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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4 章

    李莲英 作者:斯仁

    第 34 章

    现在他想到了,他不想搞得家破人亡。老爹临死前还一直叮嘱他李家香火没有在他那一辈灭绝,下边他顾不得,就看他胡胡李了。他又想起老爹一直教训他的人在屋檐下,咋能不低头,这个二小子和他年轻时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时啥都想得周周到到,妥妥帖贴。可一到脑子热上来,啥都顾不上了。他不认为这是缺点,但眼下这样却是致命的错误。

    他相信儿子不是傻瓜,而是十分聪明,让他哭足哭够之后,头脑冷静了再把前前后后给他说一遍,他自然会一切都明白。现在必须做的是得先煞住他复仇的念头。

    小灵杰哭足哭够之后不等老爹发作果然就自己站起来了,把刀从老爹手里夺过来,扔到角落里,胡胡李知道他已经想开了,任由他把刀扔掉,然后抱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倒不免悲从中来,泪往外涌,只哽咽着说出了三个字“好儿子”便再无话,只是紧紧把儿子抱到怀里让泪水无声无息地沿脸颊奔流。

    小灵杰脸贴着老爹的胸膛,他能觉出老爹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小家伙当然明白老爹把自己劝过来后他心里也是难咽这口气。小家伙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猛地从爹怀里挣出来,凝视着老爹的泪眼。一字一顿地说:

    “爹,你也别生气了,爷爷不是说过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山不转水转,我就不信咱李家会一直被邓天一这个狗娘养的骑在脖里拉屎撒尿,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爹您的儿子决不是孬种,爹!您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给您出气的,别看他邓家现在兴盛。”

    胡胡李的泪水更是无法抑制,爷儿俩抱一块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李家的退让根本没有诱发起邓员外的半点良知。两天之后,县衙门里来了两个挎着腰刀的衙役到李家传胡胡李到县大堂对质,说邓员外在县太爷那儿把他告下了,胡胡李已经横下心来任他邓员外去蹦,便跟着衙役去了县城。胡胡李李是上半晌去的,直到喝罢汤才回来。回来后倒头便睡,李家大小明知没有好结局,也不问他,第二天待晌午时,胡胡李才起来,告诉曹氏和几个儿子,说那块地以后不用去了,它已经姓邓了。说完后便不再说半个字,扛了家什到其他地里忙活去了。小灵杰咬掉牙往肚里咽,他不敢惹老爹再生气,老爹已是够难受了,他抱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每天起来仍一如平常,该干啥便干啥。李家的日子仍旧平静地过着,只是少了几分生气,多了些沉闷。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专跟穷人家作对,李家苦筋巴力又折腾了大半年,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刚把窟窿补了点,夏收刚过,日子过着稍微有了点盼头,子牙河便又开始兴风作浪。李贾村的全部土地都被泡了一遍,连秋都没能种上,李家一家人倒没伤住一个,偶而站在河滩上看着汪洋大水中载沉载浮的人尸和死马,死驴、死狗之类的,李家人不免有几分庆幸。然而这日子以后可咋过呢,整个李贾村除了邓家依旧笑逐颜开外,其余的家家户户都在为后半年的生计担心,大水在李贾村没有要走几条人命,然而照此下去,恐怕水没有淹死的人不久都要被饥饿驱到死神的怀抱。

    胡胡李只有看到一家大小一个不缺时才有瞬间的庆幸,然而饥饿的威胁仍无时不在,家家每年打的粮食都勉强够骗住肚子,借也借不来呀!后边的日子咋办?难道就等死不成。

    事实上这次发水是被李贾村人忽视了。要不然至少在发水前可以做些准备,譬如凑些钱到其他地方去低价购些粮食,勉强维持一段后等水过去再想其他办法。许是李贾村人真是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搞得昏了头,发水前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肮鼻子”闹得翻天。

    “肮鼻子”是大城的一种蛤蟆,这种蛤蟆不同于一般的青蛙,它们都是黄褐色的,跟地皮一个颜色,极难分辩。尖尖的嘴,瘦瘦的,两条后腿很长,比一般的青蛙略小一点,一蹦能蹦起老高,这种蛤蟆平时就躲在河边的浅草里,很不容易逮,你顺着河趟着草棵子往前走,指不定“唿啦”就有一个黄黄的东西一下子蹦到你身上,吓你一小跳,然后等你回过神,它已经没入水波不见了。“肮鼻子”的得名是因为它们的叫声。“肮鼻子”的鼓囊很大,叫的声音特别宏亮,带着浓浓的鼻音,而且节奏感很强,闷鼻腔一收一放,“嗯——哪,嗯——哪”,像人鼻子不透气时说话的腔调,所以它们得了个很形象的名字,叫做肮鼻子。

    一般的人为了尊敬别人的意见,或是晚辈听到长辈的训诫,常常恭敬地答“是”,而大城附近的人,则常常应声作“嗯——哪”,并且鼻音还重。如果有大城附近的人聚一群聊天,外人听着“嗯——哪”,“嗯——哪”的声音不断。因此北京南边其他县的人称呼大城县人,要是不恭敬一点或者开个玩笑的说法,便叫他们是肮鼻子。

    肮鼻子有个特点,不是春天“闹坑”,而是夏天在下连阴雨的时候闹坑。所以当地有这样的谚语:不怕雨下的暴,就怕肮鼻子叫。夏天要下暴雨,不管多大,一阵子就过去了,并不多可怕,可是肮鼻子一叫,就是要连阴天不开晴,老天爷就要发大水淹地了。这是李贾村人吃子牙河水吃了不知多少辈吃出来的经验,百试不爽。只要在夏天,肮鼻子一叫,大家伙儿立刻便坐不稳了,就得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地找活路想办法,因此还有这么一句俗语:肮鼻子乱叫,吓得人心惊肉跳。

    今年发水之前肮鼻子真是叫得翻了天,那几天小灵杰和周铁蛋天天跑到子牙河滩上拿带尖的竹片扎肮鼻子,河滩上吵得人坐站不是,你只要走到草丛边上,拿麻袋往上一罩,耳边就听得截然分开的两种“卟通”声,清脆的是掉到河里去的肮鼻子发出的音儿,沉闷的是肮鼻子不择方向歪打误撞钻进了麻袋,你用手抓住袋口,提溜起来,麻袋里便沉甸甸地一下子至少能罩住十来多只。小灵杰用那种方法倒不是找不到麻袋,而是有一半玩儿的意思,逮着了肮鼻子,找根小木棍塞进它嘴里把嘴撑得大大的,然后燃一堆火,抓住肮鼻子往里一扔,当然你得等尖竹片叉住它不能让它跑掉,“滋滋拉拉”一阵响后,再来一阵呛人的皮肉的焦臭味,最后把竹片上的肮鼻子弄出来,两条后腿一撕,那上面可都是好肉,嚼起来又香又鲜。有好几次胡胡李看见小灵杰嘴上抹得一塌糊涂,又是油又是灰,身上还一股子腥味,猜出来他是出去吃了烧烤肮鼻子,可是轻描淡写地训斥两句后也没往深处想。结果李贾村所有的人,都充耳不闻,直到有一天睡梦中起来上厕所下床一脚踩到水里才发觉子牙河又发了水,到那会儿就半点办法没了,雨下得你出不了门,那会儿躲在家里听雨珠“噼噼啪啪”砸在屋檐上,听肮鼻子在雨里扯开喉咙卯足劲叫,想烦都烦不过来。追悔莫及得拿刀往自己脖子上都不管用。

    人都没有坐着等死的耐心,只要有一丝生机,他们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抓住这条眼下看着是活路以后还不知通向何方的救命稻草。李贾村的人都是肉眼凡胎的普通老百姓。活了一大把年纪的想撑着活到底,年轻小伙子觉得空长了一身力气没使唤出来就丢掉性命太不值得。况且年轻小伙子还遗憾着有好多高兴事儿没经历过,总不成把遗憾带到阴曹地府去。

    李贾村的老祖宗本来就是从四面八方携妻将子流落过来的,他们不单以自己的具体行动给后世子孙指示了一条万般无奈之下的保命之计,而且还留下一句格言更深刻地阐述了这个道理,那就是人挪活,树挪死。李贾村的人到了拾起这根救命金针的时候了。

    胡胡李有生以来只经过两次发水,加上这次是三次,第一次就是亲爹娘为之丢掉性命那一回,第二次便是天兵来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小时候的影像再说时间久远了,胡胡李除了能想起父母临终前含泪的双眼外,别的全影影绰绰记不清了,不过他是听说过的,那都是上岁数的人闲扯淡时从没闭严的嘴里漏出来的,是说肮鼻子一叫,大家伙儿就得坐一块商量对策,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到底该咋办才能活下去呢?上岁数人说到这儿往往得从鼻孔里捎带出来两声长短不一的冷哼,咋办?不办,只有傻瓜才死到自家的老坟里,哪儿的黄土埋不下你那副干骨头架子,扯球蛋?要想留家还不如一头扎子牙河里灌个肚圆也做个饱死鬼,要不,有本事的你就走,啥行李也不用带,其实也没啥行李,破草帽子往头上一戴,回家找把小镰刀一磨插在腰里,既能干活又可以防身,再把旧小褂往身上一披,所有的家当就齐全了,连口干粮都不带,那会儿你看街上走的小伙子,一色都这身打扮,街上见个面打招呼,都是“嗯——哪,找秋去?嗯——哪!找秋去啦!”跑得动的青壮年哗啦哗啦不几天走得干干净净。剩下些大岁数的干巴老头。再搜搜余粮,等人一走光,捅开火美美地吃顿饱饭,再跑坟头上去哭一场,最后找棵歪脖柳树往上一挂,一会工夫就到那阴间了。

    丰年时候是没谁想到灾年时的饥荒的,农人们没有这等远见卓识,所以这类话题老头一般情况下不谈,谈了也是白扯,徒让那帮走不动的老家伙回家后害怕,而小伙子又听不进去这些,他们最喜欢听的是老头们讲那家那家老辈子人的风流韵事或者杂七杂八的神奇古怪,老头们说到和他们一样大小的前辈的老头们挂到柳树上之后,一般是要洒两滴老泪的,也不晓得是表达那门子的感情,洒完泪后才把故事煞尾,故事的收尾简直是不折不扣的恫吓:

    “你们这些毛蛋孩子晓得吗?那一溜柳树,对!就是河漫坡上那溜。每棵树上都不只挂过一个人尸呀!都是咱们村的先人。”

    这下就起到效果了,本来漫不经心打着哈欠有的甚至准备拔腿开溜的年轻人就被牢牢钉地上了,目瞪口呆,空气在那一刻近乎凝固冻结,好久好久,有些比较多愁善感的老头便会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唉!也不知咱们以后会挂那颗柳树上?”

    老头的这种故事一般得讲上两遍,第一遍只有结尾词可能会引起小伙子的注意,到小伙子们注意力集中以后,第二遍大家伙便听得聚精会神了,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要说长辈们对后人在与天斗争的问题上留下过啥宝贵遗产的话,这种类似的瞎话恐怕是独一无二的活命哲学了。

    躲在屋里憋闷的年轻人闲着没事便只有想往下该咋走,二十啷噹岁的结婚没几年,老婆孩子站一块队伍也不是庞大得让他触目惊心,于是便不期然想起老头子们说的那些当初被他们视为无稽之谈的话,那一辈的老人大多已下了世,没有留下几个能够如他们所预言的那样在柳树上找到最后的归宿。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真的就像老说的那么一打扮,准备带着老婆孩子逃往异地他乡了。

    胡胡李最初想到逃荒时吓了自己一大跳,他不愿再继续往下想,少年时候那次尝试的失败使他至今想起逃往异地他乡便心有余悸。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次真的逃难成功,他怀疑此刻自己真就有可能成了一把枯骨,不晓得撒在那片天底下的旷野地里了。他不愿意出去,虽然李贾村给过他不少痛苦、折磨和难以忍受的煎熬,但李贾村也给过他快乐,幸福和遐想,不管怎么说,他的根是在李贾村呀!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天兵来之前那次大水时老爹的哀叹:

    “难道老天真的不想让我这个老头子平平安安死在自家的床上吗?”

    此刻他深刻体会到了老爹那时的心情,他生在李贾,长在李贾,老在李贾,最后想死在李贾,而且想死在他那张床上。胡胡李想到这点眼里就想出汗,那是一种怎样刻骨铭心的感情,他现在也想了,即便饿死,如果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死得也会心安理得。他更理解为啥老头们非要吊死而不愿逃走他乡,他们是舍不得脚下这片土地,他们一想到自己一把枯骨丢在外地就发颤,就想流泪,就难过,就寝食难安。胡胡李心焦烦乱地想了几天,粮食快没了,全家大小一天一天消瘦下去,到最近一两天竟然连哥儿五个逮回来的肮鼻子都拿来当饭吃了。胡胡李还是不想走,一打走的主意,再看看家里的一桌一椅,一瓶一罐,乃至一筐煤灰,他就会不自觉流泪,生他养他,让他爱又让他恨的李贾村,他不止一次地默默念叨,难道李家真要灭绝在我胡胡李手里吗!

    最终促使胡胡李下定走的决心的是邓员外。发水之后邓员外几乎没在李贾村露过面,邓家大院里吃不愁,穿不愁,凡是用得着的应有尽有,邓员外一家乐得清闲,每天就在院里闩着大门吃喝玩乐。那天邓员外不知咋地突然逛到了李家。

    胡胡李当时正蹲在屋门口唉声叹气,邓员外就坐着轿子过来,地上还积着埋脚脖那么深的水,邓员外当然不愿意像别人一样光着脚在泥水里跑,坐轿子就顺理成章了,胡胡李起初以为邓员外只是打他门口过,他认得在前面抬轿的那个家丁,他没有理会,只是背过去头不愿正眼看他,那知轿子直接抬到李家院里了。胡胡李一怔之间,邓员外已经轻巧地跳出轿子,笑嘻嘻地站在门前台阶上了,胡胡李转身就要走,邓员外一步跨到他前面,皮笑肉不笑地说:

    “哎,李兄弟,你躲着我干吗?我可是专一给你救急来了。”

    胡胡李充耳不闻,眼皮都不愿抬。邓员外自顾自地笑了一回,又接着说:

    “李兄弟,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可以将那五亩好地全部给你,现在可以先把夏收的粮食给你,不过嘛……”

    胡胡李立刻就接上了话茬;“不过什么?”

    话一出口胡胡李就脸红了,他发现自己又上了钩,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不过对于目前的他而言,邓员外放出的饵实在太诱人了,以至于不知不觉间他便着了道。他知道邓员外过来决不是为了帮他,他不相信邓员外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他打定主意屏紧嘴,又捂上耳朵。这下邓员外就是舌灿莲花也奈何不了他了。

    邓员外并不着急,一打招呼一个家丁立刻到屋里给主子搬了张凳子。邓员外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大腿往二腿上一跷,还自由自在地用底下的那只脚轻轻敲着地面,胡胡李站着和他相持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怒声喝到:

    “邓天一,你别欺人太甚了!我们李家不欢迎邓家的大人物,我要你立马给我走!”

    邓员外迎着胡胡李戳往他胸前的中指站起来,不经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又皱了一下眉,显然是表示憎恶李家的凳子弄脏了他昂贵的袍子。邓员外伸出一只手把胡胡李的中指慢慢压下去。

    “李兄弟,干嘛这么大火气,我还是那句话,五亩地给你,带着作饶头送你那五亩地夏收的粮食,条件嘛……”

    说到此处邓员外顿了顿,用手在下巴上摩娑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沉吟。良久,终于又开了金口:

    “条件嘛……就是你李家从李老头的院里搬出去,搬到哪儿我不管,我只要这块地皮。”

    邓员外说完后又抛下一句答应不答应,你仔细考虑考虑,我等你回音,然后扬长而去。

    胡胡李愣在当地,头脑轰轰作响半天。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喝汤时候一家人又凑到油灯下呆呆枯坐了许久,油灯里的油燃尽了,灯花最后顽强地跳跃了几下,微弱地“噼啪”了一声,屋里陷入了黑暗。黑暗和难言的寂静混杂在一块,让胡胡李几乎出不动气。他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和妻子儿子的饥肠在辘辘作响,整整一天米面都没沾牙了。几个小家伙跑了一天,回来后垂头丧气,似乎在外边也没捞到一星半点塞牙缝的东西。

    黑暗、难言的黑暗,寂静,吓人的寂静。忽然听见重物碰撞桌面的声响,桌上的瓶瓶罐罐“啪啪”响了一阵,有几个小瓶子掉到了地上,是装满药的瓷瓶,摔碎了,谁也没动,是胡胡李一拳揍到了桌面上,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铿锵有力的话:

    “明儿个,咱们走,到京城去!”

    胡胡李打定这个主意时感到揪心扯肺地疼,他终于不得不离开生他养他的故土到远方去找生计,许多年前没有走到头的逃亡路这次可能要走到头了。他不去想许多年后自己是否还能再踏上这块土地,他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站到望乡台时看不看得到子牙河滩上那一片歪脖柳,他不愿去想……,他只想走,他只想赶快逃走,且不问后事如何,他只想一走了之。逃往北京是他随口想到并说出的,既然出去,至少目前看来,没有明确的目标,到哪儿都是可能会遇上棘手的问题,同样,也可能到哪儿却能活下去,他知道的地名不多,北京一蹦入他的脑海便被他牢牢抓住了。仔细想想也是,再说也是天子脚下,就是讨荒要饭也大约比其他地方容易些。

    当晚李家大小谁也没睡好,挤在床上谁也不吭声,只是翻过来复过去地动弹。小灵杰躺在老爹怀里,不停地翻身,翻得胡胡李浑身上下直痒痒,想提醒他早睡最后还是没有,怕一出声再露出哭音。

    天亮后胡胡李先到邓家去给了邓员外一个确信,说愿意答应他提出的条件。但是他有个要求,希望邓员外把地价和粮食都算成钱,因为他要出去逃荒,带着钱方便一些。邓员外眼睛都笑没有了,慷慨地应充胡胡李的条件,立刻回屋取了些银子,送到胡胡李手里,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都很亲热,像是一对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意外相逢,临走时邓员外给胡胡李说他要李家的屋子其实也没啥大用,李家真要走了,他就把那房子整理整理,在里面喂几头牛,胡胡李很平静地笑,现在邓员外咋奚落他他都不会生气,天还长着地还久着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信这条,他认定有一天李家终会扬眉吐气,倒不是自信,而是他相信老天爷总有一天会开眼,总会给难人一个交待。

    小灵杰一天没见着人,晌午也没回来吃饭,胡胡李忙着给人还钱。邓员外给他的钱还完帐后已所剩无几,天快黑时,李家大小都已收拾妥当,彼时李贾村能逃得都已逃走,没剩下几个人,没有人给他们送行。

    天阴得很重,抬起头来根本找不见日头的影子。一堆一堆的乌云停滞在头顶,偶而有几道闪电掠过,却只露出个小尾巴,大部分都躲在云后,一闪之际只给云镶上一层瞬间的亮边,胡胡李推着鬼头独轮车,曹氏和五个孩子担筐背篓跟在他背后,车轮辚辚,阴云越来越重,走出好远后,胡胡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暮色苍茫中的李贾村,泪水又模糊了双眼,他在心里默念,爹、妈、四叔、四婶在天之灵保佑,有一天我如能出头,一定回来再拜祭您们。天渐渐为黑暗包裹,前方黑沉沉地一派夜色,该走向何方,又能走到何方呢?李家人谁也不敢说,,他们只是不停地、机械地向前走着向前走着,走入无尽的黑暗……。>>

    李莲英一、天子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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