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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危险逼近

    说刘杰是化疗科新进实习医生,只是相对这个科室来说的,在肿瘤医院,刘杰可算不上新人。</p>

    背靠大树好乘凉,古今中外,这句话都是通用的。</p>

    康晓冬在肿瘤医院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也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四十三岁的女强人,为着事业,与丈夫两人结婚近二十年,都没生个孩子出来。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环境下,顶住了多少压力。</p>

    她在工作上一丝不苟,但凡出错,是绝不留情的,也因此很得罪了一些人,等着看她婚变出笑话的不知凡几,当面自然不敢说些不中听的,背地里却没少咬耳朵,但她的老公还就是对她痴心一片,两人琴瑟和鸣,令人羡慕。</p>

    这么一个严于律己同时也严于待人的,最最容忍不得的也就是刘杰这类人了,偏人家后面背景深深,康晓冬虽然业务能力很强,但到底没办法跟顶头上司对着干,只得捏着鼻子认了。</p>

    怪不得身为副院长的儿子,他进医院两年,还没脱掉实习医师的身份,连个助理都没评上,医院里所有科室轮换个遍,三个多月前终于被调来化疗科。</p>

    原来她还当是刘院长想要好好历练历练儿子,打磨打磨他,才让他先在医院各科室之间轮岗,都熟悉一遍,再找个自己最喜欢的地儿呆,好好培养。</p>

    以前刘杰不归她管时,在医院碰到也会笑眯眯地打招呼,康晓冬还对他印象不错,认为他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等现在真个成了她手下,却恨不得立刻掐死了干净!</p>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货色,当初说什么也得死咬了不让他进来的!怪道一向有些官架子的刘院长那次找她谈话的时候怎么这么和蔼,她可是上了当,捧回来个烫手山竽!</p>

    懒得理他,现在权且给刘院长些面子,再过半年,哼哼,踢出去不留情,她当科室主任年深日久,就不信刘院长还会因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跟她撕破脸。</p>

    刘杰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化疗科前景也是堪忧,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p>

    学医本就并非是他所愿,而且以现在医生累得半死、不被理解、收入不高不低的尴尬,他那一根筋的父亲还是个头脑简单只能看见自家门前两步路的笨蛋,硬逼着他选了不喜欢的医学专业,导致别人吃喝玩乐的大学四年幸福生活,落到他跟前,就是跟砖头厚的教科书做斗争的五年,要不是他哭着喊着寻死觅活誓不读研,现在不得继续水深火热?</p>

    他压根没想长长久久吃医生这碗饭,在别人看来千好万好的职业,他就是提不起劲头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自然哪个科室都留不住。</p>

    刘杰已经用事实说明,他真的不是当医生的料,奈何自家老爷子就是个老顽固,根本讲不通道理。好吧,既然家里不让辞职,他就继续吊儿郎当干罢,总之收入也够他胡吃海塞了,且等着他家老头退休回家那天,有他熬出头的日子。</p>

    跟导医台的小护士道了谢,不理会她的调侃,他转身去了ct室。</p>

    如果说刘杰在医院里还有谁能真个被他当朋友,也就只有麦贺林一个。与刘杰的吊儿郎当不同,麦贺林可是一等一实干的人。他进肿瘤医院七年,按理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好一个正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硕士毕业的高材生,被分派来个冷衙门口,一呆就是七年不带挪窝的。</p>

    还不是因为他背后没有个当副院长的亲爹嘛!不然这么份工作,挂块骨头,狗都会干,哪里用得着他!</p>

    成年累月地操纵一台设备,看影像出报告,便是原来再有血性的人,都得被磨得平平的。麦贺林就算以前也不够实干,现在也得实下来,花费很多心血的学业也在七年里彻底荒废了。</p>

    其实说白了,当医生也算是熟练工种。接触的病人多了,治疗得多了,心里渐渐也就有谱,什么症状是什么病,不靠检测仪器也能估个**不离十,他做梦都想自己坐在诊室里,等着外面一个接一个病人进来,亲切地称呼他一声麦主任。</p>

    主任医师啊!唉,不提也罢。</p>

    刘杰会喜欢麦贺林的原因很简单,他当麦贺林与他一样,胸无大志,厌恶医生职业,不然为什么以他的才学这么多年窝在一个地方,学术上无甚建数。麦贺林从来都是个温和得有些懦弱的人,很不会摆冷脸给人看,更不会拿腔拿调讨人嫌,对谁都是同一张笑脸,再没有口出恶言的时候。</p>

    做为全省闻名的一间三甲医院,肿瘤医院哪哪都少不了勾心斗角。大医院待遇好、见识广,哪个有些本事有些门路的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挤。自来僧多粥少的地界,来个新人,可不就得有旧人分得的利益更少,但是谁又有能力不让医院招新?只得跟母狼护犊子一般,看住自己的既得利益,不能叫新进来的骑到自己脖颈子上拉屎。</p>

    刘杰刚进来时,所有人对他都如临大敌,门子硬,又是正经科班出身,只要刘院长一句话,不太过份的话,连大院长孙德安都得看在多年老搭档的面子上默认了。自然很多人都对想要往自己盘里争食的刘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p>

    他就算刚进医院没有打酱油到底,有三分不对,通过这些疑人偷斧的人嘴里一传,哪里还有一丁点好,恨不得死命给他踩到泥里去。</p>

    但麦贺林却从来不会如此,他对刘杰的态度跟对别人没有区别,虽然没多自来熟的亲近,却没有冷眼相对,更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p>

    刘杰本来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并不适应与演宫斗、倾轧上瘾的被害妄想症患者打交道,麦贺林因此才投了他的眼缘,自顾自贴上来,引他为知己。</p>

    麦贺林心里到底对刘杰是什么态度,没人知道,只他不排斥、却也没有因为与刘杰亲近就谋个新岗,众人更不大拿他们俩当回事。肿瘤医院人才济济,混吃混喝的自然也有,越是后者才越是没威胁,所有人恨不得刘杰永远跟着麦贺林呆在ct室里再别露头才好。</p>

    麦贺林不是本地人,据说老家在东北一座县城里,家里父母在当地做着小买卖,小康水平,但这样的小康,放到南边来估计算不得什么,经济基础摆着呢,x市再是南方三线城市,也比东北县城要繁华得多,他来的时候光身子一个,七年过去,还没在本地置下房车,仍然孑然一身。顶着肿瘤医院医生的金字招牌,还打着光棍,也是令人费解。</p>

    麦贺林刚刚结束上午半天工作,一刻没得闲。做检查的病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他这里全天门庭若市。脚不沾地的一上午,早饿得前心贴后背。</p>

    刘杰在外面敲门,因着办公室里有设备操作台,ct检测仪又很贵重,一直是闲人免进的,平时也没人来,只有刘杰三不五时会过来吐吐槽、偷偷懒。</p>

    没有立刻给他开门,麦贺林慢吞吞套上刚刚脱下的防护服,隔着门瓮声瓮气问是谁,刘杰一愣,平时他来麦贺林这串门,从来没有被拦下的时候,基本上一敲门就会开,今儿这是怎么了?</p>

    “我啊!你这鬼地方哪还有别人来?”刘杰是知道平常除了病人,轻易再没人来这的。整个ct室其实就只麦贺林和小护士范知趣两个人。病人来做检查,也是走前门,办公室再不来的。</p>

    “我这正忙着呢,今天没空招呼你,你先回去吧。以后没事,好好钻研钻研专业,没成天到处乱晃,仗着有个好爹为所欲为。”麦贺林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话说得一点脸都没给刘杰留。</p>

    刘杰多聪明的人,怎么能听不出来这是麦贺林不愿意跟他再相交的意思,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两人认识也有段日子了,他以为麦贺林是朋友,怎的最近一周里,总是这么爱搭不理的呢?不是前阵子他们还有一起庆祝生日,麦贺林还送他礼物来着。</p>

    男人的友谊应该简单纯粹,要么酒桌饭局上交下情份,要么兴趣相投,要么就是天长地久处出来的面子。刘杰有什么烦心事都愿意往麦贺林这吐一吐,几次还张罗着想帮他一把,让他如愿以偿,真正当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去,可每次麦贺林都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以为他们都是一样的。</p>

    这些想头不过就在刘杰心头转了个过子,他不是爱好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更不会轻易往谁跟前献殷勤,既然麦贺林明确表示厌烦他,他以后不来就是。</p>

    站在走廊上,人来人往,他竟一时觉得这偌大个医院,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真是悲凉。</p>

    一时从怀里掏出钥匙,佛牌还闪着光。这是麦贺林送给他的,刘杰虽然不笃信神佛,对这些宗教还有几分敬畏,欢欢喜喜收下,还挂在钥匙上,以示喜欢之意。</p>

    这才多久,三天而已。亮闪闪的佛牌还没变化,卡扣就已经开始掉漆,露出里面不一样的底色来,有些破旧。想要扔掉,孩子气一回,却最终还是叹口气,罢了,无论如何,朋友一场。</p>

    方老爷子这烧来得快退得也快,三天五次液输下去,人就已经清醒了。上了年岁的老人,尤其还得了要命的病,对医院很是忌讳,用他的话说,死也得死在家里,绝不能在医院里咽了气,能不来,这地方还是得少来。</p>

    于是死活闹着要出院。方之望伺候老爷子时间最久,对他的脾气也了解,回去静养着还好些,在问过了方权义和吴浩后,确定没引起别的并发症,只脖子上的刀口还是长得太慢,还得多注意些,痛快地带着老父办出院手续回家。</p>

    回家时自然还是叫大哥来接。方之望给大哥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大嫂裴葶:“之望啊,你大哥病了,发烧、呕吐的,虽然看着不太严重,但开车总还不太好吧,要不,你们打个车,钱我们家肯定是会出的,行吗?”</p>

    方之望还能说什么,只得自己在医院门口抱着老父站了好久,才有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答应送他们回家。</p>

    方之孟确实不太舒服,躺在床上直哼哼,觉得浑身哪哪碰着都疼,肚子尤其疼,止不住想要吐,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尽了,要不然裴葶绝对不会这么干脆拒绝去接老爷子出院。她是长媳,本来照顾老人的责任多半是要她承担的,有个三弟顶在前面,她占了大便宜,每每还让丈夫多给点钱回家,让她心安理得地丢开手。</p>

    可当照顾老人与自家丈夫的健康发生冲突,裴葶的关注点自然全在丈夫身上,小叔子偶尔打个车没什么大不了的。</p>

    “要我说,咱们还是去医院挂个水吧。你这又是疼又是吐的,还烧得这样高,硬扛可不是办法。”裴葶见丈夫又吐出几口酸水,心疼得紧,赶忙倒过杯水来,喂他漱漱口,又劝。</p>

    方之孟最近几年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只要一想到触眼的白和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刚压下去的恶心感又再泛上来,忍不住一猫腰又吐出口来,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冲妻子摆摆手:“不碍的。你帮我弄点粥来,我垫垫肚子,吃两片褪烧药发发汗,明天一早也就好了。”</p>

    裴葶忙不迭答应,方之孟吃了药之后果然能安生睡觉,不再想吐,让她松了口气。见丈夫身上的睡衣早就湿透了,这天可不暖和,家里才11度,再穿着凉冰冰的湿衣服睡,醒来估计更难受。只得自己勉强支着身子,将湿衣服扒下来。</p>

    脱掉睡裤,裴葶看到丈夫右腿外侧有块铜钱大小的不均匀红斑,微微红肿,她轻轻碰了两下,睡梦中的丈夫微微皱眉。</p>

    “怎么这么不小心,也不知道是撞到哪了。真是,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裴葶嗜嘟囔着,收了脏衣服自去清洗不提。</p>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并未被驯服的科技猛兽已经出笼,向无辜的人们伸出利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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