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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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间，世昌伯蓝礼和三公主秦苏，因为合谋设计刺杀宣王被景帝以鸩毒赐死。</p>
消息传回世昌伯府，蓝光威慌乱之下急欲进宫求情，却被宫门守卫拦下，他一时气恼拔剑相向将人砍伤，景帝震怒，再一道圣旨将其革职移交大理寺。</p>
蓝玉衡坐守家中，半天之间连接两道噩耗，却是不闻不动，没有丝毫反应。</p>
乾和宫中，掌灯十分。</p>
秦菁陪着萧文皇后一并守在床前，床上那孩子还在昏睡，小脸苍白而不见一丝血色。</p>
莫如风连同杜明远等一众太医合力，救治了整整一天才勉强将他身上毒素暂时压制住，只是一时半会儿这人却是醒不过来的。</p>
萧文皇后眼中带了血丝，握着那孩子的小手一直不放。</p>
秦菁坐在旁边忍不住开口轻声劝道：“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母后你也守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p>
萧文皇后并未看她，抿抿唇像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你把你弟弟到底藏到哪里去了？”</p>
想来这话她是压在心里多时，一直强忍着没有问的，而秦菁心里又哪有不明白的。</p>
萧文皇后对秦宣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孩子在样貌上虽然与秦宣像了七八成，再经晴云的巧手修饰，在旁人骤一看来是无破绽，但是对于作为生身母亲的萧文皇后而言，左右也就是一眼的事情。</p>
秦菁垂眸不语，萧文皇后的眼中便难得带了丝怒色，暂且放开那孩子的手扭头看向她：“从去年你去祈宁的时候开始，人就已经被你掉了包了，我之前一直不问，是想你连我都瞒着必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这段时间里我也极力的与你父皇疏远，为的就是怕他与宣儿接触的频繁了露出端倪，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你还准备对我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吗？”</p>
萧文皇后生性温和，即使是对外人也极少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p>
秦菁也自觉这段时间对不住她，以前也是怕她知道的太多，万一在景帝面前露出什么来不好收拾。</p>
而现在，经过这一夜的事，他们和景帝双方之间已然是正式对立，完全的撕破脸，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p>
“他在祈宁！”秦菁道。</p>
“什么？”萧文皇后一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p>
原先她也只道秦菁是怕这宫中阳奉阴违的人太多，会对秦宣不利才将他送出宫去保护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秦菁竟会这般大胆，居然直接将人送到千里之外的祈宁去了。</p>
那个地方处于两国交界地，常年来战火不断。</p>
“菁儿你——”萧文皇后起身，有些六神无主的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重新再两步折回秦菁面前的时候眉目之间就不由的带了丝薄怒：“你真是太胡闹了！”</p>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秦菁道，拉过她的一双手握在掌中，抬头直视她的目光道：“母后你看到了，即使宣儿让出了太子之位，即使我带着他远远避开，不理朝纲，也总有人这般处心积虑的不肯放过他。我也不愿意去争，不愿意去抢，可眼前的形势就是这样，我不杀人，回头你我、宣儿，乃至外公一家必定全都沦为别人的刀下亡魂。母后你深居宫中多年难道还看不清这样的现状吗？成王败寇，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的选择。”</p>
“可是你父皇——”萧文皇后皱眉，一脸忧虑道：“你今天以这样的态度对他，真是太冒险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我与他夫妻二十余年，他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你这分明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p>
提到景帝，秦菁的眼中便是多了一丝冷漠的嘲讽。</p>
“身为他的女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秦爱菁道，说着冷笑一声，再看向萧文皇后道：“母后你也不要再对他心存幻想了，他连皇祖母都可以舍弃背叛，又何况是我们这样对他本身就毫无助力的人？”</p>
“他毕竟是你父皇！”萧文皇后咬咬牙一脸的惶恐。</p>
秦菁又何尝不知，若是换做别人，要争要抢，她又何必费这样的周折，就因为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敌人是景帝，是她的生身父亲，她才会这般诸多顾忌，否则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来这么多的麻烦？</p>
“所以我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啊！”秦菁苦笑，松开萧文皇后的手默默走到一边。</p>
萧文皇后能够察觉到她情绪里明显的失落，就走过去抬手抚上她的肩头，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p>
她终究还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不习惯于把自己的丈夫摆在一个敌人的立场来排斥和算计。</p>
秦菁懂得她的心思，于是抬手按下她的手背，轻声一笑：“母后你也不必这样，生死有命，总归我答应你，无论将来走到哪一步，我也一定会记得他是我的父亲。至于宣儿那里，萧羽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p>
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所有人都没有退路。</p>
萧文皇后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又觉得无从说起。</p>
“罢了！我去你皇祖母那里一趟，好歹把今日之事跟她通个气。”最后，她只能颓然叹了口气。</p>
“母后去吧！”秦菁点头，转身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p>
因为刚刚大病一场，再加上这一整日的奔波，她的脸孔呈现出一种异样苍白的颜色，这微微一笑之下的容颜，脆弱的让人心疼。</p>
萧文皇后眼圈一红，忽而抬手揽过她的脑袋，将女儿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用力的抱了抱。</p>
秦菁埋首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心安的笑容。</p>
萧文皇后走后，这里秦菁仍是交代给晴云来照管，自己回了后面的寝殿。</p>
夜色浓郁，天空中挂了一轮月。</p>
因为这一整天所有人都在为着秦宣的事情奔走，她这里反而无人顾及。</p>
屋子里没有点灯，秦菁推门进去，仅凭记忆一步一步走到里面的圆桌面，随意的挑了张凳子坐下，素手一扬，打落发间两只凤钗。</p>
钗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头上如墨的发丝便就势散落下来，她双手抱头坐在桌旁便不再动弹。</p>
蓝月仙的用心和手段她是知道的，并且这样的事情也一早就在她的防范之中，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却不想最后还是百密一疏，出了这样的纰漏。</p>
即使真正受伤的人不是秦宣，但是在这一天一夜之间，她还是觉得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前世那些残忍的足迹，惊惧绝望，被亲人遗弃背叛之后的痛苦，尤其是站在景帝面前和他针锋相对、据理力争的那个时候——</p>
其他所有人的敌对和仇视她都能坦然面对，唯独景帝这般置身事外的态度，让她忍受不了。</p>
那是她的父亲，就算只为了秦宣她也不能将他怎样，可是每每面对这样一个父亲，她都有种难以自控的憎恶和仇恨，仿佛压抑不住的想要爆发。</p>
前世逼死她的母亲，这一世几次三番对他们姐弟的生死不闻不问，这样的人呵——</p>
偏偏就是她的父亲！</p>
一个人在黑暗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至窗棂上照下的月影也淡了，身后靠着墙角上的那盏宫灯被人无声无息的点燃。</p>
秦菁仍是双目紧闭抱头坐在桌前，声音沙哑道：“你来了？”</p>
“嗯！”夜色宁静，就连白奕的声音也显得很轻，他从后面慢慢的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拉过她的手。</p>
秦菁缓缓的抬头，虽然灯光昏暗，睁眼时她还是被这光线刺了一下，稍稍偏过头去躲避。</p>
黑色的发丝披散肩头，遮掩住她大半素颜的面孔，白奕探手拢了她将她拉坐在自己怀里，哄孩子一般修长指尖穿过她的黑发，用力的将她苍白的脸孔压靠在自己唇边。</p>
“是我不好，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离开！”他的声音细弱又带了明显的颤抖，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恼恨。</p>
这件事，原就不是他的错，可是却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犹且带着病痛的缘故，听着耳畔他这般柔软的声音，伪装了整整一天之后，秦菁忽然就莫名落下泪来。</p>
温热带着咸涩味道的液体自她眼眶中缓缓滑落，蔓延过脸颊，洒落在白奕的唇边。</p>
白奕的身子剧烈一震，皱了眉缓缓的抬头看向她。</p>
“白奕你说得对，这世界上的变数太多，不是你的错，而是我欠缺考虑的地方太多。”秦菁的脸上却是带了笑，她那笑颜极盛，就那般无遮无拦的看着他，“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选的，可是到头来这分量好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了，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p>
“不要这样，你只是太累了。”白奕的目光中有些水润的微光闪过，双手捧着她苍白的脸孔一点一点吻干她脸上泪痕，“实在觉得辛苦，就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安心的休息一阵，剩下的事我帮你做完！”</p>
他的声音不高，也见得有多少刚毅和狂放，只是字字句句缠绵入骨，硬是会让她深信不疑。</p>
秦菁破涕为笑，犹且沙哑的声音里便是带了丝玩笑的味道：“这件事，我去做是据理力争，不一定是错；你做了，就是乱臣贼子，错的离谱！”</p>
她的指尖在他面上游鱼一般缓缓触摸着扫过他的眉峰，目光点点迷离的看着他的眼睛，神色间有种倦懒的妩媚。</p>
白奕心跳一滞，忽而觉得自己就这么陷进了她柔和的眼波里。</p>
“我的面前没有对错，只有你！”他这般回她，“有些事——”</p>
“我知道！”秦菁忽而出声打断他的话，指尖轻点压住他的唇，因为头天夜里的高热还没有完全撒去，此时她指尖的温度还有些微微发烫。</p>
两个人，四目相对，面对她生平头一次含情脉脉的眼神，白奕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p>
秦菁能够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故作不察的别国眼去，目光稍稍上移落在他束发的玉簪上，忽而玩味的笑了笑。</p>
白奕不明所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p>
秦菁也觉得拘束，探手过去取下那发簪放到桌上，然后两手十指穿插在他浓密的黑发之间随意的梳理了两下，再垂眸看看两人各自披散下来的发丝，眼中就跟这些闪过些顽皮笑意。</p>
最后她也学了他方才的样子，双手捧了他的脸颊在面前仔细的端详，而在她终于欺身上去想要吻他的时候白奕已经心里一凉，恍然明白了她心中想法。</p>
她去吻他的唇。</p>
他下意识的偏头躲过。</p>
秦菁的唇落在他腮边停滞，两个人的发丝交错在一起，明明离得那么近的距离，像是牢不可破，但下一刻白奕发现他还是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p>
“我答应你的事——恐怕暂时不能兑现了！”</p>
秦菁出口的声音很轻，带着柔和的叹息，但是那每一字落下来都让白奕的心里莫名的被重锤击打一下。</p>
他追随她的脚步这么久，原来是不该计较这一时半刻的温存的，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猝不及防。</p>
下一刻，秦菁已经从他怀里退出来，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发钗，手下动作利落的将头发挽一个髻，以凤钗粗略的固定，再回头时眼中笑意已经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p>
“我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了结这件事。蓝月仙已经出手了，一旦失去蓝家人的牵制，她做起事来只会越发的是无忌惮，在这之前，我必须把朝中所有能争取过来的助力全都控制住。”</p>
白奕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没有用，他眉峰微敛，看着眼前神色清冷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女子，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复下来情绪，稳稳的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p>
“梁明岳！”秦菁道，每一字都果决干脆，“付厉染那里之前与我有盟约在先，虽然断了很久了，但他那个人行事素来诡异莫测，应该还有争取的机会。西楚那边战事紧张，萧羽那里二十万人本来就吃紧，是肯定不能动的。到时候只能从魏国公处暗中运作一部分人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如果能争取付厉染的配合，想要掩人耳目会容易的多。”</p>
“我明白！”白奕道，“我会马上帮你通知萧羽，让他早作打算。”</p>
“未眠夜长梦多——”秦菁沉吟，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时间，道：“告诉萧羽，不管用什么方法，一个半月之内，我要他拿下那二十万军队的绝对统帅权。”</p>
“万事俱备，应该是可以的。”白奕点头，又等片刻，见她再没有别的事情嘱咐下来就站起身，抖平了袍子往外走。</p>
秦菁看了眼他的背影，目光冷涩的侧过身去。</p>
这几步路白奕并没有刻意的放缓脚步，两个人却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天光漫长。</p>
最后在即将推门出去的那一刻，白奕还是止了步子，停顿片刻开口道：“宫里这边我留下的人手一共有二百人左右，除了必要的安置点，剩下的人，我会吩咐下去，全都给你调到乾和宫附近，以备不时之需。”</p>
在这宫里，每一个的身份背景都要经过再三的核查和检验，想有外人混进来其实是极为不易的。</p>
虽然一早就知道白奕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但是二百人这样巨大的阵容还是让秦菁暗中一惊。</p>
“嗯！”秦菁点头，关于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她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p>
白奕听到她的回音便不再逗留，推开门，大步流星的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p>
接下来的日子，秦菁仍是命人封锁乾和宫，把那孩子留在自己宫中养伤。</p>
而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外面坊间已经流言四起，将秦宣遇刺一事传的沸沸扬扬。</p>
即使蓝礼主动赴死，蓝月仙也从一开就没打算为蓝家人遮着掩着，秦菁更是顺水推舟，命人煽风点火的将此事大肆渲染一番传出去，那接连半个月的时间之内，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围绕在此一事上。</p>
堂堂世昌伯，为一己之私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整个世昌伯府的声名狼藉。</p>
当然了，事出必有因，有人刨根问底的追究下来，蓝礼此举的原因，很容易便联想到秦洛身上，好在是那时候秦洛的年岁尚小，倒是没有人会觉得他一个孩子很掺和此事，只是蓝淑妃首当其冲就没那么好命了，当然——</p>
世人无知，并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已经被秦菁和蓝月仙二人死死的控制住，根本没有机会掺和进去。</p>
所谓人言可畏，这样的风声在外愈演愈烈，以至于半月之后秦菁第一次前往御书房求见景帝时就刚好撞上他的雷霆之怒。</p>
为的，是祈宁，萧羽的军队失去战场，被困祈宁城内不得出。</p>
而他发作的对象，是秦洛。</p>
秦菁去时，蓝月仙早到一步，王兮墨跟在身边，手里端一个瓷盅，明摆着是来献殷勤的。</p>
因为景帝在里面发火，她便没有进去，正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候。</p>
秦菁款步走过去，在离着那台阶十步之外的地方摆摆手，示意灵歌和旋舞原地等候。</p>
这段时间，她很谨慎，但凡出门，带的一定是灵歌和旋舞，这也是白奕的意思。</p>
王兮墨远远的看见她来，便是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给蓝月仙提了个醒儿。</p>
蓝月仙微动，她自己却是识趣的退下台阶，而近前守门的侍卫内监见状，也都察言观色，跟着退到别处。</p>
秦菁不徐不缓的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和蓝月仙一起并肩而立，唇角带了丝笑，却是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慢慢道：“多日不见，贵妃娘娘气色不错，想来是事事顺心！”</p>
“一切都是托长公主的福，本宫只不过是运气略好一些罢了。”蓝月仙不动，两个人都是一般泰定安和的态度，从背后骤然看去实在看不出半点端倪，而事实上却已经波涛暗涌，拼杀激烈。</p>
行宫刺杀一事是她主使，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一则是对秦菁示威，二则也是借故拉蓝家下水，锄掉蓝礼，以报他当年协助蓝月湄打压自己之仇。</p>
她这样的用心景帝未必就不知道，只是心甘情愿的纵容着自己心仪的女人罢了。</p>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前，此时的蓝月仙，的确有这样肆无忌惮的资本。</p>
秦菁轻笑一声，稍稍侧目去看一眼站在她身边的这个轻狂的女人，忽而凛冽了眸光道：“贵妃娘娘知道本宫的底线在哪里吗？”</p>
蓝月仙闻言，也是侧目回望她，毫不避讳道：“本宫记得当初长公主殿下似乎是有言在先，不会干涉本宫要做的任何事。”</p>
她这一句话，极为形象的对秦菁阐明何为“引狼入室”。</p>
就凭秦菁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想要算计到她哪有那么容易？她最初对她服软，不过是利用而已，在这深宫之中，从她决意入宫的头一天起就已经暗暗的诅咒发誓，一生绝不立于人下。</p>
当时是世事弄人，蓝礼那些人合谋算计她，存了心的不让她好过。</p>
如今隐忍十年之后，她还不是将他们死死的止住，生杀予夺全凭她一句话。</p>
这个荣安公主，手段是有一些，野心也够大，只是所有的算计都未免青涩了些，她哪里会看在眼里。</p>
这样想着，蓝月仙的嘴角便也难得也带了丝笑容。</p>
她原以为经过这件事，秦菁对她一定会有所忌惮，却不想秦菁回敬她的仍旧知识云淡风轻的一个笑容。</p>
“那你就放手去做吧！”秦菁无所谓道，重新移回目光去看前面紧闭的殿门，“蓝礼和蓝光威两个够了吗？是不是也要把蓝大公子拉上一起垫背？”</p>
蓝礼被赐死，蓝光威被刑求，可是到了这般时候，蓝玉衡那里都没有丝毫动作，只就在出事的次日进宫向景帝讨要了蓝礼的尸首回家安葬。</p>
这其中不可能没有内情！</p>
蓝月仙闻言，眸光忽而一敛，带了几分狠厉的冷声道：“长公主若是需要，本宫可以还你一个人情。”</p>
“人情债哪是这么容易还的？”秦菁垂眸而笑，仍是不愠不火：“你还是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p>
去做你想做的事！</p>
这句话是当初她到冷宫中第一次见自己时候说过的，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分明已经领教了养虎为患的后果，怎么还能气定神闲的说出这样一句话？</p>
蓝月仙的眼里是这时候才对她起了一丝防备的，她本就心机颇深，这样竭尽所能的思忖之下，便失了神，竟连殿内景帝训斥秦洛的声音戛然而止都为曾察觉。</p>
秦菁默然不语，一直任由她盯了很久方才再次扭头看向她。</p>
“这个世界上欠债还钱的事情有很多，都在情理之中。世昌伯虽然去了，可是当年那件事最大的始作俑者不是还安然无恙的留在宫中吗？”她的目光清明而带了丝笑，眨眨眼道：“运气这种事真的很难说对不对？当年她不惜以自己腹中孩儿设计陷害于你，结果不仅让你一败涂地，受了这十年冷宫之苦，偏生的还就让她保住了孩子，谋得一世富贵，不得不说，世事无常，很多事情——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p>
蓝月仙一直维持良好的气韵风度是到了这时候才从脸上忽然变幻的表情中突显出一丝明显的裂痕，她沉了脸，眼底明显有浓厚的怒意流窜：“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p>
“难道不是吗？”秦菁反问，莞尔一笑，“如若当初真的是你最有应得，你恨恨蓝家人也便罢了，何故又要把这份怨气也一并转嫁到父皇身上？无外乎就是蓝月湄她兵行险招陷害了你，而偏偏父皇就那么轻易上当，没有选择相信你！”</p>
这里是在御书房外，虽然只是秦菁一厢情愿的揣测，但是这样的话一旦传到景帝的耳朵里，也必将酿成大祸。</p>
蓝月仙的眼中杀机隐现，冷声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荣安，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本宫对皇上的用心日月可见，断不是容得你这般歪曲的。”</p>
“贵妃娘娘何必这么紧张，今日天阴，日月都不会与你计较。”秦菁笑笑，眸光流转，再次从她脸上移开目光。</p>
蓝月仙死死的咬了下嘴唇，眼中神色变了数变，终于还是没等她酝酿好情绪，眼前的殿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推开——</p>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秦洛。</p>
他穿一身明黄色的绣袍，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眼神中带着远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沉郁和阴霾，一眼看去像是真被景帝训斥的狠了，然则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蓝月仙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p>
原来秦菁最后的这番话并非是针对自己，而是准备了说给他听的！</p>
她要秦洛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的目的是什么？蓝月湄那个贱人现在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即使让他们母子间生出嫌隙来又能怎么样？</p>
蓝月仙心里惊疑不定，秦菁却已经微笑着与秦洛招呼过：“二皇弟，最近都不得空加你，好像又长高了些！”</p>
“见过皇姐！”秦洛沉着脸和她点头致意，又再守着规矩转头对蓝月仙也施了一礼，“姝贵妃娘娘好！”</p>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径自从门内出来，错过两人身边匆匆离去。</p>
蓝月仙狐疑的回头看了秦洛一眼，还是按耐不住的冷笑一声：“就那个贱人，现在还值得你废这样的心思？”</p>
“你不懂！”秦菁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却是避而不答，先她一步走进门去。</p>
这一世的秦洛只是个孩子，可是人的秉性是不会变的，上辈子最终折在他手里，秦菁对他的了解又岂会是一丝半点？</p>
一生圈禁算的了什么？即使将来景帝驾崩之时会带了她一同殉葬，那也只能说是她运气不好，遇人不淑；又哪里比得上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亲自送她上路来的刻骨铭心？</p>
蓝月湄，上一世你不就是巧言令色劝得父皇将我母后逼死的吗？那时候我母后走的是心甘情愿，却不知道今时今日，面对同样的处境，你又会为你的儿子做到何种地步？</p>
秦菁这是存了心的要吊她的胃口，蓝月仙站在原地看了眼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也就只能收摄心神，快步跟了进去。</p>
御书房里，景帝因为刚刚发了火，将桌上奏章战报扫了满地，管海盛带了两个徒弟正跪在地上重新整理。</p>
“儿臣给父皇请安！”秦菁走上前去，盈盈一拜，眼中神色淡然，态度恭敬有之，礼让不足。</p>
景帝本来正在气头上，见着她来，无疑更是火上浇油，当即便是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这便是得空来给朕请罪了吗？”</p>
自打半月前在乾和宫前见了一面之后，这还是父女二人之间头次相对。</p>
当时她的态度的确是惹恼了景帝，而景帝本身就是不是个大方的人，于是便让他耿耿于怀一直到现在。</p>
他不说免礼，秦菁也就自觉站直了身子，轻声道：“儿臣当时也是情急之下一时失态，人都说骨肉连心，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父皇还要与儿臣这般斤斤计较吗？”</p>
她那嘴角扬起明明是带了笑的，但是眼中神情冷淡却无半分笑意。</p>
景帝坐在案后，再次无言以对，这一刻他才突然开始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p>
这个女儿，从此以后，已经要与他势不两立了！</p>
即使明白，也许从很早以前她在他面前那些谦卑恭顺的姿态就已经都是伪装，可是这一刻突然正面交锋，还是让他措手不及。</p>
他是堂堂一国之君，普天之下哪个人见到他时不应该是诚惶诚恐恭谨礼让，偏生是自己的女儿逆天而行，这般张扬霸道的站在了他的对面。</p>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p>
他想要像处置秦苏一般处置了他，可是手下握住朱笔却怎么都无法强迫自己落下去——</p>
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形势所迫，他有顾忌！</p>
秦菁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心里也将他的想法体会的明明白白，她弯身自脚边捡起一份折子弹了弹，重新整理好的时候顺带着扫了一眼，恰是来自萧羽方面的战报。</p>
若无其事的把那折子上前放回景帝面前的同时，她便是再度开口：“儿臣此来，是向父皇谢恩的！谢谢父皇为宣儿做主，讨回了公道。只不过太医说他的伤势严重，只就体内毒素彻底清除也还需要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怕还不能亲自来给父皇谢恩。”</p>
秦宣受伤，即使她有言在先，不准任何人擅入乾和宫，但是以景帝的身份，他什么做不了？</p>
可是自始至终，整整半个月他都不曾踏入乾和宫一步！</p>
这样的父亲，哪还有一点值得留恋？</p>
秦菁这番话冷嘲热讽，半分情面都不留，景帝看着她脸上自然祥和的神态，嘴角肌肉抽搐的近乎痉挛，可偏偏——</p>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不给他任何的余地去反击。</p>
对峙之中，景帝手中朱笔上面的朱砂滴落在秦菁方才呈送到他面前的战报上，管海盛见状急忙上去打圆场，慌张的抢了景帝手中朱笔，道：“哎呀呀，折子脏了！”</p>
说话间他便要去取了那折子来擦，景帝烦躁的一把推开他的手，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纸上内容，忽而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一般。、</p>
“瞧瞧你萧家人做的好事！”景帝怒然斥道，说着目光忽而一冷，一把抓起那道折子劈头摔到秦菁身上，指尖颤抖指着她大声道：“二十万大军落在他的手上，不过几天就出了这样的纰漏，被人团团围住，身陷囹圄不得出，他就是这么给朕带兵的吗？”</p>
那奏章的两侧封皮都是用实木薄板制成，外头裹了黄绸，他摔过来的时候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p>
秦菁未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纸面上的朱砂蹭到她的前襟，留下一点亮眼的屋子，自始至终她的嘴角都带着那丝雅致的笑容静默的望着景帝。</p>
奏章落地，她又弯身捡起来，规规整整的再次放回景帝面前。</p>
景帝错愕，她更是面不改色的盈盈一笑：“行军打仗的事，儿臣不懂。父皇若是觉得征西大将军的能力有问题，下了折子撤职查办，或是再派新人过去接任也便是了，这样的军国大事，实在是没有必要与儿臣打招呼！”</p>
这个时候，正是军心不稳，百姓动摇的当口，哪里说是撤换主帅便能撤换主帅的？</p>
即使他原先便带着这样的目的在做事，至少也是要等这场战事休整以后。</p>
景帝只觉得胸口一闷，险些再被她噎的背过一口气去。</p>
“儿臣此来的目的，已经向父皇禀过，既然父皇还有军务要处理，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秦菁淡淡的看他一眼，又是屈膝一福看，礼节上当真是规规矩矩滴水不漏。</p>
因为进门时候有了被他晾着的先例，这一次她便不再多等，直接说完径自转身就走。</p>
景帝再次被她这般桀骜不驯的神气激怒，胸口剧烈起伏之下随手抄起手边一个茶碗砸在她脚下，怒声斥道：“荣安，你放肆！”</p>
蓝月仙方才是紧跟着她的脚步进来的，只是进门便见这父女俩针锋相对的模样便站在内外两殿的交界处没有上前。</p>
到了这会儿她也跟着有些糊涂了，这荣安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即使她对景帝再怎么不满，暗地里运作也便罢了，这般肆无忌惮的上门来找堂堂天子的茬——</p>
自大秦开国八百年来，只怕还真就只有她这得天独厚的唯一份儿了。</p>
是以蓝月仙静默不语，只是从旁边看着，暗暗推敲秦菁此举的用意。</p>
秦菁止了步子，垂眸看一眼被茶水溅湿的裙角，眼底光亮终于有了一丝冷凝。</p>
她回过头去，更是不卑不亢的直视景帝的眼睛道：“对了，还有一点，儿臣方才忘了提醒父皇了，儿臣不是萧家人，儿臣生来就是姓秦的！”</p>
言罢，便再也不多看景帝一眼，转身错过蓝月仙身边目不斜视的离开。</p>
景帝因为她最后这句话措愣半晌，一直到秦菁举步出了殿外才又听到身后那些瓷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p>
秦菁冷笑一声，若无其事的走下台阶对等在那里的灵歌和旋舞道：“走吧，我们回去！”</p>
她是姓秦的，骨肉搏杀，父女成仇，这样的结果本来就是景帝一手造成的，怎么他也会觉得这样的话刺耳吗？</p>
旋舞听着身后御书房里的动静，还是忍不住的蹙眉：“公主，咱们现在还住在宫里，您这样一再的和皇上对着干，真的没有关系吗？”</p>
“放心吧，只要你家公子手里的兵权一日在握，我们在这宫里就都是安全的！”</p>
眼下景帝所要忌惮的已经不是绝境之下萧家人的倒戈相向，而是因为萧羽卡主了边境虎视眈眈的西楚人。</p>
说的明白了些，如若萧家人只是单纯的为了出气，拿那部分兵权自己起事也便罢了，而一旦萧羽想歪了，恼羞成怒之下将西楚人放进国门，那才是景帝真正需要忌惮的。</p>
所以，只就眼下和西楚人这般交恶的战事上看，就算她做的再过分，景帝也只能把这口血水自己吞下去。</p>
旋舞抿唇想了想，也不知道有没有想通，总是随后便闭了嘴，不再多说什么。</p>
又往前走了一段，秦菁忽而缓了脚下步子扭头对灵歌道：“回头你吩咐下去，把我们安插在荣华馆附近的人都撤了吧！”</p>
之前安置在荣华馆的那部分人是为了切断蓝淑妃和外面的联系，防止蓝家人再与她里应外合闹出什么事来，而自从上回秦苏大婚出事之后，那里的岗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了。</p>
只是秦菁之前都一直没有吩咐撤回来，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来了？</p>
灵歌机警，马上就察觉出一丝异样，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公主是有别的安排了吗？”</p>
“不用多问，照我的吩咐去做！”秦菁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或许会有意外收获！”</p>
－－－－－－题外话－－－－－－</p>
为了赶进度，多码字，我最近又犯懒不想捉虫了，妹纸们凑合看吧，要是实在受不了了就给我留言，我好回头检查/（ㄒoㄒ）/~</p>
ps：一日一吼，首页右侧编推《摄政王妃》伦家的新文需要爱，记得戳，要给我万更下去的动力哇~</p>
(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
一夕之间，世昌伯蓝礼和三公主秦苏，因为合谋设计刺杀宣王被景帝以鸩毒赐死。</p>
消息传回世昌伯府，蓝光威慌乱之下急欲进宫求情，却被宫门守卫拦下，他一时气恼拔剑相向将人砍伤，景帝震怒，再一道圣旨将其革职移交大理寺。</p>
蓝玉衡坐守家中，半天之间连接两道噩耗，却是不闻不动，没有丝毫反应。</p>
乾和宫中，掌灯十分。</p>
秦菁陪着萧文皇后一并守在床前，床上那孩子还在昏睡，小脸苍白而不见一丝血色。</p>
莫如风连同杜明远等一众太医合力，救治了整整一天才勉强将他身上毒素暂时压制住，只是一时半会儿这人却是醒不过来的。</p>
萧文皇后眼中带了血丝，握着那孩子的小手一直不放。</p>
秦菁坐在旁边忍不住开口轻声劝道：“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母后你也守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p>
萧文皇后并未看她，抿抿唇像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你把你弟弟到底藏到哪里去了？”</p>
想来这话她是压在心里多时，一直强忍着没有问的，而秦菁心里又哪有不明白的。</p>
萧文皇后对秦宣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孩子在样貌上虽然与秦宣像了七八成，再经晴云的巧手修饰，在旁人骤一看来是无破绽，但是对于作为生身母亲的萧文皇后而言，左右也就是一眼的事情。</p>
秦菁垂眸不语，萧文皇后的眼中便难得带了丝怒色，暂且放开那孩子的手扭头看向她：“从去年你去祈宁的时候开始，人就已经被你掉了包了，我之前一直不问，是想你连我都瞒着必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这段时间里我也极力的与你父皇疏远，为的就是怕他与宣儿接触的频繁了露出端倪，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你还准备对我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吗？”</p>
萧文皇后生性温和，即使是对外人也极少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p>
秦菁也自觉这段时间对不住她，以前也是怕她知道的太多，万一在景帝面前露出什么来不好收拾。</p>
而现在，经过这一夜的事，他们和景帝双方之间已然是正式对立，完全的撕破脸，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p>
“他在祈宁！”秦菁道。</p>
“什么？”萧文皇后一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p>
原先她也只道秦菁是怕这宫中阳奉阴违的人太多，会对秦宣不利才将他送出宫去保护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秦菁竟会这般大胆，居然直接将人送到千里之外的祈宁去了。</p>
那个地方处于两国交界地，常年来战火不断。</p>
“菁儿你——”萧文皇后起身，有些六神无主的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重新再两步折回秦菁面前的时候眉目之间就不由的带了丝薄怒：“你真是太胡闹了！”</p>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秦菁道，拉过她的一双手握在掌中，抬头直视她的目光道：“母后你看到了，即使宣儿让出了太子之位，即使我带着他远远避开，不理朝纲，也总有人这般处心积虑的不肯放过他。我也不愿意去争，不愿意去抢，可眼前的形势就是这样，我不杀人，回头你我、宣儿，乃至外公一家必定全都沦为别人的刀下亡魂。母后你深居宫中多年难道还看不清这样的现状吗？成王败寇，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的选择。”</p>
“可是你父皇——”萧文皇后皱眉，一脸忧虑道：“你今天以这样的态度对他，真是太冒险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我与他夫妻二十余年，他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你这分明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p>
提到景帝，秦菁的眼中便是多了一丝冷漠的嘲讽。</p>
“身为他的女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秦爱菁道，说着冷笑一声，再看向萧文皇后道：“母后你也不要再对他心存幻想了，他连皇祖母都可以舍弃背叛，又何况是我们这样对他本身就毫无助力的人？”</p>
“他毕竟是你父皇！”萧文皇后咬咬牙一脸的惶恐。</p>
秦菁又何尝不知，若是换做别人，要争要抢，她又何必费这样的周折，就因为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敌人是景帝，是她的生身父亲，她才会这般诸多顾忌，否则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来这么多的麻烦？</p>
“所以我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啊！”秦菁苦笑，松开萧文皇后的手默默走到一边。</p>
萧文皇后能够察觉到她情绪里明显的失落，就走过去抬手抚上她的肩头，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p>
她终究还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不习惯于把自己的丈夫摆在一个敌人的立场来排斥和算计。</p>
秦菁懂得她的心思，于是抬手按下她的手背，轻声一笑：“母后你也不必这样，生死有命，总归我答应你，无论将来走到哪一步，我也一定会记得他是我的父亲。至于宣儿那里，萧羽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p>
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所有人都没有退路。</p>
萧文皇后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又觉得无从说起。</p>
“罢了！我去你皇祖母那里一趟，好歹把今日之事跟她通个气。”最后，她只能颓然叹了口气。</p>
“母后去吧！”秦菁点头，转身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p>
因为刚刚大病一场，再加上这一整日的奔波，她的脸孔呈现出一种异样苍白的颜色，这微微一笑之下的容颜，脆弱的让人心疼。</p>
萧文皇后眼圈一红，忽而抬手揽过她的脑袋，将女儿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用力的抱了抱。</p>
秦菁埋首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心安的笑容。</p>
萧文皇后走后，这里秦菁仍是交代给晴云来照管，自己回了后面的寝殿。</p>
夜色浓郁，天空中挂了一轮月。</p>
因为这一整天所有人都在为着秦宣的事情奔走，她这里反而无人顾及。</p>
屋子里没有点灯，秦菁推门进去，仅凭记忆一步一步走到里面的圆桌面，随意的挑了张凳子坐下，素手一扬，打落发间两只凤钗。</p>
钗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头上如墨的发丝便就势散落下来，她双手抱头坐在桌旁便不再动弹。</p>
蓝月仙的用心和手段她是知道的，并且这样的事情也一早就在她的防范之中，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却不想最后还是百密一疏，出了这样的纰漏。</p>
即使真正受伤的人不是秦宣，但是在这一天一夜之间，她还是觉得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前世那些残忍的足迹，惊惧绝望，被亲人遗弃背叛之后的痛苦，尤其是站在景帝面前和他针锋相对、据理力争的那个时候——</p>
其他所有人的敌对和仇视她都能坦然面对，唯独景帝这般置身事外的态度，让她忍受不了。</p>
那是她的父亲，就算只为了秦宣她也不能将他怎样，可是每每面对这样一个父亲，她都有种难以自控的憎恶和仇恨，仿佛压抑不住的想要爆发。</p>
前世逼死她的母亲，这一世几次三番对他们姐弟的生死不闻不问，这样的人呵——</p>
偏偏就是她的父亲！</p>
一个人在黑暗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至窗棂上照下的月影也淡了，身后靠着墙角上的那盏宫灯被人无声无息的点燃。</p>
秦菁仍是双目紧闭抱头坐在桌前，声音沙哑道：“你来了？”</p>
“嗯！”夜色宁静，就连白奕的声音也显得很轻，他从后面慢慢的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拉过她的手。</p>
秦菁缓缓的抬头，虽然灯光昏暗，睁眼时她还是被这光线刺了一下，稍稍偏过头去躲避。</p>
黑色的发丝披散肩头，遮掩住她大半素颜的面孔，白奕探手拢了她将她拉坐在自己怀里，哄孩子一般修长指尖穿过她的黑发，用力的将她苍白的脸孔压靠在自己唇边。</p>
“是我不好，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离开！”他的声音细弱又带了明显的颤抖，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恼恨。</p>
这件事，原就不是他的错，可是却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犹且带着病痛的缘故，听着耳畔他这般柔软的声音，伪装了整整一天之后，秦菁忽然就莫名落下泪来。</p>
温热带着咸涩味道的液体自她眼眶中缓缓滑落，蔓延过脸颊，洒落在白奕的唇边。</p>
白奕的身子剧烈一震，皱了眉缓缓的抬头看向她。</p>
“白奕你说得对，这世界上的变数太多，不是你的错，而是我欠缺考虑的地方太多。”秦菁的脸上却是带了笑，她那笑颜极盛，就那般无遮无拦的看着他，“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选的，可是到头来这分量好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了，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p>
“不要这样，你只是太累了。”白奕的目光中有些水润的微光闪过，双手捧着她苍白的脸孔一点一点吻干她脸上泪痕，“实在觉得辛苦，就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安心的休息一阵，剩下的事我帮你做完！”</p>
他的声音不高，也见得有多少刚毅和狂放，只是字字句句缠绵入骨，硬是会让她深信不疑。</p>
秦菁破涕为笑，犹且沙哑的声音里便是带了丝玩笑的味道：“这件事，我去做是据理力争，不一定是错；你做了，就是乱臣贼子，错的离谱！”</p>
她的指尖在他面上游鱼一般缓缓触摸着扫过他的眉峰，目光点点迷离的看着他的眼睛，神色间有种倦懒的妩媚。</p>
白奕心跳一滞，忽而觉得自己就这么陷进了她柔和的眼波里。</p>
“我的面前没有对错，只有你！”他这般回她，“有些事——”</p>
“我知道！”秦菁忽而出声打断他的话，指尖轻点压住他的唇，因为头天夜里的高热还没有完全撒去，此时她指尖的温度还有些微微发烫。</p>
两个人，四目相对，面对她生平头一次含情脉脉的眼神，白奕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p>
秦菁能够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故作不察的别国眼去，目光稍稍上移落在他束发的玉簪上，忽而玩味的笑了笑。</p>
白奕不明所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p>
秦菁也觉得拘束，探手过去取下那发簪放到桌上，然后两手十指穿插在他浓密的黑发之间随意的梳理了两下，再垂眸看看两人各自披散下来的发丝，眼中就跟这些闪过些顽皮笑意。</p>
最后她也学了他方才的样子，双手捧了他的脸颊在面前仔细的端详，而在她终于欺身上去想要吻他的时候白奕已经心里一凉，恍然明白了她心中想法。</p>
她去吻他的唇。</p>
他下意识的偏头躲过。</p>
秦菁的唇落在他腮边停滞，两个人的发丝交错在一起，明明离得那么近的距离，像是牢不可破，但下一刻白奕发现他还是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p>
“我答应你的事——恐怕暂时不能兑现了！”</p>
秦菁出口的声音很轻，带着柔和的叹息，但是那每一字落下来都让白奕的心里莫名的被重锤击打一下。</p>
他追随她的脚步这么久，原来是不该计较这一时半刻的温存的，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猝不及防。</p>
下一刻，秦菁已经从他怀里退出来，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发钗，手下动作利落的将头发挽一个髻，以凤钗粗略的固定，再回头时眼中笑意已经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p>
“我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了结这件事。蓝月仙已经出手了，一旦失去蓝家人的牵制，她做起事来只会越发的是无忌惮，在这之前，我必须把朝中所有能争取过来的助力全都控制住。”</p>
白奕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没有用，他眉峰微敛，看着眼前神色清冷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女子，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复下来情绪，稳稳的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p>
“梁明岳！”秦菁道，每一字都果决干脆，“付厉染那里之前与我有盟约在先，虽然断了很久了，但他那个人行事素来诡异莫测，应该还有争取的机会。西楚那边战事紧张，萧羽那里二十万人本来就吃紧，是肯定不能动的。到时候只能从魏国公处暗中运作一部分人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如果能争取付厉染的配合，想要掩人耳目会容易的多。”</p>
“我明白！”白奕道，“我会马上帮你通知萧羽，让他早作打算。”</p>
“未眠夜长梦多——”秦菁沉吟，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时间，道：“告诉萧羽，不管用什么方法，一个半月之内，我要他拿下那二十万军队的绝对统帅权。”</p>
“万事俱备，应该是可以的。”白奕点头，又等片刻，见她再没有别的事情嘱咐下来就站起身，抖平了袍子往外走。</p>
秦菁看了眼他的背影，目光冷涩的侧过身去。</p>
这几步路白奕并没有刻意的放缓脚步，两个人却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天光漫长。</p>
最后在即将推门出去的那一刻，白奕还是止了步子，停顿片刻开口道：“宫里这边我留下的人手一共有二百人左右，除了必要的安置点，剩下的人，我会吩咐下去，全都给你调到乾和宫附近，以备不时之需。”</p>
在这宫里，每一个的身份背景都要经过再三的核查和检验，想有外人混进来其实是极为不易的。</p>
虽然一早就知道白奕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但是二百人这样巨大的阵容还是让秦菁暗中一惊。</p>
“嗯！”秦菁点头，关于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她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p>
白奕听到她的回音便不再逗留，推开门，大步流星的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p>
接下来的日子，秦菁仍是命人封锁乾和宫，把那孩子留在自己宫中养伤。</p>
而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外面坊间已经流言四起，将秦宣遇刺一事传的沸沸扬扬。</p>
即使蓝礼主动赴死，蓝月仙也从一开就没打算为蓝家人遮着掩着，秦菁更是顺水推舟，命人煽风点火的将此事大肆渲染一番传出去，那接连半个月的时间之内，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围绕在此一事上。</p>
堂堂世昌伯，为一己之私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整个世昌伯府的声名狼藉。</p>
当然了，事出必有因，有人刨根问底的追究下来，蓝礼此举的原因，很容易便联想到秦洛身上，好在是那时候秦洛的年岁尚小，倒是没有人会觉得他一个孩子很掺和此事，只是蓝淑妃首当其冲就没那么好命了，当然——</p>
世人无知，并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已经被秦菁和蓝月仙二人死死的控制住，根本没有机会掺和进去。</p>
所谓人言可畏，这样的风声在外愈演愈烈，以至于半月之后秦菁第一次前往御书房求见景帝时就刚好撞上他的雷霆之怒。</p>
为的，是祈宁，萧羽的军队失去战场，被困祈宁城内不得出。</p>
而他发作的对象，是秦洛。</p>
秦菁去时，蓝月仙早到一步，王兮墨跟在身边，手里端一个瓷盅，明摆着是来献殷勤的。</p>
因为景帝在里面发火，她便没有进去，正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候。</p>
秦菁款步走过去，在离着那台阶十步之外的地方摆摆手，示意灵歌和旋舞原地等候。</p>
这段时间，她很谨慎，但凡出门，带的一定是灵歌和旋舞，这也是白奕的意思。</p>
王兮墨远远的看见她来，便是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给蓝月仙提了个醒儿。</p>
蓝月仙微动，她自己却是识趣的退下台阶，而近前守门的侍卫内监见状，也都察言观色，跟着退到别处。</p>
秦菁不徐不缓的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和蓝月仙一起并肩而立，唇角带了丝笑，却是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慢慢道：“多日不见，贵妃娘娘气色不错，想来是事事顺心！”</p>
“一切都是托长公主的福，本宫只不过是运气略好一些罢了。”蓝月仙不动，两个人都是一般泰定安和的态度，从背后骤然看去实在看不出半点端倪，而事实上却已经波涛暗涌，拼杀激烈。</p>
行宫刺杀一事是她主使，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一则是对秦菁示威，二则也是借故拉蓝家下水，锄掉蓝礼，以报他当年协助蓝月湄打压自己之仇。</p>
她这样的用心景帝未必就不知道，只是心甘情愿的纵容着自己心仪的女人罢了。</p>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前，此时的蓝月仙，的确有这样肆无忌惮的资本。</p>
秦菁轻笑一声，稍稍侧目去看一眼站在她身边的这个轻狂的女人，忽而凛冽了眸光道：“贵妃娘娘知道本宫的底线在哪里吗？”</p>
蓝月仙闻言，也是侧目回望她，毫不避讳道：“本宫记得当初长公主殿下似乎是有言在先，不会干涉本宫要做的任何事。”</p>
她这一句话，极为形象的对秦菁阐明何为“引狼入室”。</p>
就凭秦菁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想要算计到她哪有那么容易？她最初对她服软，不过是利用而已，在这深宫之中，从她决意入宫的头一天起就已经暗暗的诅咒发誓，一生绝不立于人下。</p>
当时是世事弄人，蓝礼那些人合谋算计她，存了心的不让她好过。</p>
如今隐忍十年之后，她还不是将他们死死的止住，生杀予夺全凭她一句话。</p>
这个荣安公主，手段是有一些，野心也够大，只是所有的算计都未免青涩了些，她哪里会看在眼里。</p>
这样想着，蓝月仙的嘴角便也难得也带了丝笑容。</p>
她原以为经过这件事，秦菁对她一定会有所忌惮，却不想秦菁回敬她的仍旧知识云淡风轻的一个笑容。</p>
“那你就放手去做吧！”秦菁无所谓道，重新移回目光去看前面紧闭的殿门，“蓝礼和蓝光威两个够了吗？是不是也要把蓝大公子拉上一起垫背？”</p>
蓝礼被赐死，蓝光威被刑求，可是到了这般时候，蓝玉衡那里都没有丝毫动作，只就在出事的次日进宫向景帝讨要了蓝礼的尸首回家安葬。</p>
这其中不可能没有内情！</p>
蓝月仙闻言，眸光忽而一敛，带了几分狠厉的冷声道：“长公主若是需要，本宫可以还你一个人情。”</p>
“人情债哪是这么容易还的？”秦菁垂眸而笑，仍是不愠不火：“你还是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p>
去做你想做的事！</p>
这句话是当初她到冷宫中第一次见自己时候说过的，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分明已经领教了养虎为患的后果，怎么还能气定神闲的说出这样一句话？</p>
蓝月仙的眼里是这时候才对她起了一丝防备的，她本就心机颇深，这样竭尽所能的思忖之下，便失了神，竟连殿内景帝训斥秦洛的声音戛然而止都为曾察觉。</p>
秦菁默然不语，一直任由她盯了很久方才再次扭头看向她。</p>
“这个世界上欠债还钱的事情有很多，都在情理之中。世昌伯虽然去了，可是当年那件事最大的始作俑者不是还安然无恙的留在宫中吗？”她的目光清明而带了丝笑，眨眨眼道：“运气这种事真的很难说对不对？当年她不惜以自己腹中孩儿设计陷害于你，结果不仅让你一败涂地，受了这十年冷宫之苦，偏生的还就让她保住了孩子，谋得一世富贵，不得不说，世事无常，很多事情——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p>
蓝月仙一直维持良好的气韵风度是到了这时候才从脸上忽然变幻的表情中突显出一丝明显的裂痕，她沉了脸，眼底明显有浓厚的怒意流窜：“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p>
“难道不是吗？”秦菁反问，莞尔一笑，“如若当初真的是你最有应得，你恨恨蓝家人也便罢了，何故又要把这份怨气也一并转嫁到父皇身上？无外乎就是蓝月湄她兵行险招陷害了你，而偏偏父皇就那么轻易上当，没有选择相信你！”</p>
这里是在御书房外，虽然只是秦菁一厢情愿的揣测，但是这样的话一旦传到景帝的耳朵里，也必将酿成大祸。</p>
蓝月仙的眼中杀机隐现，冷声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荣安，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本宫对皇上的用心日月可见，断不是容得你这般歪曲的。”</p>
“贵妃娘娘何必这么紧张，今日天阴，日月都不会与你计较。”秦菁笑笑，眸光流转，再次从她脸上移开目光。</p>
蓝月仙死死的咬了下嘴唇，眼中神色变了数变，终于还是没等她酝酿好情绪，眼前的殿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推开——</p>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秦洛。</p>
他穿一身明黄色的绣袍，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眼神中带着远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沉郁和阴霾，一眼看去像是真被景帝训斥的狠了，然则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蓝月仙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p>
原来秦菁最后的这番话并非是针对自己，而是准备了说给他听的！</p>
她要秦洛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的目的是什么？蓝月湄那个贱人现在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即使让他们母子间生出嫌隙来又能怎么样？</p>
蓝月仙心里惊疑不定，秦菁却已经微笑着与秦洛招呼过：“二皇弟，最近都不得空加你，好像又长高了些！”</p>
“见过皇姐！”秦洛沉着脸和她点头致意，又再守着规矩转头对蓝月仙也施了一礼，“姝贵妃娘娘好！”</p>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径自从门内出来，错过两人身边匆匆离去。</p>
蓝月仙狐疑的回头看了秦洛一眼，还是按耐不住的冷笑一声：“就那个贱人，现在还值得你废这样的心思？”</p>
“你不懂！”秦菁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却是避而不答，先她一步走进门去。</p>
这一世的秦洛只是个孩子，可是人的秉性是不会变的，上辈子最终折在他手里，秦菁对他的了解又岂会是一丝半点？</p>
一生圈禁算的了什么？即使将来景帝驾崩之时会带了她一同殉葬，那也只能说是她运气不好，遇人不淑；又哪里比得上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亲自送她上路来的刻骨铭心？</p>
蓝月湄，上一世你不就是巧言令色劝得父皇将我母后逼死的吗？那时候我母后走的是心甘情愿，却不知道今时今日，面对同样的处境，你又会为你的儿子做到何种地步？</p>
秦菁这是存了心的要吊她的胃口，蓝月仙站在原地看了眼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也就只能收摄心神，快步跟了进去。</p>
御书房里，景帝因为刚刚发了火，将桌上奏章战报扫了满地，管海盛带了两个徒弟正跪在地上重新整理。</p>
“儿臣给父皇请安！”秦菁走上前去，盈盈一拜，眼中神色淡然，态度恭敬有之，礼让不足。</p>
景帝本来正在气头上，见着她来，无疑更是火上浇油，当即便是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这便是得空来给朕请罪了吗？”</p>
自打半月前在乾和宫前见了一面之后，这还是父女二人之间头次相对。</p>
当时她的态度的确是惹恼了景帝，而景帝本身就是不是个大方的人，于是便让他耿耿于怀一直到现在。</p>
他不说免礼，秦菁也就自觉站直了身子，轻声道：“儿臣当时也是情急之下一时失态，人都说骨肉连心，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父皇还要与儿臣这般斤斤计较吗？”</p>
她那嘴角扬起明明是带了笑的，但是眼中神情冷淡却无半分笑意。</p>
景帝坐在案后，再次无言以对，这一刻他才突然开始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p>
这个女儿，从此以后，已经要与他势不两立了！</p>
即使明白，也许从很早以前她在他面前那些谦卑恭顺的姿态就已经都是伪装，可是这一刻突然正面交锋，还是让他措手不及。</p>
他是堂堂一国之君，普天之下哪个人见到他时不应该是诚惶诚恐恭谨礼让，偏生是自己的女儿逆天而行，这般张扬霸道的站在了他的对面。</p>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p>
他想要像处置秦苏一般处置了他，可是手下握住朱笔却怎么都无法强迫自己落下去——</p>
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形势所迫，他有顾忌！</p>
秦菁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心里也将他的想法体会的明明白白，她弯身自脚边捡起一份折子弹了弹，重新整理好的时候顺带着扫了一眼，恰是来自萧羽方面的战报。</p>
若无其事的把那折子上前放回景帝面前的同时，她便是再度开口：“儿臣此来，是向父皇谢恩的！谢谢父皇为宣儿做主，讨回了公道。只不过太医说他的伤势严重，只就体内毒素彻底清除也还需要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怕还不能亲自来给父皇谢恩。”</p>
秦宣受伤，即使她有言在先，不准任何人擅入乾和宫，但是以景帝的身份，他什么做不了？</p>
可是自始至终，整整半个月他都不曾踏入乾和宫一步！</p>
这样的父亲，哪还有一点值得留恋？</p>
秦菁这番话冷嘲热讽，半分情面都不留，景帝看着她脸上自然祥和的神态，嘴角肌肉抽搐的近乎痉挛，可偏偏——</p>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不给他任何的余地去反击。</p>
对峙之中，景帝手中朱笔上面的朱砂滴落在秦菁方才呈送到他面前的战报上，管海盛见状急忙上去打圆场，慌张的抢了景帝手中朱笔，道：“哎呀呀，折子脏了！”</p>
说话间他便要去取了那折子来擦，景帝烦躁的一把推开他的手，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纸上内容，忽而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一般。、</p>
“瞧瞧你萧家人做的好事！”景帝怒然斥道，说着目光忽而一冷，一把抓起那道折子劈头摔到秦菁身上，指尖颤抖指着她大声道：“二十万大军落在他的手上，不过几天就出了这样的纰漏，被人团团围住，身陷囹圄不得出，他就是这么给朕带兵的吗？”</p>
那奏章的两侧封皮都是用实木薄板制成，外头裹了黄绸，他摔过来的时候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p>
秦菁未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纸面上的朱砂蹭到她的前襟，留下一点亮眼的屋子，自始至终她的嘴角都带着那丝雅致的笑容静默的望着景帝。</p>
奏章落地，她又弯身捡起来，规规整整的再次放回景帝面前。</p>
景帝错愕，她更是面不改色的盈盈一笑：“行军打仗的事，儿臣不懂。父皇若是觉得征西大将军的能力有问题，下了折子撤职查办，或是再派新人过去接任也便是了，这样的军国大事，实在是没有必要与儿臣打招呼！”</p>
这个时候，正是军心不稳，百姓动摇的当口，哪里说是撤换主帅便能撤换主帅的？</p>
即使他原先便带着这样的目的在做事，至少也是要等这场战事休整以后。</p>
景帝只觉得胸口一闷，险些再被她噎的背过一口气去。</p>
“儿臣此来的目的，已经向父皇禀过，既然父皇还有军务要处理，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秦菁淡淡的看他一眼，又是屈膝一福看，礼节上当真是规规矩矩滴水不漏。</p>
因为进门时候有了被他晾着的先例，这一次她便不再多等，直接说完径自转身就走。</p>
景帝再次被她这般桀骜不驯的神气激怒，胸口剧烈起伏之下随手抄起手边一个茶碗砸在她脚下，怒声斥道：“荣安，你放肆！”</p>
蓝月仙方才是紧跟着她的脚步进来的，只是进门便见这父女俩针锋相对的模样便站在内外两殿的交界处没有上前。</p>
到了这会儿她也跟着有些糊涂了，这荣安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即使她对景帝再怎么不满，暗地里运作也便罢了，这般肆无忌惮的上门来找堂堂天子的茬——</p>
自大秦开国八百年来，只怕还真就只有她这得天独厚的唯一份儿了。</p>
是以蓝月仙静默不语，只是从旁边看着，暗暗推敲秦菁此举的用意。</p>
秦菁止了步子，垂眸看一眼被茶水溅湿的裙角，眼底光亮终于有了一丝冷凝。</p>
她回过头去，更是不卑不亢的直视景帝的眼睛道：“对了，还有一点，儿臣方才忘了提醒父皇了，儿臣不是萧家人，儿臣生来就是姓秦的！”</p>
言罢，便再也不多看景帝一眼，转身错过蓝月仙身边目不斜视的离开。</p>
景帝因为她最后这句话措愣半晌，一直到秦菁举步出了殿外才又听到身后那些瓷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p>
秦菁冷笑一声，若无其事的走下台阶对等在那里的灵歌和旋舞道：“走吧，我们回去！”</p>
她是姓秦的，骨肉搏杀，父女成仇，这样的结果本来就是景帝一手造成的，怎么他也会觉得这样的话刺耳吗？</p>
旋舞听着身后御书房里的动静，还是忍不住的蹙眉：“公主，咱们现在还住在宫里，您这样一再的和皇上对着干，真的没有关系吗？”</p>
“放心吧，只要你家公子手里的兵权一日在握，我们在这宫里就都是安全的！”</p>
眼下景帝所要忌惮的已经不是绝境之下萧家人的倒戈相向，而是因为萧羽卡主了边境虎视眈眈的西楚人。</p>
说的明白了些，如若萧家人只是单纯的为了出气，拿那部分兵权自己起事也便罢了，而一旦萧羽想歪了，恼羞成怒之下将西楚人放进国门，那才是景帝真正需要忌惮的。</p>
所以，只就眼下和西楚人这般交恶的战事上看，就算她做的再过分，景帝也只能把这口血水自己吞下去。</p>
旋舞抿唇想了想，也不知道有没有想通，总是随后便闭了嘴，不再多说什么。</p>
又往前走了一段，秦菁忽而缓了脚下步子扭头对灵歌道：“回头你吩咐下去，把我们安插在荣华馆附近的人都撤了吧！”</p>
之前安置在荣华馆的那部分人是为了切断蓝淑妃和外面的联系，防止蓝家人再与她里应外合闹出什么事来，而自从上回秦苏大婚出事之后，那里的岗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了。</p>
只是秦菁之前都一直没有吩咐撤回来，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来了？</p>
灵歌机警，马上就察觉出一丝异样，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公主是有别的安排了吗？”</p>
“不用多问，照我的吩咐去做！”秦菁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或许会有意外收获！”</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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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