍案而起。</p>
“国师夜观天象，有妖星作祟乱我河山，冲撞父皇龙体安泰。并且断言，母妃你命中带煞，他日一旦登上太后之位，我大秦国运必衰。父皇为江山社稷着想，不得已而初次下册，将您圈禁于此！”秦洛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p>
“妖星？”蓝淑妃脚下一软，再次跌回凳子上，紧跟着霍的抬手往门外一指，凄声道：“晋天都那个妖道他是妖言惑众，他不得好死！本宫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陷害我？你不要相信你，你们全都不要相信他！”</p>
自己莫名其妙被囚于此大半年，到头来却是因为晋天都的一句话？</p>
蓝淑妃盛怒之下，只觉得一口气压在胸口，肺脏仿佛都要被冲开！</p>
“可是父皇相信他！”秦洛道，一句话再次把盛气凌人的蓝淑妃打入人间地狱。</p>
晋天都的话，景帝一直深信不疑，蓝淑妃忽然就有些绝望。</p>
秦洛笔直的跪在那里，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幻的神色，继续道：“父皇不会回心转意的，母妃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登上帝位为你争光吗？可是现在父皇如此忌讳于你，连带着也迁怒了儿臣。只要有您在的一日，儿臣天运受阻，都要被人耻笑避讳，母妃既然愿意为了儿臣的前程不惜一切，儿子自当感激，便请您成全了儿臣吧！”</p>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横竖将来有朝一日景帝晏驾便会带了蓝淑妃一起去，他还不至于出手；可是从方才他试探之间蓝淑妃的种种反应来看，他之前无意间听到秦菁所言那些话都是真的——</p>
当初，为了争宠和打压对手，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打算让他没出生就做了她的垫脚石。</p>
既然当初她能下这样的狠心，横竖都是垫脚石，今时今日，自己以其人之道还她一次也没什么不对的。</p>
蓝家人已近是他的拖累，蓝淑妃更是，既然蓝礼已经死了，干脆一并把蓝淑妃也送过去，一了百了，耳根清净。</p>
秦洛这样的话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内里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p>
蓝淑妃虽然已经完全省得，却仍不敢相信，今时今日，是她的亲生儿子在向她索命，催他去死。</p>
“洛儿，你说什么呢？”她笑，笑容挂在脸上掩不住的就是阵阵惶恐。</p>
秦洛看着她，看看自袖子里扯出一条被雨水半打湿了的白绫，双手恭敬的呈送到她面前：“请母妃归天，成全儿臣！他日儿臣荣登大宝，定会以太后之礼追封于您！”</p>
秦洛让他死！这样三更半夜的他跑来就是要迫死她的？她的亲生儿子要她死呵！</p>
“你说什么胡话？”蓝淑妃一手掀翻面前白绫，踉跄着后退一步，摇头怒道，“秦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母妃，你要逼死我？你要逼死我给你垫背上位吗？”</p>
“母妃难道您还看不明白吗？”秦洛没有半点愧疚和心虚的与她对望，“即使今日儿臣不来送您，父皇也不容您活过他去。有朝一日他龙驭宾天，您也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而且这般暗无天日的被囚禁于此，母妃过得也不开心，既然如此，何不早走一步，成全了儿臣？”</p>
“你大逆不道！”蓝淑妃猛地一步上前，扬手给了秦洛一巴掌，“你马上给我滚出去，你滚！”</p>
秦洛的脸被她一巴掌打歪在一旁，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陷入死寂，只偶尔有闪电间或透过窗纸打进来。</p>
半晌之后，秦洛活动了一下腮帮子自地面上爬起来，阴着脸又看了蓝淑妃一眼，就转身往门口走去。</p>
蓝淑妃被他这阴唳狠毒的一眼瞪着，脚下不觉往后退去，眼中满是防备，嗜血般疯狂的瞪着他一步一步缓慢往门口挪动的背影。</p>
秦洛走过去开了门，一阵狂风扫过，湿冷的空气迎面而来，蓝淑妃猛地打了个寒战。</p>
秦洛站在门口顿了一下，一挥手，院子里等候多时的两个高大侍卫马上一个箭步冲进来。</p>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大胆——”蓝淑妃一再的后退，再后退。</p>
秦洛一步步下了台阶，最后在台阶下面的积水中再次面对寝殿大门的方向屈膝跪下，声音冷硬道：“请母妃成全儿臣！”</p>
瓢泼大雨兜头而下，马上将他浑身淋透，雨水冲刷之下，他脸孔的颜色微微泛青，有种仿若来自修罗地府一般的狰狞感觉。</p>
寝殿里，两个侍卫已经把蓝淑妃抓在手里，蓝淑妃口中叫骂不迭，拼命的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过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p>
路喜从门边溜进去，搬了把凳子，颤巍巍的爬上去，将那白绫悬于梁上，打好了结。</p>
蓝淑妃脸上血色全无，看一眼一动不动跪在雨中的秦洛，再抬头去看高悬于面前的三尺白绫，脑中忽然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画面——</p>
女子眉眼凌厉的冷冷望的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冰冷的告诉她：“他怎么对你——我说了算！”</p>
秦菁！是秦菁！</p>
当时她那般信誓旦旦跑来对自己示威的时候，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秦洛真会与她倒戈相向，可是——</p>
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来了！</p>
神思错乱之中，蓝淑妃已经被人强行驾到了椅子上。</p>
“是荣安是不是？是那个小贱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凄声嘶喊，想要冲出来厮打秦洛，然则却被两个侍卫死死的拖住，最后连凄厉惨绝的叫骂声都被这倾盆而下的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p>
她原是想接着这叫声引人过来，却连这最后的一条退路都成了死路。</p>
“不，我想死，洛儿，我是你母妃，是我把你生下来的，你不能这样对我！”愤怒最终化为恐惧，成了她入厉鬼一般的哀嚎在空旷的空间间徘徊不止。</p>
两个侍下手毫不容情，只将她的脑袋往那打好结的白绫中一塞，一脚踢翻了她脚下椅子。</p>
蓝淑妃的身体悬空，呼吸被人掐断的同时，手脚开始胡乱的在空中踢腾，然则不多时已经眼皮上翻，手脚僵直的垂了下去。</p>
路喜战战兢兢的站在门边，大着胆子摆摆手，其中一个侍卫马上搬了椅子上前去试了试她的鼻息和脉搏，然后跳下椅子对路喜摇了摇头。</p>
路喜提心吊胆的小布走进雨里，抬手挡了挡秦洛面上落下的雨珠禀报道：“殿下，淑妃娘娘去了！”</p>
秦洛面无表情的透过雨幕看了一眼那房梁上高悬的影子，然后漠然点头：“我屋子里的水渍和痕迹都处理干净。”</p>
“是！”路喜应道，急忙跑回去，帮着两个侍卫把屋子里的鞋印和水渍擦干，又把打翻的茶碗和移位的凳子统统还原，待到一切做好之后又再次回到雨中，秦洛的面前道：“都好了！”</p>
“嗯！”秦洛应道，拽了他的手自地面上爬起来，冷声道：“我们走！”</p>
言罢，再也不回头多看一眼，转身径自往门口的方向走去。</p>
两个侍卫合上门，把里面孤零零悬在房梁上的女人独自留下，然后快步跟着他往门口走去。</p>
借着雨幕的遮掩，一行四人来去匆匆，完全没有惊动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p>
秦洛仍是压低了斗笠从门缝里闪出去。</p>
陆涛上前垂了头道：“殿下，您这是——”</p>
秦洛抬头看他一眼，眼中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的沉声道：“本宫今日在书房温书，哪里都不曾去过，你知道该怎么办！”</p>
陆涛反应了一下，虽然知道秦洛深夜到此的目的必然不简单，他却万不敢想歪——</p>
毕竟，蓝淑妃是他的生身母亲。</p>
然则此时，听着秦洛这般阴阳怪气的警告，他心里忽而一凉，就有些明白过来，顿时惊悸不已。</p>
秦洛没有再与他废话，路喜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纸包飞快的塞进他怀里。</p>
因为下雨，自始至终，只要不得他的命令，其他人都躲在旁边的门廊下头避雨，没有靠前，是以秦洛一行的阵容就只有他一人知道。</p>
陆涛捏在手里紧了紧，终究还是点头。</p>
秦洛见他应下，心里暗舒一口气，这才转身快步离开。</p>
一行四人，再次融入雨幕当中，鬼魅般很快消失不见。</p>
这场雨来势凶猛，一直下到四更天才停。</p>
雨幕初歇，五更过半的时候秦菁起来梳洗，墨荷刚刚开了殿门，冷不防就听到荣华馆方向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冲破云霄，紧接着不多时就是熙熙融融吵闹的人生忽远忽近的间歇传来。</p>
墨荷一脸狐疑的在扒在门口张望，秦菁自己在殿中若无其事的静了手脸，招呼她：“把水端下去吧！”</p>
“哦！”墨荷回过身来取脸盆，还是心不在焉的不住回头往门外看：“外头指定是出事了，灵歌去探个信儿，怎么还不回来？”</p>
“该发生的肯定是已经发生了，你再着急也没用啊！”秦菁笑笑，转身去屏风上取了外袍自行穿戴。</p>
墨荷端了洗脸水往外走，行至门口忽而眼睛一亮：“灵歌回来了！”</p>
秦菁循声望去，果然见灵歌自院外快步而来。</p>
她是习武之人，行动本就迅捷，转眼间已经进了门。</p>
墨荷见她眉目之间一片凝重之色，不由的心跳一滞，也顾不得出门，上前一步道：“荣华馆那里到底是出什么事了？”</p>
灵歌深深的看她一眼，还是迎着秦菁走过来，道：“公主，昨儿个晚上，蓝淑妃自缢了！”</p>
自缢？那岂不是跟上一世景帝刺死萧文皇后的死法一样么？</p>
墨荷手中的铜盆碰的落地，秦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只就漫不经心的低头继续把腰间丝绦系好：“死了吗？”</p>
“是！”灵歌道：“太医已经去查验过了，奴婢是一直等着听了结果才回来禀报的，说是应该死在三更左右，当时正赶上大雨，她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一直到今儿个一早有嬷嬷进去叫起床，推门进去就发现人挂在房梁上，已经硬了。”</p>
三更左右，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那个时间就算是有什么响动，也不容易被察觉。</p>
秦菁略微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向院子里道：“苏沐呢？还没回来吗？”</p>
“嗯？”灵歌和墨荷俱是一愣，却不知道苏沐夜里竟是出了门了。</p>
“哦，本宫临时吩咐他去办了点事！”秦菁解释，继而又在把目光移给灵歌道：“蓝月湄的事，有人去禀告父皇知道了吗？”</p>
“已经有人去了，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御书房了！”灵歌道，想了想又再蹙眉：“公主，这事儿是不是有些蹊跷了？”</p>
“可不是？”秦菁笑笑，把最后一件罩衫取下来穿上，一边道：“吩咐厨房摆膳吧，墨荷，你去万寿宫一趟，请了皇祖母去母后那里吧！”</p>
萧文皇后统御六宫，虽然从蓝淑妃被软禁开始就一直都是景帝一手操办的，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肯定就要有人想起这个后宫之主应当承担的责任了。</p>
即使是从头到尾萧文皇后都无从插手蓝淑妃的事，景帝如今对她视作眼中钉又动不得，借了这个引子要对他们母女敲打一二不在话下。</p>
墨荷想着也有几分明白，马上领命去了。</p>
灵歌去厨房传了膳，果然，秦菁饭才吃到一半，苏沐已经从院外快步进来。</p>
秦菁抬眸看他：“交代你的事，都顺利吗？”</p>
“是，奴才幸不辱命！”苏沐拱手，说着语气一顿，继续道：“方才在门口，奴才遇到小井子公公来传信，说是陛下移驾永寿殿，请公主过去。”</p>
秦菁看一眼桌上食物放下筷子，墨荷马上递了帕子过来，“公主！”</p>
“嗯！”秦菁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然后起身吩咐道：“苏沐和灵歌跟着就行，你们都留在这吧！”</p>
“是！”墨荷忧心忡忡的应道，终究还是没说什么。</p>
秦菁带着苏沐和灵歌两个出门，直奔永寿殿去，远远的刚好看见梁太后的轿子到了。</p>
“孙女见过皇祖母！”秦菁嘴角带了丝笑，快步迎上去见礼。</p>
梁太后扶着孙嬷嬷的手自轿子里出来，见着她来，态度便平和几分，叹道：“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那就是个不省心的！”</p>
无论是对蓝淑妃还是蓝月仙，她从一开始就都没有好感，以前是觉得蓝月仙心机深沉，不喜欢的多一些，如今再看，比较之下却是蓝淑妃这种没脑子更是个麻烦。</p>
“横竖是已经发生了，皇祖母放宽心就是！”秦菁道，含笑自孙嬷嬷手中接过她的那只手亲自扶着她往里走。</p>
这段时间梁太后虽是不理宫中事物，但他宫里的人也都不是瞎子。</p>
前些天荣安公主闯宫并和景帝冲突一事早就闹得尽人皆知，可想而知如今景帝对她会是种什么心情。</p>
虽然今日本就是秦菁请了梁太后来解围，但要将梁太后的效用发挥到最大，此时她们便该保持距离，万不能让景帝看出端倪呢。</p>
看着秦菁这般毫无戒心的模样，孙嬷嬷心里一阵狐疑，略一失神急忙快步跟上。</p>
大殿当中景帝和蓝月仙、陆贤妃等人都已经到了，与萧文皇后一并坐在椅子上饮茶。</p>
秦菁扶着梁太后的手进门时，正好听见萧文皇后冷笑一声，道：“宫里出了不体面的事，是臣妾治理无方，可荣华馆那里是陛下您亲自下令封了宫门的，从来不容臣妾插手，淑妃妹妹她自己想不开，又不会着人先来禀了臣妾知道，即使臣妾有心，也鞭长莫及，无能为力。皇上您要怪罪，臣妾安心领受就是，只是这份罪责却是不敢担当的。”</p>
若在往常，萧文皇后是定不会同景帝这般说话的，可是这段时间之内她着是寒了心！</p>
自从出了秦宣的事情以后，这半个月来她也渐渐想的明白了，因为她与梁太后素来亲厚，景帝心存怨言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连带着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这般冷血无情，尤其是秦宣受伤声名垂危的这段时间，莫说是亲往探视，哪怕是一两句关心的话都不曾着人递过，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至极。</p>
先是秦菁桀骜不敬，现今连一贯矜持守礼的萧文皇后都对这般蛮的针锋相对。</p>
景帝心头一恼，脸上颜色立时就又难看几分，怒然一拍桌子道：“萧颖！你贵为一国之后，朕赐你统率后宫之位，现在宫里出了事，你非但不思己过，还用这般语气同朕说话？怪不得荣安被你教导成那个样子，你这当真是半点体面都不要，是要逼朕废了你吗？”</p>
萧颖，是萧文皇后的闺名。</p>
景帝如此这般当众吼出来，当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她留的。</p>
萧文皇后到底还是没有彻底从这样的角色转变中彻底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如丢了魂了一般，脸色发白的愣在那里。</p>
无非是因为自己，又迁怒到萧文皇后身上，她这个父皇，当真也就这个大点儿出息了。</p>
“母后性子软糯，经不得什么大事，父皇你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咱们彼此让上一让又有何妨？”秦菁眸光一冷，嘴角仍是噙了丝笑意一步跨过门槛。</p>
她这话是针对蓝月仙的，说话间却并未多看蓝月仙一眼，而是眸光一转，看了眼正跪在旁边眼圈通红的秦洛。</p>
她如今是铁了心的不让景帝好过，回回见面，劈头撂下一句话来，指定就要为了给他添堵的。</p>
景帝又再被她一句话噎着，手上抓着茶碗，青筋暴起，眼见着就要发作，再到看见她手边扶着的梁太后时，整张脸上的神情忽而冷寂下去，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暗的去迎：“儿子给母后请安！”</p>
这母子二人也是多时未见，梁太后脸上的表情极淡：“嗯，哀家听说出了事儿了，就过来瞅瞅，皇帝你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没得发这么大的火，平白的气着自己。”</p>
“是，儿臣谢母后关心！”景帝道，在梁太后面前他极力的让自己做出一副平等的姿态，不予她露出半分的弱势来。</p>
旁边萧文皇后等人也跟着起身见礼，梁太后抬抬手示意他们免了，萧文皇后便把主位让了予她。</p>
梁太后落座之后，秦菁的目光仍是落在秦洛身上，眨眨眼奇怪道：“二皇弟这是怎么了？这大清早的，怎么眼圈都红了？”</p>
景帝冷哼一声，碍着面子不说话；萧文皇后心里堵着口气，也不言语；陆贤妃最近心里不痛快，更懒得管闲事。</p>
左右无人回答之下，蓝月仙便是不得已的开口，惋惜道：“长公主可能还不知道，淑妃姐姐昨儿个夜里已经去了！”</p>
秦菁的乾和宫离着荣华馆最近，这消息她肯定是第一个就得到了的，蓝月仙哪有不明白的。</p>
秦菁闻言，脸上表情却是一派平和，并没有再做作，只就垂眸抿了口婢女递上来的新茶不再言语。</p>
在这宫里，自戕乃是大罪，有辱皇室声名。</p>
秦洛终究还是年岁尚轻，走这一步棋，并没有顾虑太多。</p>
不过想来也是，秦宣如今看来便是彻底废了，这皇位舍他其谁？至于他那个母妃到底出落的怎样又有谁在乎？</p>
蓝月仙将早前景帝那里得到的消息粗略的说了，梁太后听完只是唔了一声，示意孙嬷嬷去扶了秦洛来，自己却是自顾低头拢着杯中茶叶道：“她不懂事是她的事，既然人已经没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近来宫里不太平，就不要再生事了。”</p>
梁太后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图十分明显，秦洛使劲低垂着脑袋忍了忍，忽而屈膝对景帝跪下道：“父皇，我可不可以见我母妃最后一面？”</p>
这时候，他明明是该撇清不提的时候，非得要在这个时候往身上揽事儿么？</p>
秦菁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丝玩味——</p>
原来，这件事还有后招啊！</p>
果然，有趣！</p>
－－－－－－题外话－－－－－－</p>
暂时木有小白了，我最近比较激情，稀饭公主殿下大杀四方s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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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