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6 你心里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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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你给本王找几个丫鬟，本王就在床上折腾你几回，你自己看着办吧。”龙厉的嘴角撩起一抹笑，俊脸更显邪佞。</p>
他还有什么不敢说的！秦长安俏脸一红，龙厉的厚脸皮她是见识过的，可惜她还没到没皮没脸的地步，就在她要低头吃饭的时候，他长臂伸过来，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粉嫩的香腮。</p>
“喜欢本王喊你为王妃吗？”他罕见的神色和悦，语气温柔。</p>
她不知该说什么，但着实没有半点抗拒，好似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垂眸一笑，这种滋味实在奇妙，难以描述。</p>
谁能想到她一个小小官奴，八岁的时候家里遭遇巨变，这世上的官奴多半难以翻身，一辈子为奴为婢，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她如今刚满十九岁，就成了金雁王朝的靖王妃，命运就在她的手里，甚至，她还能掌控别人的命运。</p>
“原来你爱听这个。”龙厉露出一脸的兴味盎然，没有奚落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打量她脸上的风云变化。</p>
这是个好兆头。</p>
秦长安既然能接受王妃这个头衔，迟早也能接受他，让兄长龙奕下了和亲的圣旨，除了想把秦长安早日带离北漠这个是非之地外，他当然有他的私心私欲。他们之间的赌约，已经不剩几个月了，有了夫妻的身份联系，说不定更能促成两人感情的发展。</p>
“头一回听，新奇罢了，哪有什么爱听不爱听的？”她笑着摇头。</p>
“口是心非的女人。”龙厉眉开眼笑，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将桌上的三菜一汤吃的干净，都吃完了。</p>
她极为讶异。“你的嘴不是很刁钻的吗？到了北漠倒是吃的不少。”</p>
“以前怎么都觉得没胃口，如今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力气，不多吃点怎么行？”其实，龙厉也发觉了自己的变化，他性子残暴，不懂仁慈为何物，却舍不得秦长安受半点委屈，添一丝烦忧。</p>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没羞没躁的。”她横了他一眼。“我看是你这些年的体质渐渐恢复正常，年少时因为常年喝药而对吃食产生反感和排斥，这在医学上来讲，叫厌食症。”</p>
“厌食症？”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容并未褪去。</p>
“这些年我接触了不少病人，我时常在想，有些人身体有病，有些人则是——”她将手掌心贴在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心里有病。”</p>
龙厉的脸上一凝，这种说法是头一回听到，但听上去极为古怪，心还能生病吗？还是她在拐着弯骂人？</p>
眉峰挑的更高了。“你骂我。”</p>
“不信就算了。”她一愣，明眸发亮。这是她身为医者的想法，门外汉不见得能够理解，她说了也是白说。</p>
龙厉那双锐利的眸子似乎比刚才更明亮了，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若是本王有病，你就是本王的解药，自从来了北漠之后，本王的精力胜过以往，胃口好了不说，就算在床榻上跟你恶战三天三夜也没问题。”</p>
“沉迷女色很骄傲吗？”她暗暗悔恼，耳根再度郝然发热，什么她是他的解药，这个没人性的男人从哪里学来说情话的本事？可别告诉她，这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p>
“错了，能让本王沉迷女色，骄傲的人该是你。”他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面颊，十九岁的女子，似乎变得更美了，犹如水中绽放的莲花，娇柔欲滴，清新可人。</p>
“你说我以美色侍人？”</p>
“有容貌，有脑子，还有胆识——”他气定神闲地说，握住她搁在桌缘的小手，嗓音有笑。</p>
这还差不多。</p>
但突然心中警铃大作，她不是软硬不吃吗？为何此刻分不出这是甜言蜜语，还是肺腑之言？</p>
坐在花厅一起吃饭，空气里似乎还浮动着暧昧的情意，旁边的花架上摆放着的鲜花香气萦绕，鲜美的鱼汤入喉回甘，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两人俨然是一对新婚夫妻，过起了新婚生活。</p>
她的心悚然一惊，马上收回了落在他脸上的视线，起身道。“我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p>
说完，就一个人走出花厅了。</p>
龙厉的眼神胶结在她身上，他身着红袍，头戴镶玉嵌翡的金冠，清贵非凡中带着一点邪气，披着俊美无俦的外表，表情略有一丝无可奈何的轻恼。他暗示明示到这个份上了，秦长安还给他装傻？把她的一颗心奉上，他可不会践踏蹂躏，相反还会视若珍宝，他活了二十四年，就没有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p>
……</p>
醉仙楼。</p>
身着藕色锦缎的男子身形高瘦，五官阴柔，脸上有着很浅的疤痕，但依旧是令人驻足观望的好相貌，身上少了原本的脂粉气。</p>
一见到从轿子里出来的女子，原本端着架子，跟伙计交代事宜的男人瞬间表情鲜活，脚步轻盈，朝着门外飞了过去。</p>
“您怎么来了？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p>
秦长安的脸上蒙着浅紫色的轻纱，待嫁一事民间还不知道，皇帝当然把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否则，民心惶惶，皇族的脸面难保。她直接往楼上的雅间走，一路上没再说话，夜清歌察觉到气氛不对，瞬间敛去笑容，小跟班一般地跟在后头。</p>
“郡主，出什么事了？”关上门，夜清歌就按耐不住，一脸紧张凝重。</p>
“别问太多，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提起裙踞，往桌旁的雕花椅子上一坐，神态自如地问。“我让你查的人，查到了吗？”</p>
昨日送来一张画像，里面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令夜清歌错愕的是，此女长的跟秦长安有五六分相像，但眉心没有红痣，眉毛略细，唇瓣略丰，仔细分辨，还是能瞧出不同之处。</p>
“查到了，她叫郑菲儿，她的生母柳芳仪是四大名妓之首，后来从良，嫁给了一位郑姓侍郎做妾室，但好景不长，郑侍郎中途落马，在官场党派之争中被推了出去当替罪羔羊。这个郑菲儿便跟着生母重新进了烟花之地，但因为年纪小，加上她生母说话也有分量，没人敢让她太早接客。这些年还在学习技艺，并未正式挂牌，知道她名号的人并不多……”夜清歌瞧着秦长安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中咯噔一声：“郡主为何会问起她？”</p>
她垂下眼，揉了揉太阳穴，庆幸郑菲儿的真实身份，只有她暗中调查。若是龙厉知道待嫁新娘是个风尘女的女儿，而且不久之后也打算成为烟花巷子里的头牌，他盛怒之下，肯定要闹得人仰马翻呢。</p>
自己不是没有揣测过待嫁新娘的身份，龙厉提过，对方的声音跟她也很相像，或许还会模仿人声，她以为是乐户，没料到是这种尴尬的身份。</p>
再者，郑菲儿人都死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倒霉的，因为这等罕见的本事而飞来横祸，小命不保。</p>
“我让你送的拜帖，你也送出去了？”</p>
“是，昨晚我亲自去了一趟徐家，不过并未亲眼看到徐神官，他的贴身小厮收下了，说会转达给自家主子。”</p>
她望了一眼窗外，低声呢喃。“还未到时辰，我再等等，我相信他会来的。”</p>
夜清歌应了一声，见秦长安的脸色始终郁郁不明，笑盈盈地俯下身子，献宝似的说。“郡主，您吃过了吗？醉仙楼里最近新出了一道糕点，叫做梅花酥，每日出一百盘，天天供不应求，我让厨子给您做一盘出来尝尝鲜如何？”</p>
秦长安这才有了笑容。“梅花酥，听着就很雅致，是你的心思？”</p>
“郡主把醉仙楼交到我手里，我日日夜夜想着要让它如何蒸蒸日上，越做越好呢。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北漠第一号酒楼。”夜清歌笑靥灿烂，阴柔妖娆的脸上满满当当的自豪和欢喜。</p>
她点头：“有这种雄心壮志是好的，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能胜任这个位置。”</p>
“我这就去让厨子现做，郡主稍等。”夜清歌被秦长安一夸就飘飘然起来。</p>
没多久，一盘梅花酥端到她的面前，红玉般莹润光滑的碟子，盛放着白梅般洁白无瑕的酥点，厨子的巧手将酥点制成五朵梅花状，花心以金色槐花蜜点缀，个个只有手指大小，但很符合贵族讲究精美的习惯，一口下去，绵密化开，有着奶香味和蜂蜜的甜美，让人食指大动，回味无穷。</p>
“怎么样？”夜清歌眼巴巴地盯着。</p>
她挑了挑眉，嘴角无声上扬。“不错。”</p>
夜清歌闻言，顿时笑得春光灿烂，秦长安又夹了一块，刚想放入口中，便听到门外有动静。</p>
“难道人来了？去看看。”她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p>
夜清歌走出门，见一个青衣小厮扶着一位穿着杏色袍子的青年，青年身形清瘦，更显得袍子宽大，脸色惨白，接近病态，他动作迟缓，双目直直地定在一处，眼瞳呈现异常的灰色，并无任何光彩。</p>
“我是醉仙楼的夜大掌柜，这位就是徐公子？”夜清歌有礼地询问。</p>
“正是，我受邀而来。”徐睿说。</p>
“快请。”</p>
人一坐下，秦长安不由地眯起美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直到徐睿笑着开口。“郡主莫不是不认识下官了？”</p>
她讶异地问：“这才多久不见，徐神官竟然瘦了这么多？”以前的徐睿是清瘦，但脸上还能看到肉，精神也不坏，如今她怀疑面前坐着的是一具行尸走肉，双颊凹陷，形容枯槁，说他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p>
“口出祸言，北漠最近的局势一团糟糕，死了不少人，全都是我的错。”徐睿垂着眼，眼周一圈青黑，显然是多日不曾睡个踏实觉，他语气沉重，心事重重。</p>
徐睿如此坦诚，却是在秦长安的意料之外，但她同样心情复杂，幽幽地说道。“自从北漠建国以来，就对观星殿极为看重，每一代的神官备受尊崇，我相信并非是徐神官有意泄露天机，而是四皇子自己揣摩出来的——”</p>
他苦笑着摇头，不疾不徐地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是我的罪孽。”</p>
“是啊，徐神官，他日在观星殿，连我本人都未曾听完你所批出来的命格，先是上官德在上面做文章，派了一大堆的杀手到南疆路上要把我挫骨扬灰，如今又是宫里想把我强留在北漠，所作所为已经触怒提出和亲的金雁王朝……徐神官，这些所谓不能见光的秘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p>
“郡主是个不信命理之说的女子，对吧。”徐睿苍白的唇畔勾起了一抹很淡的笑容，声音有气无力，却又极为清澈，徐徐飘在半空。“所以当日你才会打算下官的话，觉得荒谬至极。”</p>
“若我说，今时今日我想听了呢？明知躲不过，那就正面迎敌吧，我得知道我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暗门。”</p>
听着这波澜不兴的语气，徐睿的手这才从宽大的皮毛暖筒里拿出来，在桌上细细摸索，秦长安眼波一闪，轻声问。“徐神官，我这里有宁神的花茶，给你倒一杯。”</p>
“有劳郡主了。”徐睿没有拒绝，摸到面前的温热茶杯，暖了暖手，端起来小口地品着，感叹道。“这花茶好香。”</p>
“徐神官把小厮都赶出去了，你我单独说话，你就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吗？”</p>
徐睿说的云淡风轻：“郡主是这样的人吗？如果是，识人不清，我就该受到应有的教训。”</p>
“徐神官，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公平的。你不怕我暗中算计，我自然也是以诚相待。我邀你来醉仙楼，并非想追究你身上有几分过错，只是想知道我为何突然成为他们摆布的一颗棋子，而我，最厌恶成为任何人手里的棋子。”</p>
沉吟许久，徐睿品完了一杯花茶，脸上憔悴凝重的神色也好看了些。</p>
他搁下描金茶碗，抬起那张过分清瘦的面孔，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浮现了狰狞的青色血管。</p>
“郡主，你本来就不属于北漠，此次和亲去往金雁王朝，也是你的宿命，前因后果，早有注定。”</p>
秦长安置于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攥紧了蔷薇色百褶裙，但很快又松了开来，泰然微笑。“我同样不信宿命。”</p>
徐睿笑了笑，没说什么。</p>
“当时，我记得你说了八个字，凤凰天女，遗世独立——”她眼神一沉，又给他倒了一杯花茶，嗓音清冷许多。“光是凤凰两字，就足以让人胡思乱想，小题大做了。以后再有人问神官我的命格如何，不如你说我是飞不上枝头的麻雀得了，省了麻烦。”</p>
“麻雀就是麻雀，凤凰就是凤凰，再者，神官者不能妄言，否则，下辈子还是盲眼。”他一脸认真，不苟言笑。</p>
秦长安发现这小神官，对于宿命论深信不疑，况且他生来就是瞎子，自然深受其苦，为了下辈子能成为一个正常人，绝不会昧着良心胡言乱语。</p>
她微微敛去笑容：“徐神官帮我掩盖我儿子如意一事，难道就不是妄言了吗？”</p>
“下官对圣上说，这个孩子是北漠的子民，不管何时，他都会对北漠从一而终，永不离心。”徐睿那双灰暗的眼瞳依旧没有光彩，但他过分清瘦的面庞，却变得柔软而坚定。</p>
如意的生父是山贼头子，但的确是北漠人，更别提生母红叶是北漠卞州的富家商妇，如意的骨血就是根深蒂固的北漠血统，这话还真挑不出毛病来。</p>
想必皇帝并未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她端起描金茶碗，纤细手指抚摸着上头的百花图，严格意义上来说，徐睿不算说谎，只是暗自用了点话术。</p>
“郡主跟靖王的缘分之深，本就是三生三世的纠缠，无论郡主心中是否接受这次的婚事，你在金雁王朝的地位上苍早有安排。”</p>
秦长安静静听着，这话听的她似懂非懂，什么三生三世的纠缠？这一辈子遇到龙厉，还不够她上火的？她如今对龙厉的态度，的确是在动摇，但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鹿死谁手，她不愿太早认输。</p>
“金雁王朝的天地比北漠更加辽阔，不管郡主想当凤凰，还是大鹏，那里更适合你。”</p>
她眸子略暗，面色微变。“你会读心术？”否则，他怎么知道她的真正想法，根本不屑当什么凤凰，而是想成为一只翱翔天际、无人能够管束的大鹏鸟？</p>
“郡主不信宿命，不信前世今生，虽然是个聪明人，却也极为顽固。”徐睿虚弱一笑。</p>
“神官难道就不会出错？要我相信你所说的凤凰命格，还要我信我跟靖王的三世纠缠，岂不是前后矛盾？难道要我一女侍二夫不成？”</p>
徐睿笑了笑，没回答。</p>
一股寒意，就在下一瞬，从内心油然而生，宛若毒蛇爬上她的背脊，朝着她的脸吐着信子。</p>
她不禁悚然大惊，手心发汗，声音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难道你指的不是北漠，而是金雁王朝的——”凤凰吗？</p>
徐睿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确实掀了掀眼皮，那一刻，那双灰暗浑浊的眼瞳，似乎恢复了焦距，紧紧锁住秦长安，她一时之间无法动弹。</p>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郡主的责任，似乎越来越大了。”</p>
“若当真是属于我的责任，我必当不会推诿——”她顿了顿，眉头一皱，“神官还有没有话要对我说？”</p>
“北漠的局势，因为郡主的到来而有了不小的更改，下官进入观星殿的那一日起，就知道自己要等一个人，等一个能把北漠变得更好的人……”徐睿神色一柔，垂眸而笑。“直到四皇子来问下官要答案，下管不得不开了天眼，才发现那人就是郡主你。”</p>
北漠的局势已被改变？她跟大哥最支持萧元夏，难道其中有了差错？</p>
“皇子们出生后，满月的那日会被送到观星殿，上一代神官为他们一一卜算过各自的命途，当然，这些被封箱的秘密，只有历代神官和天子才有资格知道。”</p>
“我听说过此事。”</p>
“北漠理应由他来接替皇位，若是他，北漠休矣！”</p>
眸子撑大，她浑身发凉，眼珠子动也不动，而徐睿的手指探入花茶中，沾了一点茶水后，在桌上迅速写了一个“大”字。</p>
大皇子？皇帝萧儒心中的继承人，北漠下一代天子，居然是大皇子萧元晨？！</p>
可是如今，大皇子已经死了数月了啊。</p>
有什么穴道被打通，她突然吐出一口气，满心清明。</p>
追溯着几月前的事，小脸莹白如雪，其实，若不是龙厉用暗藏龙袍一事栽赃陷害萧元晨，让大皇子跟皇帝萧儒彻底反目成仇，父子离心，大皇子一党绝不会这么快被铲除。而若不是来北漠找她，龙厉根本不可能跟北漠皇族产生这么多纠葛……</p>
她的存在，反而把萧元夏朝着储君的位置推了一把？</p>
“四皇子是个有才能的皇子，对北漠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她佯装镇定，但心跳如鼓：“就算不是一位明君，至少不会是一个昏君。”</p>
“郡主，你且听下官一句话，宿命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你知晓了命运的走向，反而可以提早部署许多事，做好万全准备，不被奸人所害。”</p>
秦长安久久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我看你的脸色极差，已是摧枯拉朽之症，堂堂神官的身边，还没有能照顾你身子的人？”</p>
“郡主有所不知，开天眼后，必当减寿耗力，任何一位神官，在位时都必须严格控制开天眼的次数。一次耗损，需要用三五年的功夫才能恢复，下官的这条命，因为还未尽责，老天不会这么快收走。”他依旧笑着，但却生出几分无人能理解的苦涩，双手却极为灵活地剥着碟子里的瓜子，一点也不像盲眼人。</p>
瞧着这一幕，她哭笑不得，这一场无妄之灾，归根结底也怨不得徐睿，心中对他的怨气渐渐消散无疑。</p>
“下官自小就学习卜算之道，实际上，最向往平民百姓的生活。在茶馆喝茶，在天桥下听说书，在酒楼小酌，皆为世间最惬意的滋味……郡主，醉仙楼的菜色上佳，特别是那几道药膳，药材从不以次充好，色香味俱全，要价也并不高昂，一般人都能吃得起。下官想点一道黄启炖鸡，可好？”</p>
“你舌苔发黄，体温偏高，脸上泛白，精神不济，这是外寒内热之症，反而不能喝大热的鸡汤，喝多了，耗费元气，我不能害你。”</p>
徐睿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奈。“郡主约在醉仙楼，让下官空着肚子回去，实在是心狠。”</p>
“药膳虽好，却不能乱吃。这样吧，我给你选几道适合你的清淡药膳，能缓解你虚不受补的情况——”她扫了一眼他已经剥好的瓜子，抓了一把到自己手里，不苟言笑。“瓜子也好吃，吃多了上火。”</p>
话音未落，手心里的那一把瓜子肉，已经进了她的口里。</p>
“郡主真是个有趣的人物，若是你能继续留在北漠，兴许下官能在观星殿外结交到一位新朋友。”徐睿有感而发。</p>
“君子之交淡如水。”当初她跟萧元夏几乎无话不谈，但现在呢？离彻底撕破脸，也只有一步之遥。</p>
她盈盈起身，对着夜清歌吩咐了几句，等到三道药膳端上桌了，才转身离开，并未陪同徐睿进食。</p>
今晚，她确定了自己的命格是与众不同，万里挑一的，可是，这意味着什么？龙厉的身份，又会在不久的将来被颠覆？</p>
想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掩埋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p>
命运到底是如何转动的，她想要亲眼看看，并不想沦为命运的奴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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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你给本王找几个丫鬟，本王就在床上折腾你几回，你自己看着办吧。”龙厉的嘴角撩起一抹笑，俊脸更显邪佞。</p>
他还有什么不敢说的！秦长安俏脸一红，龙厉的厚脸皮她是见识过的，可惜她还没到没皮没脸的地步，就在她要低头吃饭的时候，他长臂伸过来，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粉嫩的香腮。</p>
“喜欢本王喊你为王妃吗？”他罕见的神色和悦，语气温柔。</p>
她不知该说什么，但着实没有半点抗拒，好似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垂眸一笑，这种滋味实在奇妙，难以描述。</p>
谁能想到她一个小小官奴，八岁的时候家里遭遇巨变，这世上的官奴多半难以翻身，一辈子为奴为婢，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她如今刚满十九岁，就成了金雁王朝的靖王妃，命运就在她的手里，甚至，她还能掌控别人的命运。</p>
“原来你爱听这个。”龙厉露出一脸的兴味盎然，没有奚落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打量她脸上的风云变化。</p>
这是个好兆头。</p>
秦长安既然能接受王妃这个头衔，迟早也能接受他，让兄长龙奕下了和亲的圣旨，除了想把秦长安早日带离北漠这个是非之地外，他当然有他的私心私欲。他们之间的赌约，已经不剩几个月了，有了夫妻的身份联系，说不定更能促成两人感情的发展。</p>
“头一回听，新奇罢了，哪有什么爱听不爱听的？”她笑着摇头。</p>
“口是心非的女人。”龙厉眉开眼笑，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将桌上的三菜一汤吃的干净，都吃完了。</p>
她极为讶异。“你的嘴不是很刁钻的吗？到了北漠倒是吃的不少。”</p>
“以前怎么都觉得没胃口，如今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力气，不多吃点怎么行？”其实，龙厉也发觉了自己的变化，他性子残暴，不懂仁慈为何物，却舍不得秦长安受半点委屈，添一丝烦忧。</p>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没羞没躁的。”她横了他一眼。“我看是你这些年的体质渐渐恢复正常，年少时因为常年喝药而对吃食产生反感和排斥，这在医学上来讲，叫厌食症。”</p>
“厌食症？”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容并未褪去。</p>
“这些年我接触了不少病人，我时常在想，有些人身体有病，有些人则是——”她将手掌心贴在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心里有病。”</p>
龙厉的脸上一凝，这种说法是头一回听到，但听上去极为古怪，心还能生病吗？还是她在拐着弯骂人？</p>
眉峰挑的更高了。“你骂我。”</p>
“不信就算了。”她一愣，明眸发亮。这是她身为医者的想法，门外汉不见得能够理解，她说了也是白说。</p>
龙厉那双锐利的眸子似乎比刚才更明亮了，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若是本王有病，你就是本王的解药，自从来了北漠之后，本王的精力胜过以往，胃口好了不说，就算在床榻上跟你恶战三天三夜也没问题。”</p>
“沉迷女色很骄傲吗？”她暗暗悔恼，耳根再度郝然发热，什么她是他的解药，这个没人性的男人从哪里学来说情话的本事？可别告诉她，这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p>
“错了，能让本王沉迷女色，骄傲的人该是你。”他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面颊，十九岁的女子，似乎变得更美了，犹如水中绽放的莲花，娇柔欲滴，清新可人。</p>
“你说我以美色侍人？”</p>
“有容貌，有脑子，还有胆识——”他气定神闲地说，握住她搁在桌缘的小手，嗓音有笑。</p>
这还差不多。</p>
但突然心中警铃大作，她不是软硬不吃吗？为何此刻分不出这是甜言蜜语，还是肺腑之言？</p>
坐在花厅一起吃饭，空气里似乎还浮动着暧昧的情意，旁边的花架上摆放着的鲜花香气萦绕，鲜美的鱼汤入喉回甘，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两人俨然是一对新婚夫妻，过起了新婚生活。</p>
她的心悚然一惊，马上收回了落在他脸上的视线，起身道。“我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p>
说完，就一个人走出花厅了。</p>
龙厉的眼神胶结在她身上，他身着红袍，头戴镶玉嵌翡的金冠，清贵非凡中带着一点邪气，披着俊美无俦的外表，表情略有一丝无可奈何的轻恼。他暗示明示到这个份上了，秦长安还给他装傻？把她的一颗心奉上，他可不会践踏蹂躏，相反还会视若珍宝，他活了二十四年，就没有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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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p>
身着藕色锦缎的男子身形高瘦，五官阴柔，脸上有着很浅的疤痕，但依旧是令人驻足观望的好相貌，身上少了原本的脂粉气。</p>
一见到从轿子里出来的女子，原本端着架子，跟伙计交代事宜的男人瞬间表情鲜活，脚步轻盈，朝着门外飞了过去。</p>
“您怎么来了？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p>
秦长安的脸上蒙着浅紫色的轻纱，待嫁一事民间还不知道，皇帝当然把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否则，民心惶惶，皇族的脸面难保。她直接往楼上的雅间走，一路上没再说话，夜清歌察觉到气氛不对，瞬间敛去笑容，小跟班一般地跟在后头。</p>
“郡主，出什么事了？”关上门，夜清歌就按耐不住，一脸紧张凝重。</p>
“别问太多，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提起裙踞，往桌旁的雕花椅子上一坐，神态自如地问。“我让你查的人，查到了吗？”</p>
昨日送来一张画像，里面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令夜清歌错愕的是，此女长的跟秦长安有五六分相像，但眉心没有红痣，眉毛略细，唇瓣略丰，仔细分辨，还是能瞧出不同之处。</p>
“查到了，她叫郑菲儿，她的生母柳芳仪是四大名妓之首，后来从良，嫁给了一位郑姓侍郎做妾室，但好景不长，郑侍郎中途落马，在官场党派之争中被推了出去当替罪羔羊。这个郑菲儿便跟着生母重新进了烟花之地，但因为年纪小，加上她生母说话也有分量，没人敢让她太早接客。这些年还在学习技艺，并未正式挂牌，知道她名号的人并不多……”夜清歌瞧着秦长安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中咯噔一声：“郡主为何会问起她？”</p>
她垂下眼，揉了揉太阳穴，庆幸郑菲儿的真实身份，只有她暗中调查。若是龙厉知道待嫁新娘是个风尘女的女儿，而且不久之后也打算成为烟花巷子里的头牌，他盛怒之下，肯定要闹得人仰马翻呢。</p>
自己不是没有揣测过待嫁新娘的身份，龙厉提过，对方的声音跟她也很相像，或许还会模仿人声，她以为是乐户，没料到是这种尴尬的身份。</p>
再者，郑菲儿人都死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倒霉的，因为这等罕见的本事而飞来横祸，小命不保。</p>
“我让你送的拜帖，你也送出去了？”</p>
“是，昨晚我亲自去了一趟徐家，不过并未亲眼看到徐神官，他的贴身小厮收下了，说会转达给自家主子。”</p>
她望了一眼窗外，低声呢喃。“还未到时辰，我再等等，我相信他会来的。”</p>
夜清歌应了一声，见秦长安的脸色始终郁郁不明，笑盈盈地俯下身子，献宝似的说。“郡主，您吃过了吗？醉仙楼里最近新出了一道糕点，叫做梅花酥，每日出一百盘，天天供不应求，我让厨子给您做一盘出来尝尝鲜如何？”</p>
秦长安这才有了笑容。“梅花酥，听着就很雅致，是你的心思？”</p>
“郡主把醉仙楼交到我手里，我日日夜夜想着要让它如何蒸蒸日上，越做越好呢。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北漠第一号酒楼。”夜清歌笑靥灿烂，阴柔妖娆的脸上满满当当的自豪和欢喜。</p>
她点头：“有这种雄心壮志是好的，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能胜任这个位置。”</p>
“我这就去让厨子现做，郡主稍等。”夜清歌被秦长安一夸就飘飘然起来。</p>
没多久，一盘梅花酥端到她的面前，红玉般莹润光滑的碟子，盛放着白梅般洁白无瑕的酥点，厨子的巧手将酥点制成五朵梅花状，花心以金色槐花蜜点缀，个个只有手指大小，但很符合贵族讲究精美的习惯，一口下去，绵密化开，有着奶香味和蜂蜜的甜美，让人食指大动，回味无穷。</p>
“怎么样？”夜清歌眼巴巴地盯着。</p>
她挑了挑眉，嘴角无声上扬。“不错。”</p>
夜清歌闻言，顿时笑得春光灿烂，秦长安又夹了一块，刚想放入口中，便听到门外有动静。</p>
“难道人来了？去看看。”她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p>
夜清歌走出门，见一个青衣小厮扶着一位穿着杏色袍子的青年，青年身形清瘦，更显得袍子宽大，脸色惨白，接近病态，他动作迟缓，双目直直地定在一处，眼瞳呈现异常的灰色，并无任何光彩。</p>
“我是醉仙楼的夜大掌柜，这位就是徐公子？”夜清歌有礼地询问。</p>
“正是，我受邀而来。”徐睿说。</p>
“快请。”</p>
人一坐下，秦长安不由地眯起美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直到徐睿笑着开口。“郡主莫不是不认识下官了？”</p>
她讶异地问：“这才多久不见，徐神官竟然瘦了这么多？”以前的徐睿是清瘦，但脸上还能看到肉，精神也不坏，如今她怀疑面前坐着的是一具行尸走肉，双颊凹陷，形容枯槁，说他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p>
“口出祸言，北漠最近的局势一团糟糕，死了不少人，全都是我的错。”徐睿垂着眼，眼周一圈青黑，显然是多日不曾睡个踏实觉，他语气沉重，心事重重。</p>
徐睿如此坦诚，却是在秦长安的意料之外，但她同样心情复杂，幽幽地说道。“自从北漠建国以来，就对观星殿极为看重，每一代的神官备受尊崇，我相信并非是徐神官有意泄露天机，而是四皇子自己揣摩出来的——”</p>
他苦笑着摇头，不疾不徐地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是我的罪孽。”</p>
“是啊，徐神官，他日在观星殿，连我本人都未曾听完你所批出来的命格，先是上官德在上面做文章，派了一大堆的杀手到南疆路上要把我挫骨扬灰，如今又是宫里想把我强留在北漠，所作所为已经触怒提出和亲的金雁王朝……徐神官，这些所谓不能见光的秘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p>
“郡主是个不信命理之说的女子，对吧。”徐睿苍白的唇畔勾起了一抹很淡的笑容，声音有气无力，却又极为清澈，徐徐飘在半空。“所以当日你才会打算下官的话，觉得荒谬至极。”</p>
“若我说，今时今日我想听了呢？明知躲不过，那就正面迎敌吧，我得知道我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暗门。”</p>
听着这波澜不兴的语气，徐睿的手这才从宽大的皮毛暖筒里拿出来，在桌上细细摸索，秦长安眼波一闪，轻声问。“徐神官，我这里有宁神的花茶，给你倒一杯。”</p>
“有劳郡主了。”徐睿没有拒绝，摸到面前的温热茶杯，暖了暖手，端起来小口地品着，感叹道。“这花茶好香。”</p>
“徐神官把小厮都赶出去了，你我单独说话，你就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吗？”</p>
徐睿说的云淡风轻：“郡主是这样的人吗？如果是，识人不清，我就该受到应有的教训。”</p>
“徐神官，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公平的。你不怕我暗中算计，我自然也是以诚相待。我邀你来醉仙楼，并非想追究你身上有几分过错，只是想知道我为何突然成为他们摆布的一颗棋子，而我，最厌恶成为任何人手里的棋子。”</p>
沉吟许久，徐睿品完了一杯花茶，脸上憔悴凝重的神色也好看了些。</p>
他搁下描金茶碗，抬起那张过分清瘦的面孔，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浮现了狰狞的青色血管。</p>
“郡主，你本来就不属于北漠，此次和亲去往金雁王朝，也是你的宿命，前因后果，早有注定。”</p>
秦长安置于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攥紧了蔷薇色百褶裙，但很快又松了开来，泰然微笑。“我同样不信宿命。”</p>
徐睿笑了笑，没说什么。</p>
“当时，我记得你说了八个字，凤凰天女，遗世独立——”她眼神一沉，又给他倒了一杯花茶，嗓音清冷许多。“光是凤凰两字，就足以让人胡思乱想，小题大做了。以后再有人问神官我的命格如何，不如你说我是飞不上枝头的麻雀得了，省了麻烦。”</p>
“麻雀就是麻雀，凤凰就是凤凰，再者，神官者不能妄言，否则，下辈子还是盲眼。”他一脸认真，不苟言笑。</p>
秦长安发现这小神官，对于宿命论深信不疑，况且他生来就是瞎子，自然深受其苦，为了下辈子能成为一个正常人，绝不会昧着良心胡言乱语。</p>
她微微敛去笑容：“徐神官帮我掩盖我儿子如意一事，难道就不是妄言了吗？”</p>
“下官对圣上说，这个孩子是北漠的子民，不管何时，他都会对北漠从一而终，永不离心。”徐睿那双灰暗的眼瞳依旧没有光彩，但他过分清瘦的面庞，却变得柔软而坚定。</p>
如意的生父是山贼头子，但的确是北漠人，更别提生母红叶是北漠卞州的富家商妇，如意的骨血就是根深蒂固的北漠血统，这话还真挑不出毛病来。</p>
想必皇帝并未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她端起描金茶碗，纤细手指抚摸着上头的百花图，严格意义上来说，徐睿不算说谎，只是暗自用了点话术。</p>
“郡主跟靖王的缘分之深，本就是三生三世的纠缠，无论郡主心中是否接受这次的婚事，你在金雁王朝的地位上苍早有安排。”</p>
秦长安静静听着，这话听的她似懂非懂，什么三生三世的纠缠？这一辈子遇到龙厉，还不够她上火的？她如今对龙厉的态度，的确是在动摇，但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鹿死谁手，她不愿太早认输。</p>
“金雁王朝的天地比北漠更加辽阔，不管郡主想当凤凰，还是大鹏，那里更适合你。”</p>
她眸子略暗，面色微变。“你会读心术？”否则，他怎么知道她的真正想法，根本不屑当什么凤凰，而是想成为一只翱翔天际、无人能够管束的大鹏鸟？</p>
“郡主不信宿命，不信前世今生，虽然是个聪明人，却也极为顽固。”徐睿虚弱一笑。</p>
“神官难道就不会出错？要我相信你所说的凤凰命格，还要我信我跟靖王的三世纠缠，岂不是前后矛盾？难道要我一女侍二夫不成？”</p>
徐睿笑了笑，没回答。</p>
一股寒意，就在下一瞬，从内心油然而生，宛若毒蛇爬上她的背脊，朝着她的脸吐着信子。</p>
她不禁悚然大惊，手心发汗，声音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难道你指的不是北漠，而是金雁王朝的——”凤凰吗？</p>
徐睿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确实掀了掀眼皮，那一刻，那双灰暗浑浊的眼瞳，似乎恢复了焦距，紧紧锁住秦长安，她一时之间无法动弹。</p>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郡主的责任，似乎越来越大了。”</p>
“若当真是属于我的责任，我必当不会推诿——”她顿了顿，眉头一皱，“神官还有没有话要对我说？”</p>
“北漠的局势，因为郡主的到来而有了不小的更改，下官进入观星殿的那一日起，就知道自己要等一个人，等一个能把北漠变得更好的人……”徐睿神色一柔，垂眸而笑。“直到四皇子来问下官要答案，下管不得不开了天眼，才发现那人就是郡主你。”</p>
北漠的局势已被改变？她跟大哥最支持萧元夏，难道其中有了差错？</p>
“皇子们出生后，满月的那日会被送到观星殿，上一代神官为他们一一卜算过各自的命途，当然，这些被封箱的秘密，只有历代神官和天子才有资格知道。”</p>
“我听说过此事。”</p>
“北漠理应由他来接替皇位，若是他，北漠休矣！”</p>
眸子撑大，她浑身发凉，眼珠子动也不动，而徐睿的手指探入花茶中，沾了一点茶水后，在桌上迅速写了一个“大”字。</p>
大皇子？皇帝萧儒心中的继承人，北漠下一代天子，居然是大皇子萧元晨？！</p>
可是如今，大皇子已经死了数月了啊。</p>
有什么穴道被打通，她突然吐出一口气，满心清明。</p>
追溯着几月前的事，小脸莹白如雪，其实，若不是龙厉用暗藏龙袍一事栽赃陷害萧元晨，让大皇子跟皇帝萧儒彻底反目成仇，父子离心，大皇子一党绝不会这么快被铲除。而若不是来北漠找她，龙厉根本不可能跟北漠皇族产生这么多纠葛……</p>
她的存在，反而把萧元夏朝着储君的位置推了一把？</p>
“四皇子是个有才能的皇子，对北漠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她佯装镇定，但心跳如鼓：“就算不是一位明君，至少不会是一个昏君。”</p>
“郡主，你且听下官一句话，宿命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你知晓了命运的走向，反而可以提早部署许多事，做好万全准备，不被奸人所害。”</p>
秦长安久久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我看你的脸色极差，已是摧枯拉朽之症，堂堂神官的身边，还没有能照顾你身子的人？”</p>
“郡主有所不知，开天眼后，必当减寿耗力，任何一位神官，在位时都必须严格控制开天眼的次数。一次耗损，需要用三五年的功夫才能恢复，下官的这条命，因为还未尽责，老天不会这么快收走。”他依旧笑着，但却生出几分无人能理解的苦涩，双手却极为灵活地剥着碟子里的瓜子，一点也不像盲眼人。</p>
瞧着这一幕，她哭笑不得，这一场无妄之灾，归根结底也怨不得徐睿，心中对他的怨气渐渐消散无疑。</p>
“下官自小就学习卜算之道，实际上，最向往平民百姓的生活。在茶馆喝茶，在天桥下听说书，在酒楼小酌，皆为世间最惬意的滋味……郡主，醉仙楼的菜色上佳，特别是那几道药膳，药材从不以次充好，色香味俱全，要价也并不高昂，一般人都能吃得起。下官想点一道黄启炖鸡，可好？”</p>
“你舌苔发黄，体温偏高，脸上泛白，精神不济，这是外寒内热之症，反而不能喝大热的鸡汤，喝多了，耗费元气，我不能害你。”</p>
徐睿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奈。“郡主约在醉仙楼，让下官空着肚子回去，实在是心狠。”</p>
“药膳虽好，却不能乱吃。这样吧，我给你选几道适合你的清淡药膳，能缓解你虚不受补的情况——”她扫了一眼他已经剥好的瓜子，抓了一把到自己手里，不苟言笑。“瓜子也好吃，吃多了上火。”</p>
话音未落，手心里的那一把瓜子肉，已经进了她的口里。</p>
“郡主真是个有趣的人物，若是你能继续留在北漠，兴许下官能在观星殿外结交到一位新朋友。”徐睿有感而发。</p>
“君子之交淡如水。”当初她跟萧元夏几乎无话不谈，但现在呢？离彻底撕破脸，也只有一步之遥。</p>
她盈盈起身，对着夜清歌吩咐了几句，等到三道药膳端上桌了，才转身离开，并未陪同徐睿进食。</p>
今晚，她确定了自己的命格是与众不同，万里挑一的，可是，这意味着什么？龙厉的身份，又会在不久的将来被颠覆？</p>
想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掩埋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p>
命运到底是如何转动的，她想要亲眼看看，并不想沦为命运的奴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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