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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 章

    二爷的狗(又名:春去共惜艳阳年) 作者:却三/却却

    第 1 章

    恋耽美.[]

    《二爷的狗(又名:春去共惜艳阳年)》

    第一章

    做穷人家的娃,不如做富人家的犬,娘这句话说的真是没错。

    白花花的阳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麦苗反正饿得浑身发软,干脆蹲在街头眯着眼做白日梦。

    真饿!原来饿的时候,一切都会变样,满天的阳光都成了白米饭,树叶成了盘中绿油油的菜,而满街的东西都变成了美味佳肴。到处乱窜的鸡涂着金黄的油躺在盘子里,鸭子身上的毛拔光了,正等着进锅,还有那些卷着尾巴的猪。猪肉真是香啊,爹娘在世的时候他吃过一次,只有一点点肉,娘用辣子蒜叶炒得红通通香喷喷的,他和两个姐姐麦大米和麦小米都吃得满脸放光,最后他把碗还舔了一遍。

    那真是他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候。

    “不要舔,还没洗干净!”一个头上梳着高高的飞云髻,满身金光闪闪的贵妇牵着条小白狗过来,狗在旁边一个小摊的苹果上舔了一口,那摊主正要发作,贵妇赶紧拉住狗脖子上那条金色链子,冲摊主冷冷道:“你把这些全部给我包起来,我回去瞧瞧我家白将军爱不爱吃。”

    摊主脸色变了变,还是笑嘻嘻地把苹果全部称好,贵妇身边的青衣丫头连忙来付钱,把苹果小心翼翼装到篮子里。贵妇把狗抱起来,用温柔得滴水的声音说:“白将军,你累了吧,咱们回去吃东西去。”

    “让我做一只狗吧!”这个声音心里轰隆隆响着,他不由自主地大声说出来。

    “麦苗!”话没说完,他已被人拎了起来,大姐麦大米的粗嗓门在耳边好似炸雷,“我的蠢弟弟,别白日做梦,你二姐的娃不行了,你快过去看看!”

    他终于醒悟,今天大姐二姐两家人都忙得人仰马翻,二姐的儿子小牛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两腿一伸就晕厥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来。村里的神婆说他是中邪,在家里呜哩哇啦地跳神驱邪,像被烧了尾巴的老鼠,这个时候,肯定没人来关心他的肚子,他只好趁着一团乱来外面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口吃的。

    不过,他的运气向来不好,大姐麦大米说他头尖尖,屁股尖尖,这辈子都是倒霉的命。为了这话他很是苦恼了一阵,甚至每天用木板把头压一压,把屁股打一打,希望能把尖的地方打回去一些。当爹知道他的企图时,气得拿起木板追了他几条垄,说早知道他这么蠢就干脆把他丢到河里溺死算了,省得他长大了丢人现眼。

    是的,村里养不活的女娃娃都丢到河里溺死了,他偷偷去看过别人溺娃娃,那哭哭啼啼的女人还想把娃娃多抱一会,男人骂骂咧咧抢过来,把娃娃身上的包布剥了,光溜溜地丢到河里,因为包布还有用,不能浪费在这个没用的小家伙身上。那扔到水里的娃娃开始还哭两声,很快就没声没息了,等那对夫妇走了,他扒开水草一看,那娃娃睁着眼睛静静浮在水面上,旁边聚集了许多肥硕的鱼,正一点点吞食他的身体。

    那娃娃有双漂亮的黑眼睛,可惜再没有光亮。

    这条河里的鱼特别肥美,是村里人唯一的生财之道,也是因为如此,村里多如牛毛的税又多了一项——打鱼税。

    其实,即使出去讨饭逃荒,河里的鱼村里人也从来不吃,每家每户都在河里溺死过娃娃,人们说那是吃自己的骨肉。

    他记得小时候饿极了,捞了鱼缠着娘做,一直温柔可亲的娘第一次下狠手,随手抓个门栓就劈头盖脸地打,还一边泪流满面地骂,“你差点就去喂鱼了,你还敢吃!”

    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好,后来大姐告诉他,他出生时家里已经欠了许多税钱,再还不出爹要被抓去关,反正养不活,爹不想他多受苦,就想把他丢到河里喂鱼,娘和两个姐姐哭成一团,死抱着他不肯放手,爹没有办法,只好留下他这条小命。

    他是个憨憨的性子,即使听到这样残酷的事,即使身上没有一处不疼,也从不知道记恨谁,看着大姐的泪眼,他挣扎着起来为她擦干,朝她嘿嘿一笑,“大姐,我经常梦见爹说的猪肉,原来猪肉真的很香!下次我再梦见再叫你一起吃!”

    大姐摸摸他的头,泪流得更凶了,一会,她叫上二姐出了门,回来时两人乌黑柔顺的长头发都不见了,怀里多出一块用荷叶包得很漂亮的猪肉。

    因祸得福,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到了猪肉。

    后来,他经常会在夜里惊醒,他的梦中不再有猪肉,却有一双没有光亮的黑眼睛,幽幽地与他对望。

    他再也不想吃鱼,甚至一看到鱼就恶心。

    他知道,活着太艰难,大家都是没有办法。

    按当时的价钱,牛能卖十吊钱,而男娃能卖九吊,女娃只能卖一吊钱。

    养一个女娃,用的钱远远不止一吊,即使买一斤猪肉都要半吊钱。

    即使再蠢的人都知道打这个算盘,两斤猪肉=一吊钱=一个女娃,而一个女娃养到能卖要吃多少东西。

    即使女娃娃再勤快,比如像他大姐和二姐那样整天忙个不停,也没办法让家里每天都有饭吃。

    因为,税好像永远都交不完,人头税屠宰税开荒税种田税砍树税什么的名目繁多,收税的官爷天天都到家里来翻箱倒柜,一有值钱的东西就马上抄走顶税,那些税官穿着黑衣服,戴着红红的大帽子,简直跟镇上的大公鸡一个模样,他们每次来都伸直了脖子在村口叫嚷,“各家各户注意,这个月的税要交清了,不交的要到牢里去关,那时可不是几吊钱能解决的事了!”

    几吊钱,村里大多数人家连一吊钱都从来没见过。

    大姐麦大米的脚步飞快,头上的竹钗摇摇欲坠,那乱七八糟挽起的头发散了一肩,麦苗笑嘻嘻道:“大姐,你头发乱了,慢点走啊。”

    她连忙把那钗扶了扶,回头摸摸他剪得狗啃般的头,头顶实在剪得太短了,连青青的头皮都隐约可见,她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手艺还得多练练,麦苗这个样子还真没法见人,幸亏他每天只想着填饱肚子,还没那个闲工夫在意外表。

    她把乱发随便捋了捋,从怀里掏出一个糠麸馒头,柔声道:“弟弟,我们今天都忙,没顾得上弄东西给你吃,这是刚才别人给的,你快吃吧!”

    麦苗摸摸脑袋,馒头在他眼中放大成了一个大白面馒头,他高高兴兴接过来,刚想往嘴里送,见大姐喉咙动了动,连忙把馒头掰成两半,塞了一半给大姐。大姐接了过去,一口就塞了下去,噎得直拍胸脯,麦苗连忙帮忙顺顺,大姐噙着泪朝自己刷了个耳刮子,恨恨道:“真没出息,三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两人哈哈笑起来,二姐家在一个小山冲里,虽然两个姐姐都嫁在大河村,北河把全村分成南北两个部分,二姐嫁在北河这边,经常会到南河的娘家和大姐家这边来帮忙。

    娘家只有麦苗一个人了,两个姐姐又不好把他带回去住,只好时常来娘家为他做事,好在村里虽然穷,民风还是很淳朴,夫家见麦苗孤零零一个怪可怜的,倒也没说她们什么不是。

    到了二姐家,大姐夫也气呼呼地赶来了,他常年在外面卖鱼,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见小牛仍然没醒,神婆神色张皇,抡起巴掌拍去,喝道:“你不是说驱完邪就能醒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神婆面如土色,汗水涔涔而下,“这个……这次中的邪太厉害了,我法力太浅……”

    大姐夫吼道:“给我滚!”

    二姐连忙从枕头底下拿出个番薯塞给神婆,哽咽道:“大哥,算了,她不过想混口饭吃。”

    神婆死死抓住番薯,一溜烟冲了出去。

    二姐和他的婆婆扑到小牛身上哭个不停,二姐夫是个老实人,搓着手到大姐夫面前讨主意,“姐夫,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大姐忙去劝二姐,回头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去请个郎中来瞧瞧,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二姐夫也快哭出来,“请郎中!我们哪来的钱啊!”

    大姐夫叹了口气,“我家也全都交了税,那些税官可真狠,连一个铜子都没给我剩下,我也没有办法!”

    看着一屋子人哭成一团,麦苗默默走出门外,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狠狠捶了捶,“你现在吵个什么劲,没看到大家都这么伤心么!”他心里痛得好似有人拿锄头在镐,泪水一会就迷了眼睛,那个念头又涌到他脑子里,“我想做一条狗,一条富人家的狗,可以每天吃得饱饱的,可以不用交税,可以不为孩子的病痛发愁……”

    他脑子里灵光乍现,拉着大姐叫道:“你等等,我去想想办法!”说完拔腿就往镇上跑,阳光渐渐强烈,烤得他头顶冒出白花花的油,在青色的发根上隐约可见,他的腿渐渐没了力气,满天的阳光好似春蚕吐出的丝,一层层把他包裹,他无法呼吸,脚步越来越慢,当他走到镇上南街牌坊下的市场时,他抱着牌坊脚的石柱,慢慢地跪了下去。

    牛猪羊和人的各种粪便味道让这个地方臭气冲天,南街就是镇上活物的交易场所,活物,除了牛羊狗猪这些畜生,自然包括人。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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