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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担心极了

    黎清宁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就像最初见到兰擎的时候那样,喜欢在这个密闭的狭小的空间里窥探着整个城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迫切想要见到妈妈,也许是因为,她想快点告诉她,自己替她问出了她直到最后都没能问出的话吧。

    新年后的陵园显得格外冷清,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草地里还有前几天下过雪之后点点积雪的痕迹。整座城市都忙着陷入狂欢和对新年的期许,却忘了他们长眠在这里的,孤单的亲人。

    她蹲在方明珠的墓前,用手一点点把墓碑上有点模糊了的照片重新清理感情,然后就这样站在墓前,微笑着望着妈妈温和的面孔,像是在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那么平静乖巧,就像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一样。

    不知不觉,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她刚刚走进别墅的大门,兰擎就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神情格外严肃,眉头微微地拧在一起,眼底还带着薄薄的怒意。

    “对不起,出去了一天让你担心了。”她自知理亏,低下头轻声说道,然后等待着他的指责。

    但是他却只是沉默着伸出手,一把把她抱紧怀里,抱得那么紧,“你知道么?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刻我有多担心你,有多坐立难安,为什么还要自己出去乱跑?”

    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她的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里还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一头声音低沉的狮子一样。

    她靠在他的怀里,双眸一动不动的没有定格,霎时间,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倾泄而下,两只眼睛像是水球被戳破了一个巨大的洞一般,簌簌地往外躺着清流,眼泪滴在他温暖的毛衣上,打出一片水迹来。

    “兰擎,你知道么?我跟他相认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我真为我妈难过,我替她不值,到了最后,他却觉得只有一个对不起就可以弥补我妈的一生……”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哽咽之中。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子,说:“也许有些事情,他也有他的苦衷和难言之隐,每个人,都有他无法对人言说的苦衷,你说你妈妈过得一直都不幸福,那么他呢,他过得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他们之间的恩怨,不需要你来清算和买单,清宁。”

    “可是他是我爸爸啊,越是在乎,就越是会苛刻,不是么?”她靠在他胸膛里,闷闷地说道。

    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给她安心的力量,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扶着她朝房间里走去。

    而当黎清宁沉浸在这样的情绪分崩离析之中的时候,在原地,就在那间病房,封逸飞眼里也承载着满满的悲恸,他的双眼如同冬天蓄满水的黑色湖泊,始终笼罩着一层看不清楚的雾气。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不停地想着,如果自己当初坚持一下,如果自己细心一点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默默地在思绪里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嘴唇看起来苍白而干裂,就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

    病房里静悄悄的,许姨已经被他赶回了家,他需要安静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却发现,一切都好像显得太迟了。他抬起头环顾整个病房,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孤单得有些陌生。

    “明珠,我对不起你,我这一生都对不起你,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一个人竟然承受了这么多……”他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喃喃地说道。

    地球每时每刻都在转动,而在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随意地改变着这个世界的形状,湖泊大海,山脉森林,都在不停地变换着组合形状,也许上一秒还是洪水泛滥,但下一秒就要面对寸草不生。

    世界上唯一永恒不变的,就是一切都在改变的真理,更何况,是人心呢。

    封迟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默默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仿佛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响动,封逸飞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门口那个高大的黑色的身影,病房里并没有开灯,一切都显得有一丝凄凉,甚至包括他们的身影,都被清冷的微弱的月光包裹着。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甚至嘴角还带着些许弧度,说:“还没回去啊?那进来陪我坐一会儿吧。公司一切都还好么?你是不是累了?神色看起来不大好啊,如果以后累了的话,就不用过来了,这里的护士照顾得都很好。”

    好像这是二十九年来,他第一次这样温和地说话,竟然让封迟觉得有些不适应,坐在病房边的沙发上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可是他却并没有因为父亲这种突然的亲近而开心,原本就消沉的心情,经过白天那个突然被捅破的真相,还有此刻的温情而变得更加消沉。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究竟该如何形容,却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爸,这么说,黎清宁就是我的妹妹,而你这么多年来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妈怀了她但却被逼着嫁给了别人……是这样吗?”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像是在讲述着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一样,不停在脑海中理清思路。

    封逸飞安静地望着他,目光从未如此柔和,甚至整个人带着一种让人想要忍不住跟他亲近的气质,“小迟,你能相信么?我到现在,都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可能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吧,我活了五十多年,但是却始终没有活得明白。”

    封迟有些听不懂父亲的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还有他平静的神色。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说:“我居然,还有一个女儿,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才知道呢,到了这个时候……”他神情里带着无奈的惋惜。

    封迟吞了吞口水,说:“爸,你会没事的,你别这么说。”

    封逸飞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柔和极了,俨然一个慈祥的老人,抬起头望着他,半眯着眼睛,说:“肝癌,对吧?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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