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结局章（6）
</p>
路与浓的反射弧太长，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看见齐靖州，才迟钝地眨眨眼睛，“你昨晚跟我说什么来着？”</p>
其实她隐约还记得，但是觉得那样委屈的语气，对齐靖州来说太过不真实，她怕是太迷糊了，出现了幻觉。</p>
所以开口确认一下。</p>
却不料，齐靖州看着她眼睛，极度认真地说：“我说，你和简司随那样要好，我不开心。”</p>
还真不是幻觉……</p>
路与浓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继而就有些心虚。她之前还觉得是齐靖州心眼太小或者是想多了，可是昨天的事实证明，是她对简司随太没有防备心了。</p>
“我也没想到，他会那么排斥你啊……”路与浓纠结地皱起眉头，有些苦恼。</p>
齐靖州一语点破真相：“他哪是单独排斥我，怕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站在我这个角度，都不会得到他的认可吧？”</p>
路与浓沉默了，她不敢再辩驳了。因为隐约已经意识到，齐靖州说得没错，这就是事实——简司随不是不喜欢齐靖州，而是不喜欢任何一个会将她从他身边抢走的人。</p>
仔细观察着她神色变化，齐靖州适时透露：“在你来这里之前，我就和他见过面。”</p>
路与浓诧异地抬头，她来这里之前？什么时候？</p>
齐靖州说：“我那次其实不是去出差，而是去和他见面。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一回去就那么不对劲吗？我为什么问你那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是因为他跟我打赌，说在你心里，我根本比不上他，他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p>
路与浓眼睛都瞪圆了，根本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背景！</p>
忽然想到些什么，“那他岂不是——”</p>
齐靖州仿佛和她心有灵犀：“对，他那时候就知道你没去m国了。”</p>
怪不得她主动认错的时候，简司随的反应竟然那么平淡！当时她只以为他是宽容她，不舍得责骂她，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啊！</p>
可是想想，早知道和晚知道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事实就是她欺骗他，而他没跟她计较……</p>
刚这样想，忽然又听齐靖州说：“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没受伤。”</p>
路与浓抬眼看着他，眨眨眼睛，不知道齐靖州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p>
她正疑惑，就见齐靖州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他说：“我特意让人查过，他这几天根本没出什么事，没有受伤的机会。”</p>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路与浓再不明白，就不是一般的蠢了，“你的意思是……他是装的？可是，为什么啊……”</p>
为什么啊……</p>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都不需要齐靖州为她解答，她就想明白了。齐靖州刚才说过，他们在打赌，那简司随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就很明显了——他想要骗她回来！</p>
看见路与浓脸上的憋屈和愤懑，齐靖州微微弯了弯嘴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抱住她，转而说道：“瞒着我偷偷跑这种事，只这一次了，这次我不追究，谁让你也是被人算计了呢？可是决计不能再有下次了，别再让我这么担心，知道吗？”</p>
他话语中的温柔和紧张，成功地唤起了路与浓的愧疚。</p>
……</p>
简司随刚到餐厅，路与浓就冲了进来。他宠溺地笑笑，“慢点，多大的人了，还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要是不小心摔倒怎么办？”</p>
路与浓却像是没听见他这话似的。径直冲到他面前，微微恼怒地红着脸，质问他：“你是不是骗我？”</p>
简司随露出愕然的神情，“骗你？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又哄小孩子似的说：“可不能轻易听信其他人的言语蛊惑，就污蔑我。”</p>
齐靖州在路与浓身后慢悠悠地走来，听见这话，懒洋洋地一笑，看向简司随的那一眼，带着必胜的自信意味。</p>
简司随却只看了他一眼，就没再关注，而是目光柔和地看着路与浓，而路与浓却依旧皱着眉头，不太相信他的话的样子。</p>
“为什么说我骗你？”简司随耐心地问道。</p>
路与浓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沉默数秒之后，她忽然冲过去简单粗暴地将他扑倒，然后骑在他身上就开始将他衣服往上掀。</p>
简司随似乎愣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惊愕地任她动作。</p>
齐靖州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路与浓这动作实在是有些不妥，想要上去将她拉开，又怕打断了她动作，只能颇为不爽地瞥了简司随一眼。</p>
路与浓一言不发，动作十分利落，三下五除二掀起简司随衣服，然后开始拆他的绷带。</p>
简司随看她这动作，就大概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之前又为什么会那样说，也不阻止她，只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还非常配合地微微抬起身体，让她顺利将绷带拆开。</p>
齐靖州察觉到有些不对——实际上这已经不是“有些”不对了，简司随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得堪称过分。然而不管怎样，已经来不及了。</p>
绷带彻底拆除的那瞬间，简司随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纵容，路与浓的动作和神色却蓦地僵住了，她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齐靖州，齐靖州脸色也是有些难看——只因绷带之下，并不是预想中的“没受一点伤”，反而是一道深深的伤口，似乎是被刀一类的利器伤到的。伤口经过几天的调养，似乎已经好了一些。但是因为路与浓粗暴的动作，又使之裂开了，此刻正往外流着血。</p>
路与浓慌了，“哥……你……”她慌张地想要将绷带弄回去，想要为他止血，又不得其法，慌得甚至想用手去捂着伤口，急得都快哭了。</p>
“没事。”简司随安慰她，又看向旁边呆住的佣人，“叫医生过来。”</p>
佣人如梦初醒般，连忙去找家庭医生。</p>
“宝宝。别哭。”看见路与浓眼中蓄着泪，简司随露出心疼的神色，伸手想要帮她擦去，但无奈伤口疼痛，她又在他身上压着，他根本抬不起身来。</p>
察觉到他动作，路与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压着他，连忙往下爬，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啊……”</p>
简司随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坐起来，柔声安慰她，仿佛腹部深深的伤口对他没一点影响。</p>
“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骗你？”简司随问道。</p>
路与浓立即回头。狠狠瞪了齐靖州一眼。如果不是齐靖州刻意诱导，她根本不会这么冲动地跑过来拆他绷带！齐靖州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在利用她！</p>
现在好了，事实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还害得简司随伤更重了！</p>
齐靖州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路与浓瞪他的那一眼，他下意识想要解释，可是要怎么解释？他有什么能解释的？</p>
不过是这一局输给了简司随而已！</p>
心里再不甘，齐靖州还是只能认栽，然而简司随似乎并不那么想放过他，见路与浓没回答，他继续诱导着问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p>
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路与浓也不想将齐靖州给供出来，她吞吞吐吐地不愿意说。</p>
所幸简司随问了两遍后，也不再逼她。</p>
家庭医生急急忙忙赶过来，将简司随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路与浓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等家庭医生给他重新换上绷带，她连忙问道：“这伤还有多久能好啊？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刚才伤口裂了……是不是让伤势更严重了？”</p>
她关心着简司随，早把齐靖州给忘了。</p>
简司随看了齐靖州一眼，眼中除了得意就是挑衅。</p>
齐靖州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他这时候凑上去，除了让简司随继续找话题发挥。没一点其他用处。</p>
待会儿就是找到和她独处的时机，也得先好好解释一番，将人哄好了再说。</p>
没再继续凑在那里，早餐过后，齐靖州抱着路云罗出去了。</p>
简司随的伤是真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其中有蹊跷。</p>
……</p>
“小家伙，你帮着别人算计你爸爸？”蹲在路云罗面前，捏着小孩的下巴，不容他躲闪他的目光，齐靖州微微眯着眼睛望他。</p>
路云罗露出有些心虚的表情，“我……我才没有！”他的沉稳表情在齐靖州面前根本维持不住，只能唬唬其他人。</p>
“哦？没有？”齐靖州咬牙切齿，“趁我出门将你妈妈骗上飞机的，不是你？”</p>
莫名的不想让这个人对他失望，路云罗连忙张嘴，小声辩解说：“那是……是舅舅让我做的，而且，他受伤了。”</p>
“可是你不该不告诉我。”齐靖州说。</p>
路云罗没话了，他打开齐靖州的手，低垂着小脑袋，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p>
这模样要是叫简司随或者他身边的人瞧见，肯定会震惊地瞪大眼睛。谁不知道小少爷早慧，从来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开始也不是没有人觉得这副装出来的样子挺可爱，非常手欠地去逗他，可是血的教训让他们明白，这样子根本不是装出来的，这小孩从小就得了简司随的真传，行事风格都带着他的影子，心冷手黑不是假的。</p>
所以他在这里才会有这么高的威望，不管是佣人还是简司随的那些手下，都没一个敢小瞧他，更不敢真将他当小孩子来看待。</p>
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孩，他在齐靖州面前，终于显露出了五岁小孩真正的模样，会惶恐，会委屈，会害怕被指责。</p>
齐靖州抬起他下巴，才发现他儿子快被他吓哭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看明白，这小家伙在某些地方和他亲娘一个模样，可以惯着，但不能惯得太厉害。</p>
“哭什么？委屈了？”</p>
路云罗乖乖抬起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p>
齐靖州却仍旧一副冷淡的样子。让小孩心里惴惴不安。</p>
帮他擦去眼角的泪，齐靖州说：“我知道你跟你舅舅感情深，你站在他那边，情有可原，可是我希望你能记着，我才是你爸爸。”</p>
路云罗眨一眨眼睛，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就滚落几颗泪珠。</p>
看起来十分可爱。</p>
齐靖州差点就忍不住笑了。</p>
“我说的你认同吗？”他认真地问小孩。</p>
三秒之后，路云罗沉默着点了点小脑袋。</p>
齐靖州眼中笑意立即就绷不住了，他声音温柔起来：“那好，来叫一声‘爸爸’听听。”</p>
“唰”地一下，路云罗的小脸涨红了。他害羞地撇开小脑袋，嗫嚅半晌，才小声地叫了一声：“爸爸……”</p>
“嗯？你出声了吗？我没听见。”</p>
路云罗羞恼地瞪了过去，却见眼前的男人眉眼温柔，笑望着他，柔声说：“乖，宝贝儿，再叫一声。”</p>
小家伙又害羞了，目光飘移，“爸爸。”这一声音调比刚才高了些，带着忐忑与紧张。好像这一声“爸爸”叫出口，就有许多东西不一样了。</p>
小孩小小的心脏突然地被一种奇妙的情绪淹没，他高兴得差点笑起来，可是嘴角刚刚弯起，就察觉到他面前是谁，僵了一瞬，连忙将嘴角的弧度压了回去，紧紧地绷起了一张小脸。</p>
他的反应都被齐靖州看在眼里，失笑，突然将小孩抱进怀里，站了起来。</p>
路云罗惊叫着想要下地。</p>
齐靖州将人掂了掂。与他额头相抵，笑着说了一句：“我儿子怎么这么可爱。”</p>
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奖的路云罗霎时间红了小脸。</p>
齐靖州从来不缺哄人的手段，更何况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儿子亲近，于是没一会儿，路云罗在他面前就成了没一点小脾气的乖乖仔，他问什么就说什么，他说什么都点头，漆黑的眼睛里装满了了对父亲的濡慕。</p>
见时机差不多了，齐靖州用诱哄的语气，说：“云罗帮爸爸做一件事好不好？”</p>
……</p>
路与浓气坏了，那两人明里暗里怎么争锋相对。她管不着，但是这次竟然敢利用她，齐靖州非得给她个解释不可！</p>
她从简司随那里离开，却四处没有找到人，气呼呼地回了房间，就等着齐靖州自己来找她。</p>
然而最后听见敲门声，进来的却是路云罗。</p>
“云罗？找妈妈有事吗？”</p>
路云罗走到她面前，“爸爸让你先不要生气，他会跟你解释的。”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p>
“去哪里啊？是不是齐靖州他叫你来的？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解释？叫你来算什么意思？是心虚了？他怎么就敢做不敢当呢？”路与浓冷笑。</p>
路云罗这会儿觉得他爸爸也不是那么差劲，听见路与浓一个劲地数落齐靖州。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仰着脑袋道：“爸爸说他会跟你解释的，你先不要骂他嘛。”</p>
路与浓愕然地瞪大眼睛，要说除简司随外，谁对齐靖州态度最差，就数路云罗了，可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她儿子竟然为了齐靖州说她？</p>
或许是她表情太明显，路云罗有些羞恼，在她发问之前，连忙绷起一张小脸，严肃地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态度不对，你看他平时对你那么好，或许这次是有什么误会呢？你都还没听过他的解释，怎么可以就这样认定了他的罪名呢？”</p>
路与浓一直觉得她儿子是个小天才，什么地方都比她要强，所以从来不将他绷着脸说的话当小孩子的话来看待，于是听着，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p>
被儿子略带谴责的目光看着，莫名的有些心虚，路与浓连忙转移话题，“云罗。你要带妈妈去哪里啊？是不是齐靖州他叫你来的？”</p>
路云罗说：“别说话，你跟着我走就是了。”</p>
路云罗拉着路与浓下楼，又转了大半圈，最后穿过半个别墅，在体育室外站定。</p>
拉着路与浓藏在暗处，路云罗对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p>
体育室内空间很大，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有回声，而路与浓站在外面，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些动静，似乎是简司随和齐靖州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p>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路与浓压低声音问道。</p>
路云罗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爸……他让我带你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啊，你等着就好了。”</p>
路与浓还想问什么，忽然听里面传来两声闷哼，接着刚才那些动静就没了，只剩下隐约的喘息声。</p>
要不是知道里面两个人是谁，她肯定要想歪……</p>
……</p>
“啧。”齐靖州从地上坐起来，取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看向旁边的简司随，“伤成这样还和我动手，你是想作死自己，然后让我背锅？”</p>
简司随脸色有些苍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闻言弯了弯嘴角，“我没那么容易死。”打过一场架，他倒是不像一开始那样瞧不起齐靖州了，两人甚至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感。但是他一直清楚地记着，这是要和他抢人的人，再怎么欣赏，也只能是敌人，“不过目的也差不多。”</p>
齐靖州脸上并不怎么真切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对，死不了，但是快要只剩半条命了吧？”他瞥向简司随腹部渗出的血迹，“你就想用这种手段留住她？”</p>
简司随说：“有什么不可以呢？你觉得卑劣？上不得台面？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用就行了。看见我受伤，她会心疼，会留下。”他说得坦荡，语气却透露出隐约的落寞，那明明是属于他的人，什么时候，他竟然需要靠这种手段博取她的同情了？</p>
“更别说，我现在这样子。和你脱不了干系，你说，她会怎么想？”简司随缓缓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疲惫和悲哀，语气是与情绪全然不符的得意。</p>
齐靖州忽然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视线收回来，他问：“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伤也是你自己下的手吧？”</p>
门外的路与浓倏地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齐靖州话音落下后，是久久的沉默。</p>
在路与浓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却忽然听简司随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没猜错。”</p>
齐靖州本来也只是猜想，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确定，故而在听到了简司随的答案之后，尽管预想过，还是惊愕了一瞬。</p>
“你……就为了让她回来看你？”简司随腹部的伤有多重，他是看见了的，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这男人为了将路与浓哄回来，竟然会抱有这样的决心、付出这样重大的代价！</p>
简司随沉默着。其实这场打赌，在他拿着刀亲手在腹部重重一划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p>
睁开眼睛，简司随看向齐靖州，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为了让她回来看我。”他说。</p>
齐靖州有些不能理解，简司随只是路与浓的兄长，不是她的情人，为什么要这样执着？难道他还准备将人绑在身边一辈子不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p>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没病，有病的反而是简司随。</p>
他为简司随的感情感到震撼，但是路与浓是他的人。是他结婚证上的另一半，别想让他放手！</p>
“这是何必？我是她的爱人，你是她的亲人，性质根本不一样，就算她跟我在一起，也并不意味着就此抛弃了你……”齐靖州声音淡淡的，不知道是真心劝解，还是漫不经心的敷衍。</p>
但是不管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的这些话，简司随都听不下去，他笑了一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浑不在意地看了伤口一眼，而后神色冰冷地望向齐靖州，“她本来就是我的，我不同意，你凭什么带走她？”</p>
说完，他转身，背影挺直地往外走。</p>
他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留住她呢？</p>
因为带着血腥一路走来，那么多年，她是他心上唯一一处柔软，是浓稠可怖的黑暗里他唯一拥有的光，是他生命中最为贵重的珍宝。</p>
他这辈子唯一对岳盈书生出的感激，是谢她让她来到这个世上，与他相见。</p>
路与浓的反射弧太长，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看见齐靖州，才迟钝地眨眨眼睛，“你昨晚跟我说什么来着？”</p>
其实她隐约还记得，但是觉得那样委屈的语气，对齐靖州来说太过不真实，她怕是太迷糊了，出现了幻觉。</p>
所以开口确认一下。</p>
却不料，齐靖州看着她眼睛，极度认真地说：“我说，你和简司随那样要好，我不开心。”</p>
还真不是幻觉……</p>
路与浓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继而就有些心虚。她之前还觉得是齐靖州心眼太小或者是想多了，可是昨天的事实证明，是她对简司随太没有防备心了。</p>
“我也没想到，他会那么排斥你啊……”路与浓纠结地皱起眉头，有些苦恼。</p>
齐靖州一语点破真相：“他哪是单独排斥我，怕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站在我这个角度，都不会得到他的认可吧？”</p>
路与浓沉默了，她不敢再辩驳了。因为隐约已经意识到，齐靖州说得没错，这就是事实——简司随不是不喜欢齐靖州，而是不喜欢任何一个会将她从他身边抢走的人。</p>
仔细观察着她神色变化，齐靖州适时透露：“在你来这里之前，我就和他见过面。”</p>
路与浓诧异地抬头，她来这里之前？什么时候？</p>
齐靖州说：“我那次其实不是去出差，而是去和他见面。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一回去就那么不对劲吗？我为什么问你那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是因为他跟我打赌，说在你心里，我根本比不上他，他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p>
路与浓眼睛都瞪圆了，根本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背景！</p>
忽然想到些什么，“那他岂不是——”</p>
齐靖州仿佛和她心有灵犀：“对，他那时候就知道你没去m国了。”</p>
怪不得她主动认错的时候，简司随的反应竟然那么平淡！当时她只以为他是宽容她，不舍得责骂她，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啊！</p>
可是想想，早知道和晚知道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事实就是她欺骗他，而他没跟她计较……</p>
刚这样想，忽然又听齐靖州说：“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没受伤。”</p>
路与浓抬眼看着他，眨眨眼睛，不知道齐靖州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p>
她正疑惑，就见齐靖州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他说：“我特意让人查过，他这几天根本没出什么事，没有受伤的机会。”</p>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路与浓再不明白，就不是一般的蠢了，“你的意思是……他是装的？可是，为什么啊……”</p>
为什么啊……</p>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都不需要齐靖州为她解答，她就想明白了。齐靖州刚才说过，他们在打赌，那简司随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就很明显了——他想要骗她回来！</p>
看见路与浓脸上的憋屈和愤懑，齐靖州微微弯了弯嘴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抱住她，转而说道：“瞒着我偷偷跑这种事，只这一次了，这次我不追究，谁让你也是被人算计了呢？可是决计不能再有下次了，别再让我这么担心，知道吗？”</p>
他话语中的温柔和紧张，成功地唤起了路与浓的愧疚。</p>
……</p>
简司随刚到餐厅，路与浓就冲了进来。他宠溺地笑笑，“慢点，多大的人了，还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要是不小心摔倒怎么办？”</p>
路与浓却像是没听见他这话似的。径直冲到他面前，微微恼怒地红着脸，质问他：“你是不是骗我？”</p>
简司随露出愕然的神情，“骗你？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又哄小孩子似的说：“可不能轻易听信其他人的言语蛊惑，就污蔑我。”</p>
齐靖州在路与浓身后慢悠悠地走来，听见这话，懒洋洋地一笑，看向简司随的那一眼，带着必胜的自信意味。</p>
简司随却只看了他一眼，就没再关注，而是目光柔和地看着路与浓，而路与浓却依旧皱着眉头，不太相信他的话的样子。</p>
“为什么说我骗你？”简司随耐心地问道。</p>
路与浓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沉默数秒之后，她忽然冲过去简单粗暴地将他扑倒，然后骑在他身上就开始将他衣服往上掀。</p>
简司随似乎愣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惊愕地任她动作。</p>
齐靖州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路与浓这动作实在是有些不妥，想要上去将她拉开，又怕打断了她动作，只能颇为不爽地瞥了简司随一眼。</p>
路与浓一言不发，动作十分利落，三下五除二掀起简司随衣服，然后开始拆他的绷带。</p>
简司随看她这动作，就大概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之前又为什么会那样说，也不阻止她，只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还非常配合地微微抬起身体，让她顺利将绷带拆开。</p>
齐靖州察觉到有些不对——实际上这已经不是“有些”不对了，简司随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得堪称过分。然而不管怎样，已经来不及了。</p>
绷带彻底拆除的那瞬间，简司随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纵容，路与浓的动作和神色却蓦地僵住了，她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齐靖州，齐靖州脸色也是有些难看——只因绷带之下，并不是预想中的“没受一点伤”，反而是一道深深的伤口，似乎是被刀一类的利器伤到的。伤口经过几天的调养，似乎已经好了一些。但是因为路与浓粗暴的动作，又使之裂开了，此刻正往外流着血。</p>
路与浓慌了，“哥……你……”她慌张地想要将绷带弄回去，想要为他止血，又不得其法，慌得甚至想用手去捂着伤口，急得都快哭了。</p>
“没事。”简司随安慰她，又看向旁边呆住的佣人，“叫医生过来。”</p>
佣人如梦初醒般，连忙去找家庭医生。</p>
“宝宝。别哭。”看见路与浓眼中蓄着泪，简司随露出心疼的神色，伸手想要帮她擦去，但无奈伤口疼痛，她又在他身上压着，他根本抬不起身来。</p>
察觉到他动作，路与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压着他，连忙往下爬，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啊……”</p>
简司随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坐起来，柔声安慰她，仿佛腹部深深的伤口对他没一点影响。</p>
“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骗你？”简司随问道。</p>
路与浓立即回头。狠狠瞪了齐靖州一眼。如果不是齐靖州刻意诱导，她根本不会这么冲动地跑过来拆他绷带！齐靖州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在利用她！</p>
现在好了，事实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还害得简司随伤更重了！</p>
齐靖州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路与浓瞪他的那一眼，他下意识想要解释，可是要怎么解释？他有什么能解释的？</p>
不过是这一局输给了简司随而已！</p>
心里再不甘，齐靖州还是只能认栽，然而简司随似乎并不那么想放过他，见路与浓没回答，他继续诱导着问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p>
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路与浓也不想将齐靖州给供出来，她吞吞吐吐地不愿意说。</p>
所幸简司随问了两遍后，也不再逼她。</p>
家庭医生急急忙忙赶过来，将简司随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路与浓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等家庭医生给他重新换上绷带，她连忙问道：“这伤还有多久能好啊？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刚才伤口裂了……是不是让伤势更严重了？”</p>
她关心着简司随，早把齐靖州给忘了。</p>
简司随看了齐靖州一眼，眼中除了得意就是挑衅。</p>
齐靖州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他这时候凑上去，除了让简司随继续找话题发挥。没一点其他用处。</p>
待会儿就是找到和她独处的时机，也得先好好解释一番，将人哄好了再说。</p>
没再继续凑在那里，早餐过后，齐靖州抱着路云罗出去了。</p>
简司随的伤是真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其中有蹊跷。</p>
……</p>
“小家伙，你帮着别人算计你爸爸？”蹲在路云罗面前，捏着小孩的下巴，不容他躲闪他的目光，齐靖州微微眯着眼睛望他。</p>
路云罗露出有些心虚的表情，“我……我才没有！”他的沉稳表情在齐靖州面前根本维持不住，只能唬唬其他人。</p>
“哦？没有？”齐靖州咬牙切齿，“趁我出门将你妈妈骗上飞机的，不是你？”</p>
莫名的不想让这个人对他失望，路云罗连忙张嘴，小声辩解说：“那是……是舅舅让我做的，而且，他受伤了。”</p>
“可是你不该不告诉我。”齐靖州说。</p>
路云罗没话了，他打开齐靖州的手，低垂着小脑袋，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p>
这模样要是叫简司随或者他身边的人瞧见，肯定会震惊地瞪大眼睛。谁不知道小少爷早慧，从来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开始也不是没有人觉得这副装出来的样子挺可爱，非常手欠地去逗他，可是血的教训让他们明白，这样子根本不是装出来的，这小孩从小就得了简司随的真传，行事风格都带着他的影子，心冷手黑不是假的。</p>
所以他在这里才会有这么高的威望，不管是佣人还是简司随的那些手下，都没一个敢小瞧他，更不敢真将他当小孩子来看待。</p>
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孩，他在齐靖州面前，终于显露出了五岁小孩真正的模样，会惶恐，会委屈，会害怕被指责。</p>
齐靖州抬起他下巴，才发现他儿子快被他吓哭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看明白，这小家伙在某些地方和他亲娘一个模样，可以惯着，但不能惯得太厉害。</p>
“哭什么？委屈了？”</p>
路云罗乖乖抬起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p>
齐靖州却仍旧一副冷淡的样子。让小孩心里惴惴不安。</p>
帮他擦去眼角的泪，齐靖州说：“我知道你跟你舅舅感情深，你站在他那边，情有可原，可是我希望你能记着，我才是你爸爸。”</p>
路云罗眨一眨眼睛，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就滚落几颗泪珠。</p>
看起来十分可爱。</p>
齐靖州差点就忍不住笑了。</p>
“我说的你认同吗？”他认真地问小孩。</p>
三秒之后，路云罗沉默着点了点小脑袋。</p>
齐靖州眼中笑意立即就绷不住了，他声音温柔起来：“那好，来叫一声‘爸爸’听听。”</p>
“唰”地一下，路云罗的小脸涨红了。他害羞地撇开小脑袋，嗫嚅半晌，才小声地叫了一声：“爸爸……”</p>
“嗯？你出声了吗？我没听见。”</p>
路云罗羞恼地瞪了过去，却见眼前的男人眉眼温柔，笑望着他，柔声说：“乖，宝贝儿，再叫一声。”</p>
小家伙又害羞了，目光飘移，“爸爸。”这一声音调比刚才高了些，带着忐忑与紧张。好像这一声“爸爸”叫出口，就有许多东西不一样了。</p>
小孩小小的心脏突然地被一种奇妙的情绪淹没，他高兴得差点笑起来，可是嘴角刚刚弯起，就察觉到他面前是谁，僵了一瞬，连忙将嘴角的弧度压了回去，紧紧地绷起了一张小脸。</p>
他的反应都被齐靖州看在眼里，失笑，突然将小孩抱进怀里，站了起来。</p>
路云罗惊叫着想要下地。</p>
齐靖州将人掂了掂。与他额头相抵，笑着说了一句：“我儿子怎么这么可爱。”</p>
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奖的路云罗霎时间红了小脸。</p>
齐靖州从来不缺哄人的手段，更何况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和儿子亲近，于是没一会儿，路云罗在他面前就成了没一点小脾气的乖乖仔，他问什么就说什么，他说什么都点头，漆黑的眼睛里装满了了对父亲的濡慕。</p>
见时机差不多了，齐靖州用诱哄的语气，说：“云罗帮爸爸做一件事好不好？”</p>
……</p>
路与浓气坏了，那两人明里暗里怎么争锋相对。她管不着，但是这次竟然敢利用她，齐靖州非得给她个解释不可！</p>
她从简司随那里离开，却四处没有找到人，气呼呼地回了房间，就等着齐靖州自己来找她。</p>
然而最后听见敲门声，进来的却是路云罗。</p>
“云罗？找妈妈有事吗？”</p>
路云罗走到她面前，“爸爸让你先不要生气，他会跟你解释的。”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p>
“去哪里啊？是不是齐靖州他叫你来的？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解释？叫你来算什么意思？是心虚了？他怎么就敢做不敢当呢？”路与浓冷笑。</p>
路云罗这会儿觉得他爸爸也不是那么差劲，听见路与浓一个劲地数落齐靖州。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仰着脑袋道：“爸爸说他会跟你解释的，你先不要骂他嘛。”</p>
路与浓愕然地瞪大眼睛，要说除简司随外，谁对齐靖州态度最差，就数路云罗了，可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她儿子竟然为了齐靖州说她？</p>
或许是她表情太明显，路云罗有些羞恼，在她发问之前，连忙绷起一张小脸，严肃地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态度不对，你看他平时对你那么好，或许这次是有什么误会呢？你都还没听过他的解释，怎么可以就这样认定了他的罪名呢？”</p>
路与浓一直觉得她儿子是个小天才，什么地方都比她要强，所以从来不将他绷着脸说的话当小孩子的话来看待，于是听着，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p>
被儿子略带谴责的目光看着，莫名的有些心虚，路与浓连忙转移话题，“云罗。你要带妈妈去哪里啊？是不是齐靖州他叫你来的？”</p>
路云罗说：“别说话，你跟着我走就是了。”</p>
路云罗拉着路与浓下楼，又转了大半圈，最后穿过半个别墅，在体育室外站定。</p>
拉着路与浓藏在暗处，路云罗对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p>
体育室内空间很大，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有回声，而路与浓站在外面，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些动静，似乎是简司随和齐靖州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p>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路与浓压低声音问道。</p>
路云罗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爸……他让我带你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啊，你等着就好了。”</p>
路与浓还想问什么，忽然听里面传来两声闷哼，接着刚才那些动静就没了，只剩下隐约的喘息声。</p>
要不是知道里面两个人是谁，她肯定要想歪……</p>
……</p>
“啧。”齐靖州从地上坐起来，取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看向旁边的简司随，“伤成这样还和我动手，你是想作死自己，然后让我背锅？”</p>
简司随脸色有些苍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闻言弯了弯嘴角，“我没那么容易死。”打过一场架，他倒是不像一开始那样瞧不起齐靖州了，两人甚至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感。但是他一直清楚地记着，这是要和他抢人的人，再怎么欣赏，也只能是敌人，“不过目的也差不多。”</p>
齐靖州脸上并不怎么真切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对，死不了，但是快要只剩半条命了吧？”他瞥向简司随腹部渗出的血迹，“你就想用这种手段留住她？”</p>
简司随说：“有什么不可以呢？你觉得卑劣？上不得台面？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用就行了。看见我受伤，她会心疼，会留下。”他说得坦荡，语气却透露出隐约的落寞，那明明是属于他的人，什么时候，他竟然需要靠这种手段博取她的同情了？</p>
“更别说，我现在这样子。和你脱不了干系，你说，她会怎么想？”简司随缓缓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疲惫和悲哀，语气是与情绪全然不符的得意。</p>
齐靖州忽然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视线收回来，他问：“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伤也是你自己下的手吧？”</p>
门外的路与浓倏地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齐靖州话音落下后，是久久的沉默。</p>
在路与浓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却忽然听简司随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没猜错。”</p>
齐靖州本来也只是猜想，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确定，故而在听到了简司随的答案之后，尽管预想过，还是惊愕了一瞬。</p>
“你……就为了让她回来看你？”简司随腹部的伤有多重，他是看见了的，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这男人为了将路与浓哄回来，竟然会抱有这样的决心、付出这样重大的代价！</p>
简司随沉默着。其实这场打赌，在他拿着刀亲手在腹部重重一划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p>
睁开眼睛，简司随看向齐靖州，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为了让她回来看我。”他说。</p>
齐靖州有些不能理解，简司随只是路与浓的兄长，不是她的情人，为什么要这样执着？难道他还准备将人绑在身边一辈子不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p>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没病，有病的反而是简司随。</p>
他为简司随的感情感到震撼，但是路与浓是他的人。是他结婚证上的另一半，别想让他放手！</p>
“这是何必？我是她的爱人，你是她的亲人，性质根本不一样，就算她跟我在一起，也并不意味着就此抛弃了你……”齐靖州声音淡淡的，不知道是真心劝解，还是漫不经心的敷衍。</p>
但是不管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的这些话，简司随都听不下去，他笑了一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浑不在意地看了伤口一眼，而后神色冰冷地望向齐靖州，“她本来就是我的，我不同意，你凭什么带走她？”</p>
说完，他转身，背影挺直地往外走。</p>
他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留住她呢？</p>
因为带着血腥一路走来，那么多年，她是他心上唯一一处柔软，是浓稠可怖的黑暗里他唯一拥有的光，是他生命中最为贵重的珍宝。</p>
他这辈子唯一对岳盈书生出的感激，是谢她让她来到这个世上，与他相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