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0章 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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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什么事？”坐在祁雪纯面前，路与浓一边说着话，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p>
她昨晚没睡好，做了很多个梦，似乎是梦见了一个人。她抓着脑袋，努力想要记起梦中的那个面孔，却发现越是想要记起，却越是模糊，到现在，她甚至连梦中的那种感觉都忘记了。</p>
只是感到有些焦躁。</p>
在这当口，祁雪纯又莫名其妙地叫她出来，让她心情更不好了。</p>
对面的女人姿容优雅，看起来和那些豪门贵妇也没什么两样，路与浓却不太乐意跟她打交道——去简立明那边住的时候，祁雪纯穿着暴露地往简司随的房间跑的样子，被她撞见了好几次。</p>
她可不认为，祁雪纯大晚上偷偷摸摸地摸进简司随的房间里，只是想去跟“儿子”说一声“晚安”。</p>
要不是她在外头等着，发现每次祁雪纯都是进去没一会儿就会被赶出来，她非得撕了这女人不可！</p>
“怎么这样看着我？”祁雪纯放下勺子，勺子和杯壁相碰，发出轻轻一声清响，“我今天特意叫你出来，是有事情告诉你。虽然司随很喜欢你，你似乎也很乐意被他一直宠爱，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p>
祁雪纯怜悯的眼神，让路与浓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我待会儿还有事情。你如果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我说的话，我要先走了。”她说完也不再废话，站起来就要走。</p>
祁雪纯故意端着不说，就是想引起路与浓的好奇心，让她自己开口问，谁知道路与浓竟然问都不问就要走，她登时急了，连忙开口：“你不想知道你失去的记忆是什么吗？”</p>
路与浓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秒，复又坐下，扬了扬下巴，“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值得你特意来提醒我。不过我也不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就是。”</p>
祁雪纯有些惊疑不定。路与浓在简司随身边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没脑子又懒散还总是撒娇耍赖的小孩子模样，怎么一离了简司随，就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了？</p>
但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祁雪纯定了定神，说：“你没失忆之前，和我也是认识的，那时候……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你跟我说过关于你的一些事情，我想，现在我该把那些都告诉你。”她露出一个苦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失忆之后就不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了，但是到底曾经的情分我还放在心里，实在不愿意看见你被人蒙骗。”</p>
失忆之前和她是好朋友？</p>
路与浓望着对面正在飙演技的女人，只笑了一笑，没有开口打断——她可不认为自己的眼光会差成这样，和这样一个女人做朋友，不说人品心性这些，光是这个女人对简司随抱有的心思，就足以让她打她几顿。</p>
“你以前不喜欢司随的。”祁雪纯神色复杂，好像是真的在为她着想，“我不知道你失忆之后司随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爱的人不是司随。”</p>
祁雪纯仔细观察着路与浓的神色变化。</p>
路与浓十分配合地变了变脸色，问道：“我爱的人不是他？”当然不是简司随，“那是谁？”这个她是真的好奇了。</p>
“是……”祁雪纯正准备说齐靖州，又忌惮齐靖州的实力，怕路与浓去找齐靖州，会给简司随带来麻烦，就改口道：“你没跟我说过那个人是谁，但是的确不是司随。”她叹了口气，“在司随将你带回来之前，你就一直和那个人在一起。之后不管司随对你有多好。你总是不开心。现在你失忆了，以为那个人是司随，倒是过得开心了，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你之前说，你和那个人很是相爱，现在你和司随在一起了，要让那个人怎么办？”</p>
路与浓差点笑出声来，祁雪纯这是在将她当成三岁小孩来哄？</p>
心里暗自嗤笑，面上却不显，路与浓只垂着眼眸，神色晦暗，像是完全相信了祁雪纯的话。</p>
祁雪纯见状，悄悄勾了勾嘴角，没有多待，又假惺惺地安慰了几句，就起身走了。</p>
等祁雪纯走了有一会儿，路与浓才起身离开。</p>
祁雪纯说的显然是假的，她连她和简司随真正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p>
但是撇开这些，祁雪纯说的“那个人”，倒是很可能存在——这不是推断出来的，只是内心一种十分强烈的直觉。</p>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p>
路与浓忽然就想起了齐靖州。</p>
可是要是齐靖州，那天她和齐靖州见面，齐靖州为什么也是一副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样子？</p>
于是这个猜测刚冒头，就被否决了。</p>
路云罗和齐靖州长得像，可能只是巧合而已。</p>
“……浓浓！”在即将踏出店门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p>
路与浓停下脚步，回身，看见了脸色苍白到病态，眼神却炽烈如火的英俊男人。</p>
他的位置恰好和路与浓刚才的位置相邻。</p>
路与浓苦恼地皱起眉头，“你……认识我？”她总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p>
那男人的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种叫做“惊喜”的情绪。</p>
他追上来，目光贪婪地望着她，声线有些不稳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待看见路与浓眼中的陌生，他眼中灼人的火焰倏地就熄灭了下来，像是被人一盆凉水浇了上去，“你不认得我？”</p>
他双手蓦地抓上路与浓的双肩，脸上带上了微微的红——不像是激动，倒像是愤怒。</p>
路与浓肩膀被他抓得一痛，“放开我！”一把将他手挥开，路与浓戒备地后退。</p>
男人也不生气，脸上隐约的狰狞已经消失不见，他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只余眼中一点欣喜，“抱歉，伤到你了，你没事吧？”他看不够似的盯着她的脸瞧，语气十分温柔。</p>
“可是……你怎么能不认得我呢？”</p>
路与浓心神微动，她说：“我失忆了。”又问：“你是谁？”</p>
“席绪宁。”他说，“我是席绪宁。”忽然想起刚才无意间听到的话，席绪宁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他说：“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找到你了，就好。”</p>
他走上前，试探着要牵路与浓的手。路与浓本来下意识就要躲开，却看见了他脸上的小心翼翼，以及渴望，还有爱慕。</p>
她没有避开，别扭地任这个才刚“认识”没几分钟的男人牵住她，然后试探的力道渐渐收紧，拉着她就往外走。</p>
“我带你去我住的酒店。”他说。</p>
路与浓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p>
将路与浓带到酒店，刚进门，席绪宁就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浓浓……”他满足地喟叹，“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路与浓不在了，已经死了，可是他不信。</p>
终于，他找到她了。</p>
她还忘了一切，忘了齐靖州。</p>
这是不是意味着……</p>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路与浓不自在地推开席绪宁。</p>
席绪宁抚摸着她漂亮的眼睛，眼中全是失而复得的欢喜，他抓着路与浓的手，不顾那微弱迟疑的反抗，放到他的心口，说：“这里面，装着你。”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异于平常的频率昭示着他没有说谎。</p>
路与浓呆愣住，她的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忽然就生了愧疚，他看起来不像是说谎，他遇见她的欢喜也不像是假的，那么她的遗忘，是不是一种辜负？</p>
“对不起……”她为难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跟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情吗？”</p>
席绪宁欣然应允，他开始跟她说他们的初遇，眼睛里带着怀念。</p>
这些都不是假的——</p>
惊鸿一瞥，怦然心动。想要靠近，却碍于简司随的存在而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像着了魔一样，每天放学都装作不经意地等在门口，看着她出现，看着她被简司随牵着或是背着走。</p>
少女回家的路，他隐秘地跟了快有半年，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她家门口。</p>
心底的火并没有在日积月累的失落中熄灭，反倒燃烧得越来越旺盛。她没有回过一次头，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像是已经和她恋爱了半年一样，任那些情愫在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p>
最后不可自拔，让执念修炼成了魔。</p>
而这些都是编出来说给她听的——</p>
“……我要感谢他的离开，他走了，我终于得以接近你。”然而残酷的真相是。他最终也没有跟她表过一次白，炽烈的情感在窥视到一个和她长得极其相似的女孩子被简司随折磨至死的时候，彻底地爆发了出来——心底一直苦苦抑制的暴虐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他失去了理智，然后被齐夫人强制送到了疗养院。</p>
再见面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并且压根不知道他是谁。</p>
后来几经打探，发现真正让他庆幸的是，简司随折磨那个女孩子的时候，被她恰巧撞见，之后引起了误会，她开始疏远、逃离，因此最后没有跟简司随一起离开。</p>
还好她没有跟简司随走，否则他之后不可能在里城遇见她。</p>
路与浓听完，还有些茫然，但总算是将席绪宁说的给理清楚了——简司随离开之后。她和他在一起了？</p>
怪不得她总觉得他眼熟，根据他说的这一想，她似乎还真有些印象——席绪宁当初在里城一中高中部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她似乎是见过的。</p>
“你说我们是因为一些误会，所以分开了？”路与浓困惑地望着他，“是什么误会？”</p>
席绪宁说：“家里人不太想让我跟你在一起。”说完，他抓住路与浓的手，承诺道：“他们不同意也没关系，以后我都不回去了，我们自己在外面，造一个家，好不好？”</p>
他眼中写着期盼。</p>
路与浓张了张嘴，犹豫道：“我……让我想想，好吗？”</p>
席绪宁有些失望。</p>
路与浓垂下眸子，装作没有看见。她心里还有疑惑未解，比如说，席绪宁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路云罗？按照他说的，她根本就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过，那路云罗只可能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没有提？</p>
路与浓仔细观察着席绪宁的眉目，发现竟然……和路云罗有些相似。</p>
她心神微动，正想开口，忽然听席绪宁说：“当初和你分开了整整两年，我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次我也是这样以为，可是命运这样眷顾我，几次分离都认为重新遇见你，你这辈子，就该是我的。”</p>
他眼中的狂热真真切切。</p>
路与浓就想起了他刚才说的，他们之前因为意外分开过，整整两年的时间。按照路云罗的年龄来推算，和他说的恰好对得上，这说明路云罗的确可能是他的孩子，只是她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没有将真相告知，所以他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p>
路与浓的心放了下来。因为席绪宁和路云罗那一分相似的眉目，她相信了他的话。</p>
“浓浓，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另外找一个地方安家。”</p>
路与浓摇头，“我刚刚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是住在亲戚家，不能随便走的。”出于某种莫名的直觉，她并没有将简司随和路云罗的存在说出来。</p>
席绪宁不甚情愿地妥协了，“那我再等等你吧，反正我现在没有事情需要做。”眼巴巴地望着她，“不过总是要走的，虽然是亲戚，但是总麻烦人家，不好。”</p>
他那眼神，跟小狗似的，路与浓笑了一下。</p>
“再说说我们的事，好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p>
席绪宁深深望她一眼，笑着应道：“好啊。”他抓着她的手，开始细说他们的“曾经”。</p>
路与浓听着听着，无动于衷的心脏终于被触动，开始随着他的言语感到难过或者欣喜，被埋藏的爱意一点一点地被翻出来。眼前满眼狂热爱意的男人，似乎渐渐地和她梦中的身影重合。</p>
察觉到路与浓的转变，席绪宁的语气愈发温柔，眼底却冰冷一片。只因为他说的那些过往。是他千方百计打听来的，桩桩件件都有她，可是都和他无关。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是齐靖州。</p>
可是即便知道她眼中浮现的痴迷和爱恋不是给他的，他还是贪恋，不愿意揭穿。</p>
“我要走了。”简司随已经打来好几次电话，都被她给挂断了，没接。路与浓已经能想到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会是如何的焦急和愤怒。</p>
再不走，估计人就要找过来了。</p>
席绪宁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的不愿意放开，“再陪陪我，好吗？”</p>
路与浓面露为难，“可是……”</p>
席绪宁落寞地放开她的手，“那你走吧。”他将她送到门口，抱了抱她，声音喑哑，“记得要想我。”撤开的瞬间，他的唇状似无意一般擦过她脸颊。</p>
路与浓霎时间僵住了身体。</p>
席绪宁像是没察觉，“我之后会一直住在这里，要回来找我，知道吗？”</p>
路与浓点点头，转身略有不舍地离开。走进电梯前，她回头一望，发现他还站在门口，神色间满是留恋不舍和委屈，像是被丢弃的小孩子一样。</p>
路与浓收回目光，总觉得有些违和，似乎……那个人，不该这样情绪外露。</p>
……</p>
回到家里，刚好撞上要出门找她的简司随。路与浓再没心思去想酒店里的人，扑上去，抱着他胳膊，谄媚地笑，“你要去哪里啊？我都饿了，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吃饭吗？”</p>
简司随仍旧沉着脸，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去哪里了？”</p>
“出去走走。”</p>
简司随又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p>
察觉到简司随的态度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这次格外认真，不审问清楚不罢休。路与浓皱起眉头，“不想接！”甩开他胳膊就往里走。</p>
“你——”简司随一把拽住她，知道自己太过严厉，将让惹生气了，遂软下语气，“你该知道。我只是担心你，你以前出去，都会给我打电话报备，让我放心，也从没一个人出去这么久过。这次不仅这么久不回来，还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乖，告诉我，到底去哪里了？”</p>
路与浓低着头，“祁雪纯叫我出去，跟我说了一些事，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接电话。”</p>
听她提到祁雪纯，简司随眉头皱了起来，“祁雪纯？她跟你说了什么？”</p>
路与浓回头望他，“她说我有一个爱人，但是我失忆之后，就把人忘了，是真的吗？”</p>
简司随面不改色，“她说的什么你都信？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不要和她接触！”</p>
“哦。”路与浓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又问：“我想回去看看妈，可以吗？”</p>
“不可以！”简司随脸色一黑，“她现在过得好好的，未必想见你。”他跟路与浓说的是，岳盈书现在还在里城，还和路昊麟好好的。</p>
“哦……”路与浓露出失望的表情。</p>
简司随见状，温柔地哄了两句，将人逗笑了，才说：“不是饿了吗？回去吃饭。”</p>
……</p>
第二天路与浓还在想出门的借口，就接到了傅慕贞的电话，于是拿手机对简司随晃晃，就跑出去了。</p>
傅慕贞不知道是不是从傅临那里听说了什么，对路与浓竟然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敌意，甚至还有想要和路与浓发展闺蜜情谊的心思。</p>
路与浓觉得，这个女孩子心性不坏，要是简司随愿意，做她小嫂子也不错，于是没有拒绝傅慕贞的善意。</p>
傅慕贞找路与浓，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听简司随。</p>
路与浓也不废话，将她想知道的都痛快地说了，然后说：“我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了，要是简司随问起，你就说我跟你在一起。”</p>
傅慕贞挑眉，“你想去做什么？不会是想做什么坏事让我背锅吧？”</p>
路与浓翻了一个白眼。</p>
傅慕贞从她神色间看出端倪，挤眉弄眼地试探道：“谁让你动了春心了？”本来傅临透露说路与浓和简司随没什么，她还有些不信，但从刚才的试探来看，似乎是真的，现在路与浓又这表现，明显是有了喜欢的人，傅慕贞乐见其成，“去吧去吧，我肯定帮你打掩护，谁让咱是好姐妹呢！”</p>
这才多久啊，就好姐妹了。路与浓抽动了一下嘴角，也没说什么，乐颠颠地找席绪宁去了。</p>
老是闷在酒店里追溯过往也不是个事——至少席绪宁似乎不怎么乐意，路与浓想继续听他接着昨天的话题说，席绪宁却带着她四处逛。</p>
席绪宁很会哄女孩子，路与浓开始还觉得有些不情愿，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示不想再外面逛，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就没那心思了。</p>
像是真正回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她跟个不知世事的少女一般，在玩激烈游戏的时候肆意尖叫，在遭遇浪漫时害羞捂脸。</p>
看着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席绪宁的眼神也跟着暖了起来。</p>
“别玩了，先休息一会儿。”路与浓非要来游乐场，席绪宁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即便是在旁人看来已经毫无新意的套路，他也能给她制造出想要的浪漫来。</p>
路与浓跑到席绪宁身边，乖乖地站着，任他拿着湿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汗。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游乐场的，但是刚才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来，总觉得脑海深处隐约有种熟悉感。</p>
“我们以前是不是一起去过游乐场啊？”她问。</p>
席绪宁动作顿了一下，点头，说：“游乐场之后是电影院，你想去看电影吗？”</p>
路与浓来了兴趣，“我们以前去看的是什么电影啊？这次也看同样的吧，你快看看有没有票。”</p>
席绪宁被路与浓催促着拿出了手机，脸上挂着无奈地笑容，看了一会儿，遗憾地说：“没票了。”</p>
路与浓很是失望。</p>
席绪宁牵着她，“带你去其他好玩的地方。”</p>
路与浓立即又活了过来。</p>
……</p>
齐靖州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p>
宴会结束之后，他没有立即离开吴城，而是不顾齐夫人的催促，留了下来。</p>
他清楚的知道，原因只是想再见一见路与浓。</p>
他今天就是想去找人，然而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撞见了和席绪宁会面的路与浓。</p>
看着表弟眼中掩饰不住的爱意，看着她乖顺地任他牵着手，看着他们像一对情侣一样亲密互动，他只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那道愈合已久的伤口，仿佛要再次裂开来。</p>
他摸着心口，全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p>
他已经让下属去调查他失去的记忆关于什么，但是杨秘书的汇报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他想的什么失去的爱人。一切都证明，他对路与浓心动时候出现的那些幻影只是错觉，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根本就不曾存在。</p>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开着车，跟着那两个人身后，自虐一般看着他们牵手、拥抱。</p>
席绪宁给她擦拭脸庞。她乖巧又俏皮地对他笑。</p>
席绪宁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耳朵，她露出惊诧羞恼的神情，却终究只是红了脸，没有生气。</p>
她凑到席绪宁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席绪宁将她背了起来，她在他背上露出愉悦的笑容。</p>
齐靖州闭上了眼，心脏痛得几欲不能呼吸。他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错觉，似乎在她身边和她那样亲密的人，不该是席绪宁，本该是他。</p>
真的只是一见钟情吗？</p>
他感受到已经愈合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有些迷惘地想，如果只是一见钟情，他为什么会这样难过、这样痛苦，仿佛失去的不只是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孩。而是一颗维持生命的心脏。</p>
他看着她在游乐场里玩得开心，总觉得那场景似曾相识。</p>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p>
头痛欲裂。</p>
手背上青筋爆出，口中似乎有血腥味在蔓延，脑海中有一个身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最后成了路与浓的样子，她在对他笑，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努力地想要听清楚。</p>
破碎的声音似乎伴随着风声，最后传入他耳中——</p>
“……齐靖州，你是不是不要我了？”</p>
她在哭。</p>
齐靖州猛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猩红。他望向刚才那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p>
她不在了。</p>
他张口，似乎想要唤出谁的名字，脑海中清明的那条线却忽然不见了。</p>
他刚才……是想叫谁的名字？</p>
……</p>
简司随居然让人跟踪她！</p>
路与浓差点气炸，被简司随强行带上车的时候，她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刚尝到血腥味，忽然听头顶传来阴森的声音：“你为了他，咬我？你是想让他死得更惨一些，是吗？”</p>
如梦初醒，路与浓身体一僵，松开了牙齿，讪讪地擦去他手上的口水，“我错了，你别伤害他……”可怜兮兮地看着简司随。</p>
“他是谁？”简司随咬牙切齿地问。</p>
路与浓嗫嚅道：“云罗他爸爸。”</p>
简司随脸色差到了极致。他之前还以为齐靖州是路云罗的生父，可是刚才见到席绪宁，他又不那么确定了。</p>
跟齐靖州比起来，路云罗的确是更像席绪宁，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p>
他竟然没有去查席绪宁！</p>
这也不能怪他认定了齐靖州，路与浓之前的结婚对象就是齐靖州，和席绪宁之间也只能算是有些暧昧而已，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漏掉了什么东西？</p>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嗯？”抬起装鹌鹑的人的脑袋，简司随冷冷地问。</p>
一巴掌拍掉简司随的手，“什么勾搭啊？”路与浓睁大眼睛，“你不觉得，云罗需要一个爸爸吗？一个没有爸爸的家庭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不完整的，这对他的成长会有很大的影响。”</p>
简司随被她的胡扯给气笑了，“想给云罗找爸爸？”没等路与浓回答，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不可能！”</p>
路与浓气得眼睛都湿了，“为什么？！”</p>
简司随松开她，往后一靠。闭眼冷静了下，说：“我不信任，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能将你照顾好。”那几近病态的占有欲，他羞于启齿，怕她露出厌恶的表情，只能以这样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p>
路与浓瞪着他，“你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当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我还这么年轻，凭什么不能嫁人！再说，你以后又不是不结婚，到时候你有了老婆孩子了，没时间管我，我又要谁来照顾……”她越说越委屈。</p>
简司随揉了揉眉心，终究是打算认真跟她坦白，“宝宝，我之前跟你说的不是假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谁结婚。”顿了顿，“我不想有朝一日，死在枕边人的手上。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你都是知道的，不是吗？”</p>
他转向呆愣住的路与浓，抬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水迹，“你是我的软肋，不舍得毁掉，就只能保护好。”所以怎么敢将她交给别人？他连“枕边人”都不会相信，更不要说其他什么人了。</p>
“很抱歉。”沉默了许久，简司随又说，“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你这样的性子。让你一辈子都孤孤单单一个人，跟惩罚没什么两样。其实我也担心，要是哪一天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又是一个人，谁来保护你？”</p>
听出他语气里真实沉重的担忧，路与浓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哥……”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这样叫他。</p>
简司随笑了笑，“如果你非要给云罗找一个爸爸，那让我来为你决定，好不好？”</p>
路与浓沉默良久，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p>
简司随摸了摸她脑袋，“这才乖。”心疼地为她拭去眼泪，“别哭了，哭得我心疼。”</p>
“找我什么事？”坐在祁雪纯面前，路与浓一边说着话，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p>
她昨晚没睡好，做了很多个梦，似乎是梦见了一个人。她抓着脑袋，努力想要记起梦中的那个面孔，却发现越是想要记起，却越是模糊，到现在，她甚至连梦中的那种感觉都忘记了。</p>
只是感到有些焦躁。</p>
在这当口，祁雪纯又莫名其妙地叫她出来，让她心情更不好了。</p>
对面的女人姿容优雅，看起来和那些豪门贵妇也没什么两样，路与浓却不太乐意跟她打交道——去简立明那边住的时候，祁雪纯穿着暴露地往简司随的房间跑的样子，被她撞见了好几次。</p>
她可不认为，祁雪纯大晚上偷偷摸摸地摸进简司随的房间里，只是想去跟“儿子”说一声“晚安”。</p>
要不是她在外头等着，发现每次祁雪纯都是进去没一会儿就会被赶出来，她非得撕了这女人不可！</p>
“怎么这样看着我？”祁雪纯放下勺子，勺子和杯壁相碰，发出轻轻一声清响，“我今天特意叫你出来，是有事情告诉你。虽然司随很喜欢你，你似乎也很乐意被他一直宠爱，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p>
祁雪纯怜悯的眼神，让路与浓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我待会儿还有事情。你如果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我说的话，我要先走了。”她说完也不再废话，站起来就要走。</p>
祁雪纯故意端着不说，就是想引起路与浓的好奇心，让她自己开口问，谁知道路与浓竟然问都不问就要走，她登时急了，连忙开口：“你不想知道你失去的记忆是什么吗？”</p>
路与浓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秒，复又坐下，扬了扬下巴，“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值得你特意来提醒我。不过我也不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就是。”</p>
祁雪纯有些惊疑不定。路与浓在简司随身边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没脑子又懒散还总是撒娇耍赖的小孩子模样，怎么一离了简司随，就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了？</p>
但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祁雪纯定了定神，说：“你没失忆之前，和我也是认识的，那时候……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你跟我说过关于你的一些事情，我想，现在我该把那些都告诉你。”她露出一个苦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失忆之后就不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了，但是到底曾经的情分我还放在心里，实在不愿意看见你被人蒙骗。”</p>
失忆之前和她是好朋友？</p>
路与浓望着对面正在飙演技的女人，只笑了一笑，没有开口打断——她可不认为自己的眼光会差成这样，和这样一个女人做朋友，不说人品心性这些，光是这个女人对简司随抱有的心思，就足以让她打她几顿。</p>
“你以前不喜欢司随的。”祁雪纯神色复杂，好像是真的在为她着想，“我不知道你失忆之后司随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爱的人不是司随。”</p>
祁雪纯仔细观察着路与浓的神色变化。</p>
路与浓十分配合地变了变脸色，问道：“我爱的人不是他？”当然不是简司随，“那是谁？”这个她是真的好奇了。</p>
“是……”祁雪纯正准备说齐靖州，又忌惮齐靖州的实力，怕路与浓去找齐靖州，会给简司随带来麻烦，就改口道：“你没跟我说过那个人是谁，但是的确不是司随。”她叹了口气，“在司随将你带回来之前，你就一直和那个人在一起。之后不管司随对你有多好。你总是不开心。现在你失忆了，以为那个人是司随，倒是过得开心了，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你之前说，你和那个人很是相爱，现在你和司随在一起了，要让那个人怎么办？”</p>
路与浓差点笑出声来，祁雪纯这是在将她当成三岁小孩来哄？</p>
心里暗自嗤笑，面上却不显，路与浓只垂着眼眸，神色晦暗，像是完全相信了祁雪纯的话。</p>
祁雪纯见状，悄悄勾了勾嘴角，没有多待，又假惺惺地安慰了几句，就起身走了。</p>
等祁雪纯走了有一会儿，路与浓才起身离开。</p>
祁雪纯说的显然是假的，她连她和简司随真正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p>
但是撇开这些，祁雪纯说的“那个人”，倒是很可能存在——这不是推断出来的，只是内心一种十分强烈的直觉。</p>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p>
路与浓忽然就想起了齐靖州。</p>
可是要是齐靖州，那天她和齐靖州见面，齐靖州为什么也是一副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样子？</p>
于是这个猜测刚冒头，就被否决了。</p>
路云罗和齐靖州长得像，可能只是巧合而已。</p>
“……浓浓！”在即将踏出店门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p>
路与浓停下脚步，回身，看见了脸色苍白到病态，眼神却炽烈如火的英俊男人。</p>
他的位置恰好和路与浓刚才的位置相邻。</p>
路与浓苦恼地皱起眉头，“你……认识我？”她总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p>
那男人的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种叫做“惊喜”的情绪。</p>
他追上来，目光贪婪地望着她，声线有些不稳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待看见路与浓眼中的陌生，他眼中灼人的火焰倏地就熄灭了下来，像是被人一盆凉水浇了上去，“你不认得我？”</p>
他双手蓦地抓上路与浓的双肩，脸上带上了微微的红——不像是激动，倒像是愤怒。</p>
路与浓肩膀被他抓得一痛，“放开我！”一把将他手挥开，路与浓戒备地后退。</p>
男人也不生气，脸上隐约的狰狞已经消失不见，他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只余眼中一点欣喜，“抱歉，伤到你了，你没事吧？”他看不够似的盯着她的脸瞧，语气十分温柔。</p>
“可是……你怎么能不认得我呢？”</p>
路与浓心神微动，她说：“我失忆了。”又问：“你是谁？”</p>
“席绪宁。”他说，“我是席绪宁。”忽然想起刚才无意间听到的话，席绪宁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他说：“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找到你了，就好。”</p>
他走上前，试探着要牵路与浓的手。路与浓本来下意识就要躲开，却看见了他脸上的小心翼翼，以及渴望，还有爱慕。</p>
她没有避开，别扭地任这个才刚“认识”没几分钟的男人牵住她，然后试探的力道渐渐收紧，拉着她就往外走。</p>
“我带你去我住的酒店。”他说。</p>
路与浓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p>
将路与浓带到酒店，刚进门，席绪宁就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浓浓……”他满足地喟叹，“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路与浓不在了，已经死了，可是他不信。</p>
终于，他找到她了。</p>
她还忘了一切，忘了齐靖州。</p>
这是不是意味着……</p>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路与浓不自在地推开席绪宁。</p>
席绪宁抚摸着她漂亮的眼睛，眼中全是失而复得的欢喜，他抓着路与浓的手，不顾那微弱迟疑的反抗，放到他的心口，说：“这里面，装着你。”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异于平常的频率昭示着他没有说谎。</p>
路与浓呆愣住，她的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忽然就生了愧疚，他看起来不像是说谎，他遇见她的欢喜也不像是假的，那么她的遗忘，是不是一种辜负？</p>
“对不起……”她为难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跟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情吗？”</p>
席绪宁欣然应允，他开始跟她说他们的初遇，眼睛里带着怀念。</p>
这些都不是假的——</p>
惊鸿一瞥，怦然心动。想要靠近，却碍于简司随的存在而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像着了魔一样，每天放学都装作不经意地等在门口，看着她出现，看着她被简司随牵着或是背着走。</p>
少女回家的路，他隐秘地跟了快有半年，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她家门口。</p>
心底的火并没有在日积月累的失落中熄灭，反倒燃烧得越来越旺盛。她没有回过一次头，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像是已经和她恋爱了半年一样，任那些情愫在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p>
最后不可自拔，让执念修炼成了魔。</p>
而这些都是编出来说给她听的——</p>
“……我要感谢他的离开，他走了，我终于得以接近你。”然而残酷的真相是。他最终也没有跟她表过一次白，炽烈的情感在窥视到一个和她长得极其相似的女孩子被简司随折磨至死的时候，彻底地爆发了出来——心底一直苦苦抑制的暴虐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他失去了理智，然后被齐夫人强制送到了疗养院。</p>
再见面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并且压根不知道他是谁。</p>
后来几经打探，发现真正让他庆幸的是，简司随折磨那个女孩子的时候，被她恰巧撞见，之后引起了误会，她开始疏远、逃离，因此最后没有跟简司随一起离开。</p>
还好她没有跟简司随走，否则他之后不可能在里城遇见她。</p>
路与浓听完，还有些茫然，但总算是将席绪宁说的给理清楚了——简司随离开之后。她和他在一起了？</p>
怪不得她总觉得他眼熟，根据他说的这一想，她似乎还真有些印象——席绪宁当初在里城一中高中部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她似乎是见过的。</p>
“你说我们是因为一些误会，所以分开了？”路与浓困惑地望着他，“是什么误会？”</p>
席绪宁说：“家里人不太想让我跟你在一起。”说完，他抓住路与浓的手，承诺道：“他们不同意也没关系，以后我都不回去了，我们自己在外面，造一个家，好不好？”</p>
他眼中写着期盼。</p>
路与浓张了张嘴，犹豫道：“我……让我想想，好吗？”</p>
席绪宁有些失望。</p>
路与浓垂下眸子，装作没有看见。她心里还有疑惑未解，比如说，席绪宁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路云罗？按照他说的，她根本就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过，那路云罗只可能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没有提？</p>
路与浓仔细观察着席绪宁的眉目，发现竟然……和路云罗有些相似。</p>
她心神微动，正想开口，忽然听席绪宁说：“当初和你分开了整整两年，我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次我也是这样以为，可是命运这样眷顾我，几次分离都认为重新遇见你，你这辈子，就该是我的。”</p>
他眼中的狂热真真切切。</p>
路与浓就想起了他刚才说的，他们之前因为意外分开过，整整两年的时间。按照路云罗的年龄来推算，和他说的恰好对得上，这说明路云罗的确可能是他的孩子，只是她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没有将真相告知，所以他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p>
路与浓的心放了下来。因为席绪宁和路云罗那一分相似的眉目，她相信了他的话。</p>
“浓浓，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另外找一个地方安家。”</p>
路与浓摇头，“我刚刚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是住在亲戚家，不能随便走的。”出于某种莫名的直觉，她并没有将简司随和路云罗的存在说出来。</p>
席绪宁不甚情愿地妥协了，“那我再等等你吧，反正我现在没有事情需要做。”眼巴巴地望着她，“不过总是要走的，虽然是亲戚，但是总麻烦人家，不好。”</p>
他那眼神，跟小狗似的，路与浓笑了一下。</p>
“再说说我们的事，好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p>
席绪宁深深望她一眼，笑着应道：“好啊。”他抓着她的手，开始细说他们的“曾经”。</p>
路与浓听着听着，无动于衷的心脏终于被触动，开始随着他的言语感到难过或者欣喜，被埋藏的爱意一点一点地被翻出来。眼前满眼狂热爱意的男人，似乎渐渐地和她梦中的身影重合。</p>
察觉到路与浓的转变，席绪宁的语气愈发温柔，眼底却冰冷一片。只因为他说的那些过往。是他千方百计打听来的，桩桩件件都有她，可是都和他无关。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是齐靖州。</p>
可是即便知道她眼中浮现的痴迷和爱恋不是给他的，他还是贪恋，不愿意揭穿。</p>
“我要走了。”简司随已经打来好几次电话，都被她给挂断了，没接。路与浓已经能想到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会是如何的焦急和愤怒。</p>
再不走，估计人就要找过来了。</p>
席绪宁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的不愿意放开，“再陪陪我，好吗？”</p>
路与浓面露为难，“可是……”</p>
席绪宁落寞地放开她的手，“那你走吧。”他将她送到门口，抱了抱她，声音喑哑，“记得要想我。”撤开的瞬间，他的唇状似无意一般擦过她脸颊。</p>
路与浓霎时间僵住了身体。</p>
席绪宁像是没察觉，“我之后会一直住在这里，要回来找我，知道吗？”</p>
路与浓点点头，转身略有不舍地离开。走进电梯前，她回头一望，发现他还站在门口，神色间满是留恋不舍和委屈，像是被丢弃的小孩子一样。</p>
路与浓收回目光，总觉得有些违和，似乎……那个人，不该这样情绪外露。</p>
……</p>
回到家里，刚好撞上要出门找她的简司随。路与浓再没心思去想酒店里的人，扑上去，抱着他胳膊，谄媚地笑，“你要去哪里啊？我都饿了，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吃饭吗？”</p>
简司随仍旧沉着脸，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去哪里了？”</p>
“出去走走。”</p>
简司随又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p>
察觉到简司随的态度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这次格外认真，不审问清楚不罢休。路与浓皱起眉头，“不想接！”甩开他胳膊就往里走。</p>
“你——”简司随一把拽住她，知道自己太过严厉，将让惹生气了，遂软下语气，“你该知道。我只是担心你，你以前出去，都会给我打电话报备，让我放心，也从没一个人出去这么久过。这次不仅这么久不回来，还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乖，告诉我，到底去哪里了？”</p>
路与浓低着头，“祁雪纯叫我出去，跟我说了一些事，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接电话。”</p>
听她提到祁雪纯，简司随眉头皱了起来，“祁雪纯？她跟你说了什么？”</p>
路与浓回头望他，“她说我有一个爱人，但是我失忆之后，就把人忘了，是真的吗？”</p>
简司随面不改色，“她说的什么你都信？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不要和她接触！”</p>
“哦。”路与浓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又问：“我想回去看看妈，可以吗？”</p>
“不可以！”简司随脸色一黑，“她现在过得好好的，未必想见你。”他跟路与浓说的是，岳盈书现在还在里城，还和路昊麟好好的。</p>
“哦……”路与浓露出失望的表情。</p>
简司随见状，温柔地哄了两句，将人逗笑了，才说：“不是饿了吗？回去吃饭。”</p>
……</p>
第二天路与浓还在想出门的借口，就接到了傅慕贞的电话，于是拿手机对简司随晃晃，就跑出去了。</p>
傅慕贞不知道是不是从傅临那里听说了什么，对路与浓竟然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敌意，甚至还有想要和路与浓发展闺蜜情谊的心思。</p>
路与浓觉得，这个女孩子心性不坏，要是简司随愿意，做她小嫂子也不错，于是没有拒绝傅慕贞的善意。</p>
傅慕贞找路与浓，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听简司随。</p>
路与浓也不废话，将她想知道的都痛快地说了，然后说：“我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了，要是简司随问起，你就说我跟你在一起。”</p>
傅慕贞挑眉，“你想去做什么？不会是想做什么坏事让我背锅吧？”</p>
路与浓翻了一个白眼。</p>
傅慕贞从她神色间看出端倪，挤眉弄眼地试探道：“谁让你动了春心了？”本来傅临透露说路与浓和简司随没什么，她还有些不信，但从刚才的试探来看，似乎是真的，现在路与浓又这表现，明显是有了喜欢的人，傅慕贞乐见其成，“去吧去吧，我肯定帮你打掩护，谁让咱是好姐妹呢！”</p>
这才多久啊，就好姐妹了。路与浓抽动了一下嘴角，也没说什么，乐颠颠地找席绪宁去了。</p>
老是闷在酒店里追溯过往也不是个事——至少席绪宁似乎不怎么乐意，路与浓想继续听他接着昨天的话题说，席绪宁却带着她四处逛。</p>
席绪宁很会哄女孩子，路与浓开始还觉得有些不情愿，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示不想再外面逛，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就没那心思了。</p>
像是真正回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她跟个不知世事的少女一般，在玩激烈游戏的时候肆意尖叫，在遭遇浪漫时害羞捂脸。</p>
看着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席绪宁的眼神也跟着暖了起来。</p>
“别玩了，先休息一会儿。”路与浓非要来游乐场，席绪宁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即便是在旁人看来已经毫无新意的套路，他也能给她制造出想要的浪漫来。</p>
路与浓跑到席绪宁身边，乖乖地站着，任他拿着湿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汗。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游乐场的，但是刚才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来，总觉得脑海深处隐约有种熟悉感。</p>
“我们以前是不是一起去过游乐场啊？”她问。</p>
席绪宁动作顿了一下，点头，说：“游乐场之后是电影院，你想去看电影吗？”</p>
路与浓来了兴趣，“我们以前去看的是什么电影啊？这次也看同样的吧，你快看看有没有票。”</p>
席绪宁被路与浓催促着拿出了手机，脸上挂着无奈地笑容，看了一会儿，遗憾地说：“没票了。”</p>
路与浓很是失望。</p>
席绪宁牵着她，“带你去其他好玩的地方。”</p>
路与浓立即又活了过来。</p>
……</p>
齐靖州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p>
宴会结束之后，他没有立即离开吴城，而是不顾齐夫人的催促，留了下来。</p>
他清楚的知道，原因只是想再见一见路与浓。</p>
他今天就是想去找人，然而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撞见了和席绪宁会面的路与浓。</p>
看着表弟眼中掩饰不住的爱意，看着她乖顺地任他牵着手，看着他们像一对情侣一样亲密互动，他只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那道愈合已久的伤口，仿佛要再次裂开来。</p>
他摸着心口，全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p>
他已经让下属去调查他失去的记忆关于什么，但是杨秘书的汇报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他想的什么失去的爱人。一切都证明，他对路与浓心动时候出现的那些幻影只是错觉，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根本就不曾存在。</p>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开着车，跟着那两个人身后，自虐一般看着他们牵手、拥抱。</p>
席绪宁给她擦拭脸庞。她乖巧又俏皮地对他笑。</p>
席绪宁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耳朵，她露出惊诧羞恼的神情，却终究只是红了脸，没有生气。</p>
她凑到席绪宁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席绪宁将她背了起来，她在他背上露出愉悦的笑容。</p>
齐靖州闭上了眼，心脏痛得几欲不能呼吸。他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错觉，似乎在她身边和她那样亲密的人，不该是席绪宁，本该是他。</p>
真的只是一见钟情吗？</p>
他感受到已经愈合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有些迷惘地想，如果只是一见钟情，他为什么会这样难过、这样痛苦，仿佛失去的不只是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孩。而是一颗维持生命的心脏。</p>
他看着她在游乐场里玩得开心，总觉得那场景似曾相识。</p>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p>
头痛欲裂。</p>
手背上青筋爆出，口中似乎有血腥味在蔓延，脑海中有一个身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最后成了路与浓的样子，她在对他笑，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努力地想要听清楚。</p>
破碎的声音似乎伴随着风声，最后传入他耳中——</p>
“……齐靖州，你是不是不要我了？”</p>
她在哭。</p>
齐靖州猛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猩红。他望向刚才那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p>
她不在了。</p>
他张口，似乎想要唤出谁的名字，脑海中清明的那条线却忽然不见了。</p>
他刚才……是想叫谁的名字？</p>
……</p>
简司随居然让人跟踪她！</p>
路与浓差点气炸，被简司随强行带上车的时候，她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刚尝到血腥味，忽然听头顶传来阴森的声音：“你为了他，咬我？你是想让他死得更惨一些，是吗？”</p>
如梦初醒，路与浓身体一僵，松开了牙齿，讪讪地擦去他手上的口水，“我错了，你别伤害他……”可怜兮兮地看着简司随。</p>
“他是谁？”简司随咬牙切齿地问。</p>
路与浓嗫嚅道：“云罗他爸爸。”</p>
简司随脸色差到了极致。他之前还以为齐靖州是路云罗的生父，可是刚才见到席绪宁，他又不那么确定了。</p>
跟齐靖州比起来，路云罗的确是更像席绪宁，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p>
他竟然没有去查席绪宁！</p>
这也不能怪他认定了齐靖州，路与浓之前的结婚对象就是齐靖州，和席绪宁之间也只能算是有些暧昧而已，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漏掉了什么东西？</p>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嗯？”抬起装鹌鹑的人的脑袋，简司随冷冷地问。</p>
一巴掌拍掉简司随的手，“什么勾搭啊？”路与浓睁大眼睛，“你不觉得，云罗需要一个爸爸吗？一个没有爸爸的家庭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不完整的，这对他的成长会有很大的影响。”</p>
简司随被她的胡扯给气笑了，“想给云罗找爸爸？”没等路与浓回答，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不可能！”</p>
路与浓气得眼睛都湿了，“为什么？！”</p>
简司随松开她，往后一靠。闭眼冷静了下，说：“我不信任，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能将你照顾好。”那几近病态的占有欲，他羞于启齿，怕她露出厌恶的表情，只能以这样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p>
路与浓瞪着他，“你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当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我还这么年轻，凭什么不能嫁人！再说，你以后又不是不结婚，到时候你有了老婆孩子了，没时间管我，我又要谁来照顾……”她越说越委屈。</p>
简司随揉了揉眉心，终究是打算认真跟她坦白，“宝宝，我之前跟你说的不是假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谁结婚。”顿了顿，“我不想有朝一日，死在枕边人的手上。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你都是知道的，不是吗？”</p>
他转向呆愣住的路与浓，抬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水迹，“你是我的软肋，不舍得毁掉，就只能保护好。”所以怎么敢将她交给别人？他连“枕边人”都不会相信，更不要说其他什么人了。</p>
“很抱歉。”沉默了许久，简司随又说，“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你这样的性子。让你一辈子都孤孤单单一个人，跟惩罚没什么两样。其实我也担心，要是哪一天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又是一个人，谁来保护你？”</p>
听出他语气里真实沉重的担忧，路与浓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哥……”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这样叫他。</p>
简司随笑了笑，“如果你非要给云罗找一个爸爸，那让我来为你决定，好不好？”</p>
路与浓沉默良久，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p>
简司随摸了摸她脑袋，“这才乖。”心疼地为她拭去眼泪，“别哭了，哭得我心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