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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诏狱深处审妖异

    昏暗的诏狱之,走道其实很干净,老鼠蟑螂都没见着,估摸着大太监要过来审案,锦衣卫这边也做过大扫除,可李秘走在这走道,总觉着走在黄泉路一般,心里头没来由一阵阵发毛。  br>

    走到尽头处的一间牢房,便见得一人被绑在刑架,赤身**,披头散发,只看到身材精瘦,也见不着脸面如何。

    三五个狱卒守着门口,见得王安和李秘过来,当即半跪行礼,王安摆了摆手:“开门。”

    狱卒应了一声,便打开牢门,李秘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牢房里头可难闻了,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而且常年拷打人犯,血腥气是如何都散不去的。

    再者,这是最尽头的一间牢房,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或者穷凶极恶的重刑犯,阴气极重,让人浑身不适。

    太监都是极其爱干净的,一来是在宫里服侍皇族,卫生习惯不好得不到青睐,二来也是因为身体残缺,便更加注意个人卫生。

    所以王安也是取出手帕来,捂住口鼻,走到那人面前,朝那人道:“抬起头来!”

    那人并未抬头,只是哼了一声道:“一个没卵蛋的阴人,若没有随身带着香料,便是烂尸一样的臭,不过是一条狗,何必装成人样。”

    他的话语虽然刻薄恶毒,但说话的语气却理所当然,仿佛他说出来的都是真理一般。

    王安顿时被激怒,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李秘确实看不到那人脸面,但却看到王安整个右手都红肿,还在颤抖着,可见这一巴掌是有多重了。

    “阴人是阴人,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娘儿们都不如!”那人仍旧在嘲讽,王安更是气恼,扫视一圈,便要去拿旁边的刑具!

    然而李秘却一直旁观着,王安从一开始让此人掌控了节奏,又岂能审出甚么名堂来!

    李秘当即拦住了怒气冲天的王安,而后朝身后的狱卒道:“来人,髡发!”

    古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头发指甲都非常的珍视,尤其是头发,对于华夏民族而言,更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历史的北方异族,甚至很多异族,都有髡发的传统,如契丹人蒙古人等等,为了适于生存,他们不得不把头发剪掉,或许最原始的想法是不想打猎的时候,因为头发挂在树枝荆棘而陷入危险,又或者因为发尾打到眼睛而从马背摔下来。

    无论如何,不管是域外的异族亦或是国内的一些少数民族,都喜欢把头发给剪掉。

    可原人士却非常珍视头发,否则后来满清入关,也不会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事情,即便如此,仍旧有很多汉人,宁可断头,也不愿髡发。

    诏狱是一座人间地狱,到了这里头,是要践踏犯人所有的尊严,让他彻底崩溃,才能够招供。

    古时为了践踏人犯的尊严,将犯人与常人区分开来,也采取了不少手段,如黥面,如宋朝,便是在犯人脸或者脖子刺字,内容大多是犯人所犯的罪行和发配的地点等等。

    所以电视里那些额头或者脸刺个“囚”字的,都是瞎扯淡,强奸犯的脸刺“强奸犯”,杀人犯刺“杀人犯”,有时候罪行太多,脸都刺不下也是有的。

    可纵观种种,却很少有看到给犯人髡发的记载,当然了,后世倒有很多这样的事例,尤其是需要惩罚女性的时候,通常会剪掉她们掉头发,但这种羞辱背后的内涵,却与古代不同了。

    李秘从最基层的刑名司法系统起步,一直做到大理寺副署正,无论是县衙,还是推官衙门,或者理问所,他也见过太多对待囚犯的法子。

    可他很少见到有髡发的惩罚,这人犯从一开始主动激怒王安,可见此人具备极强的反刑讯能力,甚至精于此道,李秘也终于知道,此人绝不是区区草民!

    似这样的人你不能奢望用各种刑拘和痛苦来打败他,因为他根本不惧怕这些,甚至主动激怒你,以展示自己决不屈服的勇气和决心。

    他所受的所有刑罚和痛苦,他所留下的每一道疤,都将成他心那无骄傲的荣耀,你可以毁灭他羸弱的躯体,却无法打败他那高傲的灵魂!

    对于这样的人,必须不走寻常路!

    无论这事件是不是历史的梃击案,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所带来的影响!

    所以李秘绝不能袖手旁观,既然决定要参与,不能放过先机,此人便是关键!

    李秘需要搞清楚的是此人的作案动机,因为谁都不会相信,一个毫无相干的疯子,会打入深宫之,目标明确地袭击王恭妃母子!

    李秘此时发了吩咐之后,狱卒们相视一眼,眼眸之满是兴奋的光芒!

    他们或许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在家也是个温和的好丈夫好父亲,或许他们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也无后顾之忧,又或许他们本是心理暴戾的凶残之人。

    不管是甚么背景,能在诏狱里干下去,折磨了这么多鲜活的生命,仍旧没有被打败,迟早是要变态的。

    这些与受教育程度或者性格善恶都没有关系,而是人与生俱来的阴暗。

    人毕竟也是动物,古之人也是人吃人,男女群婚,后来才有了洞房的习俗,结合的双方单独住一个洞穴,为的是避免群婚,这是人类的规矩。

    可从也可以看出,人类曾经与野兽一般,是一步步变成了今日这个样子,可人的骨子里,到底是流淌着野性之血的。

    在诏狱这样的环境下,能够继续干下去,而且还乐此不彼的,哪个会是好人?

    所以当他们得了李秘的吩咐之后,便知道李秘绝对是个审讯的老手,他们自是兴奋起来,毕竟诏狱里的花样他们都玩腻了!

    三五个狱卒也不多说,操起牢房里的钝刀,开始给那人髡发。

    人犯也陷入了沉默,凌乱披散着的头发之间,露出两朵阴森的眸光,却是从王安转移到了李秘的身。

    “你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你身花烛气未散,想必是新婚吧,可惜了,只有花烛气而没有美人香,眼红瞳散,该是酗酒所致,阳气却未曾外泄,所以要么婆娘跑了,要么婆娘不让碰,也是可悲啊……”

    李秘也见过周瑜这般善于洞察人心的人,可从未见过眼前此人这般的精准!

    他擅长观察人的微表情,甚至能够凭借表情神色,推断出对象的经历,也着实可怕!

    李秘面无表情,因为他不想让此人露出得意的笑容,然而王安却不行!

    甄宓逃婚之事,只有王安这么一个知情人,人都说袭击王恭妃母子的是个疯子,此人早先被抓,也是疯言疯语,可此时想来,此人所说的那些东西,只怕都不是胡言乱语!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王安的异样,那两朵眸光暗了又亮,而后呵呵一笑道。

    “原来是婆娘跑了。”

    此时狱卒们已经开始髡发,用的是钝刀,与其说剪头发,不如说拔头发,不断撕扯之下,甚至发根连带头皮一块扯下来,那人头很快露出一块又一块鲜血淋漓的秃斑,真真如鬼剃头一般!

    然而他却泰然自若,仿佛身体并不是他的一般,头发被拔掉之后,他那高挺的鼻梁也露了出来。

    “啊……我想到了,这两日成亲的官员,也只有曾经的大理寺副署正,刚被授了登莱诸州宣抚,从小小捕快起家的李秘李慎之,我倒是谁,原来在我面前的便是鼎鼎大名的苏州神探李秘啊……”

    “你这亲事闹得满城皆知,谁知道婆娘却跑了,偏生还不能大肆宣扬……可怜啊……”

    “不过嘛,你这应该是欺君之罪吧?你是刑名官,是不是欺君之罪,你自己说呢?”

    李秘到底是皱起了眉头,而王安却是被这番言论给震住了!

    他可没学过微表情和心理学,此人的表现,在王安看来,根本如同神仙先知一般样子了!

    这人也看出了王安的心虚,眼光毒辣到极点,此时朝王安道:“原来王公公也是知情人,你们一个外臣,一个内侍,偷偷干这事儿,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想造反呢……”

    诸多狱卒听闻此言,连头都不敢剃了,纷纷停下手来,看着王安和李秘!

    他们毕竟是锦衣卫,锦衣卫最早设立便是为了拱卫皇权,历朝历代的锦衣卫,以谋反的名义,也不知抓了多少人,千万冤魂都因为谋反二字死在诏狱里头!

    王安也知道这事情可大可小,虽然是李秘的私事,但隐瞒不报却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为了顾及大家的颜面,但若朱翊钧想要追究,确实是不错的借口!

    王安毕竟是常伴君侧之人,又是堂堂东厂督主,当即朝那些狱卒呵斥道。

    “一个疯子的话你们也要当真,这些年在诏狱都白干了是怎地,还不把头发给我剃了!”

    王安这么一怒,狱卒们也陡然醒悟过来,七手八脚,下手也越是重了,三五道鲜血顺着那人的额头滑落下来,看着也是让人头皮发紧。

    “果是让我说了,看来督主是老羞成怒,该是心虚了,看来督主的心思也是不简单呐……”

    王安被此人三番两次猜心思,从头到尾被掌控喜怒,眼下也是气急了,朝李秘道。

    “接下来该如何?”

    李秘看了看王安,而后朝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公公,割完面,或许该割下面了……”

    李秘此言一出,王安顿时大喜!

    虽然他性情不错,不算是奸宦,但到底是个太监,太监可都恨不得全天下男人都割掉命根子的!

    听闻李秘此言,那人的脸色才变得凝重起来,眉头一皱,鲜血很快在他眉心处积攒出一个血珠来。

    “李大人这可不厚道了……”

    李秘终于是笑了:“我道你真的没了留恋,原来还是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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