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 熠知穷山恶水任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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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孩童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来。</p>
有男孩的，有女孩的。</p>
约两刻钟后。</p>
里面突的传来男子阴寒的震怒之声：“来人。”</p>
两个腰间带刀的男子急忙冲了进去一看，这才发现床上其中一个孩童眼睛上遮盖着的黑缎带已经散开了，只见那孩子惊恐的看着床上的主子。</p>
“把刀给我。”</p>
其中一人急忙拔出腰间的大刀恭敬的递了过去。</p>
下一瞬。</p>
手起刀落。</p>
床上那个吓得木愣愣的八九岁男孩，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彻底没了生息。</p>
持刀的男子被喷了满脸的热血，唇角勾起一抹扭曲而压抑的狰狞怪笑，随后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亢奋，又似乎透着身心愉悦的放松，舔了舔刀刃上还带着热度的血，似乎是在品味埋藏了多年的美酒一般。</p>
……</p>
京兆尹和太子加派了大量的人员在城北的片区日夜巡逻。</p>
可却依旧阻止不了每日都会丢失好几个孩童的事实。</p>
京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p>
就在这时。</p>
倒春寒也如“神秘道人”所预言的那般如期而至，夜里降下的寒霜，让大乾一半的国土面积都受了灾。</p>
小麦，油菜，豌豆等农作物的幼苗，全都被冻死在了地里，去年夏收时的连日大雨，导致夏收减产不少，冬天的暴风雪又让粮价飞涨，这就导致了很多百姓家里直接断了粮食，能拿出农作物种子重新播种的人家，最多只有四五成，其余的人家断粮得只能去扒树皮和挖草根吃，哪里拿得出种子来重新播种？</p>
天灾接二连三的发生，朝廷拿不出有力的措施来安置众多灾民，民怨沸腾，天灾过后，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爆发人祸。</p>
天灾人祸加在一起，这天儿……要变了。</p>
战神府。</p>
今日大年初十。</p>
阳光明媚，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晒得人浑身暖暖的。</p>
镇国公和儿子媳妇三人，今日一起去了战神府。</p>
云祁今儿一大早也过来了，美名其曰——蹭饭。</p>
云杉见今日天气这么好，想想大家今年这个年过得都不是很愉快，于是提议道：“今天我们中午去湖边烧烤怎么样？”</p>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眸子顿时一亮。</p>
秦熠知点点头：“这个提议好，等会儿我们可以用鱼竿钓鱼，把鱼钓上来后，清理了就能直接烤来吃，自己钓鱼既有趣，而且刚钓上来的鱼吃起来口感也新鲜。”</p>
“好，好……娘，烤烧烤，烤烧烤……”晴空激动的在原地蹦跳着，欢呼着。</p>
“……吃货。”小川看着妹妹，忍俊不禁的笑说调侃道。</p>
晴空傲娇的噘嘴，瞥了哥哥一眼，振振有词的说道：“吃货怎么了？吃货代表着胃口好，胃口好，身体才会好，哥哥，爹和娘说了，晴空现在还是小孩子，吃得多才能长得快，不信我们比比高，看看谁高谁矮？”</p>
这话……</p>
扎心了……</p>
小川嘴角狠狠一抽，见妹妹当真朝他这边站了过来，还要和他比高，忙不迭的闪开了。</p>
好羞耻。</p>
他这个哥哥同妹妹相比，真的要稍稍矮上那么一些，一想到将来妹妹长得比他这个哥哥还要高大健壮，一想到他将来弱鸡似的弱不禁风还比妹妹矮小。</p>
小川这心里真真又忧虑，又酸爽的不行。</p>
云杉被兄妹两个互怼逗得站在一旁偷笑不已。</p>
秦熠知看着小川这单薄的小身板，再看看晴空这肉嘟嘟的健壮身子骨，嘴角抽了抽，暗自决定今后得让小川多吃点肉，再让教导两孩子武术的师傅，私下来再给小川开开小灶，怎么也得把这孩子的身子骨给练得结实些才行。</p>
“嫂子，你可真是太懂我们大伙儿的心了……烧烤好，烧烤好呀！”云祁开心的搓了搓手，一脸的馋样。</p>
镇国公砸了咂嘴，有些惋惜的说道：“只可惜，现在买不到猪耳朵了。”</p>
他就好这一口。</p>
卤好的猪耳朵，味道香浓，切成薄片然后一烤，啧啧~</p>
热乎的时候吃，软糯且脆爽。</p>
放冷的时候吃，脆爽又柔韧。</p>
吃起来真是让人欲罢不能。</p>
“哎~现在京城食物匮乏，不仅是粮食紧缺，就连这些家畜也很难买到了，要吃肉，要么就是那些富贵人家从自家的庄子里弄，要么就只能吃很柴的野味了。”陈氏叹了一口气，感叹的说道。</p>
秦书墨拍了拍妻子的肩头，劝说道：“行了，今儿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要开开心心的，莫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p>
陈氏深吸一口气，勾起一抹笑点点头：“是是是……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话来扫大家的兴，对了，等会儿我也要钓鱼，看看今儿我这运气好不好，能不能钓上来几条大鱼给大伙加加餐。”</p>
晴空一听奶奶都能钓鱼，目光铮亮的看向陈氏，并朝陈氏扑了过去：“奶奶，晴空也要钓鱼，要钓大大的鱼，然后给曾祖父和爷爷奶奶，以及爹娘和哥哥还有我，还有小蠢货和大黄以及云祁叔叔吃。”</p>
听到晴空这话。</p>
除了云祁，其余人全都又感动，又笑喷了。</p>
云祁整个人都碉堡了。</p>
这像话吗？</p>
他居然……</p>
他在晴空这小家伙的心里，居然被排在了两条狗子的后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p>
委屈，不服。</p>
云祁凑到晴空身前，耷拉着眉眼和嘴角问：“晴空，云祁叔叔对你这么好，云祁叔叔在你的心里居然排在最后？而且还是排在两条狗子的后面，云祁叔叔伤心了，难过了，想哭~”</p>
晴空被云祁逗了这么多回，早就不吃他这一套了，当即就板着小脸，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软糯糯的绝情说道：“手帕给你，哭吧，娘说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p>
后面那一句，晴空还唱了出来。</p>
这是云杉有时候想k歌想的太狠了，于是就会哼唱几句，哪知道却被这鬼丫头给听见了，此时还当着这么多人拿出来怼云祁。</p>
“噗~”镇国公一口茶水顿时就喷了出来。</p>
被老爹一口茶水洗脸的秦书墨：“……”</p>
云杉被众人看着，此刻窘得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了。</p>
云祁：“？”</p>
秦熠知看满脸窘意的妻子，伸手拉住妻子的手，随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和云杉先回去安排安排。”</p>
待秦熠知拉着云杉走出十多米远后，身后的众人齐齐爆发出调侃的哄笑之声，云杉身子一个踉跄，拽着秦熠知逃也似地跑出了众人的视线。</p>
三刻钟后。</p>
方大山带着两个徒弟，在湖边的凉亭外烤着烧烤。</p>
几个主子都人手一个鱼竿，坐在湖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悠闲的垂钓。</p>
京城物资短缺。</p>
今儿的烧烤多数都是蔬菜为主，韭黄，韭菜，豆腐，馒头片，水饺，鱼，鸡胸肉，藕片等等，虽然食材比较简单，但众人却吃得很是开心，也很是满足，尤其是吃着他们自己钓上来的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的缘故，总觉得今儿这鱼，比平时好吃了无数倍。</p>
吃过烧烤，每人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蔬菜稀粥，吃饱喝足再晒着太阳，都有些犯春困了。</p>
云杉让下人把两孩子带回去午睡。</p>
众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孩童丢失之事上去了。</p>
“你们说，城北的贫民片区，那些离奇失踪的孩童们究竟都去哪儿了？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吧？”陈氏神色凝重的不解问着大伙儿。</p>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p>
寂静了片刻后。</p>
云杉心如擂鼓般的剧烈跳动着，握住秦熠知大掌的手紧了紧，压低了声音颤声道：“会，会不会是灾民们饿得受不住了，就……就易子而食了？”</p>
古往今来。</p>
古今中外。</p>
书上都有记载过，在天灾人祸极度缺粮的情况下，饿极的人们为了能填饱肚子，为了能活下去，互相交换孩子以此来充饥的人间惨剧之事屡屡发生。</p>
在极度的饥饿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住自己的人性，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孩子奉献和牺牲。</p>
总会有那么一些不配为人父母的人存在。</p>
秦熠知侧头看着目露惊恐的妻子，喉结上下滚了滚，片刻后，朝云杉摇了摇头，低沉的缓缓说道：“孩童丢失一事有些蹊跷和诡异，若是发生了灾民们易子而食，那么，丢失的那些孩子，年龄不会卡在五至十岁这个年龄段。”</p>
镇国公点了点头，赞同道：“熠知分析的不错。”</p>
云祁手指有一下没有下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微眯着眼，开口道：“三皇子十天前回京了。”</p>
“三皇子回京了？”云杉有些不淡定了。</p>
秦熠知安抚的拍拍妻子的手。</p>
云祁点点头：“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颇有仙人之姿的道人，还把那道人带进了皇宫推举给了皇上。”</p>
云杉愣了一瞬。</p>
突的。</p>
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顿时就变了。</p>
此时。</p>
湖边几个主子的身边都没有伺候的随从，所有的随从和侍卫们，全都在二十丈开外的地方，是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声的。</p>
不过……</p>
此时云杉还是没敢在这时候，在这个地方，把心底的那个揣测直白的说出来。</p>
其余人听到云祁刚才那话，一个个脸色也都难看了起来。</p>
皇上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之术。</p>
宫里为皇帝炼制所谓长生不老药的道人至少都有好几十人，与此同时，皇帝为了能长生不老，更是听信了道士所谓的“采阴补阳”之练功方法，宫里从民间搜罗进去的黄花大闺女不知有多少？</p>
一个痴迷于长生不老的皇帝，连采阴补阳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若是为了炼制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去抓一些孩童来炼制丹药这也不无可能。</p>
……</p>
大年十五元宵节这天。</p>
吃过早膳后，秦熠知便带着云杉母子前往镇国公府。</p>
雪灾，饥荒，倒春寒，让今年这个春节一点都没有新年的气氛，街道上，到处都是饿得奄奄一息的灾民，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元宵节的灯会。</p>
街道两边躺着许多灾民，有人神情木然的闭着眼晒着太阳等死；有的躺在地上绝望的呜咽哭泣；也有人一看到马车，便不要命的扑过去想要乞讨些吃的。</p>
云杉母子每次坐着马车从这满是灾民的街道上经过时，心里就备受煎熬的不行。</p>
晴空依偎在云杉的怀里，透过车窗处摇晃的布帘，看着外面那么多灾民，小丫头双眼水雾雾的，颤声的软糯呼喊着：“娘，娘……”</p>
云杉拍拍闺女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p>
小川低垂着眸子，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p>
此时。</p>
灾民们看到战神府的马车经过，有些带着孩子的人，满脸羞愧的硬着头皮扑过去拦住了马车：“战神大人，民妇求求你，求求你再带人去山上打点野味吧，我们这些灾民快要活不下去了……”</p>
“战神大人，战神夫人，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再救救我们吧，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上山去就只能被猛兽吃掉，战神大人你这么厉害，只要你带着人出去一晚，轻而易举就能带回好些猎物回来，求求你再带人跑一趟大山，再去打些猎物回来救救我们吧……”</p>
“救救我们吧。”</p>
虽然知晓灾民们过得艰难，但此时此刻，云杉听着这些话，心里还是不怎么舒坦。</p>
什么叫做“轻而易举就能带回来好些猎物？”说话的这些灾民，真当山上的猎物都是长在泥土里不会反抗，不会跑，不会攻击人的大白菜吗？</p>
由着人拿刀走过去砍，走过去收割就行了？</p>
想起熠知初一那天带人上山去打猎，初二回来后，好些人在山上受了冻，回来就发起了烧，战神府还有一个侍卫，手臂都被老虎给咬断了，打猎哪有那么轻松容易。</p>
虽然同情这些灾民，虽然想要帮助这些灾民。</p>
但是……</p>
面对数以万计的灾民，就镇国公府和战神府这点家底，真真是……无能为力。</p>
府中大多都是成年的汉子，如今肉类短缺，一天一斤半的粮食，这对一个成年壮汉来说，压根就不可能吃很饱，这些汉子们监护着保卫镇国公府和战神府的重任。</p>
若是为了拯救这些灾民，而导致自己府中的人都没得吃，那可就真寒了下属们的心。</p>
人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p>
她虽有慈悲之心，虽有帮助这些灾民的心，但她和秦熠知只是凡人，凡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凡人就会有私心，若是自己人的家人和忠诚自己的下属都未照顾好，却要自不量力的不惜一切的去照顾灾民，她和熠知做不到这么无私奉献，他们不是割肉喂鹰的佛陀，损己利人的事儿，恕他们办不到，也绝对不会去做的。</p>
这一次。</p>
面对灾民的求助，秦熠知沉默了，坐在马车中一直没有现身。</p>
听着拦截战神府马车的灾民们得寸进尺，另外一部分的灾民当即就怒了，踉跄着走过来就把拦马车的妇人和孩子给抱开，怒叱道：“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战神府和镇国公府为了帮助我们这灾民，又是出粮，又是冒险去山上打猎，他们已经尽力帮了我们很多了，今儿你们还死皮赖脸的跑来拦马车，你的脸呢？”</p>
“就是，可别为难战神大人了，山上的猎物，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到的，上次战神大人带人回来，还有人被猛兽咬断了手臂呢。”</p>
“战神大人和镇国公府已经很对得住我们这些灾民了，都赶紧让开一条路来让战神大人的车马经过。”</p>
一个四十多岁读书人装扮的消瘦男子，义愤的呵斥着那些拦截马车的灾民：“我们可不能去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可不能去做那‘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儿，都赶紧让开，莫要去为难战神大人了，京城粮荒了三个多月，如今饿死了这么多百姓，需要救济的百姓足有数万人，就算战神府和镇国公府所有人都上山去打猎了，我们这么多灾民他们也就救济不过来，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去找官府，立刻去皇宫外门恳求皇上开仓放粮赈灾才是解决之道。”</p>
拦截马车的那些灾民羞愧极了，一个个红着脸，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战神府的马车了。</p>
此时。</p>
有了这个中年读书人的挑头，灾民们也纷纷叫嚷了起来。</p>
“开仓放粮，开仓放粮。”</p>
“开仓放粮~”</p>
“开仓放粮~”</p>
灾民们起先还七嘴八舌的叫嚷着，很快便统一了口号，嘶哑的，愤怒的，期盼的，激动的全都高声嘶吼着四个字——开仓放粮。</p>
倒在地上等死的灾民们，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踉跄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跟随众人的步伐，高喊着口号，脚步沉重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p>
云杉撩起车帘，看向街道两旁所有灾民离开的背影——傻眼了。</p>
事情……</p>
事情究竟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p>
浑身微颤，不安看向丈夫，凑近他的耳旁压低了声音悄声道：“熠知，这……这可该怎么办？那位，那位该不会认为是我们挑唆灾民去闹他的吧？”</p>
秦熠知沉着脸，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低沉暗哑道：“不管是巧合也好，亦或者是有心人的算计也好，这一次……我们是遭遇了黄泥掉裤裆，是有理也说不清了。”</p>
云杉和小川心里皆是一沉。</p>
刚才这事……</p>
还真真是……让熠知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p>
开仓放粮，是唯一能暂时解决京城数万灾民吃饭问题的办法，也是灾民们唯一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p>
若是熠知站出来阻止，熠知和镇国公府便站在了灾民的对立面。</p>
若是熠知不站出来阻止，这事儿传到宫中皇帝的耳中，皇帝便怀疑，怀疑今儿是熠知挑唆灾民去宫门外围堵施压的，去要求开仓放粮的。</p>
巧合也好。</p>
算计也好。</p>
熠知今日还真真是掉坑里了。</p>
若是有人算计，那么，不得不说……那算计熠知的背后之人，这坑人的手段还真真是不容小觑。</p>
若是算计？</p>
那么……</p>
同时算计熠知和皇帝的人，又会是谁呢？</p>
云杉眉头紧锁，一直在脑子里苦思这个问题……</p>
晴空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又看看娘亲和哥哥。</p>
虽然她听不懂爹娘究竟再说什么？但是，她却能从三人的脸色中，看出三人此时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小身子瑟缩了一下，随后紧紧搂抱着云杉的腰身。</p>
秦熠知见妻儿露出这神情，含笑看向她们，安抚道：“放宽心，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严重。”</p>
此地可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p>
云杉和小川点了点头，沉默着没再开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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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孩童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来。</p>
有男孩的，有女孩的。</p>
约两刻钟后。</p>
里面突的传来男子阴寒的震怒之声：“来人。”</p>
两个腰间带刀的男子急忙冲了进去一看，这才发现床上其中一个孩童眼睛上遮盖着的黑缎带已经散开了，只见那孩子惊恐的看着床上的主子。</p>
“把刀给我。”</p>
其中一人急忙拔出腰间的大刀恭敬的递了过去。</p>
下一瞬。</p>
手起刀落。</p>
床上那个吓得木愣愣的八九岁男孩，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彻底没了生息。</p>
持刀的男子被喷了满脸的热血，唇角勾起一抹扭曲而压抑的狰狞怪笑，随后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亢奋，又似乎透着身心愉悦的放松，舔了舔刀刃上还带着热度的血，似乎是在品味埋藏了多年的美酒一般。</p>
……</p>
京兆尹和太子加派了大量的人员在城北的片区日夜巡逻。</p>
可却依旧阻止不了每日都会丢失好几个孩童的事实。</p>
京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p>
就在这时。</p>
倒春寒也如“神秘道人”所预言的那般如期而至，夜里降下的寒霜，让大乾一半的国土面积都受了灾。</p>
小麦，油菜，豌豆等农作物的幼苗，全都被冻死在了地里，去年夏收时的连日大雨，导致夏收减产不少，冬天的暴风雪又让粮价飞涨，这就导致了很多百姓家里直接断了粮食，能拿出农作物种子重新播种的人家，最多只有四五成，其余的人家断粮得只能去扒树皮和挖草根吃，哪里拿得出种子来重新播种？</p>
天灾接二连三的发生，朝廷拿不出有力的措施来安置众多灾民，民怨沸腾，天灾过后，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爆发人祸。</p>
天灾人祸加在一起，这天儿……要变了。</p>
战神府。</p>
今日大年初十。</p>
阳光明媚，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晒得人浑身暖暖的。</p>
镇国公和儿子媳妇三人，今日一起去了战神府。</p>
云祁今儿一大早也过来了，美名其曰——蹭饭。</p>
云杉见今日天气这么好，想想大家今年这个年过得都不是很愉快，于是提议道：“今天我们中午去湖边烧烤怎么样？”</p>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眸子顿时一亮。</p>
秦熠知点点头：“这个提议好，等会儿我们可以用鱼竿钓鱼，把鱼钓上来后，清理了就能直接烤来吃，自己钓鱼既有趣，而且刚钓上来的鱼吃起来口感也新鲜。”</p>
“好，好……娘，烤烧烤，烤烧烤……”晴空激动的在原地蹦跳着，欢呼着。</p>
“……吃货。”小川看着妹妹，忍俊不禁的笑说调侃道。</p>
晴空傲娇的噘嘴，瞥了哥哥一眼，振振有词的说道：“吃货怎么了？吃货代表着胃口好，胃口好，身体才会好，哥哥，爹和娘说了，晴空现在还是小孩子，吃得多才能长得快，不信我们比比高，看看谁高谁矮？”</p>
这话……</p>
扎心了……</p>
小川嘴角狠狠一抽，见妹妹当真朝他这边站了过来，还要和他比高，忙不迭的闪开了。</p>
好羞耻。</p>
他这个哥哥同妹妹相比，真的要稍稍矮上那么一些，一想到将来妹妹长得比他这个哥哥还要高大健壮，一想到他将来弱鸡似的弱不禁风还比妹妹矮小。</p>
小川这心里真真又忧虑，又酸爽的不行。</p>
云杉被兄妹两个互怼逗得站在一旁偷笑不已。</p>
秦熠知看着小川这单薄的小身板，再看看晴空这肉嘟嘟的健壮身子骨，嘴角抽了抽，暗自决定今后得让小川多吃点肉，再让教导两孩子武术的师傅，私下来再给小川开开小灶，怎么也得把这孩子的身子骨给练得结实些才行。</p>
“嫂子，你可真是太懂我们大伙儿的心了……烧烤好，烧烤好呀！”云祁开心的搓了搓手，一脸的馋样。</p>
镇国公砸了咂嘴，有些惋惜的说道：“只可惜，现在买不到猪耳朵了。”</p>
他就好这一口。</p>
卤好的猪耳朵，味道香浓，切成薄片然后一烤，啧啧~</p>
热乎的时候吃，软糯且脆爽。</p>
放冷的时候吃，脆爽又柔韧。</p>
吃起来真是让人欲罢不能。</p>
“哎~现在京城食物匮乏，不仅是粮食紧缺，就连这些家畜也很难买到了，要吃肉，要么就是那些富贵人家从自家的庄子里弄，要么就只能吃很柴的野味了。”陈氏叹了一口气，感叹的说道。</p>
秦书墨拍了拍妻子的肩头，劝说道：“行了，今儿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要开开心心的，莫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p>
陈氏深吸一口气，勾起一抹笑点点头：“是是是……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话来扫大家的兴，对了，等会儿我也要钓鱼，看看今儿我这运气好不好，能不能钓上来几条大鱼给大伙加加餐。”</p>
晴空一听奶奶都能钓鱼，目光铮亮的看向陈氏，并朝陈氏扑了过去：“奶奶，晴空也要钓鱼，要钓大大的鱼，然后给曾祖父和爷爷奶奶，以及爹娘和哥哥还有我，还有小蠢货和大黄以及云祁叔叔吃。”</p>
听到晴空这话。</p>
除了云祁，其余人全都又感动，又笑喷了。</p>
云祁整个人都碉堡了。</p>
这像话吗？</p>
他居然……</p>
他在晴空这小家伙的心里，居然被排在了两条狗子的后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p>
委屈，不服。</p>
云祁凑到晴空身前，耷拉着眉眼和嘴角问：“晴空，云祁叔叔对你这么好，云祁叔叔在你的心里居然排在最后？而且还是排在两条狗子的后面，云祁叔叔伤心了，难过了，想哭~”</p>
晴空被云祁逗了这么多回，早就不吃他这一套了，当即就板着小脸，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软糯糯的绝情说道：“手帕给你，哭吧，娘说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p>
后面那一句，晴空还唱了出来。</p>
这是云杉有时候想k歌想的太狠了，于是就会哼唱几句，哪知道却被这鬼丫头给听见了，此时还当着这么多人拿出来怼云祁。</p>
“噗~”镇国公一口茶水顿时就喷了出来。</p>
被老爹一口茶水洗脸的秦书墨：“……”</p>
云杉被众人看着，此刻窘得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了。</p>
云祁：“？”</p>
秦熠知看满脸窘意的妻子，伸手拉住妻子的手，随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和云杉先回去安排安排。”</p>
待秦熠知拉着云杉走出十多米远后，身后的众人齐齐爆发出调侃的哄笑之声，云杉身子一个踉跄，拽着秦熠知逃也似地跑出了众人的视线。</p>
三刻钟后。</p>
方大山带着两个徒弟，在湖边的凉亭外烤着烧烤。</p>
几个主子都人手一个鱼竿，坐在湖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悠闲的垂钓。</p>
京城物资短缺。</p>
今儿的烧烤多数都是蔬菜为主，韭黄，韭菜，豆腐，馒头片，水饺，鱼，鸡胸肉，藕片等等，虽然食材比较简单，但众人却吃得很是开心，也很是满足，尤其是吃着他们自己钓上来的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的缘故，总觉得今儿这鱼，比平时好吃了无数倍。</p>
吃过烧烤，每人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蔬菜稀粥，吃饱喝足再晒着太阳，都有些犯春困了。</p>
云杉让下人把两孩子带回去午睡。</p>
众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孩童丢失之事上去了。</p>
“你们说，城北的贫民片区，那些离奇失踪的孩童们究竟都去哪儿了？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吧？”陈氏神色凝重的不解问着大伙儿。</p>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p>
寂静了片刻后。</p>
云杉心如擂鼓般的剧烈跳动着，握住秦熠知大掌的手紧了紧，压低了声音颤声道：“会，会不会是灾民们饿得受不住了，就……就易子而食了？”</p>
古往今来。</p>
古今中外。</p>
书上都有记载过，在天灾人祸极度缺粮的情况下，饿极的人们为了能填饱肚子，为了能活下去，互相交换孩子以此来充饥的人间惨剧之事屡屡发生。</p>
在极度的饥饿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住自己的人性，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孩子奉献和牺牲。</p>
总会有那么一些不配为人父母的人存在。</p>
秦熠知侧头看着目露惊恐的妻子，喉结上下滚了滚，片刻后，朝云杉摇了摇头，低沉的缓缓说道：“孩童丢失一事有些蹊跷和诡异，若是发生了灾民们易子而食，那么，丢失的那些孩子，年龄不会卡在五至十岁这个年龄段。”</p>
镇国公点了点头，赞同道：“熠知分析的不错。”</p>
云祁手指有一下没有下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微眯着眼，开口道：“三皇子十天前回京了。”</p>
“三皇子回京了？”云杉有些不淡定了。</p>
秦熠知安抚的拍拍妻子的手。</p>
云祁点点头：“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颇有仙人之姿的道人，还把那道人带进了皇宫推举给了皇上。”</p>
云杉愣了一瞬。</p>
突的。</p>
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顿时就变了。</p>
此时。</p>
湖边几个主子的身边都没有伺候的随从，所有的随从和侍卫们，全都在二十丈开外的地方，是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声的。</p>
不过……</p>
此时云杉还是没敢在这时候，在这个地方，把心底的那个揣测直白的说出来。</p>
其余人听到云祁刚才那话，一个个脸色也都难看了起来。</p>
皇上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之术。</p>
宫里为皇帝炼制所谓长生不老药的道人至少都有好几十人，与此同时，皇帝为了能长生不老，更是听信了道士所谓的“采阴补阳”之练功方法，宫里从民间搜罗进去的黄花大闺女不知有多少？</p>
一个痴迷于长生不老的皇帝，连采阴补阳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若是为了炼制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去抓一些孩童来炼制丹药这也不无可能。</p>
……</p>
大年十五元宵节这天。</p>
吃过早膳后，秦熠知便带着云杉母子前往镇国公府。</p>
雪灾，饥荒，倒春寒，让今年这个春节一点都没有新年的气氛，街道上，到处都是饿得奄奄一息的灾民，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元宵节的灯会。</p>
街道两边躺着许多灾民，有人神情木然的闭着眼晒着太阳等死；有的躺在地上绝望的呜咽哭泣；也有人一看到马车，便不要命的扑过去想要乞讨些吃的。</p>
云杉母子每次坐着马车从这满是灾民的街道上经过时，心里就备受煎熬的不行。</p>
晴空依偎在云杉的怀里，透过车窗处摇晃的布帘，看着外面那么多灾民，小丫头双眼水雾雾的，颤声的软糯呼喊着：“娘，娘……”</p>
云杉拍拍闺女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p>
小川低垂着眸子，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p>
此时。</p>
灾民们看到战神府的马车经过，有些带着孩子的人，满脸羞愧的硬着头皮扑过去拦住了马车：“战神大人，民妇求求你，求求你再带人去山上打点野味吧，我们这些灾民快要活不下去了……”</p>
“战神大人，战神夫人，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再救救我们吧，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上山去就只能被猛兽吃掉，战神大人你这么厉害，只要你带着人出去一晚，轻而易举就能带回好些猎物回来，求求你再带人跑一趟大山，再去打些猎物回来救救我们吧……”</p>
“救救我们吧。”</p>
虽然知晓灾民们过得艰难，但此时此刻，云杉听着这些话，心里还是不怎么舒坦。</p>
什么叫做“轻而易举就能带回来好些猎物？”说话的这些灾民，真当山上的猎物都是长在泥土里不会反抗，不会跑，不会攻击人的大白菜吗？</p>
由着人拿刀走过去砍，走过去收割就行了？</p>
想起熠知初一那天带人上山去打猎，初二回来后，好些人在山上受了冻，回来就发起了烧，战神府还有一个侍卫，手臂都被老虎给咬断了，打猎哪有那么轻松容易。</p>
虽然同情这些灾民，虽然想要帮助这些灾民。</p>
但是……</p>
面对数以万计的灾民，就镇国公府和战神府这点家底，真真是……无能为力。</p>
府中大多都是成年的汉子，如今肉类短缺，一天一斤半的粮食，这对一个成年壮汉来说，压根就不可能吃很饱，这些汉子们监护着保卫镇国公府和战神府的重任。</p>
若是为了拯救这些灾民，而导致自己府中的人都没得吃，那可就真寒了下属们的心。</p>
人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p>
她虽有慈悲之心，虽有帮助这些灾民的心，但她和秦熠知只是凡人，凡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凡人就会有私心，若是自己人的家人和忠诚自己的下属都未照顾好，却要自不量力的不惜一切的去照顾灾民，她和熠知做不到这么无私奉献，他们不是割肉喂鹰的佛陀，损己利人的事儿，恕他们办不到，也绝对不会去做的。</p>
这一次。</p>
面对灾民的求助，秦熠知沉默了，坐在马车中一直没有现身。</p>
听着拦截战神府马车的灾民们得寸进尺，另外一部分的灾民当即就怒了，踉跄着走过来就把拦马车的妇人和孩子给抱开，怒叱道：“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战神府和镇国公府为了帮助我们这灾民，又是出粮，又是冒险去山上打猎，他们已经尽力帮了我们很多了，今儿你们还死皮赖脸的跑来拦马车，你的脸呢？”</p>
“就是，可别为难战神大人了，山上的猎物，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到的，上次战神大人带人回来，还有人被猛兽咬断了手臂呢。”</p>
“战神大人和镇国公府已经很对得住我们这些灾民了，都赶紧让开一条路来让战神大人的车马经过。”</p>
一个四十多岁读书人装扮的消瘦男子，义愤的呵斥着那些拦截马车的灾民：“我们可不能去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可不能去做那‘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儿，都赶紧让开，莫要去为难战神大人了，京城粮荒了三个多月，如今饿死了这么多百姓，需要救济的百姓足有数万人，就算战神府和镇国公府所有人都上山去打猎了，我们这么多灾民他们也就救济不过来，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去找官府，立刻去皇宫外门恳求皇上开仓放粮赈灾才是解决之道。”</p>
拦截马车的那些灾民羞愧极了，一个个红着脸，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战神府的马车了。</p>
此时。</p>
有了这个中年读书人的挑头，灾民们也纷纷叫嚷了起来。</p>
“开仓放粮，开仓放粮。”</p>
“开仓放粮~”</p>
“开仓放粮~”</p>
灾民们起先还七嘴八舌的叫嚷着，很快便统一了口号，嘶哑的，愤怒的，期盼的，激动的全都高声嘶吼着四个字——开仓放粮。</p>
倒在地上等死的灾民们，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踉跄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跟随众人的步伐，高喊着口号，脚步沉重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p>
云杉撩起车帘，看向街道两旁所有灾民离开的背影——傻眼了。</p>
事情……</p>
事情究竟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p>
浑身微颤，不安看向丈夫，凑近他的耳旁压低了声音悄声道：“熠知，这……这可该怎么办？那位，那位该不会认为是我们挑唆灾民去闹他的吧？”</p>
秦熠知沉着脸，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低沉暗哑道：“不管是巧合也好，亦或者是有心人的算计也好，这一次……我们是遭遇了黄泥掉裤裆，是有理也说不清了。”</p>
云杉和小川心里皆是一沉。</p>
刚才这事……</p>
还真真是……让熠知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p>
开仓放粮，是唯一能暂时解决京城数万灾民吃饭问题的办法，也是灾民们唯一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p>
若是熠知站出来阻止，熠知和镇国公府便站在了灾民的对立面。</p>
若是熠知不站出来阻止，这事儿传到宫中皇帝的耳中，皇帝便怀疑，怀疑今儿是熠知挑唆灾民去宫门外围堵施压的，去要求开仓放粮的。</p>
巧合也好。</p>
算计也好。</p>
熠知今日还真真是掉坑里了。</p>
若是有人算计，那么，不得不说……那算计熠知的背后之人，这坑人的手段还真真是不容小觑。</p>
若是算计？</p>
那么……</p>
同时算计熠知和皇帝的人，又会是谁呢？</p>
云杉眉头紧锁，一直在脑子里苦思这个问题……</p>
晴空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又看看娘亲和哥哥。</p>
虽然她听不懂爹娘究竟再说什么？但是，她却能从三人的脸色中，看出三人此时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小身子瑟缩了一下，随后紧紧搂抱着云杉的腰身。</p>
秦熠知见妻儿露出这神情，含笑看向她们，安抚道：“放宽心，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严重。”</p>
此地可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p>
云杉和小川点了点头，沉默着没再开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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