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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雪过前殿 作者:徐十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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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顺着丝线把玉环取了下来装进衣襟里,又摸出自己那一枚。他自己那只稍大了些,但也没大到离谱,他看了看,把它顺着丝线穿进去,系紧了,重新放回领口里面。

    崔道之一动不动任凭他摆弄,良久才索性仰躺在地面上看着雕饰繁复的屋梁。他有一会想站起来甩上门出去,转念又想这是自己的官署,要出去也是舒澜从他面前出去——但是他连在心里都不忍把“滚出去”三个字说完整。

    “可能从此之后崔令君都不肯看到我了,”舒澜自己也跟着嗤了一声,“那时候你如果又想我,便全当我这么陪着你了。”

    “天下人多得是,你何必如此不自珍。”崔道之沉默一会道。

    “我如果不自爱,大可以随便找个什么人,男人女人都好,想找想睡,总是就有的,何必要在这里做这样的事?跟自己的上官说‘要睡你一辈子’?”

    舒澜有些好笑,跟着语气都带了些讽刺;又因为暗暗还是紧张的,全凭满心热血上了头在做疯癫事,因此越说越快,越说越急,竟像是生气了。

    崔道之听了那句“要睡你一辈子”,倒也没恼没怒。他侧过脸去,看到舒澜一脸破釜沉舟的神情,疲倦地伸手按住眉心,最终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我哪里还有一辈子可给你睡。”

    第十三章 前欢过眼如流水

    舒澜听了回答,没作声,也没动弹,只是看着崔道之,直到看得他别过眼去。

    “你松手。”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从舒澜手里挣脱了,往后退了一步。

    崔道之在这人世间浪荡了许多年,把国恨家仇和风云际会都见惯了,便是当年封侯拜相的时候,也还不到三十岁。这中间至今生生死死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回,心性磨砺得久了也未免磨得太狠,有时候就当真觉得万事皆可抛,笑一笑没有过不去的坎。哪怕真到了过不去的地步,大不了两眼一闭,说到底能一辈子平安喜乐的人又有多少?

    他跟大多数世家公子一样少年娶妻,对那女子谈不上情爱,成婚和圆房都略似于例行公事;妻子也并不爱重他,否则也不至于在权衡中毫不犹豫地投奔娘家。后来妻子死在一场围城里,只剩下个刚出生的女儿。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抖了几下,便拿住笔继续去在地图上圈点。他没作声,给过世的妻子讨了诰命,做出曾经鹣鲽情深如今难以忘怀的样子挡掉了来说亲的众人,也没想过去娶别人。

    后来先帝殷峻又看中了他。那时候他们都正是最好的年纪,从孤城夜月中军帐下到雪埋到阶前的偏殿里,恋奸情热日日欢好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只是好景不长,有君臣之分隔着,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觉得太累,殷峻也厌烦了,过后终于各自丢开手。

    崔道之有时候还能想起一些跟现今相似的晚上,他避着人去跟殷峻幽会,然后再悄悄地跑回官署来值夜。这样做的时候他曾经觉出一种冲破禁忌的得意,衣冠齐整地早早出现在等候上朝的队伍里,站在百官之首抬眸看着冕旒之下的君王,而殷峻也会看向他。

    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一拍即合最后变成一拍两散也没什么。

    崔道之在回忆里冷眼看着,只是自那之后多少年来,便再没人跟他提起什么情啊爱啊的,连他自己也忘了,好像这么过完,就也是一辈子。

    一辈子?殷峻从前也说要他一辈子,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个舒澜。舒澜还是个少年人,跟他自己当年一样,只为了一个眼神为几个动作,就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要。崔道之兀自笑了一笑,他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清晰地觉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他什么都怕,心想纸里早晚包不住火,这些事太麻烦,等往后舒澜就会渐渐醒过神,会为他现在恳求的姿态而后悔,总有一日会知道自己不过是被波光粼粼的幻象迷了眼……

    有一天舒澜觉得不值得,就要连着他也一起恨的。但是他自私而且心狠,宁可再过一个寂寞的后半生,也偏宁可要舒澜记着他的好。

    “仲泓,我还哪里有一辈子给你睡。”

    他便换了个语气重复了一遍,这次甚至带了一点温存。但温存里的拒绝是不容置疑的,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白裘穿好,扶着双膝慢慢站起来,转身往里面走去。

    舒澜在身后又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看见少年带点讽刺地笑了一笑,笑完了,眼神亮晶晶地问他道:“那崔令君……厌恶我么?”

    崔道之没动静。舒澜便又道:“崔令君不说话,我就当是了。”

    崔道之依旧先沉默了一会。他感到一阵心悸,便腹诽舒澜这是胁迫,知道他必定不忍心说是才这样问话……敢这么胁迫他的人至今也没有几个,舒澜竟莫名就成了其中之一。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先摇了摇头,然后才道:“陛下要是问起赏赐,便说等杨将军班师回来再一起赐宴吧,不必大动干戈地提前来一次了。”

    见舒澜应下,他才又补道:“回头我们去城外,捡个天气好的时候,我自己请你们便是了……”

    殷琦从瞌睡中清醒的时候,舒澜还在出神。他喊了一声小舒学士,没人应,就又喊了一声。舒澜这回听见了,赶紧站起来,俨然又是端庄神色。

    “小舒学士在想什么?”

    舒澜说了没有,依礼答复过了,正要起身,便听殷琦压低了声音,忽然问他道:“小舒学士知道……昨夜我为什么没有睡好?”

    舒澜被抓住袖子,心思转了一转,不由自主地蜷起了指尖。

    “陛下——慎言。”

    但皇帝并没听他的话。

    殷琦低了低头又抬起头,轻轻笑了一声,手还是那么抓住舒澜的衣袖,一个字一个字道:“因为在想你。”

    舒澜本能地要抽出手,却没成功。皇帝抓得太紧,是孩童使出的蛮力,他又不敢太大动作,只好任凭殷琦靠得越来越近,耍赖似地说道:“我上一次说过,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但可没说,‘这样’指的是哪样。”

    “小舒学士不喜欢,嫌朕是轻薄,那我现在就说了,不是,不是轻薄,这就是朕的心意。”

    “陛下怎么能——”

    舒澜这话说了一半,就没说下去。殷琦已经半大不小了,这样固执的少年最是难以劝服的,而至于所谓“怎么能”……

    殷琦正抬头看着他。

    “不准辞官,不准调职,也不准……”

    皇帝停顿了一下,前两句说得还十分坚定,说道最后却好像没有了底气。

    “……也不准不答应我。”

    殷琦不喜欢拖着。他不想等自己长大,等确认了心意,等时机成熟——等得太多,就有太多变数。他想即使要等,也要两个人约定好了再等,不然岂不是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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