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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章

    无花蔷薇(出书版) 作者:李李翔

    第 5 章

    一辆车子轻悄悄地停在我面前,我本以为是操曹。等车门打开来,才发现竟然是宋令韦。他无言地看着我,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我偏过头去,将眼中的泪水硬是压回去,调整呼吸,微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只说:“我刚好经过。反正顺路,你要不要搭车?”他走下来替我拉开车门。

    我觉得夜里的空气真是冷,连忙跳上车,夸张地搓着手,连声叫嚷:“温度又降了,外面真是冷。”我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瑟瑟作抖。他说:“真有这么冷?”把暖气开大。我用力点头,大声说:“当然!你看我手,都冻红了。”他没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我窝在坐椅里,用力咬住下唇,然后闭上眼睛。

    他突然说话了:“我刚才看见你和操曹了。”我打着哆嗦,拼命搓着双手说:“宋令韦,我还是觉得冷,可能风灌到肚子里去了。你请我喝酒暖胃好不好?”他没说话,车子在前方掉头而去。又是顶级的饭店,最好的包厢,满桌的佳肴。他说:“空腹喝酒不好,还是先吃点菜吧。”可是他自己却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我笑嘻嘻地说:“那也好,正好晚饭没吃饱。”我推开那些香槟红酒,豪气地说:“我要喝红星二锅头。”又问人家要了个玻璃杯。

    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仰头一口喝干。林艾,果然好样的!可是喝得又快又急,不停地咳嗽。他坐到我身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低头尽量不出声,可是他伸出手,掉下的眼泪滴在他宽厚的掌心里。我泪眼迷蒙,心也跟着迷蒙。我靠着沙发坐倒在地上,抱住自己,断断续续地说:“宋令韦,我跟你说哦——我搬家后,转到新的学校,我妈就让我跟着她姓。那时候还闹过别扭,现在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了。我妈不想我受林家风波的牵连。高三的时候,家里出事了,可是我的成绩却越来越好。后来,以最高分考进南方最好的理工大学。我进大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是全系年纪最小的。带我们班的教授说,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年轻、努力、聪明的学生!”我打了个嗝,浓重的酒味熏得自己都觉得难受。

    他轻轻地“嗯”一声,坐在我面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手背。手心是那么的温暖且安心,声音是那么的柔软舒适,像五月的风拂过袅娜多姿的柳条。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朦朦胧胧想起以前的家,似乎就是这个味道。我哽咽着继续说:“大家都说,要找续艾,不在图书馆就在实验室。我是那么的努力且有天分。大一下学期就跟着教授做实验,大二的时候囊括了所有的奖学金。国家的、学校的、院里的、系里的、班上的。分数史无前例的高,创了学校的纪录。教我们精细有机合成的那老头说:‘续艾,我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学生这么高的分数。’他给我九十九点九的高分。”

    他不断哄着我,表示一直在听,又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意识逐渐混乱,拉住他的手,仿佛有了依靠,犹记得自己滔滔不绝地说:“我大三上学期,还帮我们系里的刘教授在JACS上发表了一篇论文。那些实验数据全部是我测出来的!一项一项的数据,反复地测,反复地核实,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知道什么是JACS吗?”我抬起头喃喃地问,可是头晕沉沉的,重若泰山,眼前的人影开始有些模糊。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JACS是化学方面全球最权威的杂志!是很了不起的荣誉!”他连连点头,哄着我说:“是呀,是呀,很了不起。”但是话锋却一转,“那后来呢?”

    后来?我瞬间清醒过来,后来呢,可是后来呢?我号啕大哭,所有的泪水在此刻倾泻而出。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不管以前受了多大的打击,可是今天却再也不能忍受。本来我也可以像操曹那样的!我抽噎着,恍恍惚惚地说:“后来——呜呜——后来——被学校开除了!哇——”最痛的伤疤在人前血淋淋地撕开,我想一辈子都愈合不了。

    第 7 章

    第七章沉痛往事

    他移过身体,无言地抱我在怀里,那么的稳定有力,像天,像地,像一切,力量透过他的手臂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我。我觉得他的身体此刻是最虔诚的依靠,整个上身趴在他胸膛上,哭得泣不成声。我摇着他的手说:“你知道吗?确定被学校开除后,我从此无颜见江东父老,真的想一死了之!高三那年我爸被枪毙了。我最后一次去监狱看他时,他摸着我的头说:‘艾艾,以后要好好念书,努力做人。’我的成绩从那个时候开始,飞速前进。我爸一直很骄傲地对别人说:‘我林德民的女儿,学习成绩数一数二的好。’他一直以此为荣。我怎么都不能够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学校开除了!”

    他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被学校开除,突然俯下脸,吻去我脸上的泪水,喃喃地说:“林艾,别哭了——”我仰起头,他是那样的英俊沉稳,意气风发,事业有成,越发觉得自卑羞惭,黯然无光。任由他的舌头在我脸上不停地蠕动,我抽泣着说:“我爸枪毙后,我妈就生病了。一天一天拖下去,形容枯槁,瘦得脸上只剩下两个窟窿,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恐怖,她那么高贵的一个人。后来查出来是肝癌。我爸在出事前就做了安排,狡兔也有三窟,林家虽然败了,却也不至于艰难度日。可是自从我妈生病后,才算是真正地败下去了。钱跟无底洞一样投进去,我妈她最终还是走了!”我觉得整个人撕心裂肺的痛,我想我一辈子的眼泪都在此刻流尽了。那个时候总觉得木木的,痛得好像不是自己,像活在梦里一样;现在再想起来,才觉得痛得难以忍受,肝肠寸断,心如刀割。

    他伸出手抚在我左胸上,像是支撑,我觉得痉挛抽搐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我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说:“我妈她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当她得知我考上很好的大学后,难得地笑了。然后拔下手上的钻戒交给我,让我卖了,交学费。她所有的珠宝首饰貂皮裘衣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只剩下我爸送她的钻戒。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说:‘妈,没事,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她说:‘我的艾艾怎么可以让别人看不起!一粒戒指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跟我爸一样看得那么通透。那钻戒可以说全城绝无仅有,鸽子蛋一样大的钻石,整整六克拉,精美绝伦,是我爸去比利时时从安特卫普带回来的。我拿去城里最大的珠宝店里卖了,连十分之一的钱都没有得到。我觉得自己真该枪毙,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怎么可以被学校开除呢!”我哭得声音嘶哑,瘫软在地上。

    他抱我起来,坐在沙发上,不断在我耳边呢喃:“林艾,林艾,林艾……”是想将我的魂魄都叫走吗?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香槟,一口气喝下去。冷冷的泛着琥珀光泽的液体如丝般滑下喉咙,压制了汹涌而起的疼痛,我觉得舒服了一点。胸口依然起伏得厉害,怎么都停不下来。我抓着他的袖子说:“我后来一直后悔,为什么要卖掉那粒钻戒?那是我爸我妈唯一留下来的遗物!其实我大学生活过得一点都不艰难。我拿了那么多的奖学金,还有企业的赞助,大二以后又有教授给的补助,就算不节省,学费、生活费也足够了。我觉得林家的脸都被我丢尽了,死了都没脸见我爸妈!”

    他捧着我的脸说:“好了,林艾,你累了,先好好地睡一觉。”他让我平躺在沙发上,脱下自己的大衣替我盖上。我哭得筋疲力尽,眼睛一定肿得厉害。他伸出舌头舔我的眼睑,软软湿湿的,很舒服,我觉得疼得不那么厉害了。我拉住他的手,请求说:“你不要走,我怕。”我是真的害怕,那么多的人和事说走就走,说变就变,完全无招架之力,任由我一个人在无边的荒漠里踽踽独行,无依无靠。

    他点头,说:“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将我的手紧紧攥住,掌心又湿又热。我安心了,闭上眼睛之前,说:“能再给我一杯酒吗?”他将杯子举到我嘴边,我就着他的手慢慢地喝完了,一滴不剩。眼皮不负重荷,意识逐渐跌进虚无的时空里。无可避免,又是悔恨羞愧的痛楚,漫无边际席卷而来,惊异、愤怒、痛楚、悔恨、绝望、放弃,乃至——堕落。我满头大汗,全身痉挛地醒过来,身体被长久不变的姿势压得血液不畅,全身酥麻,没有知觉。

    我粗喘着气从无边的黑暗里睁开沉重的眼睛,浑身汗湿,心悸得厉害,像上了压板,压得永不翻身。一转头,就看见他沉沉的眸光,里面像是有满天的星光不停地闪耀,明亮却不炫耀,永恒安定。他紧了紧我的手,说:“睡不着?”我觉得他的掌心像火,一寸一寸要将我燃烧,我用力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问:“几点了?是不是该回去了?”他说:“不急,你就在这里安心地睡一觉。”我说:“你不要回去?这是餐馆,不是饭店,人家不是要关门吗?”他摇头:“没关系。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翻个身爬起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原来我是睡着了的,痛苦地沉睡了这么久。

    我走到桌边再倒了一杯酒,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啜饮。灯光下精致的高脚杯里流动的光泽看起来像七月天边的晚霞,绯红灿烂,又像灼灼燃烧的桃花,开在云端里。我斜着身体倒在沙发上,然后慢慢说:“知道我为什么被开除吗?听起来简直就像一个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笑话。”他坐到我身边,将我靠在他胸前,呼吸在头顶轻轻地响起,我感觉到头发的骚动以及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我并没有挣扎,这有什么关系呢,今天晚上的我是如此的脆弱无助。

    我喝了一口酒,自嘲地说:“那还是我大三下学期的事了。我们考物理化学,黑板上用粉笔重重地写着:‘严禁作弊,一经查实,立即开除学籍,不得试读。’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官腔公文而已。就算是一流的大学,作弊的人多了去了,不然大家都不用活了。一经查实,这里面很有文章,那也得查实呀。就算被抓了,没有上报到学校,就没有关系,顶多记个小过警告什么的。那次的试卷有些变态,居然还有附加题,占很重的比分。我因为考试前回了趟家,那时候我哥出了点事,没好好复习,所以想破了头也做不出来。”

    我觉得靠着他的姿势有些不舒服,所以动了动,他很配合我,换了下位置。我继续说:“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我都做不出来,谁还做得出来。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作弊,只有别人抄我的份,没有我抄别人的份。我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看着题目发呆,算来算去,温度总差那么十来度,怎么都得不到答案。我当时想,说不定真有人做出来,那国家奖学金是不是就危险了?忽然坐我后面的操曹探过头来得意扬扬地说:‘续艾,我可是做出来了,你要不要答案?一点就通。’我很讨厌他那种小人得志的嘴脸,不屑地说:‘不就一道题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切,我续艾什么时候需要用这种方法。

    “他没再说话,我以为他死心了。没想到他却扔过来一个小纸条,我怕监考老师看见,连忙夹在手心里,回头瞪了他一眼。‘砰’的一声,站起来准备交卷。这个时候,忽然从考场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那个同学,你出来一下。’我吃惊地看着外面正好到这边巡场的监考老师,当场愣在那里。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一把抽走我手中的试卷,威严地说:‘将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当时吓得魂都掉了,任由他抽走我手里攥住的纸条。他扬手问:‘谁给的?’我看了眼同样面无血色的操曹,没有说话。那巡场的老师又问了一遍:‘到底谁给的?’所有人都看着我。场内的监考老师都认识我,人赃俱获,想帮忙都说不出话。整个考场在那刻像苦难的受刑场,静若死水。

    “他‘啪’的一声将试卷甩在地上,冷酷地说:‘你,跟我到办公室。’我忽然愤怒不已,抬起头骄傲地说:‘我没有作弊,就凭我续艾,还需要作弊?!’他看了一眼我,然后低头读纸条,拿在手里扬了扬,冷酷地说:‘那这是什么?’我当时真恨死了他,那种嘴脸,活像电视里演的国民党的特务头子,一抓到□,也不管是不是,立刻露出穷凶极恶的残酷样儿,就等着大刑伺候,好向主子邀功。我拉不下这个脸,和他对峙,然后抬头挺胸地跟着他出去。

    “这个时候,偏偏操曹也跟着起哄,他站起来说:‘纸条是我给她的,她不屑于看,正想交卷。我证明她确实没有作弊。’巡场的老师看了眼我们两个,然后把我们两个都带走了。这件事一出场就闹得很大,一开始就被捅到学校领导层那里去了。我们两个在化学系乃至整个学校都是风云人物,所以那时候被炒得沸沸扬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流言也很多,听得让人极其不舒服。我一直强调我自己没有作弊,现在想起来当时态度也很不好。这种事,谁相信!那老师也不相信我当真想交卷。后来连校长都知道这件事了,是因为操曹的父亲是有名的老教授。然后我们被隔离开来,等着学校的决定。

    “那时候,同学都过来安慰我,说学校肯定不会怎么样的,顶多记个大过了事。其实我自己也不怎么担心。操曹的父亲是知名教授,母亲是妇联的主席,家里有权有势的,学校总要顾几分情面。既然不能开除他,我自然也没事。只要不开除,任何处分我都认了。凭我的能力,也没什么大的关系。可是我万万想不到,操曹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说操曹丢尽了他的脸面,甚至支持学校将他开除。我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学校里已经作出决定,将我们两个人一起开除。大概也有杀鸡儆猴的作用,像我这样的学生也可以被开除,以后谁还敢作弊!我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去求系里的教授,让他们帮忙求情,只差跪下磕头了。可是他们只是一个劲地安慰我,说处分已经下来了,他们也没办法。又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旁听,他们可以安排一个席位。这有什么用!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更羞耻的,在这个学校里简直抬不起头来。万念俱灰,开始痛恨起这个学校。然后一发狠,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没再见过操曹。后来我从别人那里知道,操曹被他父亲揍得半死,后来送他到德国留学去了。他有父母做靠山,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被学校开除,然后一无是处。”说着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觉得荒谬无比,胡乱擦了擦,说,“后来我连那个城市都不去,就怕碰见以前的同学,既羞愤又痛恨。”他问:“所以你又改名了?”我甩了甩头说:“算是吧。经过那件事,我一听到别人喊续艾,就有一种神经反射性的耻辱。”

    他没有说其他的话,只问:“还要不要再睡一觉?或者我带你出去兜兜风?”我摇头:“大冬天的兜什么风!”我从皮包里掏出两粒安眠药,混着香槟咽了下去,说:“我想要睡了。明天还要工作,你如果还在的话,记得叫醒我。”他一直盯着我手里的药瓶,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摆了摆手,柔声说:“那你睡会儿吧。我让人将车里的电脑提上来办公。”他开始办公,我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去上班,李欣就找我的碴儿。我冷冷地说:“李欣,你今天最好别惹我,我心情很不好。”她抱着胸居高临下地说:“哦!我们木大小姐心情不好,我好怕哦!”然后脸色一变,神色阴狠地说:“我警告你,你既然是库管,就好好地当你的库管,以后卖场的事你少给我插手。”我慢悠悠地抬起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店长都没说话,你倒越俎代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当然不是多管闲事。仅仅是两单提成,已经足够让人眼红嫉妒。再这么下去,她都不用活了。这不,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她一向在外面混,多的是混混朋友,大家都有些畏惧她,也是不想惹事的心态。她横行惯了,大概还没见过我这么嚣张不买她账的人。威胁有什么用!我还怕你威胁,十分不屑!她气得不轻,抓起手边的衣架朝我扔过来,阴着脸说:“你敢再说一句!”我闪身躲开了,怒不可遏。万一砸到要处呢,有没有脑筋!觉得她跟一头母牛一样,只知道横冲直撞,讽刺说:“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我还怕你?别说一句,十句我也照样说。”我故意从她旁边擦身而过,眼神充满不屑和挑衅。像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去了。

    她扯住我的手,不顾一切往旁边一推。我没有防备,料不到她竟然动手,一个趔趄,撞到货架上,后背简直要断了,眼泪都撞出来了。我咬牙忍着痛,立即站起来,二话不说,用力朝她脸上掴去,鲜明的红手印。我恨恨地骂:“疯子!简直有病!”她先是愕然,随即怒气勃发,张牙舞爪朝我扑来。我一个移身,抵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地上一扔,“哼”一声,冷冷地说:“你是我的对手?你以为我是软柿子,由得你揉捏?!你再去照照镜子吧!”她狼狈不堪地撞倒椅子,然后才跌在地上,那眼神简直要把我吃了。我不再看她,拿着钥匙出去了。她发狂地说:“你等着瞧吧!”我回过身,微笑说:“我等着呢!”自取其辱,世上的人大都欺善怕恶,见低踩,见高拜。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她的人,大概请假了。她那狼狈样儿,心性又死要强,怎么肯让人看见。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照旧理我的货。晚上下班前,宋令韦给我电话,说有事跟我说。我歪着头说:“我和你还能有什么事说?!”昨天的事全部是意外,我伤心成那样,他在旁边陪着也没什么。我才不自作多情,自讨苦吃,自找罪受。半夜凌晨和大白天想的事那又是另外一个样了。现实比人强,我不想与他再纠缠不清。他对我又何尝不是一个谜。

    他在电话那头说:“林艾,你真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见个面还能把你吃了?”我说:“什么呀,我工作了一整天,累着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我赶着回去休息呢。”他不理,说:“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你赶紧过来。”然后一把挂了电话。本来我可以不理会的,但是转念一想,不去好像怕了他,落下形迹似的。他或许真有什么正事想和我说,万一是自己想歪了,那可丢脸真丢到姥姥家了。

    我跟店里的人打了个招呼,挎着包下去了。那地下停车场又冷又暗,阴森森的,乍然下走进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感觉怪怪的,有些不舒服。我缩肩眯眼到处找车。这种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是抢劫杀人的好地方。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应。还没想完呢,三个人从黑暗里蹿出来,大咧咧地拦在我前面。

    我从惊慌中定下神,谨慎地盯着他们,双脚前后迈开,手扶在肩上的包上,做戒备状。那些人看起来就像是地痞混混,吊二郎当的。手上并没有拿武器,我稍稍安下心。他们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站出来:“小样儿!看不出来你有这么横!那哥儿几个放你一马,给你一点教训得了!”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亏他们有脸说得出来,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一弱女子!

    我不想与人争执,压低姿态说:“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们了,先赔个不是。你们若真想放我一马,那就请让我走。”他说:“我们没说不让你走,只不过让你带点礼物离开,以后长长教训,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也算给你上了一课,以后行事看着点。”我无语,切!照他这样说,我还得感激他!

    第 8 章

    第八章不得安宁

    我一个人再怎么样也对付不了他们三个大男人。装作畏缩的样子,低着头战战兢兢地从他们身边溜过,希望他们看在弱小的份上放过我。慢腾腾地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没见有动作,正松一口气。那个看起来是大哥模样的人冷冷地喝了一声:“站住!”看着他向我走来,有一种泰山压顶的胁迫感,简直不敢大声呼吸。他右手打了个手势,其他两人立即分散开来,阻去我逃跑的路线。我紧了紧瞳孔,无言地看着他。

    他手伸到我下巴,抬起我的脸不怀好意地说:“就想这么走了?你也太看不起咱哥儿几个了。”我看他们这个架势,事情是不能善终了。镇定下来,平静地问:“那你们想怎么样?”他吹了口气,笑得我倒尽胃口,手开始在我脖子附近游移,猥亵地说:“不想怎么样。皮肤很白很嫩,长得也很漂亮,啧啧啧,个性还挺倔犟。”我压下愤怒:“你放尊重点。”他捏住我的脸,用力一扳,“哼”了一声,说:“男人和女人,这样——嗯?还不叫尊重?”我实在不能忍受他的动手动脚,污言秽语。等了好一会儿,趁其不备,使了个巧劲,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连退两步,用力握紧拳头。气得脸都绿了,此刻,我很想亲手杀了他!

    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和残忍。在他扑上来之前,旋身侧踢,右脚劈空而下,他毫无防备,被我狠狠踢中左腿,侧倒在地上。其他两个人见势不对,连忙抢上来。我不敢逗留,撒腿就跑,他们几个紧追在后。其中一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铁片,对准我后脑勺扔过来。我听到风声,顿住脚步,快速往一边避开。其中一人趁机堵住我的退路。我往左退,前后都被堵住了,正前方是被我踢中的那人。他红了眼,表情阴狠地说:“我还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你本事不小呀。我今天放过你,以后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我伸手摸了摸肩侧的挎包,愤怒地说:“你们这种人渣,就知道恃强凌弱,欺善怕恶!三个大男人打一个女的,也算本事!”他被噎得说不出话,随即恼羞成怒,狠狠地说:“你这种女人,不给你一点教训,永远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使了个眼色,旁边两个人朝我步步逼近。他飞身朝我压过来。

    我喘着气再后退,满头大汗。一开始他们或许真想羞辱我一顿就算了,可是现在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似乎被我激起了凶性。我有些着急,见势不对,立即转身,拼命往前跑。可是没跑两步,才发现前面是一堵墙。我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手握成拳,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那人任由我做困兽之斗,忽然说话了:“看你这样,倒是有几下子。你们两个注意点,别让她跑了。”我一听他这话,真是急了,斜地里不顾一切朝一个人撞去,想冲破包围。

    还没有跑出去,就被人揪住头发,疼得龇牙咧嘴,抓住我的人熟练地掐住我的胳膊一扭,我几乎疼晕过去,被他制住失去行动力。那混混头子劈脸就给了我一耳光,大声骂:“犯贱!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还真不用活了!”我脸色一变,用尽全力朝抓住我的那人反脚一踹,正中膝盖。他无防备下手劲一松,我挣开来,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滑下右肩上的包,快速从里面拿出一把一尺来长的军刀,按下旋钮,明晃晃的刀身“啪”的一声弹出来。

    他们惊异地看着我,显然有些吃惊。可是他们仍然占尽优势,我加上一把刀,他们亦不过是多些顾忌罢了。除非此刻我手上拿的是枪,而不是刀。我真是被逼得很了,失去理智,不顾一切朝那头目冲去,刀尖对准他的胸膛用力插过去。他脸上变了色,想要掣住我的手腕。我喘着气抬起脚狠命踢他下阴。他杀猪般惨叫一声,半跪在地上。我用刀护在胸前,下了拼命的决心。

    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的打斗声。回头一看,宋令韦一个右勾拳打在一人的脖子上,那人砰然倒在地上。又一个漂亮的旋身踢,再加一个摆拳,另外一人捂住腹部半蹲在地上。身手干净利落,漂亮至极。我看着眼前的那人,面目是如此的可憎,猪狗不如的畜生!衣冠禽兽!想起刚才他手滑进衬衫里的情景,像蛇一样在身体里钻,恶心得想吐。这种人,死有余辜!我有些偏激,狠劲上来,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左手掐住他脖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举起右手握紧的刀,手肘一沉,往他琵琶骨毫不留情地捅去。

    忽然右手胳膊被人掐住了,回头一看,是宋令韦。他面无表情地说:“林艾,为他这种人,不值得,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我见到他,仿佛望见黑夜里第一缕晨光,瞬间醍醐灌顶,猛然清醒过来。真的见了血,事情可就复杂多了。我伸手摸了摸汗湿的脸,颓然倒在地上,右手仍然紧紧握住手心里的刀。转头狠狠地瞪着地上瑟缩成一团的人:“算你走运!”

    鼻子抽泣了一声,我仰头,逼回眼中的泪。刚才真是惊险,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后怕。更使我吃惊的是,宋令韦阻止我将事情进一步恶化,可是他自己却走到那人跟前,抓住他右手的手臂,往外用力一扯。听见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了。我怔怔地看着宋令韦,吓了一大跳,完全想不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狠,他比我更狠!

    他走过来,蹲在我身前,伸出手替我扣紧衬衫的扣子,胸前三个扣子都散了。大概看见胸脯上的抓痕,他眼神一变。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盖在我身上。然后站起来,朝另外两个人走去。一番打斗纠缠后,又是“啪啪”两声,同样是骨折的声音。我只听见地下停车场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他又走回来,二话不说,朝那混混头子狠狠甩了两巴掌。我看见那人的脸立即肿起来,嘴角破裂了,血丝一点一点渗出来。他出手真不是一般的狠辣。

    我抹了抹脸,抵住无声的抽泣,抬起眼冷静地问:“现在怎么办?”他撑住我的身体,扶我起来,冷冷地说:“这些人没的脏了我的手,把他们交给警察。”我立即反驳:“警察来了,又要口供笔录。我生平最讨厌的地方就是警察局。就算交给他们又怎样!他们有他们的路子,还不是关个十天半个月就放出来!放他们走,让他们以后别再来招惹我。”他没有说话,干脆打横抱起我。一路走来,旁若无人般把我扔进他的车里。

    我刚才拼尽了全力,现在筋疲力尽,再也没有气力和他较劲了,疲累地问:“你想干吗?也想学他们一样?”他沉着脸说:“林艾,你给我坐好。我忍你很久了!”我骂:“你有病!”他抢过我手上捏着的军刀,逼问:“这是什么?”我翻白眼:“你自己不会看!”他又冷冷地问:“一个女孩子,身上随时随地带着一把刀,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愕然,随即说:“这有什么!防身呗。不就是一把普通的刀嘛!还不是为了应付今天这样的情况。”

    他忽然皱紧眉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说:“林艾,你别想糊弄过去。我知道这把刀,瑞士产的最新型款的军刀,全长三十八厘米,刀尖锋利无比,有伸缩自如的功能,适于随身携带。”那眼神似乎要将我看穿,看透,穿心入肺,勾魂摄魄。我有种赤身裸体,没有任何遮蔽物抵挡的恼羞成怒感。

    “宋令韦,你不要以为你这是英雄救美,然后我就要以身相许。你说你到底想干吗?”他自己不也一样,单是商人,就该像操曹那样,被人一推,就摔个大跟斗。他伸出手,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最后在眼角处徘徊流连,慢慢说:“林艾,你还发生了什么?”我避开他的眼神,悠悠地说:“宋令韦,我们现在真是不一样的人了。像隔着云端,你是天,我是地。”我不想看他,也不敢再看他,心里有一丝的凄楚,天之涯,地之角亦不过如是,现在我们,咫尺却是天涯。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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