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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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皇宫内院鸡飞狗跳一片喧嚣。</p>
西华门的守卫被人强行冲开，一行二十余人的车驾马车疾驰而入，马蹄声起，践踏在所有人一夜安枕的好梦上。</p>
“长公主，长公主！宫里的规矩，请您下马换了宫轿前行吧，否则——”</p>
荣安长公主离宫数月往行宫别院暂住，此时没有半点风声突然连夜折返，还强闯宫门而入。</p>
守门的侍卫惊慌失措的试着上前阻拦，秦菁高居马上，没有半分听他废话的意思，扬鞭扫过，就将那侍卫迫开。</p>
白色的斗篷划过漆黑夜色，一行人很快便在她的带领下闯过二道宫门进了内廷。</p>
“快，快去禀告陛下！”守门的侍卫如梦初醒，惊慌失措的大声嚷道。</p>
西华门外乱成一片，随着侍卫们惊慌失措的叫嚷声，风声很快传开，各宫灯火纷纷燃起，夜色弥漫的皇宫内城瞬间灯火辉煌，连成一片。</p>
景帝早起更衣完毕，本来正在前往上朝的路上，冷不丁听见一个侍卫来报。</p>
他初时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将信将疑之下还是命人掉头，直接带着前往启天殿的盛大排场直奔乾和宫而去。</p>
荣安长公主闯宫，并且罔顾宫规带着侍卫在宫中纵马，还打伤了试图上去阻拦的侍卫？</p>
自己这个女儿的心思最是个周到不过的，这桩桩件件怎么听都不像是出自她的手笔，可是前来报信的侍卫信誓旦旦，完全不掺假的。</p>
这个丫头，难道是突然失心疯了不成？</p>
景帝的心里憋了一口气，赶到乾和宫外时，刚刚好就迎着秦菁策马带人正从地面的宫道上疾驰而来。</p>
马背上那少女姿容清丽，眉目清冷，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孔上却蒙了层霜，带着说不出的冷厉味道，姿容之下，竟然堪堪的就有种让人只能仰视的压迫感。</p>
这个孩子，从何时起，竟然会有这样的气度风华？</p>
景帝心下暗惊，一时失神之下，直至辇车停下才恍然惊醒。</p>
彼时乾和宫外已经闻讯赶来了不少的嫔妃和宫人，见着景帝的銮驾到来，众人都纷纷屈膝见礼：“参见陛下！”</p>
这个时候，景帝自然是无心理会他们，径自下了辇车，穿过跪伏在地的众人直走到乾和宫的大门当前站定。</p>
管海盛随后跟上来，穿过人群的时候叹着气匆匆挥手道：“都起来吧，都起来吧。”</p>
不管这荣安公主今日要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怕是得出事儿啊！</p>
秦菁目不斜视的打马从远处一路小跑着过来，一直到逼近了景帝面前才收住缰绳，利落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p>
景帝等着她上前来给一个解释，奈何她见到他却也如未见一般，只就甩了马缰转身往身后跟着的马车走去。</p>
她身后侍卫跟着纷纷下马，秦菁走过去，语气冰冷的吩咐道：“苏雨、墨荷，你们两个马上带人去请太医，把现下不在宫里的所有太医也都一并宣进来，马上去。”</p>
“是。公主！”墨荷和苏雨两个跳下马车，不由分说，转身招呼了几个侍卫匆忙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p>
秦菁没有去管他们，而是眸光一转，两手一撑，跃上马车。</p>
车厢里晴云将那孩子的脑袋抱在怀里，焦躁不安道：“公主，快，小殿下昏死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p>
秦菁抬手碰了碰那孩子血色全无的一张小脸，深吸一口气，忙是闪身跳下车来招呼了两个侍卫，道：“快把殿下抱进去！”</p>
侍卫跃上马车，自晴云怀里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孩子，下车时旁边围观的众人才看清楚，那孩子的外袍上面全是血，胸口插着半截断箭，嘴角流出的血竟隐隐都泛着黑。</p>
被陆贤妃拉在身边的秦茜腿一软，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之前和秦菁闹脾气时候的不快，疾步上前，担忧道：“这——皇弟这是怎么了？”</p>
怎么了？放箭暗杀犹嫌不足，还变本加厉的用了毒！</p>
对一个孩子都能下这样的毒手，简直就是丧心病狂。</p>
秦菁冷眼扫过，显然没有闲功夫回她的话，只就回头对那侍卫又使了个眼色道：“送进去吧！”</p>
“是！”那侍卫应道，转身抱着怀里的孩子快步进了门。</p>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景帝站在当场，显然也是受惊不小，直愣愣的半晌没有一句话。</p>
打点好一切，秦菁方才深吸一口气走到景帝面前。</p>
她的目光冷毅而阴沉，语气肯定的开口道：“父皇，这件事，我想我需要一个交代！”</p>
这是个质问的语气，或者更确切的说——</p>
是胁迫！</p>
景帝一愣，仿若听了笑话一般，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个少女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神色冷毅而倔强。</p>
“交代？”景帝的脸色发青，冷不防嗤笑一声：“你是要跟朕要这个交代吗？”</p>
“儿臣人微言轻，做不得主，可父皇您的一国之君，难道也像儿臣这样无能吗？”秦菁道，她的语气桀骜而轻狂，在没有半分平日里面对景帝时候的分寸和度量，说着便是话锋一转，冷然笑道：“当然了，如果父皇您金口玉言给我一句话，这个交代儿臣也是可以自己去找回来的。”</p>
秦宣遇刺，这不是小事。</p>
景帝派人彻查擒拿凶手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秦菁竟然用这样的语气态度在逼迫于他，还是当着他众多嫔妃、子女的面前。</p>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顾不得查问这出行刺事件的真相，怒火中烧之下只就用一种阴鸷而愤怒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女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这是用什么态度跟朕说话呢？”</p>
“儿臣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重要吗？父皇现在真正应该关心难道不该是您亲生骨肉的死活吗？”秦菁反问，目光之中带了丝鄙夷，“宣儿深夜遇刺，生死未卜，有人想要他的命，父皇您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吗？”</p>
景帝被她一句话噎着，忽然有些无言以对。</p>
双方正在僵持之下，远处忽而一阵吵嚷声传来。</p>
秦菁未动，只是目光森然的直视景帝阴霾的双眼。</p>
片刻之后却是萧文皇后挤过人群，跌跌撞撞的跑过来。</p>
“菁儿！”她一把握了秦菁的手，脸色发白，指尖颤抖，惶惶道：“本宫听说宣儿出事了？他人呢？怎么样？”</p>
因为心悸，萧文皇后的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她握着秦菁的手腕用了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气，生生在她腕间掐出一道苍白的指痕来。</p>
同样是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生死，这是她母亲的态度，对面——</p>
站着的是她的父亲。</p>
低头看向萧文皇后的时候秦菁的眼神当中就不觉带了丝悲悯，回握了她的手指。</p>
“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秦菁道，回头对晴云道：“你先带母后进去吧！”</p>
“是！公主！”晴云应道，上前对着萧文皇后福了福。</p>
秦菁没有说秦宣无恙，就连一个假意安慰的话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是不是说——</p>
秦宣此时的境况很危险吗？</p>
萧文皇后脚下一软，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才面前压住一口气，匆忙间再顾不得秦菁，转身快步往乾和宫内走去。</p>
目送她进去，秦菁才重新收回目光看向景帝，目光中带着不假掩饰的嘲讽和鄙夷。</p>
萧文皇后已经进去了，此时即使是察觉自己初时的反应不妥——</p>
为了顾及自己的帝王颜面，他也是再不能主动开口说进去了。</p>
生平第一次，景帝会觉得他在自己的妃子儿女面前，竟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滑稽可笑，而且进退不得，连找个地缝钻进去都不能。</p>
不过好在墨荷和苏雨的动作够快，这时已经把太医院值夜的杜明远和另外几名太医都呆着一并过来，解了他的困境。</p>
“陛下，长公主！”杜明远擦了把汗，疾走两步过来对二人见礼。</p>
景帝张了张嘴才要开口，秦菁已经先一步打断他的话道：“宣儿受伤了，现下安置在我宫里，院使大人快进去吧。”</p>
虽然这个时候当着景帝的面原不应该的由秦菁开口吩咐这些事的，可是只看她这张煞气浓厚的面庞，杜明远便知道事情必定很严重，于是不敢耽搁，匆匆领命进去。</p>
景帝未开口的就那么被噎在了喉咙里，秦菁眸光微微一转，不期然却看到紧随着一众太医过来的秦苏。</p>
显然，今天这样的场合之下她这位皇妹是改了性子的，竟然默不吭声的就想往人群里缩。</p>
秦菁眸光一冷，目光凌厉扫过，“这个时间了，怎么你会在宫里？”</p>
如今秦苏没了封号，她也不屑于再与之姐妹相称。</p>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还是不约而同的移过去。</p>
秦苏心里飞快的调节了一下情绪，眼见着避无可避，索性就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道：“驸马偶然风寒，发了高热一直不退，本宫是进宫来请太医的，结果不想人全都被皇姐召了来，既然是皇帝有事，那便先就着他吧。”</p>
苏晋阳重伤，秦苏会在这个时候进宫，也解释的过去，可是这样一来是不是也就可以顺便解释了苏晋阳为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行宫别馆的原因？</p>
秦菁的目光中不觉凝满浑厚的杀气，虽未再接话，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p>
秦苏注意着她眼中神色，即使强作镇定，也隐隐有些胆寒。</p>
只是这个时候，她不能避让，于是就强大精神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走到景帝面前借以逃避秦菁的目光道：“父皇，听说皇帝受伤了，情况很严重吗？”</p>
严重吗？他怎么知道严重吗？自始至终他都还没有亲自瞧过！</p>
秦苏这一句话，无疑就成了对他的讽刺。</p>
景帝目光一沉，狠狠的咬了下压根。</p>
秦菁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这对父女掐架，于是上前一步冷涩的开口道：“父皇，儿臣现在没有时间招待您，稍后会去您宫中请罪，您先请回吧！”</p>
言罢，再不理会门前聚集的这些人，转身快步上了台阶。</p>
景帝看着她这般放肆无忌的举动，额上青筋突突直跳。</p>
秦菁疾步上了台阶，在进门之前却又忽而止步，稍稍偏过头来对守在那里的苏沐吩咐道：“把这座乾和宫给我围死了，堵住门口，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出，否则格杀勿论。”</p>
虽然呈现被门外众人的只是一个侧脸，但是映着头顶高挂的灯笼所以人都能将她的表情看的分明——</p>
目光冰冷，甚至于带了一种嗜血的疯狂，眸光微微一转，已经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种无形的震慑力。</p>
想来即便是白奕，也从不曾见她露出这般狰狞而疯狂表情。</p>
但如果他在的话，必定会很明白很明白——</p>
这一次她是真的恨了。</p>
对她而言，这世上再没有谁会比秦宣和萧文皇后更重要，即使眼下这个性命垂危的孩子不是真的秦宣，她都无法忍受，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他的底线。</p>
“荣安！”景帝被她脸上这般突如其来的戾气震慑着，心里噌的升起一股无明业火，突然上前一步：“你这是什么话？”</p>
“父皇，这话儿臣就是撂在这里了，时候不早了，您也回去歇着吧。”秦菁高居在上从一个俯视的角度看他，即使是伪装，眼底眉梢也都再无半分谦逊和礼让，她看景帝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儿臣还要陪同太医给宣儿看病，想必父皇也是希望他无恙的！”</p>
她说着眸光一转，再次打量一遍在场众人，最后停在蓝月仙面上，字字阴狠道：“你们最好求神拜佛祈祷他没事，否则，我不保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p>
蓝月仙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未想到当着景帝的面她竟敢出此狂言。</p>
景帝更是倒抽一口凉气，面色铁青的两步冲到台阶上，一把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怒道：“朕在这里，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样大呼小叫的造次了？你的眼里还有朕吗？”</p>
“正是因为儿臣的眼里还放着父皇才会这般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与您说话啊！”秦菁毫不避讳的直视他愤怒的阴暗眸子，冷涩的牵动嘴角，“宣儿是您的儿子，有人对他下此毒手，儿臣方才所言不也正是父皇的心里话吗？难道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补充？”</p>
“你——”景帝呼吸一窒，竟然一时语塞。</p>
秦菁趁机嫌恶的一把甩开他的手，快走两步往宫门内走去，刚刚跨过门槛又忽而想起了什么，就再次止了步子。</p>
止步，却未回头。</p>
景帝隔着这一道门的距离看着她略显纤瘦的背影，恍然有种天各一方的错觉。</p>
然后秦菁冷漠而略带讽刺意味的声音就带着黎明独有的风冷再次传来：“儿臣不才，因为太过担心宣儿的伤势，方才进城时候惊动了不少人，给父皇添了麻烦，如果父皇得空的话——怕是要找两个得力的人下去安抚一二了。”</p>
她不惧于就这样公然的与景帝翻脸，一路上招摇过市的闯进宫门，她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p>
她了解自己这个父皇阴狠无情的性格，她当众这般的忤逆他、无视他，他手下十万禁军，哪怕只出百分之一——</p>
要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将她这座乾和宫夷为平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p>
可是秦宣遇刺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她大肆宣扬连夜带着秦宣回宫的消息也传开了，秦宣就此丧命不算什么，而如果短期内连为荣安长公主报丧的讣告也一并发出的话，那么必定连景帝也无法自圆其说。</p>
在这世上，最有理由对秦宣下手的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这件事景帝能给一个圆满的结果也便罢了，否则——</p>
一个偏帮宠妃谋害嫡嗣的罪名冠下来，即使他堂堂一国之君，也难以承受！</p>
而且纵是悠悠众口不足为惧，萧羽手中二十万大军还在，他也不能只凭一己之私来处理这件事。</p>
景帝脑中思绪飞转，脚下忽而轻微的一个趔趄。</p>
他的这个女儿，是在正式向他宣战了吗？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已经把后路安排了这么多条，即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玉石俱焚”，但是无可否认——</p>
她赢了！</p>
她可以这般勇敢无畏，可是，他不能！</p>
她对他不敬，他可以立刻下令斩杀，现在却不得不去考虑这样的冲动之举下面所要承担的后果。</p>
秦菁此时却完全不去理会景帝的反应，只就缓了声音对苏沐道：“你马上出宫去接应灵歌他们，快把如风给本宫请来。”</p>
说罢，真就旁若无人，再不看景帝等人一眼，提着裙摆快步进了乾和宫。</p>
秦苏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匆匆消失在宫门之内的背影——</p>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这般忤逆景帝，分明就是找死！</p>
果然还是秦宣，那就是她的死穴，只要一涉及到她那个傻弟弟，这个女人所有的英明决断都会大打折扣。</p>
秦菁啊秦菁，既然是你自己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要顺手推舟送你一程了。</p>
这样想着她心里便是冷笑一声，快步踏上台阶朝着景帝走过去，“父——”</p>
啪——</p>
下一刻，秦苏只觉得眼前一花，还完全来不及分辨眼前形势，就被景帝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掀翻在地。</p>
景帝的眼睛里带着戾气，脸上乌青一片，映着暗夜里的火把仿若修罗恶鬼般可怕。</p>
捂住肿胀的脸颊，秦苏犹且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仿若野兽般恶狠狠盯着她的男人。</p>
那是她的父皇，一直宠着她疼着他纵容着她的父皇啊，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护着自己，又从什么时候起他看自己的眼神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深恶痛绝，仿佛要撕碎了吞下去一般的残酷。</p>
“父——皇——”她有些委屈的想哭，但是哽咽着却没敢落泪。</p>
以前她哭的时候是因为知道，这样一哭便会哄得他心软，而这一刻——</p>
那是一种完全漆黑一片的绝望压下来，让她觉得连哭都徒劳。</p>
“管海盛，把她带到朕的书房里来。”景帝恶狠狠的又等她一眼，声音里面压抑着几乎要撑破心肺一般浓厚的气息。</p>
说吧，骤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穿过人群往正阳宫的方向快步走去。</p>
秦苏瘫在地上，脑子一直没转过弯来，她一直觉得景帝现在恼的应该是秦菁，怎么如此这般便迁怒到她这里来了？</p>
景帝的心思管海盛再清楚不过，只看他方才那般狠毒的眼神就知道——</p>
今日这华泰公主怕是躲不过去了。</p>
宫里抬高踩低最是平常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废人，他便再不会有顾虑也不会同情，当即大手一挥招呼了几个侍卫过来：“带走吧！”</p>
“是，大总管！”四个侍卫马上从外围进来，把瘫在地上的秦苏架着追随景帝的脚步而去。</p>
乾和宫外围观的众人还在，管海盛却是犯了难，陪着笑脸走到蓝月仙面前试着道：“贵妃娘娘您看这——”</p>
秦菁会因为此事而产生这么大的情绪蓝月仙也始料未及，不过相较于其他人，她倒是坦然接受。</p>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便是目光一冷，沉声斥道：“这大半夜的，都散了吧，记得管好你们的嘴巴，这宫里可最见不得那些个闲言碎语嚼舌头的。”</p>
近来她独得圣宠，这话便相当于是替景帝传的。</p>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点头称是，待到她离开也便急忙做鸟兽状散。</p>
管海盛引着蓝月仙一路往正阳宫的方向走，从景帝登基以后他就一直服侍身边，还从不曾见景帝何时发过这样大的火。</p>
这会儿他心里突突直跳，忖度再三还是挥挥手示意后面的宫婢们退开几步，凑近蓝月仙身边，忧心忡忡道：“娘娘，您看今天这事儿闹的，皇上那里老奴还是头次见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会儿您可得多担待着劝一劝啊！”</p>
“劝什么”蓝月仙淡然牵动嘴角，目光之中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p>
管海盛只当自己眼花，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她目中这种神采越发的深了。</p>
管海盛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端庄高贵妆容美好的女人，他心里突然一阵胆寒，讪笑着道：“娘娘您这是——”</p>
“横竖这闯祸的不是本宫，受灾的又另有其人，你说本宫现在该是作何心情？”蓝月仙冷笑一声，眉目之中竟然连以往维持的那种冷淡和矜持也荡然无存。</p>
管海盛一窒，生生的便再没敢多说半个字，急忙垂下头去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往前走，心里却在叫苦不迭的嘀咕——</p>
疯了疯了，这一夜之间，上从景帝下到荣安长公主，这会儿连带着冷冰冰的姝贵妃都跟着一起疯了。</p>
景帝没有去启天殿也没有去御书房，直接让人传令罢朝以后就回了正阳宫。</p>
秦苏一路被人连拖带拽的拉过来，想了一路仍是没有反应过来，景帝何故就把这口气转到她的头上来了。</p>
“你们全都出去！”景帝进门以后，像是完全怒不可遏的，一屁股坐在当中的一张红木椅上。</p>
“是。陛下！”两个侍卫看他这副脸色，早就巴望着逃出生天，这便是将秦苏往里一推，转身带了门出去。</p>
彼时天色已明，殿中的宫灯却还都未来得及熄灭。</p>
此间父女两人相对，景帝冷着脸不说话，秦苏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犹豫半晌还是吞了口唾沫上前：“父皇——”</p>
“给朕跪下！”景帝怒然一喝，像是压抑许久的脾气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激发出来。</p>
秦苏心里一哆嗦，脑中还不及反应，膝盖已经下意识的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当前，瑟瑟道：“父皇，不知道儿臣做错了什么，惹您震怒？”</p>
景帝坐在椅子上，阴测测的看着她垂眸跪在眼前谨小慎微的模样。</p>
这个女儿，嚣张跋扈，心肠歹毒他都是知道的，他原也只觉得女孩儿家，任性骄纵一点无伤大雅，却不想她却总做些自作聪明的蠢事。</p>
腮边肌肉抖动半晌，景帝才极力的压抑着情绪开口：“说吧，这件事里头还有谁？朕会赐你一个全尸。”</p>
好端端的，上来什么也不问就先要赐死？</p>
秦苏脑中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向景帝看去，但见对方脸上并无半分玩笑的意味，顿时就有点慌了。</p>
“儿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说话间她便再度垂下头，回避景帝阴霾的目光。</p>
景帝他本身明明也极其厌恶秦菁那两姐弟，现在手里连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就要拿自己去给秦宣那个短命的垫背吗？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p>
景帝看着她使劲垂眸做姿态的样子，脸上神色却无半分松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只道：“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做不了，说吧！”</p>
秦菁的心思可以算做是个滴水不漏的，她带了秦宣离宫，从沿途开始，所有的保护措施都是精心部署过的。</p>
现在有人竟然能冲破行宫守卫对秦宣下了手，这个幕后策划的人必定不简单，绝非凭借秦苏一己之力所能办到的。</p>
秦苏心下飞快的权衡，还是不能确定景帝的真实意图，于是便死咬着牙关不松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p>
“不知道？”景帝冷笑一声，秦苏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已经被景帝卡着脖子，提小鸡一样的从地上抓起来。</p>
景帝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凶狠的盯着她。</p>
秦苏手脚乱蹬极力的挣扎，但是喉头阻塞，完全连气都喘不过来，这就等着一双惊惧过度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阴唳狠毒的男人。</p>
景帝手下的动作没有半分容情，若在平时他也许还不会有这般力气，但是这一晚是真的被秦菁刺激的狠了，几乎所有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死死死死的掐着秦苏的脖子，当真是没有半分容情的想要将她一把掐死。</p>
秦苏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慢慢变做青紫，她突然想要改口了，可是景帝这般却完全没有给她重来的机会。</p>
脑子里的印象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她手下挣扎的力气也开始慢慢变得虚弱，就在她以为自己便要这般死去的时候，思绪涣散间忽而听得身后大门吱的一响，却是管海盛推门送了蓝月仙进来。</p>
“娘娘，慢点，小心——”管海盛殷勤道，可是话到一半却被殿中场面震住，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动作也僵硬在半空。</p>
蓝月仙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抬眸看去，脸上神色淡淡的跨过门槛，摆摆手示意他下去。</p>
秦苏带着最后一丝残存了力气，翻着白眼稍稍侧过头去，求救的意味非常明显。</p>
管海盛飞快的带上门，推到外面守住。</p>
蓝月仙款不进来，却是径自走过去，抬手握住景帝青筋暴起的手腕，眉心微微蹙起道：“皇上，对自己女儿，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p>
景帝嘴角肌肉又再抽搐了一下，扭头看到她眼中沉静幽深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手下力道一松，就那么放了手。</p>
秦苏的身子失去支撑，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她是缓了片刻才提起一口气来，捂着脖子一边流泪一边剧烈的咳嗽。</p>
景帝的手犹且擎在半空，蓝月仙的手指攀着他的手背一点一点的移过去，将他的手指根根扳到掌心里握住，然后拉下他的衣袖，帮着他收住这个杀机凸现的动作。</p>
景帝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只就目光阴霾的盯着地面上哭泣不止的秦苏，慢慢道：“杀了她吧，这样的废物留着本来已经无用，何况现在连话都不听了。”</p>
他这话是说给蓝月仙听的，默然而冷酷，不带丝毫的感情。</p>
秦苏心头剧烈一颤，马上扭身爬起来，却是回头一把抱住蓝月仙的大腿，仰头哭诉道：“贵妃娘娘，姨母，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劝劝父皇让他放过我吧，我这可全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啊。”</p>
蓝月仙静立不动，脸上表情纹丝微动。</p>
景帝听了秦苏的话，偏过头去看她，目光之中却无半点质疑的意思。</p>
“这孩子，大约是吓糊涂了！”蓝月仙道，脸上神色一片坦然，“折腾了这么半天，皇上累了吗？要不就先歇着吧。”</p>
景帝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去看了眼跪在蓝月仙脚边声泪俱下的秦苏，冷声道：“宣世昌伯进宫！”</p>
这么多年，世昌伯蓝礼早就告老在家，已经多年不曾进得宫门半步，景帝这个时候传召于他，究竟意欲何为？</p>
秦苏心下一颤，两眼惶然，蓝月仙却泰然处之，没有半分吃惊的样子，点点头对秦苏道：“本宫要去替皇上传旨，你这孩子便是先放手吧！”</p>
秦苏被她这般平和的语气震得心里发麻，触了电一般急忙放开她。</p>
蓝月仙脚下款款而动，走到门口重新拉开门，对侍立在门边的管海盛道：“大总管走一趟世昌伯府吧，就说陛下传召世昌伯入宫！”</p>
“是！娘娘！”管海盛应道，并不多看殿中眼下的情形一眼，急忙一甩拂尘招呼了小井子快步离开。</p>
蓝月仙重新合上门，转身过去扶了景帝的手引着他在方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自己紧挨着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p>
两个人都各自沉默不置一词，景帝闭目养神，蓝月仙的眸光始终淡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露。</p>
秦苏战战兢兢的瘫坐在前面的地毯上，完全摸不透这两人当中任何一个的想法，身后有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身上，她唯一能够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心跳声。</p>
时间在那两人各自的沉默当中无声无息的流逝，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外面才是一阵明显匆忙的脚步声。</p>
“陛下，娘娘，世昌伯到了！”管海盛推门进来禀报。</p>
蓝月仙侧目过去看了景帝一眼，景帝缓缓睁开眼，点头道：“传！”</p>
管海盛应声退出，对跟在身后的蓝礼点点头，蓝礼一张脸上始终是万年不变的沉稳表情，举步跨进来。</p>
殿中跪着满脸泪痕的秦苏，主位上并肩坐着景帝和蓝月仙。</p>
他的目光自蓝月仙面上缓缓扫过，虽然不想承认，但也的确无可否认——</p>
当初一念之差，他确是压错宝了！</p>
“老臣参见陛下，姝贵妃娘娘！”蓝礼俯身拜下，态度恭谨而庄重，然而紧跟着还不待任何人说话，他便又是一个响头郑重其事的磕在地上：“老臣一时糊涂，做下谋害皇嗣此等祸事，其罪当诛，请陛下责罚！”</p>
这般跪伏下去，他以头触地便再没有起身。</p>
上座蓝月仙的表情淡淡，秦苏则是浑身剧烈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旁边一直老谋深算谋略过人的外公。</p>
“外公——”她干吞了口唾沫，不可置信的开口，开口之后又有些想笑——</p>
这件事，明明就是蓝月仙给她提的醒儿，让她出头去做的，蓝礼不知道，蓝光威不知道，蓝淑妃不知道，就连蓝玉衡都没告诉。</p>
那些刺客杀手是蓝月仙交代给她的人，她只不过是选好了一个时机把人派出去了。</p>
此刻蓝礼这样一般信誓旦旦的言辞下来，若不是她对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的话，怕是真的也要信了蓝礼此刻的告罪之言——</p>
“不，不是这样的！”几乎是下意识的，秦苏开口辩解，抬手愤然一指蓝月仙，凄声嚷道：“这件事与我外公无关，是她，父皇，是姝贵妃她指使儿臣去做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p>
蓝月仙不语，仍是端坐在上，一动不动，脸上神色一派坦然，不见半点心虚和急切。</p>
蓝礼伏在地上狠狠的闭了下眼，对于秦苏，他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是无可否认，蓝淑妃这双母女真是如出一辙的败事有余。</p>
既然是这样，这个祸害还是早点锄掉的好。</p>
“殿下，事到如今，还是认了吧！”蓝礼说道，语气中尽是叹息，仍是毕恭毕敬的对景帝再磕一个头：“是老臣糊涂，不该听从华泰公主一个妇人的怂恿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全乃老臣一己之私，请陛下明鉴，赐老臣一死，莫要牵连了世昌伯府的其他人。”</p>
“外公，你在说什么？”秦苏身子剧烈一阵，恍若泄了气似的跌软在地。</p>
她想笑，这一次真就毫不设防的笑了出来。</p>
蓝礼会心甘情愿的为蓝月仙抵罪送死，这太荒唐，太可笑了。</p>
她抬头去看蓝月仙，再收回目光去看身边一副虔诚之态的蓝礼，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思绪间一片混乱，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笑。</p>
蓝礼这般先发制人，景帝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会儿才是摆摆手道：“拉下去，鸩酒赐死。”</p>
“带下去吧！”管海盛一挥手，门外马上冲进来四名禁卫军，分别将蓝礼和秦苏架了出去。</p>
蓝礼从头到尾都是听之任之，毫不反抗，秦苏却还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只就一声接着一声痴痴的笑着，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带了出去。</p>
待到二人一起被押解下去，蓝月仙这才起身，过去扶了景帝的手道：“皇上累了，先去榻上眯一会儿，臣妾这便着人传膳过来！”</p>
“去吧！”景帝颔首，却是轻轻推开她的手，自己转身进了里面的卧房。</p>
蓝月仙目送他略显佝偻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进去，素来平静无波的脸孔上忽而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转身往殿外走去。</p>
门口管海盛命人押着蓝礼在那里还不曾离去，她带上殿门便是快步走过去，与蓝礼并肩而立。</p>
阳光之下，她身上描金的凤袍映射出夺目的光辉，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压制不住的风采展现。</p>
管海盛察言观色，使了个眼色示意禁卫军们暂且退开，正阳宫的大殿门前就只剩这双父女并肩而立。</p>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谁，先开口的是蓝月仙。</p>
“父亲觉得冤枉吗？”她这般问道。</p>
蓝礼在刺目的阳光下闭了下眼，面色阴沉无喜无悲：“你觉得痛快了吗？”</p>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帝依从蓝月仙的想法太过明显，所以，任何的强辩都将变成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p>
只要蓝月仙对整个蓝家人的恨意未消，做的再多，到头来都可能只是一场空。</p>
蓝礼想的明白，只是在他这般轻易赴死的时候仍想确定，是不是，只要他死，蓝月仙便不会再与他蓝家人继续为难。</p>
蓝月仙目不斜视，迎着阳光微微一笑：“父亲走好！”</p>
既然你当初可以那般无情的断我所有退路推我下地狱，那么这些疑问，你便留着到阴曹地府里自己去找答案吧。</p>
－－－－－－题外话－－－－－－</p>
嗯，矛盾激化，再度现身的剧情帝……</p>
(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
黎明时分，皇宫内院鸡飞狗跳一片喧嚣。</p>
西华门的守卫被人强行冲开，一行二十余人的车驾马车疾驰而入，马蹄声起，践踏在所有人一夜安枕的好梦上。</p>
“长公主，长公主！宫里的规矩，请您下马换了宫轿前行吧，否则——”</p>
荣安长公主离宫数月往行宫别院暂住，此时没有半点风声突然连夜折返，还强闯宫门而入。</p>
守门的侍卫惊慌失措的试着上前阻拦，秦菁高居马上，没有半分听他废话的意思，扬鞭扫过，就将那侍卫迫开。</p>
白色的斗篷划过漆黑夜色，一行人很快便在她的带领下闯过二道宫门进了内廷。</p>
“快，快去禀告陛下！”守门的侍卫如梦初醒，惊慌失措的大声嚷道。</p>
西华门外乱成一片，随着侍卫们惊慌失措的叫嚷声，风声很快传开，各宫灯火纷纷燃起，夜色弥漫的皇宫内城瞬间灯火辉煌，连成一片。</p>
景帝早起更衣完毕，本来正在前往上朝的路上，冷不丁听见一个侍卫来报。</p>
他初时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将信将疑之下还是命人掉头，直接带着前往启天殿的盛大排场直奔乾和宫而去。</p>
荣安长公主闯宫，并且罔顾宫规带着侍卫在宫中纵马，还打伤了试图上去阻拦的侍卫？</p>
自己这个女儿的心思最是个周到不过的，这桩桩件件怎么听都不像是出自她的手笔，可是前来报信的侍卫信誓旦旦，完全不掺假的。</p>
这个丫头，难道是突然失心疯了不成？</p>
景帝的心里憋了一口气，赶到乾和宫外时，刚刚好就迎着秦菁策马带人正从地面的宫道上疾驰而来。</p>
马背上那少女姿容清丽，眉目清冷，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孔上却蒙了层霜，带着说不出的冷厉味道，姿容之下，竟然堪堪的就有种让人只能仰视的压迫感。</p>
这个孩子，从何时起，竟然会有这样的气度风华？</p>
景帝心下暗惊，一时失神之下，直至辇车停下才恍然惊醒。</p>
彼时乾和宫外已经闻讯赶来了不少的嫔妃和宫人，见着景帝的銮驾到来，众人都纷纷屈膝见礼：“参见陛下！”</p>
这个时候，景帝自然是无心理会他们，径自下了辇车，穿过跪伏在地的众人直走到乾和宫的大门当前站定。</p>
管海盛随后跟上来，穿过人群的时候叹着气匆匆挥手道：“都起来吧，都起来吧。”</p>
不管这荣安公主今日要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怕是得出事儿啊！</p>
秦菁目不斜视的打马从远处一路小跑着过来，一直到逼近了景帝面前才收住缰绳，利落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p>
景帝等着她上前来给一个解释，奈何她见到他却也如未见一般，只就甩了马缰转身往身后跟着的马车走去。</p>
她身后侍卫跟着纷纷下马，秦菁走过去，语气冰冷的吩咐道：“苏雨、墨荷，你们两个马上带人去请太医，把现下不在宫里的所有太医也都一并宣进来，马上去。”</p>
“是。公主！”墨荷和苏雨两个跳下马车，不由分说，转身招呼了几个侍卫匆忙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p>
秦菁没有去管他们，而是眸光一转，两手一撑，跃上马车。</p>
车厢里晴云将那孩子的脑袋抱在怀里，焦躁不安道：“公主，快，小殿下昏死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p>
秦菁抬手碰了碰那孩子血色全无的一张小脸，深吸一口气，忙是闪身跳下车来招呼了两个侍卫，道：“快把殿下抱进去！”</p>
侍卫跃上马车，自晴云怀里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孩子，下车时旁边围观的众人才看清楚，那孩子的外袍上面全是血，胸口插着半截断箭，嘴角流出的血竟隐隐都泛着黑。</p>
被陆贤妃拉在身边的秦茜腿一软，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之前和秦菁闹脾气时候的不快，疾步上前，担忧道：“这——皇弟这是怎么了？”</p>
怎么了？放箭暗杀犹嫌不足，还变本加厉的用了毒！</p>
对一个孩子都能下这样的毒手，简直就是丧心病狂。</p>
秦菁冷眼扫过，显然没有闲功夫回她的话，只就回头对那侍卫又使了个眼色道：“送进去吧！”</p>
“是！”那侍卫应道，转身抱着怀里的孩子快步进了门。</p>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景帝站在当场，显然也是受惊不小，直愣愣的半晌没有一句话。</p>
打点好一切，秦菁方才深吸一口气走到景帝面前。</p>
她的目光冷毅而阴沉，语气肯定的开口道：“父皇，这件事，我想我需要一个交代！”</p>
这是个质问的语气，或者更确切的说——</p>
是胁迫！</p>
景帝一愣，仿若听了笑话一般，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个少女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神色冷毅而倔强。</p>
“交代？”景帝的脸色发青，冷不防嗤笑一声：“你是要跟朕要这个交代吗？”</p>
“儿臣人微言轻，做不得主，可父皇您的一国之君，难道也像儿臣这样无能吗？”秦菁道，她的语气桀骜而轻狂，在没有半分平日里面对景帝时候的分寸和度量，说着便是话锋一转，冷然笑道：“当然了，如果父皇您金口玉言给我一句话，这个交代儿臣也是可以自己去找回来的。”</p>
秦宣遇刺，这不是小事。</p>
景帝派人彻查擒拿凶手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秦菁竟然用这样的语气态度在逼迫于他，还是当着他众多嫔妃、子女的面前。</p>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顾不得查问这出行刺事件的真相，怒火中烧之下只就用一种阴鸷而愤怒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女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这是用什么态度跟朕说话呢？”</p>
“儿臣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重要吗？父皇现在真正应该关心难道不该是您亲生骨肉的死活吗？”秦菁反问，目光之中带了丝鄙夷，“宣儿深夜遇刺，生死未卜，有人想要他的命，父皇您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吗？”</p>
景帝被她一句话噎着，忽然有些无言以对。</p>
双方正在僵持之下，远处忽而一阵吵嚷声传来。</p>
秦菁未动，只是目光森然的直视景帝阴霾的双眼。</p>
片刻之后却是萧文皇后挤过人群，跌跌撞撞的跑过来。</p>
“菁儿！”她一把握了秦菁的手，脸色发白，指尖颤抖，惶惶道：“本宫听说宣儿出事了？他人呢？怎么样？”</p>
因为心悸，萧文皇后的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她握着秦菁的手腕用了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气，生生在她腕间掐出一道苍白的指痕来。</p>
同样是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生死，这是她母亲的态度，对面——</p>
站着的是她的父亲。</p>
低头看向萧文皇后的时候秦菁的眼神当中就不觉带了丝悲悯，回握了她的手指。</p>
“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秦菁道，回头对晴云道：“你先带母后进去吧！”</p>
“是！公主！”晴云应道，上前对着萧文皇后福了福。</p>
秦菁没有说秦宣无恙，就连一个假意安慰的话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是不是说——</p>
秦宣此时的境况很危险吗？</p>
萧文皇后脚下一软，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才面前压住一口气，匆忙间再顾不得秦菁，转身快步往乾和宫内走去。</p>
目送她进去，秦菁才重新收回目光看向景帝，目光中带着不假掩饰的嘲讽和鄙夷。</p>
萧文皇后已经进去了，此时即使是察觉自己初时的反应不妥——</p>
为了顾及自己的帝王颜面，他也是再不能主动开口说进去了。</p>
生平第一次，景帝会觉得他在自己的妃子儿女面前，竟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滑稽可笑，而且进退不得，连找个地缝钻进去都不能。</p>
不过好在墨荷和苏雨的动作够快，这时已经把太医院值夜的杜明远和另外几名太医都呆着一并过来，解了他的困境。</p>
“陛下，长公主！”杜明远擦了把汗，疾走两步过来对二人见礼。</p>
景帝张了张嘴才要开口，秦菁已经先一步打断他的话道：“宣儿受伤了，现下安置在我宫里，院使大人快进去吧。”</p>
虽然这个时候当着景帝的面原不应该的由秦菁开口吩咐这些事的，可是只看她这张煞气浓厚的面庞，杜明远便知道事情必定很严重，于是不敢耽搁，匆匆领命进去。</p>
景帝未开口的就那么被噎在了喉咙里，秦菁眸光微微一转，不期然却看到紧随着一众太医过来的秦苏。</p>
显然，今天这样的场合之下她这位皇妹是改了性子的，竟然默不吭声的就想往人群里缩。</p>
秦菁眸光一冷，目光凌厉扫过，“这个时间了，怎么你会在宫里？”</p>
如今秦苏没了封号，她也不屑于再与之姐妹相称。</p>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还是不约而同的移过去。</p>
秦苏心里飞快的调节了一下情绪，眼见着避无可避，索性就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道：“驸马偶然风寒，发了高热一直不退，本宫是进宫来请太医的，结果不想人全都被皇姐召了来，既然是皇帝有事，那便先就着他吧。”</p>
苏晋阳重伤，秦苏会在这个时候进宫，也解释的过去，可是这样一来是不是也就可以顺便解释了苏晋阳为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行宫别馆的原因？</p>
秦菁的目光中不觉凝满浑厚的杀气，虽未再接话，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p>
秦苏注意着她眼中神色，即使强作镇定，也隐隐有些胆寒。</p>
只是这个时候，她不能避让，于是就强大精神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走到景帝面前借以逃避秦菁的目光道：“父皇，听说皇帝受伤了，情况很严重吗？”</p>
严重吗？他怎么知道严重吗？自始至终他都还没有亲自瞧过！</p>
秦苏这一句话，无疑就成了对他的讽刺。</p>
景帝目光一沉，狠狠的咬了下压根。</p>
秦菁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这对父女掐架，于是上前一步冷涩的开口道：“父皇，儿臣现在没有时间招待您，稍后会去您宫中请罪，您先请回吧！”</p>
言罢，再不理会门前聚集的这些人，转身快步上了台阶。</p>
景帝看着她这般放肆无忌的举动，额上青筋突突直跳。</p>
秦菁疾步上了台阶，在进门之前却又忽而止步，稍稍偏过头来对守在那里的苏沐吩咐道：“把这座乾和宫给我围死了，堵住门口，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出，否则格杀勿论。”</p>
虽然呈现被门外众人的只是一个侧脸，但是映着头顶高挂的灯笼所以人都能将她的表情看的分明——</p>
目光冰冷，甚至于带了一种嗜血的疯狂，眸光微微一转，已经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种无形的震慑力。</p>
想来即便是白奕，也从不曾见她露出这般狰狞而疯狂表情。</p>
但如果他在的话，必定会很明白很明白——</p>
这一次她是真的恨了。</p>
对她而言，这世上再没有谁会比秦宣和萧文皇后更重要，即使眼下这个性命垂危的孩子不是真的秦宣，她都无法忍受，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他的底线。</p>
“荣安！”景帝被她脸上这般突如其来的戾气震慑着，心里噌的升起一股无明业火，突然上前一步：“你这是什么话？”</p>
“父皇，这话儿臣就是撂在这里了，时候不早了，您也回去歇着吧。”秦菁高居在上从一个俯视的角度看他，即使是伪装，眼底眉梢也都再无半分谦逊和礼让，她看景帝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儿臣还要陪同太医给宣儿看病，想必父皇也是希望他无恙的！”</p>
她说着眸光一转，再次打量一遍在场众人，最后停在蓝月仙面上，字字阴狠道：“你们最好求神拜佛祈祷他没事，否则，我不保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p>
蓝月仙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未想到当着景帝的面她竟敢出此狂言。</p>
景帝更是倒抽一口凉气，面色铁青的两步冲到台阶上，一把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怒道：“朕在这里，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样大呼小叫的造次了？你的眼里还有朕吗？”</p>
“正是因为儿臣的眼里还放着父皇才会这般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与您说话啊！”秦菁毫不避讳的直视他愤怒的阴暗眸子，冷涩的牵动嘴角，“宣儿是您的儿子，有人对他下此毒手，儿臣方才所言不也正是父皇的心里话吗？难道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补充？”</p>
“你——”景帝呼吸一窒，竟然一时语塞。</p>
秦菁趁机嫌恶的一把甩开他的手，快走两步往宫门内走去，刚刚跨过门槛又忽而想起了什么，就再次止了步子。</p>
止步，却未回头。</p>
景帝隔着这一道门的距离看着她略显纤瘦的背影，恍然有种天各一方的错觉。</p>
然后秦菁冷漠而略带讽刺意味的声音就带着黎明独有的风冷再次传来：“儿臣不才，因为太过担心宣儿的伤势，方才进城时候惊动了不少人，给父皇添了麻烦，如果父皇得空的话——怕是要找两个得力的人下去安抚一二了。”</p>
她不惧于就这样公然的与景帝翻脸，一路上招摇过市的闯进宫门，她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p>
她了解自己这个父皇阴狠无情的性格，她当众这般的忤逆他、无视他，他手下十万禁军，哪怕只出百分之一——</p>
要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将她这座乾和宫夷为平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p>
可是秦宣遇刺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她大肆宣扬连夜带着秦宣回宫的消息也传开了，秦宣就此丧命不算什么，而如果短期内连为荣安长公主报丧的讣告也一并发出的话，那么必定连景帝也无法自圆其说。</p>
在这世上，最有理由对秦宣下手的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这件事景帝能给一个圆满的结果也便罢了，否则——</p>
一个偏帮宠妃谋害嫡嗣的罪名冠下来，即使他堂堂一国之君，也难以承受！</p>
而且纵是悠悠众口不足为惧，萧羽手中二十万大军还在，他也不能只凭一己之私来处理这件事。</p>
景帝脑中思绪飞转，脚下忽而轻微的一个趔趄。</p>
他的这个女儿，是在正式向他宣战了吗？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已经把后路安排了这么多条，即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玉石俱焚”，但是无可否认——</p>
她赢了！</p>
她可以这般勇敢无畏，可是，他不能！</p>
她对他不敬，他可以立刻下令斩杀，现在却不得不去考虑这样的冲动之举下面所要承担的后果。</p>
秦菁此时却完全不去理会景帝的反应，只就缓了声音对苏沐道：“你马上出宫去接应灵歌他们，快把如风给本宫请来。”</p>
说罢，真就旁若无人，再不看景帝等人一眼，提着裙摆快步进了乾和宫。</p>
秦苏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匆匆消失在宫门之内的背影——</p>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这般忤逆景帝，分明就是找死！</p>
果然还是秦宣，那就是她的死穴，只要一涉及到她那个傻弟弟，这个女人所有的英明决断都会大打折扣。</p>
秦菁啊秦菁，既然是你自己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要顺手推舟送你一程了。</p>
这样想着她心里便是冷笑一声，快步踏上台阶朝着景帝走过去，“父——”</p>
啪——</p>
下一刻，秦苏只觉得眼前一花，还完全来不及分辨眼前形势，就被景帝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掀翻在地。</p>
景帝的眼睛里带着戾气，脸上乌青一片，映着暗夜里的火把仿若修罗恶鬼般可怕。</p>
捂住肿胀的脸颊，秦苏犹且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仿若野兽般恶狠狠盯着她的男人。</p>
那是她的父皇，一直宠着她疼着他纵容着她的父皇啊，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护着自己，又从什么时候起他看自己的眼神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深恶痛绝，仿佛要撕碎了吞下去一般的残酷。</p>
“父——皇——”她有些委屈的想哭，但是哽咽着却没敢落泪。</p>
以前她哭的时候是因为知道，这样一哭便会哄得他心软，而这一刻——</p>
那是一种完全漆黑一片的绝望压下来，让她觉得连哭都徒劳。</p>
“管海盛，把她带到朕的书房里来。”景帝恶狠狠的又等她一眼，声音里面压抑着几乎要撑破心肺一般浓厚的气息。</p>
说吧，骤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穿过人群往正阳宫的方向快步走去。</p>
秦苏瘫在地上，脑子一直没转过弯来，她一直觉得景帝现在恼的应该是秦菁，怎么如此这般便迁怒到她这里来了？</p>
景帝的心思管海盛再清楚不过，只看他方才那般狠毒的眼神就知道——</p>
今日这华泰公主怕是躲不过去了。</p>
宫里抬高踩低最是平常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废人，他便再不会有顾虑也不会同情，当即大手一挥招呼了几个侍卫过来：“带走吧！”</p>
“是，大总管！”四个侍卫马上从外围进来，把瘫在地上的秦苏架着追随景帝的脚步而去。</p>
乾和宫外围观的众人还在，管海盛却是犯了难，陪着笑脸走到蓝月仙面前试着道：“贵妃娘娘您看这——”</p>
秦菁会因为此事而产生这么大的情绪蓝月仙也始料未及，不过相较于其他人，她倒是坦然接受。</p>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便是目光一冷，沉声斥道：“这大半夜的，都散了吧，记得管好你们的嘴巴，这宫里可最见不得那些个闲言碎语嚼舌头的。”</p>
近来她独得圣宠，这话便相当于是替景帝传的。</p>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点头称是，待到她离开也便急忙做鸟兽状散。</p>
管海盛引着蓝月仙一路往正阳宫的方向走，从景帝登基以后他就一直服侍身边，还从不曾见景帝何时发过这样大的火。</p>
这会儿他心里突突直跳，忖度再三还是挥挥手示意后面的宫婢们退开几步，凑近蓝月仙身边，忧心忡忡道：“娘娘，您看今天这事儿闹的，皇上那里老奴还是头次见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会儿您可得多担待着劝一劝啊！”</p>
“劝什么”蓝月仙淡然牵动嘴角，目光之中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p>
管海盛只当自己眼花，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她目中这种神采越发的深了。</p>
管海盛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端庄高贵妆容美好的女人，他心里突然一阵胆寒，讪笑着道：“娘娘您这是——”</p>
“横竖这闯祸的不是本宫，受灾的又另有其人，你说本宫现在该是作何心情？”蓝月仙冷笑一声，眉目之中竟然连以往维持的那种冷淡和矜持也荡然无存。</p>
管海盛一窒，生生的便再没敢多说半个字，急忙垂下头去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往前走，心里却在叫苦不迭的嘀咕——</p>
疯了疯了，这一夜之间，上从景帝下到荣安长公主，这会儿连带着冷冰冰的姝贵妃都跟着一起疯了。</p>
景帝没有去启天殿也没有去御书房，直接让人传令罢朝以后就回了正阳宫。</p>
秦苏一路被人连拖带拽的拉过来，想了一路仍是没有反应过来，景帝何故就把这口气转到她的头上来了。</p>
“你们全都出去！”景帝进门以后，像是完全怒不可遏的，一屁股坐在当中的一张红木椅上。</p>
“是。陛下！”两个侍卫看他这副脸色，早就巴望着逃出生天，这便是将秦苏往里一推，转身带了门出去。</p>
彼时天色已明，殿中的宫灯却还都未来得及熄灭。</p>
此间父女两人相对，景帝冷着脸不说话，秦苏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犹豫半晌还是吞了口唾沫上前：“父皇——”</p>
“给朕跪下！”景帝怒然一喝，像是压抑许久的脾气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激发出来。</p>
秦苏心里一哆嗦，脑中还不及反应，膝盖已经下意识的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当前，瑟瑟道：“父皇，不知道儿臣做错了什么，惹您震怒？”</p>
景帝坐在椅子上，阴测测的看着她垂眸跪在眼前谨小慎微的模样。</p>
这个女儿，嚣张跋扈，心肠歹毒他都是知道的，他原也只觉得女孩儿家，任性骄纵一点无伤大雅，却不想她却总做些自作聪明的蠢事。</p>
腮边肌肉抖动半晌，景帝才极力的压抑着情绪开口：“说吧，这件事里头还有谁？朕会赐你一个全尸。”</p>
好端端的，上来什么也不问就先要赐死？</p>
秦苏脑中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向景帝看去，但见对方脸上并无半分玩笑的意味，顿时就有点慌了。</p>
“儿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说话间她便再度垂下头，回避景帝阴霾的目光。</p>
景帝他本身明明也极其厌恶秦菁那两姐弟，现在手里连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就要拿自己去给秦宣那个短命的垫背吗？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p>
景帝看着她使劲垂眸做姿态的样子，脸上神色却无半分松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只道：“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做不了，说吧！”</p>
秦菁的心思可以算做是个滴水不漏的，她带了秦宣离宫，从沿途开始，所有的保护措施都是精心部署过的。</p>
现在有人竟然能冲破行宫守卫对秦宣下了手，这个幕后策划的人必定不简单，绝非凭借秦苏一己之力所能办到的。</p>
秦苏心下飞快的权衡，还是不能确定景帝的真实意图，于是便死咬着牙关不松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p>
“不知道？”景帝冷笑一声，秦苏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已经被景帝卡着脖子，提小鸡一样的从地上抓起来。</p>
景帝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凶狠的盯着她。</p>
秦苏手脚乱蹬极力的挣扎，但是喉头阻塞，完全连气都喘不过来，这就等着一双惊惧过度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阴唳狠毒的男人。</p>
景帝手下的动作没有半分容情，若在平时他也许还不会有这般力气，但是这一晚是真的被秦菁刺激的狠了，几乎所有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死死死死的掐着秦苏的脖子，当真是没有半分容情的想要将她一把掐死。</p>
秦苏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慢慢变做青紫，她突然想要改口了，可是景帝这般却完全没有给她重来的机会。</p>
脑子里的印象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她手下挣扎的力气也开始慢慢变得虚弱，就在她以为自己便要这般死去的时候，思绪涣散间忽而听得身后大门吱的一响，却是管海盛推门送了蓝月仙进来。</p>
“娘娘，慢点，小心——”管海盛殷勤道，可是话到一半却被殿中场面震住，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动作也僵硬在半空。</p>
蓝月仙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抬眸看去，脸上神色淡淡的跨过门槛，摆摆手示意他下去。</p>
秦苏带着最后一丝残存了力气，翻着白眼稍稍侧过头去，求救的意味非常明显。</p>
管海盛飞快的带上门，推到外面守住。</p>
蓝月仙款不进来，却是径自走过去，抬手握住景帝青筋暴起的手腕，眉心微微蹙起道：“皇上，对自己女儿，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p>
景帝嘴角肌肉又再抽搐了一下，扭头看到她眼中沉静幽深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手下力道一松，就那么放了手。</p>
秦苏的身子失去支撑，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她是缓了片刻才提起一口气来，捂着脖子一边流泪一边剧烈的咳嗽。</p>
景帝的手犹且擎在半空，蓝月仙的手指攀着他的手背一点一点的移过去，将他的手指根根扳到掌心里握住，然后拉下他的衣袖，帮着他收住这个杀机凸现的动作。</p>
景帝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只就目光阴霾的盯着地面上哭泣不止的秦苏，慢慢道：“杀了她吧，这样的废物留着本来已经无用，何况现在连话都不听了。”</p>
他这话是说给蓝月仙听的，默然而冷酷，不带丝毫的感情。</p>
秦苏心头剧烈一颤，马上扭身爬起来，却是回头一把抱住蓝月仙的大腿，仰头哭诉道：“贵妃娘娘，姨母，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劝劝父皇让他放过我吧，我这可全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啊。”</p>
蓝月仙静立不动，脸上表情纹丝微动。</p>
景帝听了秦苏的话，偏过头去看她，目光之中却无半点质疑的意思。</p>
“这孩子，大约是吓糊涂了！”蓝月仙道，脸上神色一片坦然，“折腾了这么半天，皇上累了吗？要不就先歇着吧。”</p>
景帝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去看了眼跪在蓝月仙脚边声泪俱下的秦苏，冷声道：“宣世昌伯进宫！”</p>
这么多年，世昌伯蓝礼早就告老在家，已经多年不曾进得宫门半步，景帝这个时候传召于他，究竟意欲何为？</p>
秦苏心下一颤，两眼惶然，蓝月仙却泰然处之，没有半分吃惊的样子，点点头对秦苏道：“本宫要去替皇上传旨，你这孩子便是先放手吧！”</p>
秦苏被她这般平和的语气震得心里发麻，触了电一般急忙放开她。</p>
蓝月仙脚下款款而动，走到门口重新拉开门，对侍立在门边的管海盛道：“大总管走一趟世昌伯府吧，就说陛下传召世昌伯入宫！”</p>
“是！娘娘！”管海盛应道，并不多看殿中眼下的情形一眼，急忙一甩拂尘招呼了小井子快步离开。</p>
蓝月仙重新合上门，转身过去扶了景帝的手引着他在方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自己紧挨着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p>
两个人都各自沉默不置一词，景帝闭目养神，蓝月仙的眸光始终淡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露。</p>
秦苏战战兢兢的瘫坐在前面的地毯上，完全摸不透这两人当中任何一个的想法，身后有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身上，她唯一能够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心跳声。</p>
时间在那两人各自的沉默当中无声无息的流逝，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外面才是一阵明显匆忙的脚步声。</p>
“陛下，娘娘，世昌伯到了！”管海盛推门进来禀报。</p>
蓝月仙侧目过去看了景帝一眼，景帝缓缓睁开眼，点头道：“传！”</p>
管海盛应声退出，对跟在身后的蓝礼点点头，蓝礼一张脸上始终是万年不变的沉稳表情，举步跨进来。</p>
殿中跪着满脸泪痕的秦苏，主位上并肩坐着景帝和蓝月仙。</p>
他的目光自蓝月仙面上缓缓扫过，虽然不想承认，但也的确无可否认——</p>
当初一念之差，他确是压错宝了！</p>
“老臣参见陛下，姝贵妃娘娘！”蓝礼俯身拜下，态度恭谨而庄重，然而紧跟着还不待任何人说话，他便又是一个响头郑重其事的磕在地上：“老臣一时糊涂，做下谋害皇嗣此等祸事，其罪当诛，请陛下责罚！”</p>
这般跪伏下去，他以头触地便再没有起身。</p>
上座蓝月仙的表情淡淡，秦苏则是浑身剧烈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旁边一直老谋深算谋略过人的外公。</p>
“外公——”她干吞了口唾沫，不可置信的开口，开口之后又有些想笑——</p>
这件事，明明就是蓝月仙给她提的醒儿，让她出头去做的，蓝礼不知道，蓝光威不知道，蓝淑妃不知道，就连蓝玉衡都没告诉。</p>
那些刺客杀手是蓝月仙交代给她的人，她只不过是选好了一个时机把人派出去了。</p>
此刻蓝礼这样一般信誓旦旦的言辞下来，若不是她对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的话，怕是真的也要信了蓝礼此刻的告罪之言——</p>
“不，不是这样的！”几乎是下意识的，秦苏开口辩解，抬手愤然一指蓝月仙，凄声嚷道：“这件事与我外公无关，是她，父皇，是姝贵妃她指使儿臣去做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p>
蓝月仙不语，仍是端坐在上，一动不动，脸上神色一派坦然，不见半点心虚和急切。</p>
蓝礼伏在地上狠狠的闭了下眼，对于秦苏，他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是无可否认，蓝淑妃这双母女真是如出一辙的败事有余。</p>
既然是这样，这个祸害还是早点锄掉的好。</p>
“殿下，事到如今，还是认了吧！”蓝礼说道，语气中尽是叹息，仍是毕恭毕敬的对景帝再磕一个头：“是老臣糊涂，不该听从华泰公主一个妇人的怂恿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全乃老臣一己之私，请陛下明鉴，赐老臣一死，莫要牵连了世昌伯府的其他人。”</p>
“外公，你在说什么？”秦苏身子剧烈一阵，恍若泄了气似的跌软在地。</p>
她想笑，这一次真就毫不设防的笑了出来。</p>
蓝礼会心甘情愿的为蓝月仙抵罪送死，这太荒唐，太可笑了。</p>
她抬头去看蓝月仙，再收回目光去看身边一副虔诚之态的蓝礼，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思绪间一片混乱，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笑。</p>
蓝礼这般先发制人，景帝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会儿才是摆摆手道：“拉下去，鸩酒赐死。”</p>
“带下去吧！”管海盛一挥手，门外马上冲进来四名禁卫军，分别将蓝礼和秦苏架了出去。</p>
蓝礼从头到尾都是听之任之，毫不反抗，秦苏却还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只就一声接着一声痴痴的笑着，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带了出去。</p>
待到二人一起被押解下去，蓝月仙这才起身，过去扶了景帝的手道：“皇上累了，先去榻上眯一会儿，臣妾这便着人传膳过来！”</p>
“去吧！”景帝颔首，却是轻轻推开她的手，自己转身进了里面的卧房。</p>
蓝月仙目送他略显佝偻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进去，素来平静无波的脸孔上忽而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转身往殿外走去。</p>
门口管海盛命人押着蓝礼在那里还不曾离去，她带上殿门便是快步走过去，与蓝礼并肩而立。</p>
阳光之下，她身上描金的凤袍映射出夺目的光辉，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压制不住的风采展现。</p>
管海盛察言观色，使了个眼色示意禁卫军们暂且退开，正阳宫的大殿门前就只剩这双父女并肩而立。</p>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谁，先开口的是蓝月仙。</p>
“父亲觉得冤枉吗？”她这般问道。</p>
蓝礼在刺目的阳光下闭了下眼，面色阴沉无喜无悲：“你觉得痛快了吗？”</p>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帝依从蓝月仙的想法太过明显，所以，任何的强辩都将变成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p>
只要蓝月仙对整个蓝家人的恨意未消，做的再多，到头来都可能只是一场空。</p>
蓝礼想的明白，只是在他这般轻易赴死的时候仍想确定，是不是，只要他死，蓝月仙便不会再与他蓝家人继续为难。</p>
蓝月仙目不斜视，迎着阳光微微一笑：“父亲走好！”</p>
既然你当初可以那般无情的断我所有退路推我下地狱，那么这些疑问，你便留着到阴曹地府里自己去找答案吧。</p>
－－－－－－题外话－－－－－－</p>
嗯，矛盾激化，再度现身的剧情帝……</p>
( 重生之公主千岁 /8/8976/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